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早早布局
李府忠义堂早已备好一壶泡好的楚香茶，四人入座，老太爷做主座，李把总坐在末座。王小志看了李把总一眼，这位寻阳城军方大佬右袖悬空，依如张副手所说。
李府老太爷没有先朝王小志说话，而是先朝唤狼儿感谢道：“老朽听五丫头说了，若非少侠出手，五丫头怕是凶多吉少，此时无酒，老朽以茶代酒敬少侠一杯。”
唤狼儿摆手拒绝道：“我不喜欢喝茶，你叫我喝茶还不如捅我一刀来得痛快。”
李府老太爷举着茶杯一时忘记放下，在寻阳城高高在上三十多年，哪有别人会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李把总哈哈大笑，出来解围，爽快喊道：“我也不喜欢喝茶，大男人嘛，就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过现在李某军务在身不能饮酒，等这件事了结了，我请兄弟喝几坛北奴正宗烈如火。”
唤狼儿道：“还是你说话对我胃口，不过我一向觉得说好话的人往往都是有求于人。”
李把总也不觉得尴尬，豪爽道：“之前王国，抱歉，王先生，你的身份魏老二本不想说，是我逼的，不过我也就跟李老太爷说过，毕竟咱这为的是人家李府，做好事总要留个名，不过李老太爷答应我不会外传。”
李老太爷向王小志拱手，王小志点头，这件事就算过了。
李把总又接着道：“王国士所言的分兵于全城各处，以城作瓮，这是千言兵书上所略一计，只是卑职以为此计需有矛头为锋，咱们寻阳城论单打独斗也就彭捕头有点本事，可彭捕头与袭府之人差距很大，而且根据目前情报来看，对方很可能不是一两人，而是上百，我们如此行事，极有可能会被对方逐个击破。”
李老太爷虽然不懂军事，但听李把总说明，他也觉得王小志所说方法并不是个好方法。但一想到这个年轻人被称作王十万的战绩，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听下去。
王小志道：“没有锋头就找锋头，另外我想清散李府周围百姓，我觉得这些钱李府应该能拿的出。”
李老太爷扬手道：“我们李府钱还是有一些。”
王小志道：“既然钱还有一些，那就在花一些，通过百事阁匿名发布一条消息，十万两白银买蛮熊一根手指。”
有人好名，有人好财，寻阳衙门发布蛮熊在杀害大魏百姓给了江湖高手出手的名，现在十万两白银买一个手指头更给了财，财名双下，江湖上必定会有人结群出手。李把总放佛抓到了王小志思路，道：“您是想引江湖上高手来治那帮人？把江湖人作锋头？”
李把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李府一家虽然富贵，可怎么比得上王国士安危！可王国士既然说了出来，自己也不好违命，只得暗下决心等会留二三十个好手一同蹲在李府之中。
王小志点头道：“说起来惭愧，在下虽然读书不少，军略上也知道一些，可那些一等军阵却也只知道名字不会布置，否则也不会这么麻烦。”
李把总笑赞道：“十二道一等军阵也只有那些从四品以上将军会，不过天下有几个人敢自称在军略上比您强？三百两黄金买杀十万铁骑，这种惊天战绩有几人能及！我有一个表兄弟在幽州当千总，大前年过年回来时听他说四年前北奴老皇帝气的骑着马追您追到了边境。”
四人说着话，一人突然走了进来立在李老太爷旁边，想要耳边附语，李老太爷佯怒道：“钟管家，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有事大声说出来。”
钟管家嗯了一声，道：“老爷，门外将士说有三个江湖人结伴而来，说是我们李府在百事阁上发布二十万两黄金保平安任务。”
百事阁号称知尽天下事，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成立，也没人知道百事阁主人是谁，但所有人都知道一点，它真的知道天下事。比方说北幽王曾经花一万两黄金买下一张北奴南庭军队行军图，事后验证，这张南庭军队行军图没有丝毫错误。当今皇帝年轻时也花过三万两白银朝百事阁买了一份霜冷长武功秘籍，为此皇帝还专门派人送往天外城请霜冷长鉴定真假，而霜冷长则直接点头是真。经过一些列事情，所有人都知道百事阁真的知道天下事。但百事阁不仅可以买消息，也可以卖消息，更可以发布消息，只不过除了卖消息外都要收取一定费用。
李老太爷面色怪异，他很确信自家没人通过百事阁发布过消息，看向桌上三位道：“李府确实有些钱，可二十万两黄金，别说我们小小的寻阳城首富，就是江州万家也不一定拿得出。”
王小志笑道：“看来这位从未露面的百事阁阁主与我是不谋而合，既然如此，咱们也别拖延，李把总，你先去办吧。至于前来的江湖人士，我建议府上还是能派出几位代表人物迎接一下是好。”
李老太爷笑道：“还是我这个糟老头去迎接的好，王国士，你们三位的客房我已派人打扫好了，就在西边两百步的荷院。”
李府有五座客院，分别取名梅兰竹菊荷，成五角星分布在李府，其中荷院便是朝向李府忠义堂的一角，所以离忠义堂也是最近。荷院已荷为名，院内自然种着荷花，不过毕竟是小院子，面积有限，荷花只得种在缸里，数量不多，只开了三朵，院子内的房间也刚好三间，东厢，北厢和西厢。刚被接过来的桃子跑进西厢，美其名曰美女住西厢，唤狼儿连院子都没进，说有事去找李四儿，王小志选了住在东厢，刚一进门先入眼的便是桌上一张白纸。展开白纸，刚好四字，上下，凤凰。
纸张放在桌上，王小志出神的望着屋外，食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轻轻道：“百事阁，是早有安排还是未卜先知。”
前者说明百事阁有力量影响李老太爷的安排，后者说明百事阁中有高人。至于上下、凤凰所指内容并不难猜。在李府中指的自然是李府的事，上下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对联，而李府之中王小志只见到忠义堂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文心墨志写山湖，下联是一寸丹心图报国。这两句都是名句，上联原是雍州文志楼下联，下联是幽州边塞诗广为流传的千年绝句中上句。上联之上义胆忠肝昭日月，下联之下两行清泪为思亲。只是这副对联写的是谁？平皇帝李蟒乃是孤儿，哪来的亲人？至于凤凰更好理解，说的不是神话中的神兽那就是人，而名叫凤凰的人天下只有一个，只是北奴那头凤凰也参加到了这次李府袭杀？
唤狼儿今天又一次走进李府二院，院子内四个死尸早已被清走，被铁矛射穿的木门也早都换好了新门，不过院内挂的白绫，显然是李府以为自家找不到的五小姐已经遇害，干脆布置好灵堂省的到时麻烦，只是没想到这边才弄好，那边李四儿就完整无缺的回来了。
李四儿此时正在庭院中，旁边蹲着七个和她年龄相当的人，四女三男都是李四儿的堂兄妹，他们正瞪大圆滚滚的眼睛望着李四儿，全是羡慕。
唤狼儿笑了，虽然隔了十几丈距离，但李四儿高昂的声音根本没有遮掩，见唤狼儿来了，她小跑着把唤狼儿拉了过去，挺着不大的胸脯道：“就是他，他一下子就把我扔到了天上，你们谁不信就让他扔一下。”
那几个人好奇的打量着唤狼儿，胆子大的李英五顶着笑脸自来熟道：“哥，要不你扔我一下试试。”
唤狼儿并不开心，因为他的刀被抢了，还被一条家狗抽了一板尺，心情糟糕下语气自然也不和善，笑道：“想死？”
李英五脸色忽然红涨异常，唤狼儿双手没动，可他却感受到唤狼儿那双手正在死死掐住自己脖子，让他呼吸困难，一点点死去。
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对于他的脸红还以为是紧张所致，李四儿鬼使神差的一把将李英五扯回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身体却先思考一步行动。李英五松了口气，唤狼儿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幽深的眼骤然猩红，他看到李四儿身上金黄色龙形气运，只是金龙身上束缚十二根红线，其中七根就在这个院中，连接在她兄弟姐妹身上。
李四儿兄妹并没有觉得惊恐，他们仿佛不怕死，除了李英五李四儿一个个都好奇的打量着唤狼儿的眼睛，一个说唤狼儿是突然得了红眼病，还有一个嚷着唤狼儿是憋着眼泪没哭，然后几个人当着唤狼儿面就乱聊到了唤狼儿根本不存在的花花恋情上，至于被他出手救得李四儿是和他第一个媳妇长的十分相似。
唤狼儿静静的看，他并没有如青衫袖白衣所料的屠光李府念头，羽神朝气运五千多年，别说十二个人，就是十二万人用五十年又能消耗多少？
李四儿脸红到耳根子，看着唤狼儿好奇道：“你以前的的媳妇跟我长的真的差不多？”
唤狼儿没有耐心道：“把短剑给我。”
李四儿只是哦了一声并不多想，唤狼儿接过短剑随手试了两下，说了句还算趁手就走。挨打不还手这不是他的性子，青衫袖白衣的一板尺暂时还不上，但农家院里的老头和第二白的剑总要先捶一顿出出气，至于可能打不过的问题，先打了再说。
甘州官道腾起八千轻骑的马蹄声，领军之人是明威将军袁海棠，大魏亲定的十二个一等军阵中他擅长两种，一个是回门阵，另一个是八门金锁大阵，两个军阵皆是以多杀少，以低杀高的军阵。
没有朝廷调令一州军领带兵离州是杀头重罪，刺史总领一州军政，但调兵离州却已明确超出刺史权责，故而陆云命袁海棠带兵离州命令并不符合大魏律法，袁海棠完全可以拒绝。
但袁海棠没有拒绝，他清楚知道此次行动自己即使立下滔天功勋没有被一撸到底就是幸运。因为皇上太后绝不会容下一州军领和一州刺史穿一条裤子，不然日后甘州到底是朝廷说的算还是刺史军领说的算？至于为什么被降职的是自己而不是下令的陆云，原因很简单，他不姓陆，背后没有世家支撑，朝堂之上更没有一个叫张国鹿的师父。
陆云身边跟着带铁鞭的陆邓策马而来，越过袁海棠亲卫和他并列而行。袁海棠微醺的眼皮轻轻抬开，沉声道：“刺史大人有何指教？”
陆云笑道：“看来明威将军对本官还是颇有怨言，也是，本官知道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人对我们这些人世家子弟基本上都没有好感。”
袁海棠咧开嘴笑道：“老子听说陆家三十年前只是一个小小的乡下豪绅。”
陆云哈哈大笑起来，甘州陆家四字甘州人说了二十年，他也听了二十年，以至于他大多时候都觉得自家所姓的陆家也是个豪门世家。此时被袁海棠揭开老底，陆云非但没气，反而笑道：“二十年前我陆家就成为甘州首富，十七年前我三弟陆邓于天外城对战霜冷长三徒弟高篙而扬名天下，天下进而知道陆家存在，十四年前我二十九岁出任甘州刺史，成为大魏历史上最年轻的刺史，天下进一步知道陆家，而陆家在所有人心中也成了一个不小世家。”
袁海棠掏着耳屎道：“甘州人都知道陆老太爷生了三个极有出息的儿子，我袁海棠虽然是个外来户，可这件事老子还是听说过的。”
陆云手一扬，后面陆邓作势拦住袁海棠六名近卫，见与主将相隔，近卫本要越过陆邓，袁海棠耳朵听着身后动静，手一抬，扬声道：“大军之中，陆刺史难道还敢杀老子不成？退下。”
袁海棠、陆云两人挥鞭赶马与军队拉开十多丈，陆云道：“袁将军，袁海棠，其实我很了解你。你比我小两岁，今年四十一岁，作为冲锋陷阵的将领而言你已经开始步入下滑期。”
袁海棠冷笑道：“这就是刺史大人一年前向朝廷进言将老子调任甘州军领的理由。”
陆云不以为意继续道：“袁海棠原本隶属凉军虎啸军第三营，光煊二十一年虎啸军第三营为配合救回燕京赵家二公子而突袭北奴南庭柳石镇，全营一千五百人最终只有你一个活着跑回凉州边境，你因此升任把总。新武一年南庭南下入侵幽州，你带一营兵力奇袭金城，迫使南庭三万偏军回防，你升任千总。新武六年南庭再次南下凉州，你生擒了南庭左将军西斯维，再升职为显武将军。新武九年，你四十岁，出任甘州军领，封明威将军。十六年来，你一步步走来，可谓是步步高升。”
袁海棠讥笑道：“身为男人，身为军卒，不上前线杀敌就是窝囊，况且老子可从来不觉得甘州军领是个好差事。明人不做暗事，老子此次之所以答应出兵并非因为刺史大人手令。”
陆云道：“我知道。”
袁海棠意外道：“你知道？”
陆云点头道：“我知道。”
袁海棠不解道：“你怎么会知道？”
陆云回首望着后方，答非所问道：“军队八十里后有人在等你。”
八十里后有一辆牛车以不急不慢速度走着，这辆牛车与寻常农家大户家的牛车不同的是它在车棚前檐挂着一个墨绿色驱蚊香袋，香袋之下是一个独臂赶车老头。牛车旁还跟着三个骑马人，第一个是五十多岁胡子斑白男人，他叫金秀，马上挂着一杆拆分两截长枪。再往后是风韵犹存的杨春水，桃红色轻衫随风轻动，胸前春色若隐若现，看的骑马在她一旁的赖四流了一路口水。
擦擦口水，赖四顶着笑脸朝杨春水道：“杨姐姐，你看看你长的这么好看，至今还没有婚嫁以后该怎么办！要不你就嫁给我赖四做妾算了，别的不说，每天晚上我赖四绝对让你舒舒服服的躺好。”
杨春风冷眼都不给赖四一个，朝赶马的独臂老头喊道：“老头，这么这次是去干什么？前面可是有五个营的轻骑，咱们这又有三枪魔头、赖色鬼，以及我这个美名远播的惊鸿仙子，这么大的阵仗，不会是去打霜冷长那个老匹夫吧。”
骑在最前面的金秀冷哼一声，道：“一个采阳补阴的妖女贱人，竟然还敢自称仙子！”
自称仙子的杨春水眉头一竖，立刻破口大骂道：“三枪魔头，你当你是什么好鸟吗！别烦了老娘，不然老娘把你三枪魔头在甘州的事情一喊，你觉得你三枪魔头还能能不能过上今年的年。”
赖四听到这正要附和，牛车内突然传出两字，闭嘴。
声音平静，听不出愤怒，可魔头，妖女，色鬼顿时寒若惊蝉，大气不敢出一丝。
车队再次回复安静。
一队一百五十人的轻骑从前处奔来，为首的是明威将军袁海棠，他远远看到牛车就停在原地，身后亲卫自然就静静待在他的身后。
牛车不急不慢跑了，袁海棠看到牛车上香囊脸色骤然一变，两指悬空，这是亲卫原地待命信号。
袁海棠则翻身下马，一路疾跑奔向牛车。
车牛停了，停在袁海棠面前，而袁海棠则跪在地上磕头，道：“袁海棠恭迎主子！”
十六年前，柳石镇外，袁海棠走投无路时，这辆牛车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时赶车的并不是独臂老人，而是一个十六岁大小伙子，也是牛车主人。袁海棠记得很清楚，那时他自己问了三个问题，加在一起共说了四句话。
“大魏人？”
袁海棠点头。
“军人？”
袁海棠再点头。
“姓名？”
袁海棠道：“袁海棠。”
他点头跳下牛车，道：“坐我的牛车去南边边境等我。”
袁海棠没有去边境，而是在离边境二十里的地方停下等着，他觉得万一到时候有骑兵追着小伙子跑时自己可以接应一下。
这一等就是一天，袁海棠等来没有追兵，只等来拿着剑，浑身是血的大小伙子蹒跚走来。
那时候袁海棠哭着跪在地上，为了救一个从未见过贵公子性命，自己以及一千五百个兄弟的命像狗一般被人扔在了这，而一个同样未曾见过的人为了救自己一命，差点将自己命留在北奴。
那一刻袁海棠就打心底认定这个大小伙子就是自己一辈子的主子，自己的命是他的， 至于燕京坐在帝位上的皇帝老儿，自己玩蛋去吧。
之后的二十里路他们一同乘坐牛车，在车上他得到两本一等军阵书籍，也得到了一番北奴大魏的另一面见解深论。
牛车里的人走了出来，正是陆家第四子，陆压。
他拍拍车辕道：“跪着做什么，坐过来。”
袁海棠坐在车辕之上，这个另类的车队继续前进。
陆压道：“这次我让你配合甘州刺史出兵江州，你是不是很困惑？”
袁海棠嘿道：“小的并不困惑，别说主子叫我带兵去江州，您就是叫我带兵打燕京，我也绝不会困惑。”
“我可对造反没兴趣。”陆压笑着道：“听说你对出任甘州军领心中有些不满，跟刺史大人心中有芥蒂，为此刺史大人跟我说了好几回，现在我可跟你说清楚，刺史大人之所以向朝廷谏言让你出任甘州军领是我让他干的，你别没事就刺挠他，让我耳根子也清静清静。”
袁海棠惊道：“主子，难道陆云也是咱们的人？这下坏了，以前我装着武将野蛮，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还一口一个老子的占他便宜，这以后我要自罚三杯才行啊！”
陆压指着牛车旁的三人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此行目标是威尔善，天下数得着的高手，之所以把你叫过来是想把这个三个人给你。虽然比不上威尔善，但也是江湖上一流好手，作为军阵节点或锋头是够了。不用担心他们会不听调遣，尽管的用就是。另外还有一点是告诉你，此役之后你要主动向朝廷辞去官职，日后若无事就进陆家镖局吧，正好里面缺个总镖头。”
袁海棠没有因丢官而沮丧，而是道：“小子比起陆家，更想待在您身边护着。当年您护着我，现如今也该我护着您了。”
陆压道：“我就在陆家镖局里待着。”
袁海棠一愣，突然觉得自己该罚酒，不是三杯，而是六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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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老太爷没有先朝王小志说话，而是先朝唤狼儿感谢道：“老朽听五丫头说了，若非少侠出手，五丫头怕是凶多吉少，此时无酒，老朽以茶代酒敬少侠一杯。”
唤狼儿摆手拒绝道：“我不喜欢喝茶，你叫我喝茶还不如捅我一刀来得痛快。”
李府老太爷举着茶杯一时忘记放下，在寻阳城高高在上三十多年，哪有别人会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李把总哈哈大笑，出来解围，爽快喊道：“我也不喜欢喝茶，大男人嘛，就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过现在李某军务在身不能饮酒，等这件事了结了，我请兄弟喝几坛北奴正宗烈如火。”
唤狼儿道：“还是你说话对我胃口，不过我一向觉得说好话的人往往都是有求于人。”
李把总也不觉得尴尬，豪爽道：“之前王国，抱歉，王先生，你的身份魏老二本不想说，是我逼的，不过我也就跟李老太爷说过，毕竟咱这为的是人家李府，做好事总要留个名，不过李老太爷答应我不会外传。”
李老太爷向王小志拱手，王小志点头，这件事就算过了。
李把总又接着道：“王国士所言的分兵于全城各处，以城作瓮，这是千言兵书上所略一计，只是卑职以为此计需有矛头为锋，咱们寻阳城论单打独斗也就彭捕头有点本事，可彭捕头与袭府之人差距很大，而且根据目前情报来看，对方很可能不是一两人，而是上百，我们如此行事，极有可能会被对方逐个击破。”
李老太爷虽然不懂军事，但听李把总说明，他也觉得王小志所说方法并不是个好方法。但一想到这个年轻人被称作王十万的战绩，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听下去。
王小志道：“没有锋头就找锋头，另外我想清散李府周围百姓，我觉得这些钱李府应该能拿的出。”
李老太爷扬手道：“我们李府钱还是有一些。”
王小志道：“既然钱还有一些，那就在花一些，通过百事阁匿名发布一条消息，十万两白银买蛮熊一根手指。”
有人好名，有人好财，寻阳衙门发布蛮熊在杀害大魏百姓给了江湖高手出手的名，现在十万两白银买一个手指头更给了财，财名双下，江湖上必定会有人结群出手。李把总放佛抓到了王小志思路，道：“您是想引江湖上高手来治那帮人？把江湖人作锋头？”
李把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李府一家虽然富贵，可怎么比得上王国士安危！可王国士既然说了出来，自己也不好违命，只得暗下决心等会留二三十个好手一同蹲在李府之中。
王小志点头道：“说起来惭愧，在下虽然读书不少，军略上也知道一些，可那些一等军阵却也只知道名字不会布置，否则也不会这么麻烦。”
李把总笑赞道：“十二道一等军阵也只有那些从四品以上将军会，不过天下有几个人敢自称在军略上比您强？三百两黄金买杀十万铁骑，这种惊天战绩有几人能及！我有一个表兄弟在幽州当千总，大前年过年回来时听他说四年前北奴老皇帝气的骑着马追您追到了边境。”
四人说着话，一人突然走了进来立在李老太爷旁边，想要耳边附语，李老太爷佯怒道：“钟管家，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有事大声说出来。”
钟管家嗯了一声，道：“老爷，门外将士说有三个江湖人结伴而来，说是我们李府在百事阁上发布二十万两黄金保平安任务。”
百事阁号称知尽天下事，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成立，也没人知道百事阁主人是谁，但所有人都知道一点，它真的知道天下事。比方说北幽王曾经花一万两黄金买下一张北奴南庭军队行军图，事后验证，这张南庭军队行军图没有丝毫错误。当今皇帝年轻时也花过三万两白银朝百事阁买了一份霜冷长武功秘籍，为此皇帝还专门派人送往天外城请霜冷长鉴定真假，而霜冷长则直接点头是真。经过一些列事情，所有人都知道百事阁真的知道天下事。但百事阁不仅可以买消息，也可以卖消息，更可以发布消息，只不过除了卖消息外都要收取一定费用。
李老太爷面色怪异，他很确信自家没人通过百事阁发布过消息，看向桌上三位道：“李府确实有些钱，可二十万两黄金，别说我们小小的寻阳城首富，就是江州万家也不一定拿得出。”
王小志笑道：“看来这位从未露面的百事阁阁主与我是不谋而合，既然如此，咱们也别拖延，李把总，你先去办吧。至于前来的江湖人士，我建议府上还是能派出几位代表人物迎接一下是好。”
李老太爷笑道：“还是我这个糟老头去迎接的好，王国士，你们三位的客房我已派人打扫好了，就在西边两百步的荷院。”
李府有五座客院，分别取名梅兰竹菊荷，成五角星分布在李府，其中荷院便是朝向李府忠义堂的一角，所以离忠义堂也是最近。荷院已荷为名，院内自然种着荷花，不过毕竟是小院子，面积有限，荷花只得种在缸里，数量不多，只开了三朵，院子内的房间也刚好三间，东厢，北厢和西厢。刚被接过来的桃子跑进西厢，美其名曰美女住西厢，唤狼儿连院子都没进，说有事去找李四儿，王小志选了住在东厢，刚一进门先入眼的便是桌上一张白纸。展开白纸，刚好四字，上下，凤凰。
纸张放在桌上，王小志出神的望着屋外，食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轻轻道：“百事阁，是早有安排还是未卜先知。”
前者说明百事阁有力量影响李老太爷的安排，后者说明百事阁中有高人。至于上下、凤凰所指内容并不难猜。在李府中指的自然是李府的事，上下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对联，而李府之中王小志只见到忠义堂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文心墨志写山湖，下联是一寸丹心图报国。这两句都是名句，上联原是雍州文志楼下联，下联是幽州边塞诗广为流传的千年绝句中上句。上联之上义胆忠肝昭日月，下联之下两行清泪为思亲。只是这副对联写的是谁？平皇帝李蟒乃是孤儿，哪来的亲人？至于凤凰更好理解，说的不是神话中的神兽那就是人，而名叫凤凰的人天下只有一个，只是北奴那头凤凰也参加到了这次李府袭杀？
唤狼儿今天又一次走进李府二院，院子内四个死尸早已被清走，被铁矛射穿的木门也早都换好了新门，不过院内挂的白绫，显然是李府以为自家找不到的五小姐已经遇害，干脆布置好灵堂省的到时麻烦，只是没想到这边才弄好，那边李四儿就完整无缺的回来了。
李四儿此时正在庭院中，旁边蹲着七个和她年龄相当的人，四女三男都是李四儿的堂兄妹，他们正瞪大圆滚滚的眼睛望着李四儿，全是羡慕。
唤狼儿笑了，虽然隔了十几丈距离，但李四儿高昂的声音根本没有遮掩，见唤狼儿来了，她小跑着把唤狼儿拉了过去，挺着不大的胸脯道：“就是他，他一下子就把我扔到了天上，你们谁不信就让他扔一下。”
那几个人好奇的打量着唤狼儿，胆子大的李英五顶着笑脸自来熟道：“哥，要不你扔我一下试试。”
唤狼儿并不开心，因为他的刀被抢了，还被一条家狗抽了一板尺，心情糟糕下语气自然也不和善，笑道：“想死？”
李英五脸色忽然红涨异常，唤狼儿双手没动，可他却感受到唤狼儿那双手正在死死掐住自己脖子，让他呼吸困难，一点点死去。
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对于他的脸红还以为是紧张所致，李四儿鬼使神差的一把将李英五扯回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身体却先思考一步行动。李英五松了口气，唤狼儿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幽深的眼骤然猩红，他看到李四儿身上金黄色龙形气运，只是金龙身上束缚十二根红线，其中七根就在这个院中，连接在她兄弟姐妹身上。
李四儿兄妹并没有觉得惊恐，他们仿佛不怕死，除了李英五李四儿一个个都好奇的打量着唤狼儿的眼睛，一个说唤狼儿是突然得了红眼病，还有一个嚷着唤狼儿是憋着眼泪没哭，然后几个人当着唤狼儿面就乱聊到了唤狼儿根本不存在的花花恋情上，至于被他出手救得李四儿是和他第一个媳妇长的十分相似。
唤狼儿静静的看，他并没有如青衫袖白衣所料的屠光李府念头，羽神朝气运五千多年，别说十二个人，就是十二万人用五十年又能消耗多少？
李四儿脸红到耳根子，看着唤狼儿好奇道：“你以前的的媳妇跟我长的真的差不多？”
唤狼儿没有耐心道：“把短剑给我。”
李四儿只是哦了一声并不多想，唤狼儿接过短剑随手试了两下，说了句还算趁手就走。挨打不还手这不是他的性子，青衫袖白衣的一板尺暂时还不上，但农家院里的老头和第二白的剑总要先捶一顿出出气，至于可能打不过的问题，先打了再说。
甘州官道腾起八千轻骑的马蹄声，领军之人是明威将军袁海棠，大魏亲定的十二个一等军阵中他擅长两种，一个是回门阵，另一个是八门金锁大阵，两个军阵皆是以多杀少，以低杀高的军阵。
没有朝廷调令一州军领带兵离州是杀头重罪，刺史总领一州军政，但调兵离州却已明确超出刺史权责，故而陆云命袁海棠带兵离州命令并不符合大魏律法，袁海棠完全可以拒绝。
但袁海棠没有拒绝，他清楚知道此次行动自己即使立下滔天功勋没有被一撸到底就是幸运。因为皇上太后绝不会容下一州军领和一州刺史穿一条裤子，不然日后甘州到底是朝廷说的算还是刺史军领说的算？至于为什么被降职的是自己而不是下令的陆云，原因很简单，他不姓陆，背后没有世家支撑，朝堂之上更没有一个叫张国鹿的师父。
陆云身边跟着带铁鞭的陆邓策马而来，越过袁海棠亲卫和他并列而行。袁海棠微醺的眼皮轻轻抬开，沉声道：“刺史大人有何指教？”
陆云笑道：“看来明威将军对本官还是颇有怨言，也是，本官知道从最底层爬上来的人对我们这些人世家子弟基本上都没有好感。”
袁海棠咧开嘴笑道：“老子听说陆家三十年前只是一个小小的乡下豪绅。”
陆云哈哈大笑起来，甘州陆家四字甘州人说了二十年，他也听了二十年，以至于他大多时候都觉得自家所姓的陆家也是个豪门世家。此时被袁海棠揭开老底，陆云非但没气，反而笑道：“二十年前我陆家就成为甘州首富，十七年前我三弟陆邓于天外城对战霜冷长三徒弟高篙而扬名天下，天下进而知道陆家存在，十四年前我二十九岁出任甘州刺史，成为大魏历史上最年轻的刺史，天下进一步知道陆家，而陆家在所有人心中也成了一个不小世家。”
袁海棠掏着耳屎道：“甘州人都知道陆老太爷生了三个极有出息的儿子，我袁海棠虽然是个外来户，可这件事老子还是听说过的。”
陆云手一扬，后面陆邓作势拦住袁海棠六名近卫，见与主将相隔，近卫本要越过陆邓，袁海棠耳朵听着身后动静，手一抬，扬声道：“大军之中，陆刺史难道还敢杀老子不成？退下。”
袁海棠、陆云两人挥鞭赶马与军队拉开十多丈，陆云道：“袁将军，袁海棠，其实我很了解你。你比我小两岁，今年四十一岁，作为冲锋陷阵的将领而言你已经开始步入下滑期。”
袁海棠冷笑道：“这就是刺史大人一年前向朝廷进言将老子调任甘州军领的理由。”
陆云不以为意继续道：“袁海棠原本隶属凉军虎啸军第三营，光煊二十一年虎啸军第三营为配合救回燕京赵家二公子而突袭北奴南庭柳石镇，全营一千五百人最终只有你一个活着跑回凉州边境，你因此升任把总。新武一年南庭南下入侵幽州，你带一营兵力奇袭金城，迫使南庭三万偏军回防，你升任千总。新武六年南庭再次南下凉州，你生擒了南庭左将军西斯维，再升职为显武将军。新武九年，你四十岁，出任甘州军领，封明威将军。十六年来，你一步步走来，可谓是步步高升。”
袁海棠讥笑道：“身为男人，身为军卒，不上前线杀敌就是窝囊，况且老子可从来不觉得甘州军领是个好差事。明人不做暗事，老子此次之所以答应出兵并非因为刺史大人手令。”
陆云道：“我知道。”
袁海棠意外道：“你知道？”
陆云点头道：“我知道。”
袁海棠不解道：“你怎么会知道？”
陆云回首望着后方，答非所问道：“军队八十里后有人在等你。”
八十里后有一辆牛车以不急不慢速度走着，这辆牛车与寻常农家大户家的牛车不同的是它在车棚前檐挂着一个墨绿色驱蚊香袋，香袋之下是一个独臂赶车老头。牛车旁还跟着三个骑马人，第一个是五十多岁胡子斑白男人，他叫金秀，马上挂着一杆拆分两截长枪。再往后是风韵犹存的杨春水，桃红色轻衫随风轻动，胸前春色若隐若现，看的骑马在她一旁的赖四流了一路口水。
擦擦口水，赖四顶着笑脸朝杨春水道：“杨姐姐，你看看你长的这么好看，至今还没有婚嫁以后该怎么办！要不你就嫁给我赖四做妾算了，别的不说，每天晚上我赖四绝对让你舒舒服服的躺好。”
杨春风冷眼都不给赖四一个，朝赶马的独臂老头喊道：“老头，这么这次是去干什么？前面可是有五个营的轻骑，咱们这又有三枪魔头、赖色鬼，以及我这个美名远播的惊鸿仙子，这么大的阵仗，不会是去打霜冷长那个老匹夫吧。”
骑在最前面的金秀冷哼一声，道：“一个采阳补阴的妖女贱人，竟然还敢自称仙子！”
自称仙子的杨春水眉头一竖，立刻破口大骂道：“三枪魔头，你当你是什么好鸟吗！别烦了老娘，不然老娘把你三枪魔头在甘州的事情一喊，你觉得你三枪魔头还能能不能过上今年的年。”
赖四听到这正要附和，牛车内突然传出两字，闭嘴。
声音平静，听不出愤怒，可魔头，妖女，色鬼顿时寒若惊蝉，大气不敢出一丝。
车队再次回复安静。
一队一百五十人的轻骑从前处奔来，为首的是明威将军袁海棠，他远远看到牛车就停在原地，身后亲卫自然就静静待在他的身后。
牛车不急不慢跑了，袁海棠看到牛车上香囊脸色骤然一变，两指悬空，这是亲卫原地待命信号。
袁海棠则翻身下马，一路疾跑奔向牛车。
车牛停了，停在袁海棠面前，而袁海棠则跪在地上磕头，道：“袁海棠恭迎主子！”
十六年前，柳石镇外，袁海棠走投无路时，这辆牛车出现在他的面前。那时赶车的并不是独臂老人，而是一个十六岁大小伙子，也是牛车主人。袁海棠记得很清楚，那时他自己问了三个问题，加在一起共说了四句话。
“大魏人？”
袁海棠点头。
“军人？”
袁海棠再点头。
“姓名？”
袁海棠道：“袁海棠。”
他点头跳下牛车，道：“坐我的牛车去南边边境等我。”
袁海棠没有去边境，而是在离边境二十里的地方停下等着，他觉得万一到时候有骑兵追着小伙子跑时自己可以接应一下。
这一等就是一天，袁海棠等来没有追兵，只等来拿着剑，浑身是血的大小伙子蹒跚走来。
那时候袁海棠哭着跪在地上，为了救一个从未见过贵公子性命，自己以及一千五百个兄弟的命像狗一般被人扔在了这，而一个同样未曾见过的人为了救自己一命，差点将自己命留在北奴。
那一刻袁海棠就打心底认定这个大小伙子就是自己一辈子的主子，自己的命是他的， 至于燕京坐在帝位上的皇帝老儿，自己玩蛋去吧。
之后的二十里路他们一同乘坐牛车，在车上他得到两本一等军阵书籍，也得到了一番北奴大魏的另一面见解深论。
牛车里的人走了出来，正是陆家第四子，陆压。
他拍拍车辕道：“跪着做什么，坐过来。”
袁海棠坐在车辕之上，这个另类的车队继续前进。
陆压道：“这次我让你配合甘州刺史出兵江州，你是不是很困惑？”
袁海棠嘿道：“小的并不困惑，别说主子叫我带兵去江州，您就是叫我带兵打燕京，我也绝不会困惑。”
“我可对造反没兴趣。”陆压笑着道：“听说你对出任甘州军领心中有些不满，跟刺史大人心中有芥蒂，为此刺史大人跟我说了好几回，现在我可跟你说清楚，刺史大人之所以向朝廷谏言让你出任甘州军领是我让他干的，你别没事就刺挠他，让我耳根子也清静清静。”
袁海棠惊道：“主子，难道陆云也是咱们的人？这下坏了，以前我装着武将野蛮，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还一口一个老子的占他便宜，这以后我要自罚三杯才行啊！”
陆压指着牛车旁的三人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此行目标是威尔善，天下数得着的高手，之所以把你叫过来是想把这个三个人给你。虽然比不上威尔善，但也是江湖上一流好手，作为军阵节点或锋头是够了。不用担心他们会不听调遣，尽管的用就是。另外还有一点是告诉你，此役之后你要主动向朝廷辞去官职，日后若无事就进陆家镖局吧，正好里面缺个总镖头。”
袁海棠没有因丢官而沮丧，而是道：“小子比起陆家，更想待在您身边护着。当年您护着我，现如今也该我护着您了。”
陆压道：“我就在陆家镖局里待着。”
袁海棠一愣，突然觉得自己该罚酒，不是三杯，而是六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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