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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智取颍州(三)

小说:靖国策作者:温毅阳字数:4364更新时间 : 2018-06-16 11:20:02
  武锐军统军使羊高孛堇突然拔出佩剑顶住屈作成的心窝,此举令在场众人皆大惊失色,尤其是即将被宰杀的屈作成,当场吓得屁滚尿流,那张肥嘟嘟的大胖脸瞬间成了一张白纸。

  离屈作成只有数步之遥的焦炳忠,也是吓得两腿乱颤,上下牙齿直打架,他久在颍州城中与虏人兵卒厮混,深知这位武锐军统军使心狠手辣,瞪眼就宰人,根本不分百姓、士卒还是官员,只要是中原汉人,就像杀个鸡宰个羊一样轻松随意。

  辕轩昭见此情景,赶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暗示他保持镇定。回头看着辕轩昭沉着冷静的眼神,焦炳忠那颗颤抖的心才算渐渐平抚下来。

  就在这时,瓮城墙头上突然有人高声喝道:“好你个羊高!屈作成是朝廷钦命的南颍县令,就算临阵脱逃负有失土之责,也应当交由有司明正典刑,你岂敢擅用私刑?”

  众人闻听此言,一起抬头向上观瞧,只见上面一个明盔亮甲的汉人将军,正朝着下面吹胡子瞪眼睛,原来他一直站在上面俯视着瓮城里的这些人,下面众人由于太过紧张,没有留意上面的动静而已。

  辕轩昭迅速打量了一下,只见此人四五十岁的样子,方面大耳,脸色红润,颌下一绺浓密的长髯相当飘逸,给人的第一印象,正是个有担当的热血汉子。

  辕轩昭心中一动,忙低声问道:“老焦,这人是谁?”

  焦炳忠自从见到此人之后,一直双目绽放又惊又喜的光芒,腰板挺的硬直,如果不是两者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相距甚远,他会毫不犹豫地向那人行施军礼,此刻听了辕轩昭的问话,一边仰着大傻脸凝视,一边用恭敬崇拜的语气答道:“他就是德顺军的统军使陆廷弼,我们边铺汉军的当家人和主心骨,有他老人家在这里,羊高孛堇必不敢太过放肆。”

  辕轩昭闻听此言,突然心中一动,此人麾下有一万中原子弟组成的边铺汉军,如果能将其策反过来,岂不是如得神助?不过,只怕此事没那么容易,如今他们刚刚叩开城门,武锐军和德顺军的两大巨头就同时出现在这里,纯属巧合,还是早有准备?

  事实上是轩辕昭多虑了,这俩人压根儿不是冲他们来的。

  早在他们叩关之前,陆廷弼和羊高孛堇就一直在南城门驻军营区里处置军务。颍州城防一向是由虏汉两支军队共同承担的,每座城门守卫既有武锐军的人,也有德顺军的人,两军轮班宿值,不过虏兵自觉高人一等,向来就瞧不起汉兵,时间一长,彼此之间的磨擦总是难免的。

  昨夜南门守军就因为宿值排班之事干了起来,而且动静闹的比较大,双方各有死伤,此事一大早就把颍州最高军政民政长官鹘眼郎君给惊动了,颍州牧鹘眼郎君责令两军统帅立即到南门协商处置。

  就在陆廷弼和羊高孛堇正在磋商善后事宜,一名值班的守门军将飞跑过来禀报,说是南颍县令屈作成领着一队人在城下叩关,两人闻讯之后这才急匆匆跑过来看个究竟,只不过羊高孛堇直接奔向了城门洞,而陆廷弼不想跟在他屁股后边充当跟班的,就转身登上了瓮城。

  轩辕昭当然不清楚其中的细枝末节了,他正在暗自思忖,就在这时,忽见羊高孛堇狠狠的冲着屈作成呸了一口浓痰,然后抬头厉声怒吼道:“陆廷弼!你们汉人就喜欢互相包庇,屈作成身为一县守臣,南军北侵之时,他却临阵脱逃,战时理当就地正法,你以为我不敢杀他吗?”

  他一边仰着头对瓮城之上的陆廷弼狂声咆哮,一边陡然发力,右手往前猛地一推利剑,只听扑哧一声,鲜血立时迸发出来,喷了他一脸一身。屈作成哀嚎一声,瞬间瘫倒下去,连续抽搐了好几下,片刻之后,两腿一蹬就没气了。

  事发过于突然,谁也没想到羊高孛堇会在痛斥陆廷弼的同时猝然出手,就连近在咫尺的辕轩昭都回天乏术。

  羊高从屈作成身上拔出利剑,顺便在他的官衣上擦了擦血迹,然后大手一指瓮城里的几十个身披德顺军号坎之人,厉声喝道:“你们立即放下兵器,抱头伏地听候处置,否则一律格杀勿论!”随行的众多亲卫虏兵闻听此言,立即拔出腰里的弧月弯刀,慢慢呈扇形向焦炳忠等人围拢过来。

  焦炳忠紧张的望着辕轩昭,叠声问道:“怎么办?怎么办?”他是这队德顺军士卒的最高指挥官,却一个劲的扭头问身旁的一名长行大头军卒,本身就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

  辕轩昭急忙回头扫视了一眼,见大家已经把利刃悄悄握在手里了,于是立即低声喝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他这声喝止非常及时,再晚一步墨家八雄很可能就迫不及待的扑上去了,说老实话,就羊高带来的这几十名亲兵护卫,根本不够他们过把瘾的。

  其实辕轩昭不让他们轻举妄动是有原因的,现如今他们身上都穿着边铺汉军的甲衣战裙,而且外面还罩着绣有德顺军巡防营番号的坎肩,陆廷弼就算瞎了一只眼睛,也能认出来是自己麾下的兄弟,以他刚才对屈作成和羊高的态度,总不能对自家兄弟见死不救吧,如果他能出手相救的话,岂不少了很多麻烦?

  话虽如此,当辕轩昭抬头向上观瞧之时,突然发现瓮城之顶空无一人,别说陆廷弼,就连刚才那几个伸着头围着观望的守城军卒都不见了。轩辕昭顿时大失所望,没想到陆廷弼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头,在羊高的淫威之下,立马变成了怂包软蛋,屈作成一死顿成惊弓之鸟。

  眼看羊高孛堇的亲兵越逼越近,看来只有抄家伙把他们团灭了。杀掉眼前这几十个虏兵容易,不过他们假扮的身份同时也就暴露了,再想悄无声息的混进城里,那就等于是痴人说梦了。

  轩辕昭处于两难之境,正在难以决断之时,突然从城门洞里涌出来为数众多的守城士卒,全都穿着清一色的德顺军甲衣号坎,迅速从背后对羊高的几十名亲兵形成了反包围。

  轩辕昭定睛一看,为首的汉人将军正是德顺军统军使陆廷弼,原来陆廷弼并没有做缩头乌龟,而是二话不说就领着值守的城防士卒跑下来了。

  事实上,屈作成在去南颍县上任之前,按照规定须由德顺军派遣一队人马随行护卫,陆廷弼知道屈作成和巡防营的军使焦炳忠平素里关系不错,是以屈作成一经提出,他便顺水推舟安排焦炳忠带手下兄弟走一趟,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就跑回来了。

  当时他和羊高一起听到屈作成叩城的消息,就感觉甚是惊奇,于是便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儿,适才在瓮城之上听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不过令他气愤的是,羊高不分青红皂白,一剑就刺死了屈作成,而且还企图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他麾下的几十个袍泽弟兄,简直是丧心病狂至极,于是他连想都没想便带着城门守卫冲了下来。

  其实他的本意只不过是想吓唬一下羊高,只要他不再动诛杀麾下兄弟的念头,大家便相安无事,至于被当场刺杀的屈作成,那是颍州牧鹘眼郎君应该考虑的事情,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变化令人瞠目结舌,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设想。

  羊高和他的几十名卫队亲兵见陆廷弼领着人来了,立即如临大敌,全都背靠背双手擎起弧月弯刀严阵以待,他们如今被德顺军的众多士卒前后夹击,形势绝对不容乐观,有了昨晚两军士卒打架斗殴致人丧命的教训,谁能保准今日不会重蹈覆辙?

  羊高摇晃着手中带血的长剑,恶狠狠地咆哮道:“陆廷弼!你这是要谋反吗?”

  陆廷弼手按胁下的佩剑,摇了摇头道:“羊高,不要危言耸听!都是你欺人太甚,滥杀无辜!有我陆廷弼在,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麾下兄弟被你无端屠戮,只要你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放过他们,我陆某人日后定会还你这个人情,如何?”

  刚才陆廷弼率人冲进城门洞之时,辕轩昭总算松了口气,眼下有陆廷弼出面阻拦,羊高一定有所顾忌,等到安全脱身之后再办法策反陆廷弼也不迟。

  可惜就在这时,头顶的瓮城之上,突然传来一名哨兵的大声疾呼:“陆将军!武锐军都将德么千户回来了!他也带着一队溃兵,此刻就在护城河对岸,将军,要不要下吊桥放他们进来?”

  今日白昼负责城门轮戍值守的是德顺军的士卒,他们当然得向统军使汇报,直接听从陆廷弼的指令。

  这一声惊呼,立时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焦炳忠,他紧紧攥住辕轩昭的一只手颤声说道:“完了!德么要是入了城,咱们就全完了!”

  此前焦炳忠准备带领手下兄弟接应南军之事,武锐军都将德么孛堇是最先得到雷二栓密报之人,他一旦入城,自然一切就都露陷了。

  羊高听到这个消息,瞪着驴眼愣怔了片刻,突然收剑入鞘,大步走到陆廷弼近前,主动让步道:“好吧,陆廷弼,军情紧急,这些人我暂时不予追究了,你赶紧下令放下吊桥,打开瓮城大门,我要亲耳听听都将德么千户汇报前线战况!”

  陆廷弼点了点头道:“只要你不为难我麾下的兄弟,一切都好说。”

  他正准备对瓮城上面的那名哨兵下令,不料就在这时,只见一顶铜制笠子帽突然凌空飞了起来,不偏不倚,正好击中那名伸着脖子等候指令的哨兵,那名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身子一软便晕倒在瓮墙边上。

  陆廷弼和羊高立时大惊失色,他们都看清楚了,投掷铜制笠子帽的是一名年轻军卒,但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就是敌军统帅辕轩昭。

  刚才听到哨兵的禀报,辕轩昭就在紧张的思忖着,在这个节骨眼上,无论如何不能让德么入城,是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有先打晕哨兵暂时缓冲一下了。

  与此同时,辕轩昭突然拉着焦炳忠往前走了几步,边走边大声说道:“陆将军,久仰久仰!”

  陆廷弼紧盯着这个身怀绝技的年轻军卒,张着大嘴巴啊了半天才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辕轩昭哈哈一笑,偏头冲着焦炳忠大声说道:“焦军使,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你来告诉陆将军我是谁!”

  焦炳忠足足愣怔了数个弹指,他虽然搞不清楚轩辕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于是鼓足勇气大声说道:“禀告戎帅,他,他就是南朝淮西制置使辕轩昭!”

  此语一出,陆廷弼和羊高几乎同时浑身猛颤了一下,毋庸置疑,他们瞬间就被这个晴天霹雳给震懵了。辕轩昭作为南朝最年轻的边关守疆帅臣,早已上了金源帝国军界的黑名单,凭谁能够想到,此人现如今竟然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羊高愣怔了几个弹指之后,突然怒吼一声道:“陆廷弼!我要杀了你这个通敌叛国的汉狗!”话到人到,他手里那柄刚喝了人血的长剑便跟着急刺而去。

  两人距离比较近,只在咫尺之遥,羊高袭击的又过于突然,陆廷弼甚至连剑都没有来得及拔出来,他踉踉跄跄堪堪躲开迎面一刺,趁此空当立即拔出佩剑,双手擎起正准备招架住对方的凌厉攻势,可是就在这时,一块铁銙突然重重的砸在羊高的后背上,羊高本来就倾身向前猛刺,此刻突然背后遭袭,重心立马失衡,不偏不倚,直接扑倒在陆廷弼的剑上,只听噗呲一声,一剑穿喉!

  一股新鲜的热血瞬间迸了陆廷弼一脸一身,他一下子傻眼了,不知道是不是大白天撞见了鬼,他并没有挺剑刺出去,但是武锐军的统军使却分明死在他的剑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正是辕轩昭设计的圈套,那块腰带上的铁銙就是辕轩昭伺机抛出去的。辕轩昭先是让羊高误以为陆廷弼与南朝早有勾结,以此激怒羊高,然后再借陆廷弼之手杀死羊高,让陆廷弼无意中纳下生死投名状,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羊高的亲兵见主子突然身亡,顿时慌作一团,其中一名亲兵都尉,一直在羊高身边亦步亦趋,此时就守在羊高的尸体旁边,只见他呆怔了片刻之后,忽然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只竹片哨笛,塞了半天才塞进嘴里,看样子是准备吹紧急哨报警了。

  驻扎在南门的武锐军有一个营的兵力,他们轮值的是夜班,此时正在三百米外的营房里睡大觉,一旦被紧急哨声惊醒,后果将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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