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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无法调和的观念

小说:凡夫的救赎作者:云月坛城住持字数:3171更新时间 : 2021-03-06 23:46:00
柳智豫没有还手,只是认真地看了看毅然决然站在陈文睫旁边的涛涛,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拉开防盗门,扬长而去。

        柳智豫去了办公室。这一夜,没有回家。第二天,第三天,他也都是在办公室度过的。

        这三天里,智豫想了很多。对于儿子的表现,既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明明是为他的成长发展考虑,他却不领情;明明是无条件对他好,他却选择与天天打骂他的人在一起;明明是把他从火坑里解放出来,他却摆脱援救者的手,眼睁睁地往火坑里跳……

当一个人掉进了一个陷阱,几番努力没有挣扎出去之后,他就索性在这里安了家。柳智豫明白,这是涛涛在陈文睫划定的圈子里安了家。这个圈子里有她对他的爱,也有她对他思想的禁锢和占有。可怜的孩子,并不知道外面真实的世界,甚至已经失去了感受“圈子”之外的爱的能力。这就是心理学上常说的“习得性无助”。

在涛涛的世界里,只有妈妈的喜怒哀乐和她要求的是非对错,以及她与他共同面对的枯燥乏味的学习。智豫想把儿子拉到自己的圈子里,可涛涛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并且这个原生心理上的家有着与生俱来的的排它性,风平浪静的时候还不显眼,一旦有了风吹草动需要选择的时候,那个“家”的门就呯的一声关上了,以至于连他的爸爸也进入不了!

智豫想起鲁迅先生说过: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亮亮是在沉默中爆发的,但是也在爆发中灭亡了,象一颗划过漆黑天际的流星;更多的孩子却是直接在沉默中泯灭天性,接受奴化,他们的人活着心却早已死去,象一颗丢入干涸石缝的种子。

如果儿子跟他一起出来,那么他以后所遭受的压迫会少一点吗,抑或是会遭到更残酷的代偿性镇压?智豫不知道,也无从设想。但有一点他终于想明白了:斗争,只有坚持不懈地斗争,才能把儿子从魔窟里救出来。

柳智豫并不认为陈文睫是这魔窟的缔造者。相反的,与亮亮妈一样,她们都是受害者。但她们沉浸其中,为它欢乐、为它忧愁、为它焦虑,已经不折不扣地被它同化了。不光她们,还有孩子们——在他们从父母身上学习基本的人生价值的时候,不幸就看到了这变态的丛林法则、逼仄的生存空间。

与生俱来的原始情绪让他们在“打”或者“逃”之间作出选择,可怜嬴弱到连生存都无法维持的小生命,用什么资本去和提供一切物质精神支持的父母博弈呢?于是服从、服从、服从。当“服从”执行一万遍之后,已经成为习惯和定式,融入他的血脉,写入他的DNA,刻入他的灵魂。在重压下偷得少许闲暇,已经是奢望。“反抗”早已从他们的字典里擦除了。

        智豫想到非洲的“杜兹肺鱼”,它能在长时间缺水、缺食物的情况下,忍着不死,并且通过长时间的休眠和不懈的自我解救,最终等来雨季,赢得新生。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儿子能坚强地象肺鱼一般等待,希望儿子接纳父亲最深沉的爱。

        

        周五下班,智豫象往常一样按时离开办公室,去超市买菜,回家烧饭,仿佛他是今天早上才从家里走出去上班。

陈文睫也没有继续纠缠不休。这些天她的思想也象过山车一样,经历了深刻的反思。她何尝不知道变态的追求分数对孩子的残害,但对生活的激烈竞争所产生的恐惧让她不敢、不能、不愿放弃这样的做法。她已经完全认同,并且不加思索地践行那套价值观了。在她的世界里,除了拼命学习考高分,除了疯狂要求孩子,她已经找不到别的路可走。

她冷静之后,也理解了柳智豫的想法,除了他的过激方式值得商榷之外。但她宁愿与孩子一起分担痛苦和压力,也不希望他特立独行地反叛——因为她认为那是无底的深渊。一个普通人,即使知道有些事情是邪恶的,也不敢作出反抗,因为那必然产生的后果是她和她的家庭都无力承担的。反抗,那是英雄和大人物的事,她连摇旗呐喊的份量都不够。

        涛涛对于爸爸的回归既期待,又担心。他并不能准确地理解父母之间的争斗,更不能认识到两种价值观的冲突。在他的眼中,是强壮的爸爸在欺负日夜陪伴他的妈妈。虽然爸爸的回归可以让他的“时间管理”得以继续,但他更不希望看到妈妈摔倒在地。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为了妈妈而与爸爸战斗,毫不犹豫。

        晚饭吃得小心翼翼。三个人都不想打破平静,生怕这温馨的寿命太过短暂。

晚上,涛涛睡了以后,柳智豫提出去外面走走,陈文睫答应了。电梯门一打开,就闻到一股草纸燃烧的焦味。莫不是哪里失火了?智豫心里想。两人隔着一步,一前一后从电梯间走出来,正看到楼前的空地上有人在烧纸。

定睛一看,是亮亮妈妈在喃喃自语。虽然小区保洁多次用水冲刷过,但孩子坠下的地方仍然留下了些许暗红色的印迹。在昏黄的路灯下,那印迹仿佛残存着某种记忆,莫名地让人伤感。柳智豫想走过去安慰她几句,却被陈文睫一把拉住,使了个眼色,两人遂快步走过。

        虽然邻里关系很好,但有时候形式上的关心未必就能真正减轻被关心者的痛苦。在经历了丧子之痛并把责任归咎于自身的亮亮妈妈面前,语言宽慰所带来的只能是加倍放大痛苦。这时候让她静静地一个人思念、回忆、缅怀,也许是最好的疗伤。没有必要为了显示自己的关切,就去揭开别人的伤疤。那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自私,无异于主动伤害。

        小区里跳广场舞的人陆续回来,一切与往常并没有不同。不管你的家里发生了什么,别人的日子还是一样要过,就象地球还是一样要转。仲春的晚风很凉,柳智豫边走边活动了一会儿身体,才觉得慢慢适应下来。

        “我打算让涛涛上初一课程的预科班。下个月开始上,明天要去报名,一学期四千。”陈文睫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说:“他们班上学期就有孩子开始上了,我们消息闭塞,前两天才听说。”

        “啊……为什么?”柳智豫满心的不解,眉头皱了起来。

“为什么!别人都上,我们不去,到时候上初中,老师讲课根本跟不上!我跟你说,初中跟小学可不一样。相比之下,小学的信息量简直就是热身,初中才是孩子第一次靠考试升学。第一次用自己的努力来决定他自己的命运!”陈文睫把这两天现学的掌故现卖出来,语气自信沉重,有一丝先知者的得意。

对于上预科班的事,她是拿定主意了,不容质疑。这是形势所逼,其结果就象一加一等于二一样,不容辩驳,不论柳智豫回归与否,不论柳智豫持什么样的观点,都必须这么做。

        “他才五年级,没有必要吧……再者说,他现在的课程也挺紧的,这么大的压力,孩子受得了吗?我不同意这么做。如果在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里,上个小升初的预科班还差不多。”柳智豫其实担心的是孩子的承受能力——从亮亮妈妈的失魂之语中分析,亮亮应该可以确定是因为排名压力过大心理崩溃,才一时想不开的——涛涛自然不至于这样,但与小学阶段的身份极不相称的繁重学业,还是经常让爸爸心疼。

        “为了孩子的将来,现在就得对他狠一点。我已经跟他商量过了,孩子懂事,理解,愿意上。”陈文睫宣布结果的时候总是干脆利索。

        “你现在的任务是为我们这个家提供最基本的经费保障。而不是去争论什么是非对错……”陈文睫喜欢套用柳智豫写公文的口气,以显示她在家庭中的领导地位——那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冷幽默。

        “怎么样,柳主任!以前跟你说过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哦不,关键是落实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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