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何故情系薄情郎

　　
凭祥城南门外，官道上。
一行人不疾不徐地走着。没有声音，具体来说，应该是没有一个人在说话。只有悉数的脚步声和滑竿上下摇摆的吱扭吱扭声。
今夜无风，月光透过路两边高大的树木铺洒在道路上，行人身上。
此刻，吱扭吱扭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为寂静的夜色凭添了一层恐怖。
“燕叔，你见过鬼魂么？”秦穆病态的声音。
“穆少，怎么突然有此一问。”燕双刀不由得警觉，“但不知前段发生了何事。穆少心中不快，倒也属人之常理。人生就该过的快意恩仇，在这个是非世界，短短百十年的寿命，有人活得平平淡淡，有人活得轰轰烈烈。不管选择哪种活法，只要此生无憾就好。
至于鬼魂什么的，难道还要再经历一次么。要是真有鬼魂，我倒是希望今后形神俱灭，再不用看到人世间的丑恶和血腥。”燕双刀虽是有劝解的意为，但还是道出了自己的感慨。
秦穆毕竟是两世为人，个中蹊跷岂能听不出来。
其实自己不就是个鬼魂么。
燕双刀不知道，那还是他的眼界太低，修为不到。
秦穆仰望天空，悠悠怅然道：“你既不相信鬼魂一说，那就一定不会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神仙了。修者修者，这个世界最高修为可达灵空境武帝，那么武帝之上又是什么呢？”
燕双刀讪讪道：“穆少所虑深远，真不是我等一介武夫可比。至于你所说灵空境武帝之上，传闻逍遥公子和他的两个婢女突破了那个界限……还有竟然相信他们都是来自更高的位面……其实话说回来那样又能怎样，修者难道就真过得开心吗？”
最近几年，逍遥公子的名号可谓搅动了整个混元大陆。但是却没有人真正见过逍遥的真实面目，再具体一点其实搅动混元大陆的只是两个女人——两个绝美女子——水冰心和月无双。她们的出现和其他得道修者目的决然不同，不为开山立派，广收门徒；也不为高高在上统治帝国的皇图霸业；更不会是怀着一腔热血替天行道的侠女。
传闻中她们亦正亦邪，踢山门只是为了立威，搅闹皇宫据说只是为了好玩。可是从内部传出的风声，他们是为了寻找一样东西。坊间传言，她们寻找的东西乃是可以改天换地至宝。到底是什么、叫什么、什么样子却是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内部最可靠消息，凡是被这两个女子光顾的地方，必须要答应他们一个条件，胆敢反抗或者露出一丝不满情绪……已经没有敢反抗的人了。因为在此之间，有几个山门仰仗背后靠山是五大宫门之一，平时跋扈惯了，竟然有忤逆之举，结果整个山门就被两个女子满门灭杀、甚至鸡犬不留。
…………
秦穆其实只是随便的说说，想要跳出情丝的牵绊。可是却被燕双刀的回答引到了逍遥公子身上。
可是，能跳出么？也就是短暂的思绪转移，就再次陷入了沉思。
秦穆怎么想的，燕双刀可不清楚。
此刻的燕双刀让秦穆的两个问题搅得一塌糊涂。
他可是亲眼看到步留情狼狈逃窜的情景。人家是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我只是一个受雇的保镖、一个家臣而已，走是不行了，只能受着。
一路上长久的沉默，没有人说话。
燕双刀没有在再等来痛苦的提问。
……
最苦相思药，最痛相思痛。
“秦穆，我要和你一起去。不要再怀疑什么，至少我会走在你的前面。要是实验失败了——我们一起死——”秦穆想起了在即将踏上灵魂旅程的前一夜，陆佳坚决果断地话。
“秦穆，这次我们都有可能回不来了，你—还有什么—遗—憾的—事么？有么，可以和我说说——”
现如今回想起陆佳离开自己房间时的孤独略显萧瑟的背影，内心仿佛万剑穿过般疼痛。
他不明白当时为何回会拒绝一个痴情女孩的以身相许。或许是他们相遇相识之时，陆佳的谎言？
她说谎了嘛，骗自己了吗，仔细想来还真没有。陆佳当时只是没有明说自己的工作而已。即使如此，秦穆在心底还是留下了阴影，或者说是潜意识的抗拒。
…………
想起红娘那一句‘侬本多情君不识’，其实只是一个女子不经意的真情流露。而且还是一个饱经沧桑的红尘女子心声。
她有错吗——只不过为了生计行错一步，然后一生都不可能回到普通女人的正常生活中去。这是为什么，难道都要归罪于这个万恶社会，还是……
秦穆不想为一个青楼女子辩护孰对孰错，只为寻找出什么是好与坏、什么又是对与错。作为一名执法者，判断是非标准其实就是侵权与被侵权，说白了就是利益之争。伤害大多数人的利益，就为恶，反之亦为善。
红娘只是在一个世人不耻的行业里谋生活，一个被烙上了妓女印记的商品。仅仅一个商品而已，卖来卖去，都是看买主的脸色过活。做为一个商品，又怎么可以侵犯买主的利益？尤其在凭祥严苛的律法之下，胁迫、诱拐等伤害别的女子的行为都不具备，她算是坏人吗？
……
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红娘的那一句道尽了自己多少心酸，一个‘不识’又包含了多少悔恨在其中！
她或许想要摆脱现实生活，寄情与流连的嫖客身上，可总是因为自己的过往而不可能得到向往的家的幸福。
一步错就要一生去偿还吗？
秦穆想明白这一切后，不仅深深地陷入自责。红娘错，只不过是为了生活选择了一个不得已的工作；而由于自己的自私，却是让陆佳放弃了那个世界的生命。
明明做错了，还要为自己找个借口，真是太好笑了。
怪不得世上有那么多为情自杀的女孩……
可笑秦穆还一直把自己自诩为有担当的男人，原来一切都是为自己的过错找的理由而已。
换个角度在做定论，岂不是女孩心里的典型负心汉形象？
侬本多情君不识……秦穆不知道红娘还有没有下句，可是在想通了一切之后，不自觉的续上了一句——何故情系薄情郎。
秦穆坐在滑竿里不由得泪眼朦胧，心里不住的呼喊，“陆佳，我爱你——我爱你——”
“曾经有一份最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可是我没有珍惜；如果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她说——我—爱—你—若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这是秦穆前世最喜欢的一部电影中的台词。此时，秦穆反复地呢喃着……
“紫霞公主——轩辕陆佳——”秦穆此刻终于明白了紫霞的真意。不由得捶胸顿足，双手紧紧抓着滑竿，呐喊起来“啊—啊——”泪水不由得滂沱而下。
陆佳没有放下，依然痴心等待，而自己亦是没有放下。按理来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应该是难得的好事，该开心才对，可是秦穆现在却是废材之身，又该如何来接受这样一份痴情？
秦穆又一次陷入两难境地，痛苦却无可自拔。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燕双刀被这一声惊叫吓得赶紧命令停下，焦急道：“穆少——”然后看到了一脸泪水的秦穆，关切道：“穆少？”
秦五秦六把秦穆从滑竿中扶出来。他俩的关心都是出自最真诚的内心。因为他们不仅是秦穆的跟班、护卫，更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
他俩的关心显然是多余的，也许此时没有任何人可以走入秦穆的内心世界。
秦穆挣开两人，漫无目的走去。
燕双刀看着秦穆萧索的背影，默默的跟在后面。心里嘀咕道：‘今天怎么了，穆少——’心里不由泛起一连串的疑问。
秦穆突然停了下来，做出了阻止的手势，尽量克制情绪，“燕叔，我想一个人走走，你们不用跟着”。
燕双刀无不担忧道：“穆少，前面就是夔山地域——”
传说此山乃是远古神兽夔牛坐化在此形成，故称为夔山。
夔山自从出现就显得很神秘。他仅仅是一座方圆不足百里地孤立山峰，高不过千丈。
远看细长而陡峭，像一把剑直插天际。
夔山地界数十里地内寸草不生，夔山确是常年郁郁葱葱。
曾经有修者想在此处建立山门，考察发现，此处乃属大凶之势，故而放弃。
可是后来关于此山传说越来越恐怖，甚至定义为幽冥入口，鬼魂出入的场所。
近几年，竟还出现有高阶修为者进入此山后再也没有出来过。
传言一出，夔山几乎是人人谈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
传言真假与否，无从考证。可是人之心里往往都是趋吉避凶的，宁可多绕行百十里路，也不愿沾上晦气。
如此，夔山渐渐在人们的心理筑起了一道无形的恐怖屏障。
秦穆虽两世为人，但却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此倒是了然于胸。可此时，心里实在是乱……也只有一个乱字可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秦穆头也不回得向着燕双刀摆摆手，木然道：“无妨——你们要么回去，要么在此等我……只是别跟着我就好。”
燕双刀焦急道：“穆少——”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一路上秦穆反复念叨话，以及那声含混不清的大叫，相互串联起来，倒也可以明白个大概。
秦穆一反常态的举动才是燕双刀最为担心的。
秦五秦六也是一脸焦急神色。
秦五问道：“燕王座，穆少这是——莫非和那个使者有关……”
燕双刀无奈道：“穆少陷入了心结羁绊，没有人可以帮到他……一切还要靠他自己。”
看着秦穆走在荒凉的旷野上，亦步亦趋的身影，秦六急道：“燕王座，那是夔山呀——大凶之地，险恶无比……”
燕双刀徒奈道：“夔山虽说乃是不详之地，险恶无比，但倒从无印证。
我以为纯属以讹传讹。”
燕双刀双目如炬，一刻不离的注视着秦穆远去的身影，“你二人先在此处歇息，我稍后自会跟去。”
……
暮色退去，天色渐亮。
秦穆站在夔山脚下，面前是一块石碑。
秦穆看着眼前的石碑，呢喃念道：“生死无门——”随后狂浪大笑起来，“好大的口气——我乃两世为人，生死枉然。我倒要看看何谓生死无门。”说着秦穆毅然朝着夔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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