063、边疆失守
黎婧姝慌张去找黎修能的影子，他脸上划了几道口子，算是轻伤，正看着如此情景没缓过神来。
方才还笑着鼓励身边人能活下去的士兵们，此时被巨石死死压住，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看似希望，实则绝望。
究竟是得罪了怎样的恶魔，才会这般折磨他们？
黎修能和陆怀瑾快速的清点了一下还活着的士兵，五队精兵，此时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
陆怀瑾握紧了拳头，面部因为极力的克制而抽搐。
“哪里来的巨石？！”没有外力推动。怎么可能会自己无缘无故的滚落下来？
可是上面上不去，来去的路又全被堵死，即便是疑惑也没有办法求证什么。
陆怀瑾看一眼黎婧姝，她抬头盯着峡谷顶端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却也没看出来究竟是什么原理造成的。
这个阵法本就不能以常理论断，所以出现这样无法解释的局面，似乎反而成了合理的事情。
黎修能已经开始命令所有人把能搬动的石头都搬开，看能不能挖出一条通道来。
他自己也加入其中，见黎婧姝和陆怀瑾不知道还在干什么，喊到：“过来帮忙！我们得赶快找到出口，不然这巨石再来一次，逃都逃不掉了！”
黎婧姝这才收回视线，的确，与其想那些根本就想不明白的东西，还不如着手眼前看看怎么出去才是正经事。
因为人手严重不足，所以进展起来非常的缓慢，一群人齐心协力搬了许久，累的半死不说，进度看上去也一点都不明显。
黎婧姝手发酸脚发软，在一旁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好在陆怀瑾一直关注着她，看她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一把将她摁到边上坐下：“这些都是男人的事！你凑什么热闹！坐着休息，累坏了还要照顾你。”
黎婧姝习惯了陆怀瑾刀子嘴豆腐心，没看他，只是看着还在埋头苦干的将士们，先前割腕要自尽的那个士兵还活着，此时也不肯坐着，帮着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叹口气，抬手抹一把汗水：“是不是真的出不去了？”
她说的小声，但还是被陆怀瑾听见了，他大概是以为黎婧姝害怕了。
毕竟遇上这样的事，再怎么逞能。。。终归是个姑娘家。
陆怀瑾舔了舔嘴唇，蹲下身来，尽量把语气放的柔和：“别怕，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黎婧姝愣了一下，没明白陆怀瑾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些。
“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回扶南国以后，我带你去禹州山跑马，禹州山有繁花十里，有清溪鱼群，是块福地，我在那方有一处宅子，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养马。”陆怀瑾说的认真，莫名的带着一股子柔情，搞得黎婧姝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开视线。
“我要你的宅子做什么。”黎婧姝喃喃一句，推了陆怀瑾一把，“快去帮忙。”
陆怀瑾见她不说丧气话了，不知怎的，好似自己也安慰了她一次似的，心里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他重新去帮忙，天色虽然还早，但黎婧姝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巨石堆在一起，一个不小心，便又是坍塌。
有人被压住了手，有人砸伤了身子，一时之间伤员倍增，再想要继续方才的计划，已经是不可能。
好在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巨石再度坍塌，把之前没瞧见的一个山洞给露出来一角。
陆怀瑾亲自上前查看，洞内有流动的风，一定是连通着外边！
这一消息再次让所有人鼓舞不已，陆怀瑾让受伤的士兵做简单的包扎处理，尚还有行动力的人跟着他把山洞的入口弄大一些，方便进去。
这一次大家都很小心，幸运的是巨石没有再塌陷，所有人陆陆续续进了山洞之中，只能前进，没有回头的余地。
洞里的确能够感受到风，有风就有出路，黎修能走在最前面，手握长剑，十分警惕。
黎婧姝和将士们走在中间，由陆怀瑾断后。
这个山洞很长，长的超乎了想象，走了许久也没有看见出路让所有人的心都有些沉重。
过了一会儿，空气里似乎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攀爬着岩壁发出的摩擦声。
陆怀瑾觉得背后凉嗖嗖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
黎婧姝回头看陆怀瑾，见他不知道在看什么，喊了他一声：“陆怀瑾，你怎么了？”
山洞回音很大，她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走在最前面的黎修能停下脚步，正准备靠过来，便看见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触手极长，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极端的让人心里头发怵。
“跑！”
陆怀瑾只看了一眼，便嘶吼一声，让所有人不要回头，跑！必须跑！
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人可以对付的东西！
黎婧姝被挤了一下，陆怀瑾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拉紧了！不要松手！”
那东西的速度比他们快！
跑不过的！会死！都得死！
不知是谁带头喊的话：“他娘的！跟它拼了！”
说罢便听见拔剑声，以及撕心裂肺的绝望撕喊：“掩护殿下！誓死守卫扶南国！”
就是这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所有的将士都停下了脚步，他们眼中含泪，是军人的灵魂在燃烧，是背负的使命在呐喊。
“掩护殿下！誓死守卫扶南国！”
“北国的儿郎永不后退！保护陛下！”
截然不同的两个国家将士，做出的选择却是惊人的一致。
他们拔出自己的长剑，他们知道，出不去了，他们要燃尽自己最后的生命，做正确的事情。
陆怀瑾和黎修能停下脚步，试图阻止。
“回来！都回来！”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应答。
“陛下！快走！走啊！要活下去！”
怎么走？
陆怀瑾咬紧牙，他看清楚了，他们都看清楚了，跟在他们背后的庞然大物，竟然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
所有人都没有后退，他们严阵以待，回身大喊：“陛下，走吧，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
黎修能拔出剑，北国的君主，绝不会扔下他的将士！
是黎婧姝一把拉住了黎修能和陆怀瑾。
她脸上挂着泪，眼中神色却比谁都清醒。
陆怀瑾不能死，黎修能也不能死，他们若是死了，北国怎么办？扶南国又怎么办？
不能白白牺牲那么多将士的性命！
他们要出去，要查清楚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在捣鬼，死在这里，不过是枯骨一具。
“我们走。”黎婧姝声音发抖，将士们冲上去，像是扑向大象的蚂蚁，不堪一击。
“不能走。”
黎婧姝冷冷的看一眼陆怀瑾：“留在这里做什么？一起死吗？！那么多人的命换你一条！你不活着，谁给他们报仇？！”
陆怀瑾被黎婧姝吼得脑袋一嗡，手上有些颤抖，但是黎婧姝说的对。
他们不走，谁来报仇？！
“走！”黎婧姝大喊一声，拽着黎修能和陆怀瑾往后跑，黎修能狠狠地把拳头撞到墙上，把黎婧姝扛到自己的肩膀上，不去看拼命的将士，忽略掉耳边的惨叫，疯狂的朝着前方跑远。
这个山洞是有出口的，黎修能看见前方的光，那是生的出口，是明亮的指引。
跑出山洞，黎修能把黎婧姝放下来，三人已经听不见洞里的声音，耳边只有风声。
他们以为是生路，实际上却是尽头的悬崖。
哪有什么生路？从一开始，这就是绝境。
黎婧姝看着眼前空旷的悬崖峭壁，只需要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侧脸对着陆怀瑾粲然一笑：“看来。。。是逃不掉了。”
扶南国是回不去了，禹州山。。。也去不了了。
她这一世重生，真是自己要绝了自己的命，不过比起上一世，她至少死的无悔！
陆怀瑾笑不出来，他不知道黎婧姝到了这样的时刻，究竟是怎么笑出来的，他也没有想过，生命的最后一段路，是这个他曾经弃之不顾，看都不肯看一眼的女人陪着他走完的。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
陆怀瑾握紧了拳头，若是能够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就这样拒她千里之外。
他会走向她，从她叫什么名字开始认识。
他会了解她，知道她本不是俗世里的女子。
只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身后的山洞里传来巨大的声响，那个东西追出来了。
设计这个阵的人真有意思，临到死了，还给他们选择想要怎么死。
黎婧姝不要做那种怪物嘴里的食物，她对陆怀瑾伸出手：“跳吧。”
陆怀瑾深吸一口气，和黎婧姝的想法不谋而合，一国储君，怎么能做盘中餐？
他反握上黎婧姝的手，把她拉到怀里来。
她在发抖，伪装的再好，依旧还是害怕的。
“别怕，你闭上眼睛。”陆怀瑾轻声哄她，柔声道，“别怕。。。别怕。。。”
黎婧姝咬紧嘴唇，抓紧了他的衣袍，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那怪物冲出洞穴的瞬间，陆怀瑾和黎修能对视了一眼，随后。。。
纵身一跃。
————————
凌冽的风划在脸上，像是刀子割在肉上一样疼。
她动了动手指，疼的脑子一下子像抽筋了一般。
黎婧姝努力的吸一口气，胸腔撕裂一般的疼痛感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缓了很久才睁开眼，眼前的光景是光秃秃的荒野，她躺在坚硬的地上，陆怀瑾和黎修能坐在一旁，正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黎婧姝过了好几秒才转动眼珠子，扭动脑袋看向四周。
她的意识还算清醒，耳边渐渐有了声音，她听见有人叫她，随后想起来，应该是陆怀瑾和黎修能。
黎婧姝说不出话，只能努力的动动手，稍微抬起来一些，陆怀瑾一把握住黎婧姝的手，扶她坐起来，靠到他的胸前。
他和黎修能先醒过来，这里是当时入阵的地方，前方就是当时伏击云逸国的峡谷，从这里一直走，天黑就能回到城里。
他们破阵出来了，虽然不清楚这个阵是怎么破的，但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明显是一个对的选择。
“我们。。。死了么？”黎婧姝吞了吞口水，说话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像是喉管里算是沙子，说了一句便疼的要命。
陆怀瑾抱着她，声音很小的回答：“我们还活着，你别动，你左脚断了，这里没有东西固定，待会儿我背你回去，会很疼，婧姝，你要忍住，答应我，你要坚强好么？”
黎婧姝愣了一下，陆怀瑾不说，其实她暂时还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陆怀瑾一说，黎婧姝一下子把注意力放到了腿上，钻心的疼突然袭来，黎婧姝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陆怀瑾心疼得抽了一下，他看向黎修能：“不能拖了，赶紧上路，天黑前一定要到城中。”
黎修能同意陆怀瑾的话，他帮黎婧姝抱到陆怀瑾背上，三人启程前进，谁也不知道他们活下来了，他们潜行在荒野，像是落单的猎物。
这一路没再遇到危险，到南门外的时候，黎修能特地先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敌人后，三人才赶紧往南门而去。
南门上有哨兵，火把的光异常明亮，看见有人靠近，哨兵即刻举起了弓箭，因为只有三人，似乎还受了伤，所以没有急着放箭，而是等到人走近了，才看清楚居然是黎修能和陆怀瑾。
这一下子惊动了所有人，大喊道：“快开门！是陛下和殿下回来了！”
城中即刻沸腾起来，这次只有他们三人回来，所有人的心都凉到了冰点。
黎婧姝早就疼晕了过去，陆怀瑾把她背到自己的房间床上，召来军医给她医治，晕了也好，免得太疼，她受不住。
陆怀瑾坐着看了黎婧姝一会儿便跟着黎修能出去了，这段时间他们不在，城中一定发生了太多事情。
果然，外面副将们都等着汇报，将士们也等着他们两人发话。
明明应该有很多的话要交代，可是真的面对这么多张脸，陆怀瑾反而哽咽了。
他没能把带出去的兄弟们带回来，就连自己的命，也是侥幸捡回来的。
这一次败得一塌涂地，他们得计策完全没有用，云逸国早就想好了一万种对策还对付他们！
副将汇报说，这几天云逸国的攻势越来越猛，他们坚守城池也依然损失惨重，若是继续打下去，依旧毫无胜算可言。
陆怀瑾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这次出去的惊心动魄他也只是随意的讲了讲，说到出去的弟兄们没有一个活着回来时，所有人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的沉重。
会死是每个人都做好了准备的，可是全军覆没这四个字听上去，就格外的让人心惊。
将士们都散去之后，陆怀瑾和黎修能才有单独相处的片刻。
“撤兵吧。”陆怀瑾沉默很久，突然开口。
黎修能抬头看他，没说话，似乎是在等陆怀瑾给他一个适合的理由。
“打不过的，硬撑下去只会是白白牺牲，边疆守不住了，我们损失了太多的精兵。”陆怀瑾难得清醒，他看向里边的卧房，握紧拳头，“而且。。。婧姝伤的太重了，等她稍微好一些，必须回京医治，我怕她落下病根。”
若是在阵中，地形没变换，那么就算是跳下来，也不应该摔断了腿。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不知不觉中走上了峭壁，跳下来才会受伤成这样。
这个阵比陆怀瑾想的还恐怖，至今没有破解的办法，回国以后，定要仔细研究！
黎修能还是没有说话，他看着陆怀瑾，能看得出来她对黎婧姝的关心是真的，那么又要怎么解释黎婧姝脖子上的印记？
难道陆怀瑾真的没有撒谎，他真的不知道。。。黎婧姝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么？
这事情始终是黎修能心里的一个心结，他叹口气，沉声道：“婧姝在扶南国，真的好么？真的未曾受过刁难么？”
陆怀瑾没想到黎修能突然又说起这个，他皱眉，沉声道：“我之前的确没有全心全意待她，可若说委屈刁难，未曾有过。”
黎修能将信将疑，知道在陆怀瑾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的，这事情还是只能他暗中调查才是。
陆怀瑾知道黎修能不放心，他立了决心，认真道：“从前对不起婧姝的，我以后会补上，陛下信我，扶南国有我一日，断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陆怀瑾说不上自己对黎婧姝是不是动了心，他只知道自己要抓紧她，把亏欠她的，都补给她，把两个人之间撕裂的缝隙，一针一线缝补回来。
黎修能过了很久才点头，他和这个女儿，多年的无法亲近，到了今时今日，才算是缓解。
黎修能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怨恨黎婧姝的到来带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他恨得是自己，他恨自己连最爱的女人都留不住，他不敢面对，刚开始是逃避，再后来是对黎婧姝的亏欠。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居然要等到自己的女儿冒死前来和解。
居然此时才知道，她已经死了一次，她上一世的绝望，他体会不到半分，这一世居然依旧如此的混账。
黎婧姝对他失望是应该的，从前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还尽的责任，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会逃避什么了。
黎修能同意陆怀瑾所说的退兵，时间定在明日晚上，再迎接一次云逸国的冲击后撤退。
黎婧姝在今夜便要秘密的运送往离边疆最近的鹤城，那里是除了这儿最近的一处有人烟的地方，边疆失守，下一次的战场，便是鹤城外了。
黎婧姝被运走的时候还昏迷着，陆怀瑾看着黎婧姝的脸，说不出来的安心。
第二日，云逸国的攻势更猛，但是他们的能力也在持续削弱，强烈的攻势进行到中午便渐渐弱下来，给了他们喘息的余地。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是云逸国有一个奇怪的行军习惯，那就是黄昏时分定会退兵。
大概是因为胜券在握，所以想猫捉老鼠一般溜着他们玩吧。
陆怀瑾没那么多心思去猜，夜幕降临的时候，所有活着的将士都离开了这座边疆的守护城，朝着鹤城前进。
边疆失守，扶南国和北国败退，接下来定然还有更加严峻的局势等着他们。
陆怀瑾到达鹤城再见到黎婧姝的时候，她的腿已经被固定起来，捆成了大粽子。
黎婧姝穿回了女装，偏偏脸色黝黑，怎么看怎么别扭。
陆怀瑾别扭了好一会儿，皱着眉头看黎婧姝喝了一整碗的药也没缓过劲来。
黎婧姝撇陆怀瑾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么？你一直盯着看什么？”
陆怀瑾汗颜，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婧姝，我们败了，边疆失守，兵力损失严重，得回京从长计议。”
黎婧姝想起那些将士们，眼中神色反而更加坚定的看向陆怀瑾：“陆怀瑾，我问你，你怕不怕云逸国？”
陆怀瑾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怕。”
“那我们总有一天，会一拳头一拳头的打回去！血债血偿，我们一笔一笔都记着，边疆，总有一天我们要拿回来。”黎婧姝掷地有声。
陆怀瑾却关注错了重点，他盯着黎婧姝，不确定的反问：“我们？”
黎婧姝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理所应当的点头，抬手戳了戳自己，又伸手戳了戳陆怀瑾：“对，我，还有你，我们。”
陆怀瑾嘴角一抽，扬高眉毛：“你什么意思？”
黎婧姝转转眼珠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像是颇有资本似得回话：“就是说，下一次出征，你得带上我，懂了吗？”
陆怀瑾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黎婧姝噎死，他皱紧眉头，靠近黎婧姝，咬紧牙齿一口回绝：“你休想！黎婧姝，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不可能再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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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希望，实则绝望。
究竟是得罪了怎样的恶魔，才会这般折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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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怀瑾握紧了拳头，面部因为极力的克制而抽搐。
“哪里来的巨石？！”没有外力推动。怎么可能会自己无缘无故的滚落下来？
可是上面上不去，来去的路又全被堵死，即便是疑惑也没有办法求证什么。
陆怀瑾看一眼黎婧姝，她抬头盯着峡谷顶端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却也没看出来究竟是什么原理造成的。
这个阵法本就不能以常理论断，所以出现这样无法解释的局面，似乎反而成了合理的事情。
黎修能已经开始命令所有人把能搬动的石头都搬开，看能不能挖出一条通道来。
他自己也加入其中，见黎婧姝和陆怀瑾不知道还在干什么，喊到：“过来帮忙！我们得赶快找到出口，不然这巨石再来一次，逃都逃不掉了！”
黎婧姝这才收回视线，的确，与其想那些根本就想不明白的东西，还不如着手眼前看看怎么出去才是正经事。
因为人手严重不足，所以进展起来非常的缓慢，一群人齐心协力搬了许久，累的半死不说，进度看上去也一点都不明显。
黎婧姝手发酸脚发软，在一旁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好在陆怀瑾一直关注着她，看她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一把将她摁到边上坐下：“这些都是男人的事！你凑什么热闹！坐着休息，累坏了还要照顾你。”
黎婧姝习惯了陆怀瑾刀子嘴豆腐心，没看他，只是看着还在埋头苦干的将士们，先前割腕要自尽的那个士兵还活着，此时也不肯坐着，帮着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叹口气，抬手抹一把汗水：“是不是真的出不去了？”
她说的小声，但还是被陆怀瑾听见了，他大概是以为黎婧姝害怕了。
毕竟遇上这样的事，再怎么逞能。。。终归是个姑娘家。
陆怀瑾舔了舔嘴唇，蹲下身来，尽量把语气放的柔和：“别怕，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
黎婧姝愣了一下，没明白陆怀瑾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些。
“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回扶南国以后，我带你去禹州山跑马，禹州山有繁花十里，有清溪鱼群，是块福地，我在那方有一处宅子，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养马。”陆怀瑾说的认真，莫名的带着一股子柔情，搞得黎婧姝有些不好意思的挪开视线。
“我要你的宅子做什么。”黎婧姝喃喃一句，推了陆怀瑾一把，“快去帮忙。”
陆怀瑾见她不说丧气话了，不知怎的，好似自己也安慰了她一次似的，心里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他重新去帮忙，天色虽然还早，但黎婧姝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巨石堆在一起，一个不小心，便又是坍塌。
有人被压住了手，有人砸伤了身子，一时之间伤员倍增，再想要继续方才的计划，已经是不可能。
好在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巨石再度坍塌，把之前没瞧见的一个山洞给露出来一角。
陆怀瑾亲自上前查看，洞内有流动的风，一定是连通着外边！
这一消息再次让所有人鼓舞不已，陆怀瑾让受伤的士兵做简单的包扎处理，尚还有行动力的人跟着他把山洞的入口弄大一些，方便进去。
这一次大家都很小心，幸运的是巨石没有再塌陷，所有人陆陆续续进了山洞之中，只能前进，没有回头的余地。
洞里的确能够感受到风，有风就有出路，黎修能走在最前面，手握长剑，十分警惕。
黎婧姝和将士们走在中间，由陆怀瑾断后。
这个山洞很长，长的超乎了想象，走了许久也没有看见出路让所有人的心都有些沉重。
过了一会儿，空气里似乎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攀爬着岩壁发出的摩擦声。
陆怀瑾觉得背后凉嗖嗖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
黎婧姝回头看陆怀瑾，见他不知道在看什么，喊了他一声：“陆怀瑾，你怎么了？”
山洞回音很大，她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走在最前面的黎修能停下脚步，正准备靠过来，便看见岩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触手极长，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极端的让人心里头发怵。
“跑！”
陆怀瑾只看了一眼，便嘶吼一声，让所有人不要回头，跑！必须跑！
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人可以对付的东西！
黎婧姝被挤了一下，陆怀瑾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拉紧了！不要松手！”
那东西的速度比他们快！
跑不过的！会死！都得死！
不知是谁带头喊的话：“他娘的！跟它拼了！”
说罢便听见拔剑声，以及撕心裂肺的绝望撕喊：“掩护殿下！誓死守卫扶南国！”
就是这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所有的将士都停下了脚步，他们眼中含泪，是军人的灵魂在燃烧，是背负的使命在呐喊。
“掩护殿下！誓死守卫扶南国！”
“北国的儿郎永不后退！保护陛下！”
截然不同的两个国家将士，做出的选择却是惊人的一致。
他们拔出自己的长剑，他们知道，出不去了，他们要燃尽自己最后的生命，做正确的事情。
陆怀瑾和黎修能停下脚步，试图阻止。
“回来！都回来！”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应答。
“陛下！快走！走啊！要活下去！”
怎么走？
陆怀瑾咬紧牙，他看清楚了，他们都看清楚了，跟在他们背后的庞然大物，竟然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
所有人都没有后退，他们严阵以待，回身大喊：“陛下，走吧，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
黎修能拔出剑，北国的君主，绝不会扔下他的将士！
是黎婧姝一把拉住了黎修能和陆怀瑾。
她脸上挂着泪，眼中神色却比谁都清醒。
陆怀瑾不能死，黎修能也不能死，他们若是死了，北国怎么办？扶南国又怎么办？
不能白白牺牲那么多将士的性命！
他们要出去，要查清楚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在捣鬼，死在这里，不过是枯骨一具。
“我们走。”黎婧姝声音发抖，将士们冲上去，像是扑向大象的蚂蚁，不堪一击。
“不能走。”
黎婧姝冷冷的看一眼陆怀瑾：“留在这里做什么？一起死吗？！那么多人的命换你一条！你不活着，谁给他们报仇？！”
陆怀瑾被黎婧姝吼得脑袋一嗡，手上有些颤抖，但是黎婧姝说的对。
他们不走，谁来报仇？！
“走！”黎婧姝大喊一声，拽着黎修能和陆怀瑾往后跑，黎修能狠狠地把拳头撞到墙上，把黎婧姝扛到自己的肩膀上，不去看拼命的将士，忽略掉耳边的惨叫，疯狂的朝着前方跑远。
这个山洞是有出口的，黎修能看见前方的光，那是生的出口，是明亮的指引。
跑出山洞，黎修能把黎婧姝放下来，三人已经听不见洞里的声音，耳边只有风声。
他们以为是生路，实际上却是尽头的悬崖。
哪有什么生路？从一开始，这就是绝境。
黎婧姝看着眼前空旷的悬崖峭壁，只需要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侧脸对着陆怀瑾粲然一笑：“看来。。。是逃不掉了。”
扶南国是回不去了，禹州山。。。也去不了了。
她这一世重生，真是自己要绝了自己的命，不过比起上一世，她至少死的无悔！
陆怀瑾笑不出来，他不知道黎婧姝到了这样的时刻，究竟是怎么笑出来的，他也没有想过，生命的最后一段路，是这个他曾经弃之不顾，看都不肯看一眼的女人陪着他走完的。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
陆怀瑾握紧了拳头，若是能够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就这样拒她千里之外。
他会走向她，从她叫什么名字开始认识。
他会了解她，知道她本不是俗世里的女子。
只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身后的山洞里传来巨大的声响，那个东西追出来了。
设计这个阵的人真有意思，临到死了，还给他们选择想要怎么死。
黎婧姝不要做那种怪物嘴里的食物，她对陆怀瑾伸出手：“跳吧。”
陆怀瑾深吸一口气，和黎婧姝的想法不谋而合，一国储君，怎么能做盘中餐？
他反握上黎婧姝的手，把她拉到怀里来。
她在发抖，伪装的再好，依旧还是害怕的。
“别怕，你闭上眼睛。”陆怀瑾轻声哄她，柔声道，“别怕。。。别怕。。。”
黎婧姝咬紧嘴唇，抓紧了他的衣袍，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那怪物冲出洞穴的瞬间，陆怀瑾和黎修能对视了一眼，随后。。。
纵身一跃。
————————
凌冽的风划在脸上，像是刀子割在肉上一样疼。
她动了动手指，疼的脑子一下子像抽筋了一般。
黎婧姝努力的吸一口气，胸腔撕裂一般的疼痛感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
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缓了很久才睁开眼，眼前的光景是光秃秃的荒野，她躺在坚硬的地上，陆怀瑾和黎修能坐在一旁，正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黎婧姝过了好几秒才转动眼珠子，扭动脑袋看向四周。
她的意识还算清醒，耳边渐渐有了声音，她听见有人叫她，随后想起来，应该是陆怀瑾和黎修能。
黎婧姝说不出话，只能努力的动动手，稍微抬起来一些，陆怀瑾一把握住黎婧姝的手，扶她坐起来，靠到他的胸前。
他和黎修能先醒过来，这里是当时入阵的地方，前方就是当时伏击云逸国的峡谷，从这里一直走，天黑就能回到城里。
他们破阵出来了，虽然不清楚这个阵是怎么破的，但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明显是一个对的选择。
“我们。。。死了么？”黎婧姝吞了吞口水，说话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像是喉管里算是沙子，说了一句便疼的要命。
陆怀瑾抱着她，声音很小的回答：“我们还活着，你别动，你左脚断了，这里没有东西固定，待会儿我背你回去，会很疼，婧姝，你要忍住，答应我，你要坚强好么？”
黎婧姝愣了一下，陆怀瑾不说，其实她暂时还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陆怀瑾一说，黎婧姝一下子把注意力放到了腿上，钻心的疼突然袭来，黎婧姝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陆怀瑾心疼得抽了一下，他看向黎修能：“不能拖了，赶紧上路，天黑前一定要到城中。”
黎修能同意陆怀瑾的话，他帮黎婧姝抱到陆怀瑾背上，三人启程前进，谁也不知道他们活下来了，他们潜行在荒野，像是落单的猎物。
这一路没再遇到危险，到南门外的时候，黎修能特地先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敌人后，三人才赶紧往南门而去。
南门上有哨兵，火把的光异常明亮，看见有人靠近，哨兵即刻举起了弓箭，因为只有三人，似乎还受了伤，所以没有急着放箭，而是等到人走近了，才看清楚居然是黎修能和陆怀瑾。
这一下子惊动了所有人，大喊道：“快开门！是陛下和殿下回来了！”
城中即刻沸腾起来，这次只有他们三人回来，所有人的心都凉到了冰点。
黎婧姝早就疼晕了过去，陆怀瑾把她背到自己的房间床上，召来军医给她医治，晕了也好，免得太疼，她受不住。
陆怀瑾坐着看了黎婧姝一会儿便跟着黎修能出去了，这段时间他们不在，城中一定发生了太多事情。
果然，外面副将们都等着汇报，将士们也等着他们两人发话。
明明应该有很多的话要交代，可是真的面对这么多张脸，陆怀瑾反而哽咽了。
他没能把带出去的兄弟们带回来，就连自己的命，也是侥幸捡回来的。
这一次败得一塌涂地，他们得计策完全没有用，云逸国早就想好了一万种对策还对付他们！
副将汇报说，这几天云逸国的攻势越来越猛，他们坚守城池也依然损失惨重，若是继续打下去，依旧毫无胜算可言。
陆怀瑾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这次出去的惊心动魄他也只是随意的讲了讲，说到出去的弟兄们没有一个活着回来时，所有人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的沉重。
会死是每个人都做好了准备的，可是全军覆没这四个字听上去，就格外的让人心惊。
将士们都散去之后，陆怀瑾和黎修能才有单独相处的片刻。
“撤兵吧。”陆怀瑾沉默很久，突然开口。
黎修能抬头看他，没说话，似乎是在等陆怀瑾给他一个适合的理由。
“打不过的，硬撑下去只会是白白牺牲，边疆守不住了，我们损失了太多的精兵。”陆怀瑾难得清醒，他看向里边的卧房，握紧拳头，“而且。。。婧姝伤的太重了，等她稍微好一些，必须回京医治，我怕她落下病根。”
若是在阵中，地形没变换，那么就算是跳下来，也不应该摔断了腿。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不知不觉中走上了峭壁，跳下来才会受伤成这样。
这个阵比陆怀瑾想的还恐怖，至今没有破解的办法，回国以后，定要仔细研究！
黎修能还是没有说话，他看着陆怀瑾，能看得出来她对黎婧姝的关心是真的，那么又要怎么解释黎婧姝脖子上的印记？
难道陆怀瑾真的没有撒谎，他真的不知道。。。黎婧姝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么？
这事情始终是黎修能心里的一个心结，他叹口气，沉声道：“婧姝在扶南国，真的好么？真的未曾受过刁难么？”
陆怀瑾没想到黎修能突然又说起这个，他皱眉，沉声道：“我之前的确没有全心全意待她，可若说委屈刁难，未曾有过。”
黎修能将信将疑，知道在陆怀瑾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的，这事情还是只能他暗中调查才是。
陆怀瑾知道黎修能不放心，他立了决心，认真道：“从前对不起婧姝的，我以后会补上，陛下信我，扶南国有我一日，断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陆怀瑾说不上自己对黎婧姝是不是动了心，他只知道自己要抓紧她，把亏欠她的，都补给她，把两个人之间撕裂的缝隙，一针一线缝补回来。
黎修能过了很久才点头，他和这个女儿，多年的无法亲近，到了今时今日，才算是缓解。
黎修能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怨恨黎婧姝的到来带走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他恨得是自己，他恨自己连最爱的女人都留不住，他不敢面对，刚开始是逃避，再后来是对黎婧姝的亏欠。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居然要等到自己的女儿冒死前来和解。
居然此时才知道，她已经死了一次，她上一世的绝望，他体会不到半分，这一世居然依旧如此的混账。
黎婧姝对他失望是应该的，从前他没有尽到一个父亲还尽的责任，从现在开始，他再也不会逃避什么了。
黎修能同意陆怀瑾所说的退兵，时间定在明日晚上，再迎接一次云逸国的冲击后撤退。
黎婧姝在今夜便要秘密的运送往离边疆最近的鹤城，那里是除了这儿最近的一处有人烟的地方，边疆失守，下一次的战场，便是鹤城外了。
黎婧姝被运走的时候还昏迷着，陆怀瑾看着黎婧姝的脸，说不出来的安心。
第二日，云逸国的攻势更猛，但是他们的能力也在持续削弱，强烈的攻势进行到中午便渐渐弱下来，给了他们喘息的余地。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是云逸国有一个奇怪的行军习惯，那就是黄昏时分定会退兵。
大概是因为胜券在握，所以想猫捉老鼠一般溜着他们玩吧。
陆怀瑾没那么多心思去猜，夜幕降临的时候，所有活着的将士都离开了这座边疆的守护城，朝着鹤城前进。
边疆失守，扶南国和北国败退，接下来定然还有更加严峻的局势等着他们。
陆怀瑾到达鹤城再见到黎婧姝的时候，她的腿已经被固定起来，捆成了大粽子。
黎婧姝穿回了女装，偏偏脸色黝黑，怎么看怎么别扭。
陆怀瑾别扭了好一会儿，皱着眉头看黎婧姝喝了一整碗的药也没缓过劲来。
黎婧姝撇陆怀瑾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么？你一直盯着看什么？”
陆怀瑾汗颜，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婧姝，我们败了，边疆失守，兵力损失严重，得回京从长计议。”
黎婧姝想起那些将士们，眼中神色反而更加坚定的看向陆怀瑾：“陆怀瑾，我问你，你怕不怕云逸国？”
陆怀瑾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怕。”
“那我们总有一天，会一拳头一拳头的打回去！血债血偿，我们一笔一笔都记着，边疆，总有一天我们要拿回来。”黎婧姝掷地有声。
陆怀瑾却关注错了重点，他盯着黎婧姝，不确定的反问：“我们？”
黎婧姝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理所应当的点头，抬手戳了戳自己，又伸手戳了戳陆怀瑾：“对，我，还有你，我们。”
陆怀瑾嘴角一抽，扬高眉毛：“你什么意思？”
黎婧姝转转眼珠子，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像是颇有资本似得回话：“就是说，下一次出征，你得带上我，懂了吗？”
陆怀瑾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黎婧姝噎死，他皱紧眉头，靠近黎婧姝，咬紧牙齿一口回绝：“你休想！黎婧姝，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不可能再有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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