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守村人

　　
落辉城，城北的某间简陋的民房屋里，有四个人正坐在屋里交流着什么，这四人大致可以分成两伙人，其中一伙是一男一女，乃是一对夫妻，另一伙是一老一少。
这一对夫妻正是是徐翠竹和她的丈夫刘平，另外一对老少则是姬有道和千哉二人，此时的刘平大病缠身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双唇苍白，甚至连抬起那双粗糙手掌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床上安静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客人交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去世的养子。徐翠竹同样满面愁容，一边和姬有道交流着什么，时不时扫过一眼自己的丈夫刘平，双手里紧紧握着丈夫那双粗糙的右手。
与其说是四个人交流，不如说是姬有道和徐翠竹之间的问答更贴切，千哉则是站在姬有道身旁默默听着。因为徐翠竹明显不擅长和别人交流，按徐翠竹的说法，平常家里的大小事件全部都是由丈夫做主，而今刘平卧床不起，徐翠竹就像是失了主心骨一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失去丈夫的生活。
在这场交流异常困难，且问答还算顺利的交流结束之后，千哉从徐翠竹这位妇人的口中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按照徐翠竹的说法，她家里的这场噩耗，还要从几天前的夜里说起，那天徐翠竹一家三口按照往常一样，入夜之后就早早休息睡去。可是第二天清早太阳还未升起时，刚刚醒来之后的刘平却发现，屋里原本的三人变成了两人，他们的女儿刘悦，不知去了何处。
刘平和徐翠竹二人原本以为刘悦只是早早起来生火做饭去了，并没有太过在意，可是当徐翠竹夫妇在院里寻找一圈无果之后，发现事情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又在东西邻居家里询问一遍之后，被邻居告知从未见过刘月出后，徐翠竹夫妇开始急了。
然后徐翠竹夫妇开始在整个落辉城大街小巷串起寻找起女儿刘悦的踪迹，刘悦是一个罕少出门的二十岁女子，每个月里出门的次数两三，六月平常闺中蜜友的家中早就问过，根本就没有刘悦的消息。徐翠竹夫妇急的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徐翠竹夫妇商议一番正准备报官，想看看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恶官府能否破天荒一次大发善心时，却突然被“萧安居”客栈的店伙计朱吉找上门来，说是萧安居有他们女儿刘悦的消息。
刘平和徐翠竹夫妇急忙跑到萧安居客栈最名贵的后院二楼看到了刘悦。可是看到自己女儿的夫妇顿时感觉像是天塌了一般，刘平徐翠竹夫妇看到的只有女儿刘悦异常狼狈的尸首，尸首在死前有过很激烈的挣扎痕迹，从客栈房间的痕迹和床上尸首上绑着的绳子来看，刘悦明显是先遭人玷污，然后才被人置之死地。
刘平见爱女遭辱身死之后，往日里的的工伤加上今日的悲痛顿时发作，整个人当场便昏厥了过去。成了如今躺在床上，只能被人照顾的病人。
那你有没有问问当晚客栈是谁开的那间屋子？姬有道听了徐翠竹的描述之后问道。
我问过萧安居的掌柜了，萧安居的掌柜说那间客房是沈寻金开的。徐翠竹说道沈寻金三个字时，眼神里有着憎恨的火焰。
听到沈寻金的名字，姬有道也是微微一愣，沈家的这位三少爷沈寻金，姬有道同样听说过，作为落辉城里有名的二世祖，沈寻金可谓是威名远播，可虽说沈寻金好赌，近女色，喜欢仗势欺人，但还从未听说沈寻金闹出过人命呢，而今沈寻金闹出了人命，这沈寻金的恶行可以说是暴漏无疑，想到这里，姬有道不由得怪异地看了千哉一眼，心想千哉这小子在这种险恶的家族里能活到今天，倒也算是个奇迹了。
对于姬有道投来眼神里的含义，千哉怎能不清楚，沈家现今的格局，确实非常怪异，对于他这个从小在沈家长大的孩子来说，也摸不清楚沈家的水究竟有多深。
相较于姬有道的诧异，千哉则是表现的比较平静，因为早在给允耕那些孩童讲故事的时候就已经得知了沈寻金牵扯进了官司，所以千哉并没有像姬有道表现得那般诧异，不过千哉对于这次的命案就是一头雾水了。
要知道沈寻金再怎么胡作非为，背地里却依旧秉持着其父沈润海的意志，按照沈润海的行事风格，有关于人命的这种敏感事件，沈润海向来都是暗地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搞死，绝对不可能让这种流言影响到沈润海的商途，可现在沈寻金的官司几乎闹到了满城皆知，沈润海做到如此地步，对他有什么好处吗？千哉不知道。
千哉只知道面前这个可怜的妇人徐翠竹，在失去了女儿之后，甚至即将也可能马上失去自己的丈夫，就此成为一个寡妇。但沈寻金对于处理这种强抢民女后处理其家属的事件，向来做得极为拿手，莫不成真的是沈寻金一时大意？忘记料理掉徐翠竹和刘平夫妇二人不成？所以才走漏了风声？可即使是沈寻金不小心走漏了风声，难道以沈润海的权势，会压制不下来区区一贫民女的死亡？
罢了，富贵生死皆有命数，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人已经死了，不如早些入土为安。姬有道幽幽一叹，拉回了千哉的思绪。
徐翠竹闻言一呆，扭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丈夫刘平，想让丈夫拿定主意，刘平听到姬有道的话则是深深的闭上了眼睛，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露出了满脸地颓废，刘平想要说话，但他做不到.....
姬有道看着面前这个怯懦的妇人，心知对方面临眼下的场景心里已经没了主心骨，姬有道皱眉说道：徐姐你家中应该还有亲戚吗？既然你把我找来看看下葬的风水和规矩，那么想来你也不想就草草的把你女儿埋了吧，既然如此，不如叫些亲戚过来帮忙，买些白事用具，给你闺女葬了，也算是风光。
徐翠竹听到姬有道的提议，木讷地点了点头，可千哉却是一脸诧异的看着姬有道，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仿佛是刚刚认识姬有道一样。千哉不清楚姬有道为什么突然间，姬家传书向来讲究不沾因果，这是祖训，也是道中之道，况且在千哉的认知里，姬有道向来拿钱做事，像这种赔本的买卖，姬有道向来敬而远之，所以千哉看向姬有道的目光很疑惑。
感应到了千哉投来地疑惑目光，姬有道扭头看向千哉微微一笑说道：就当是做一件善事吧。
就当是做一件善事吗？千哉喃喃重复着姬有道刚才的话，然后千哉发现，自己对姬有道的认知可能存在某些误会。
千哉愣在原位坐了良久，才明白过来，千哉想起了相书里的一句话，“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转眼间千哉明白过来，自己读过的书，姬有道怎么可能没读过？试问如姬有道这样一个饱读前贤古书的人，又怎么可能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没心没肺，是一个只喜欢喝酒的糊涂先生？
在这一刻，千哉觉得姬有道的身形瞬间高大了起来，虽然对方看起来有失一位德高望重的术数先生该有的气度，整天只喜欢放荡喝酒，偶尔还撒个小谎，但是在这一刻千哉清晰地感受到了姬有道做事的原则，正所谓做人行事的原则和底线成就了这个人的独特人格魅力，此时千哉已然被姬有道身上的这股人格魅力折服。在姬有道身上，绝对有着很多值得他学习的地方，例如行事风格，做事态度，术数运用，与人攀谈地语言技巧。
想到这里，千哉对着姬有道深深行了一礼。
面对千哉的揖礼，姬有道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接受了千哉地尊重，然后就带着徐翠竹走出门外，寻找帮手去了。
......
......
对于徐翠竹这样一户贫困地家庭来说，没有富裕地金钱，也没有广阔地人脉，所能找来的帮手实在是有限。
在徐翠竹的带领下，姬有道和千哉跟着她串过了十多家街坊亲戚的大门，却只找来了七位帮手，就连抬棺材的人手都没能凑够。
这一幕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犯起了难，要知道他们这七人都是好说好劝，念着旧情才来到徐翠竹家中帮忙，而今缺了一人，这抬棺可就犯了忌讳了，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院外突然走来了一人，自告奋勇地加入了丧失地置办。
呦！苗树！
快进来，苗树！就你知道什么地方能吃白饭。
来来来，正好缺一个人呢。七人七嘴八舌地把名叫苗树那人迎进了院里。
姬有道看着苗树也是微微一愣低声喃喃说道：怎么把他给忘了。
姬有道这声低语没有逃过千哉的耳朵，千哉开口问道：先生，你认识这位叫苗树的？
不认识。姬有道摇头说道。
......
这场丧失置办得称不上风光，甚至跟风光比起来，要显得寒酸许多，因为这场葬礼没有寿衣，仅有一具黑棺。葬礼上没有风光地葬礼乐队，仅有一人吹着唢呐，加着姬有道领队撒着纸钱，也没有许多亲朋好友到来凭吊，因为没有多少人敢明面里得罪有权有势地沈家。以至于让这场葬礼变得如此寒酸。
这场葬礼举办的从始至终，千哉的注意力就一直在那个名叫苗树的中年男子身上，千哉发现苗树基本不会跟任何人交流，只有在别人叫他名字的时候，苗树才会挂着傻笑应答，而有些人还会叫他苗大傻，他却也不生气。如果没有人指挥他做什么事，他就会干活。
一天忙碌下来刘悦的棺椁已经入土，一位正值妙龄的黄花闺女就这样被众人略显寒酸的送走了。
徐翠竹支付不起这些前来帮忙的好友太多银两，只能做一顿饭，来表达自己的一份感激之情。饭桌上，千哉和姬有道坐在一起，注意力却一直集中在苗树身上。
苗树单独坐在了一个小桌子上，没有选择和大家坐在一起，而其余人也乐得不和苗树一起落座。千哉看着从徐翠竹手里接过两个馒头默默吃着的苗树，心里的疑惑更盛了，千哉把头靠近了姬有道说道：先生，你真不认识那位苗树？
姬有道扭头朝苗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认真地对千哉说道：不认识。
千哉继续问道：那你刚见到他的时候为什么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姬有道扭头直视千哉地眼睛不悦说道：你的书都是怎么看的？
和看书有什么关系？千哉更加的不解了。
也罢，为父今日就再给你讲一讲，姬有道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看他的神情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思索了片刻后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山海所言，痴本智者，为守一方水土安宁，自丧一魂二魄转世为愚，除魑魅，荡魍魉，平阴阳，定五行，无人可比，无人能及。
守村人，镇一区八方邪魅，三煞五疾，此类人一般多为前世大凶之人，来世三魂去一，七魄去二。
听着姬有道的解释，千哉再次看向苗树的时候，眼中金茫一扫，想起了沈若依的身影，千哉觉得若依皮肤上的白皙质感和今天他在刘悦身上看到的死人身上的白皙有些相似，顿时千哉感觉明白了某事。
旋即千哉急忙对身旁的姬有道问道：没了一魂加二魄也能活？
姬有道没好气说道：你好好看看那个苗树的面相，人家去了一魂二魄不还是活得好好的？
那如果魂不附体呢？千哉又问。
姬有道听到千哉堪比弱智的问题，顿时气得在千哉的头上重重一拍，呵斥道：放屁，魂都没了还怎么活？
姬有道的巴掌落在千哉脑门上，一瞬间千哉终于被打醒，千哉明白了若依的面相，很有可能是相书里所说的短命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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