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红泥小火炉（下）
“小哥可还能饮？”杵刀男子递过一大盘牛肉，问道。
一瓢酒看似极多，三人一分，其实也就每人饮了半斤。而绿蚁酒不必陈年老酒，滋味偏淡，胜在后劲颇足。杵刀男子见萧逸凡饮了半斤酒，便让夕阳余晖淌上脸颊，于是有此问。
萧逸凡昏迷三日，虽一时体内真气充盈，不觉饥饿困乏，但毕竟腹内空空，酒入空胃，刚刚从外处行来，渐一番风，一番雪，一番凉，都被这酒力涌上，一概消弭，留脸上两团微红。
萧逸凡不说话，吃了口牛肉，拿起蚁翁，倒满酒瓢。
杵刀男子眼眸一亮，这少年果真爽利。干瘦汉子这些天沉默惯了，只多看了少年一眼，大嚼牛肉。
酒过三巡，杵刀男子方才道“我乃幽州镖客狄彦，这是我六弟许虎。路上遇到贼人打劫，只剩了我们三人。”
萧逸凡眼角余光早扫过了二人手上的刀茧，经洗髓灌体后的他，只听呼吸看面色，便知道自称狄彦的这人，武功应该在五品左右，内伤未愈，而许虎，则只有四品初，就两人这点武力，放到市井中，算得上二流好手了，可若想闯荡塞北，真是再寻常不过的组合了。而对于二人来历他只信了三分，只是少年以前割韭菜也不是没少杀过所谓五品好手，初入四品，毫无怯意。
于是喝了口酒，道“白岩堡土生土长一土人，萧逸凡。”
本朝本名以二字为贵，只成年加冠之后才会由尊者赐表字。面前这少年面相青稚，狄彦心下有了掂量，暗料应该是个蛮子后裔。
“好名字，却不知萧哥儿在堡内做什么营生？”
“割韭菜的边卒。”萧逸凡顿了一下道。已经和人道了名姓，在堡内稍微一打听也知道的，便没隐瞒。
干瘦汉子霍然起身，狄彦眉毛一跳，厉声道“六弟!怎可在客人面前失态!”
许虎看了看狄彦，见自家大哥愠怒，才道了个罪。
“你带小和尚出去吹吹风逛逛。”狄彦又道。
萧逸凡眯了眯眼，见许虎的手还放在刀柄旁边，狄彦则右手一直没离开过刀柄。
“不用的，许哥也是无心之失，一起坐着喝酒就好，外面风大。”萧逸凡笑笑，起身劝道。
他这起身，位置不偏不倚，正好从两人中间挪了出来，往门口略一靠，站成了个犄角。
“大哥，你可见过这么小的人就会是割韭菜了的悍卒么，这小子不识抬举，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许虎说着蹭的抽出刀来，小和尚吓得往被子里一躲。
“呵呵，狄哥你别劝，我功夫大半在弓箭上面，可既然这位许哥想试试我是个尖挂子还是里腥挂子，我也陪着。”萧逸凡摆了摆手。（江湖黑话，尖挂子指有真才实能的武者，里腥挂子指只会玩花把式的。）
狄彦怒道“老六你要是哪只手伤了萧兄弟汗毛我就斩你哪只手!只准和萧兄弟切磋。”
萧逸凡撇撇嘴，这狄彦倒是顺坡下驴的快，便信手朝那许虎招了招。
许虎其人名虎，身形却单薄干瘦，见萧逸凡这般托大，便运八分气力一刀照着少年劈下。
这一刀也没甚出彩处，只是这人应该也是饱经战斗之人，出刀稳且快，对付一般三流武者也是够了的。
石屋颇小，摆了石炕桌椅以及红泥小火炉外，就只剩丈许方圆。萧逸凡也不跳开，在他眼中，这以前算得上还快的一刀竟出奇的慢，他只在刀刃临身前一侧步，便躲开了这一刀。
许虎一刀落空，血上双颊，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怎好说自己连一少年都打不过？便奋起余劲，连挥数刀。
这一气之下失了章法，刀速虽然更快数分，但在萧逸凡眼中却愈发凌乱，便每在刀刃将至之时轻飘飘让开。
“老六!还没丢够人么!”狄彦喝道。
许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说什么，又没说，低着头把刀一收，出了屋去。
萧逸凡缓缓坐回凳上，自顾自拈了一块牛肉，淡淡道“狄哥，要不要去劝劝你那兄弟。”
狄彦似被许虎气的不轻，手往刀上一顿，道“不管他!我们继续喝酒。”
萧逸凡笑笑，接过酒瓢豪饮一口，看了看从被窝里探出个头的小和尚。
二人又吃着酒肉谈了一会，萧逸凡才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哪天狄大哥有空，让小弟来请。”
狄彦道“兄弟哪儿的话，今天这酒肉实在稀松，只是平常吃食，算不得大哥我请的!下次，还得我来请才是!”
二人客套几句，萧逸凡才抱拳告辞。
出了门，萧逸凡并不急着回石楼，慢慢悠悠绕着走向城北小坊市。
就在萧逸凡离开不久，从巷弄另一头走出个人，正是许虎，只见他朝那边看了看，才进了屋。
“大哥，此子并不是往石楼那边回去的。”许虎道。说话也没顾忌那正忙着吃饼夹肉的小和尚。
“嗯，这小堡怎么说也千多人，没那么简单就能拎出一个都和那边的有关系。”狄彦踱了几步道。
许虎看着自家大哥一脸沉思，不禁问道“大哥，你不是说那边有个上品武夫么，我们，我们当下这处境干嘛还再打这算盘啊。”
狄彦从红泥小火炉上拿起蚁瓮，又从床角找处两个酒杯，倒了酒，问道“六弟，你我天资如何。”
许虎不明其意，道“大哥资质自然不错了，老六我就差多了。”
狄彦摇了摇头，饮了口酒，道“你可还记得那夜风雪庙中，那大和尚何等武功？”
许虎眼睛都红了，道“怎么敢忘!二哥一刀下去那贼秃连根汗毛都没掉!也是这一刀才让二哥折了招子丢了性命啊!”（江湖黑话，招子指眼睛）
小和尚咽下肉饼，真不知道她小小肚子怎么装得下那么多吃食，她奶声骂道“你才是秃子!我跟师傅是和尚!和尚知道不知道!”
许虎正在伤心时，被小和尚一骂，便想去敲打她。
狄彦喝止了他，转身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得跟许虎说道“在西域，六品武夫就几乎是一国武神了，可到了这边，又算得了什么？连个少年都有四品修为，我们这点资质啊!如果不想着火中取栗，怎么博得出个人样子？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们？”
许虎不再说话了。
小和尚啃了口肉饼，一双蓝眸看了看二人，心道：这个世界怎么了，马贼都有理想了？
门外，夜寂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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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凡昏迷三日，虽一时体内真气充盈，不觉饥饿困乏，但毕竟腹内空空，酒入空胃，刚刚从外处行来，渐一番风，一番雪，一番凉，都被这酒力涌上，一概消弭，留脸上两团微红。
萧逸凡不说话，吃了口牛肉，拿起蚁翁，倒满酒瓢。
杵刀男子眼眸一亮，这少年果真爽利。干瘦汉子这些天沉默惯了，只多看了少年一眼，大嚼牛肉。
酒过三巡，杵刀男子方才道“我乃幽州镖客狄彦，这是我六弟许虎。路上遇到贼人打劫，只剩了我们三人。”
萧逸凡眼角余光早扫过了二人手上的刀茧，经洗髓灌体后的他，只听呼吸看面色，便知道自称狄彦的这人，武功应该在五品左右，内伤未愈，而许虎，则只有四品初，就两人这点武力，放到市井中，算得上二流好手了，可若想闯荡塞北，真是再寻常不过的组合了。而对于二人来历他只信了三分，只是少年以前割韭菜也不是没少杀过所谓五品好手，初入四品，毫无怯意。
于是喝了口酒，道“白岩堡土生土长一土人，萧逸凡。”
本朝本名以二字为贵，只成年加冠之后才会由尊者赐表字。面前这少年面相青稚，狄彦心下有了掂量，暗料应该是个蛮子后裔。
“好名字，却不知萧哥儿在堡内做什么营生？”
“割韭菜的边卒。”萧逸凡顿了一下道。已经和人道了名姓，在堡内稍微一打听也知道的，便没隐瞒。
干瘦汉子霍然起身，狄彦眉毛一跳，厉声道“六弟!怎可在客人面前失态!”
许虎看了看狄彦，见自家大哥愠怒，才道了个罪。
“你带小和尚出去吹吹风逛逛。”狄彦又道。
萧逸凡眯了眯眼，见许虎的手还放在刀柄旁边，狄彦则右手一直没离开过刀柄。
“不用的，许哥也是无心之失，一起坐着喝酒就好，外面风大。”萧逸凡笑笑，起身劝道。
他这起身，位置不偏不倚，正好从两人中间挪了出来，往门口略一靠，站成了个犄角。
“大哥，你可见过这么小的人就会是割韭菜了的悍卒么，这小子不识抬举，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许虎说着蹭的抽出刀来，小和尚吓得往被子里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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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彦怒道“老六你要是哪只手伤了萧兄弟汗毛我就斩你哪只手!只准和萧兄弟切磋。”
萧逸凡撇撇嘴，这狄彦倒是顺坡下驴的快，便信手朝那许虎招了招。
许虎其人名虎，身形却单薄干瘦，见萧逸凡这般托大，便运八分气力一刀照着少年劈下。
这一刀也没甚出彩处，只是这人应该也是饱经战斗之人，出刀稳且快，对付一般三流武者也是够了的。
石屋颇小，摆了石炕桌椅以及红泥小火炉外，就只剩丈许方圆。萧逸凡也不跳开，在他眼中，这以前算得上还快的一刀竟出奇的慢，他只在刀刃临身前一侧步，便躲开了这一刀。
许虎一刀落空，血上双颊，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怎好说自己连一少年都打不过？便奋起余劲，连挥数刀。
这一气之下失了章法，刀速虽然更快数分，但在萧逸凡眼中却愈发凌乱，便每在刀刃将至之时轻飘飘让开。
“老六!还没丢够人么!”狄彦喝道。
许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说什么，又没说，低着头把刀一收，出了屋去。
萧逸凡缓缓坐回凳上，自顾自拈了一块牛肉，淡淡道“狄哥，要不要去劝劝你那兄弟。”
狄彦似被许虎气的不轻，手往刀上一顿，道“不管他!我们继续喝酒。”
萧逸凡笑笑，接过酒瓢豪饮一口，看了看从被窝里探出个头的小和尚。
二人又吃着酒肉谈了一会，萧逸凡才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哪天狄大哥有空，让小弟来请。”
狄彦道“兄弟哪儿的话，今天这酒肉实在稀松，只是平常吃食，算不得大哥我请的!下次，还得我来请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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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萧逸凡离开不久，从巷弄另一头走出个人，正是许虎，只见他朝那边看了看，才进了屋。
“大哥，此子并不是往石楼那边回去的。”许虎道。说话也没顾忌那正忙着吃饼夹肉的小和尚。
“嗯，这小堡怎么说也千多人，没那么简单就能拎出一个都和那边的有关系。”狄彦踱了几步道。
许虎看着自家大哥一脸沉思，不禁问道“大哥，你不是说那边有个上品武夫么，我们，我们当下这处境干嘛还再打这算盘啊。”
狄彦从红泥小火炉上拿起蚁瓮，又从床角找处两个酒杯，倒了酒，问道“六弟，你我天资如何。”
许虎不明其意，道“大哥资质自然不错了，老六我就差多了。”
狄彦摇了摇头，饮了口酒，道“你可还记得那夜风雪庙中，那大和尚何等武功？”
许虎眼睛都红了，道“怎么敢忘!二哥一刀下去那贼秃连根汗毛都没掉!也是这一刀才让二哥折了招子丢了性命啊!”（江湖黑话，招子指眼睛）
小和尚咽下肉饼，真不知道她小小肚子怎么装得下那么多吃食，她奶声骂道“你才是秃子!我跟师傅是和尚!和尚知道不知道!”
许虎正在伤心时，被小和尚一骂，便想去敲打她。
狄彦喝止了他，转身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得跟许虎说道“在西域，六品武夫就几乎是一国武神了，可到了这边，又算得了什么？连个少年都有四品修为，我们这点资质啊!如果不想着火中取栗，怎么博得出个人样子？又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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