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对于教室里的诡异气氛，杨悦当然很快察觉到了。
她抿了抿唇，终于没有继续和俞亮冲突：“等会儿下课，我们再下一盘？”
俞亮当然不会拒绝：“好啊。”
周围的学员顿时一脸期待。
杨悦和俞亮打起来，肯定有热闹可看啊！
然而一到下课，杨悦和俞亮各自拿上东西，二话不说一起离开教室，其他人有心想跟上去，却是没那么大的胆子。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就比如时光。
“他跟过来干什么？”
站在房间门口，俞亮看着一路跟过来的时光，眉头紧皱：“现在已经不是上课时间了吧？时光同学，你是还有什么问题不明白需要我解答吗？”
时光嘿嘿笑起来：“我就来看看，你们不是要下棋吗？”
俞亮更不想搭理他了：“我和杨悦下棋，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看看嘛，看看也不行？行，你不给我看，杨悦给我看，对吧杨悦？”
时光拍着杨悦的肩膀：“你不会像他一样小气吧？”
杨悦对俞亮一摊手：“他想看就让他看嘛，刚好之前课上他不是也对你那番古代围棋已经被淘汰没有学习的必要的那段话很不满意吗？那就用你的棋说服他。”
俞亮点头：“行，那就来吧。”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又回头对杨悦问：“你也是为了那句话？”
听着之前杨悦的说法，俞亮觉得杨悦对围棋下法的更迭似乎并没有特别介意的样子。
杨悦道：“我不止是为了那一句话，还有你开头那句。”
说完，她已经跟着俞亮走进了房间。
杨悦和俞亮的这盘棋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至少两人都来得及去吃晚饭。
只是……
时光看着坐在对面的表情凶狠的将一块肉塞进嘴里的杨悦，只觉得茫然极了：“我说，你这什么反应啊？赢棋你还不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中盘输给俞亮了呢。”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杨悦更气：“我当然不高兴啊，这赢的叫什么棋啊，那是俞亮该有的水平吗？他瞧不起谁呢！”
时光道：“我觉得俞亮下的挺好的啊，而且说实话，你下棋是太凶了点……”
“我不是说这个……”
杨悦气鼓鼓道：“如果是其他人或许下成那样就够了，可他是俞亮啊，他根本没有认真跟我下！”
“那还不够认真？”
时光连连摇头：“也许就是你比俞亮强很多嘛，他就是赢不了你啊。”
杨悦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很是深沉：“唉，你不懂。”
时光这就不服气了，他对褚嬴道：“我怎么就不懂了这，不是，褚嬴，你给评评理，她下棋赢了还不高兴，在这儿生闷气，我安慰她，她反而说我不懂？”
褚嬴手里的扇子灵巧的转了一圈，笑道：“你确实不懂，不过，我倒是有点懂悦悦为什么会生气了。”
说完他转头对旁边的赵襄夏道：“悦悦这孩子，胜负心好像比以前重了许多啊，我记得围棋社那会儿她不这样。”
时光跟着说道：“对对对，赵先生，你给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赵襄夏道：“悦悦和俞亮下了两盘，都是中盘获胜，并且赢的不算很困难，可实际上，她和俞亮之间的实力差距并没有这么大。”
时光若有所思：“你是说……俞亮没认真？他故意放水？也不对啊，他没必要做这种事吧？”
杨悦道：“他没故意，但就是这样我才更生气，他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输棋。”
说实话，在和俞亮正式交手之前，杨悦觉得自己不比对方差，甚至可能还要更强一点。
但这种强是指她可能需要历经苦战才能赢上一目半目的强，而不是现在这样。
俞亮的实力和她预想的倒是没差，可俞亮下出来的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跟你说，他那个毛病要是不改，下次遇到我，还得中盘输，好了，我吃饱了。”
赢了棋的杨悦一脸不开心的离开，时光一边慢吞吞的吃着饭，一边对褚嬴问：“所以，俞亮和她下棋的时候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我完全没看出来啊。”
褚嬴笑眯眯道：“如果你能看得出来，那咱们可就不用为职业围棋定段发愁了。”
杨悦都不知道俞亮怎么还会来找她，毕竟她上次赢了棋可是甩给俞亮好大一个臭脸。
俞亮却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来找她说话，还很客气：“……活动那天我有其他事情，可能参加不了了，原本的围棋知识讲座可能需要你来，抱歉。”
他这么客气礼貌，反倒显得杨悦对他的态度更过分了，这让杨悦心里更别扭。
明明被对手小瞧的人是她吧？她生气一下下怎么现在看来好像还很对不起对手？
这导致杨悦盯着俞亮看了足足有一分多钟的时间，最后才丧气的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没办法在这事上和俞亮较劲。
“好吧，我知道了，东西你都写好了吧，我到时候照着讲就是了。”
俞亮将手里的稿子递给她：“是，我已经都写好了，麻烦你了。”
杨悦随意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你下次跟我下棋认真点就行了。”
说完这话杨悦刚要离开，却又被俞亮叫住，他微微皱着眉，很认真的对杨悦说道：“也许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跟你下的两盘棋我都是很认真的，你确实很强。”
杨悦：“……”
所以说，对这种人除了自己生闷气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接下来的几天，杨悦和俞亮之间的关系明显有好转倒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至少杨悦对俞亮不再是那幅气鼓鼓的不想搭理的样子了。
几天紧张的围棋课程之后就是一个让大家暂时放松的项目，围棋古镇一日游。
杨悦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古镇的某个活动上念一遍俞亮已经写好的稿子，然后再跟几个围棋爱好者下几盘棋。
本来该是这么顺利的……
“什么？时光不见了？进山里了？”
江雪明一脸着急：“是啊，悦悦，你跟他们说一说吧，再等等时光，山里那么危险，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啊。”
杨悦对她点点头，先安抚小姑娘的情绪：“没事，别担心，不会不管他的，但让其他人一直不吃不喝等在
这里也不是办法。”
作为带队老师，沈一朗很快说道：“那就先让司机师傅送其他人回去，我们去找时光，等找到了，再让师傅来接。”
杨悦点头：“好，就这么办。”
于是几个人一起进山找时光。
可看起来不大的山找起人来却像是大海捞针。
然后找着找着，杨悦发现自己可能也走丢了。
没别的原因。
只因为她看到时光了，而身边却没有沈一朗白潇潇江雪明等人。
时光看到杨悦却是一脸见到救星的表情：“杨悦！杨悦！我在这里啊！哎呀你可算找来了，我跟你说，这山有点不对劲，走来走去都是在这一个地方绕，对了我给你打电话怎么打不通啊，嗐，要是早知道你能找到我，我刚才就不该给俞亮打电话……”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最后杨悦呆呆的回他一句：“那个……其实我也不认路。”
时光：“啊？！你不认路——你不认路怎么自己一个人到这里来？你该不会也是走丢的吧？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咱俩怕不是都要困在这里了。”
杨悦道：“也……不用太担心吧，我是跟着沈一朗他们一起来找你的，只是走着走着……走散了，放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时光哀叹一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那咱们就在这里等吧，这天都黑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我们，要是找不到，我们恐怕就在在这山里凑合一晚上了。”
说完，他拍拍旁边的位置回头看杨悦：“别傻站着啦，坐下来歇会儿吧，走累了吧，先休息休息，咱聊会儿天，这时间啊，很快就过去了。”
褚嬴道：“悦悦来了，小光看起来倒是比之前镇定了不少。”
时光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啊，我是男生，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慌，而且，这不有人陪着了嘛，心里就没那么怕了。”
他笑嘻嘻的说完后半句，杨悦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聊天？那我们来说说你昨天那盘棋吧……”
“诶诶诶别别别，”时光只差捂住耳朵了：“我说，都这种时候了，咱能别提我昨天的惨败了吗？而且干什么都说我啊，说说你吧。”
杨悦一愣：“我？”
“对啊，就说说你，比如你小时候的事情之类的，比如……对，比如你怎么会想要下棋啊？”
说起这个话题，杨悦显而易见的沉默了一会儿：“我吗？因为家里的长辈们都是下棋的，所以我也下棋了吧？”
时光觉得这个答案无趣极了：“那你自己喜欢围棋吗？”
杨悦想了想：“我曾经觉得自己是讨厌围棋的。”
“讨厌？”时光惊讶的看向她：“你比俞亮都厉害，你居然讨厌围棋？”
杨悦望着天空，山里的星星比城市里的看起来要亮的多：“我从三岁就开始学围棋了，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就只有围棋，父亲和爷爷对我管的很严，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其他小朋友可以出去玩，我却只能坐在棋盘前，一遍又一遍的打谱，为什么其他小朋友可以看漫画书，我却只有永远做不完的死活题，我的棋下的很好，爷爷说我很有天分，可我不想一直下棋，我想去做点其他的我自己更想做的事情，赢棋没什么意思，输棋还要被打手板，所以后来我觉得围棋真是个讨厌的东西。”
哪怕她被人称为围棋天才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时光没想到还能听到这种故事：“那，你现在怎么又开始下棋了？你不讨厌围棋了？”
杨悦摇头：“我决定讨厌围棋之后就很抗拒去参加定段赛，本来小学毕业那年就该去了，为了不参加定段赛，我甚至打过报警电话……”
说到这里，杨悦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我那个时候哭着对警察叔叔说，我爸爸不让我念完九年义务教育，他犯法。”
“噗！”
时光一下子笑出来：“真的？你还干过这种事？”
杨悦自己也有点尴尬：“我那时候小嘛，不过后来我确实安安稳稳的上完了九年义务教育，只不过要定期跟爷爷安排的职业棋手对弈，算是各退一步吧。”
杨悦的父亲下棋没什么天分，最高成就不过是勉强混个职业五段，但做生意可是真的有一套，家里的公司办的红红火火，后来干脆自己拉了一支队伍，算是围甲常客，因此杨悦和职业棋手下棋这事倒是好安排的很。
“再后来……”
再后来，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她必须做出选择，是彻底放弃围棋，还是要接受家里的安排。
说到这里，杨悦看了眼时光：“再后来，我就看到了你，吴迪，还有何嘉嘉的赌局……”
她在那个时候看到了跟何嘉嘉在湖边下棋的时光。
那个明明不会游泳却有勇气跳下湖的时光。
那个大声承认自己就是喜欢围棋的时光。
“我当时在想，如果我是你，会发生什么……答案却是，我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六年没有围棋的生活，而我讨厌的，也并不是围棋本身……”
“我讨厌的是只有打谱和死活题的假期，我讨厌家人之间的问候只有一句冷冰冰的问答，输了还是赢了，我讨厌他们看我的眼神，那只是在看他们希望中的‘未来围棋之星’，像是看一个奖杯，一个物品，而不是他们的孙女，女儿……而那个年幼时的我，唯一能够反抗的方式，或许就是‘讨厌围棋’吧，这其实也算是一种迁怒……”
时光看她低落的样子一下子跳起来：“我看你这样做就很对啊！如果下棋让你不开心，那就不要下，而且，听你说的，你小时候过的也太惨了吧，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倒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是想通了？”
杨悦道：“算是吧，既然我讨厌的不是围棋，那就不该继续拿围棋迁怒嘛，何况，围棋还让我遇到了定庵先生，这就是很开心的事情啊。”
比起其他人，反倒是赵襄夏给了幼年杨悦如同父亲一般的关爱：“而且，说起迁怒这件事，时光，我之前对俞亮，是不是也挺过分的？”
时光摇头：“没有啊，我觉得挺好，那不是俞亮先说古棋的坏话吗？这褚嬴和赵先生都在呢，你要是不怼回去，那我才瞧不起你，对了，说起这个，你到底为什么赢了棋还不高兴啊？”
杨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你觉得，现在咱们国家的围棋怎么样？”
“啊？什么怎么样？”
平时就对这方面的事情关注很少的时光茫然问：“咱们国家的围棋有什么问题吗？”
杨悦道：“其实在围棋联赛之后，爷爷有打电话给我，十几年了，他头一次对我说软话，他希望我能够尽快参加定段赛，不要继续蹉跎时间，我当时问他，一个属于杨家的世界冠军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真的有必要如此执着吗？可爷爷说，他想要的
不仅仅是一个姓杨的世界冠军，最重要的，是属于中华的世界冠军。”
“细数围棋近代以来的历史，我们先是被日本压制了数百年，直到当年聂老横空出世，所有人都以为中国围棋迎来了希望，甚至当时的爱国企业家应老爷子还组建了奖金极高的应氏杯这种世界比赛，可事与愿违，中国围棋的希望只是昙花一现，在日本之后，又进入了被韩国全面压制的时代，从那位围棋皇帝，再到他之后的大李小李，哪一个不是十数个世界冠军在手？而我们呢？我们只有俞晓旸曾经获得过世界冠军，可俞晓旸已经四十多岁，他还能再下多长时间？曾经也有人将希望寄托在俞晓旸的弟子方绪身上，可直到现在，方绪也没能拿到哪怕一个世界冠军。”
时光点点头：“所以你就被你爷爷的精神感动，决定要好好下棋，争取拿个世界冠军回来了？”
“怎么可能！”杨悦反驳道：“我可没有跟他和好，我只是……既然我不讨厌围棋，那么为什么不下呢？既然要下棋，那当然得冲着冠军去，对吧？”
更不要说，赵襄夏在了解到堂堂中华围棋居然被番邦小国压制这么久而涌起的作为大棋圣的责任感，使命感了。
“定庵先生可是说，说不定我和他的缘分，其实就是为了那个世界冠军呢。”
时光看了眼褚嬴：“那我跟褚嬴的缘分……诶嘿！要不褚嬴，咱们找神之一手的时候，顺路也赢几个世界冠军回来？”
他才刚得意一下，又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杨悦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跟俞亮生气呢。”
杨悦道：“因为俞亮下的棋。”
因为从小和赵襄夏这位古代棋圣在棋盘上掰腕子的缘故，杨悦的前中盘战斗力那可真是如同定段赛上的外号一样，是大魔王级别，别说是参加定段赛的冲段少年了，她这些年和职业棋手下棋，如果单纯比拼力量，也时常能够获胜。
“因此，对我这样的对手，俞亮下棋的时候居然还有空去追求什么棋形的美观，他在跟我开玩笑吗？”
倒不是说追求更好的棋形这不对，但显然，现在的俞亮还远远没到该过分追求棋形的时候，更不要说是在和杨悦的比赛中了。
当然，俞亮实力确实远超许多同龄人，他以前这样下也照样可以赢棋，可面对实力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可能还更强一些的杨悦的时候，这么干显然就不行了。
俞亮对棋形的过度追求，导致他在面对杨悦的时候，时常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
“他父亲俞晓旸可是世界冠军，我不信他连这么明显的问题都看不出来，这种毛病，应该早就有人提醒过他吧，毕竟现在就开始过度追求棋形真的不是正道，可你看看他跟我下的棋，那是下棋吗？他下的都是些什么啊，就算之前没人提醒过他，那他输给我一次之后总该长记性了吧？然后我前两天和他下的那盘棋你也看到了，老毛病，半点没改，我差点都怀疑他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输我几次都没事根本没感觉啊？”
想要改变什么，只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俞晓旸苦苦支撑的这些年已然说明了一切。
俞晓旸一个人创造不了一个时代。
而在当下，最被看好的年轻棋手，大概就是杨悦和俞亮了，杨悦对俞亮的心态自然就格外复杂。
时光已经捂着脸大笑出来：“真该让俞亮听听你这番话，你是没看见你单方面跟他生气那些天他每次遇到你的表情……哎哟，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杨悦被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闭嘴，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啊！”
时光连连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因为这么幼稚的原因生气。”
杨悦道：“这事你遇上了难道不生气？他那种下法让我觉得他根本没把我当对手，甚至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在跟我下棋，虽说现在看来，可能他自己并不是故意吧，可这事刚遇上就是让人生气啊，还说他之前是去韩国学习了呢，韩国那边对胜负很看重的吧？可俞亮现在的风格简直让我怀疑他怕不是去了个假韩国。”
时光憋着笑拍拍她肩膀：“行了，你也别生气了，俞亮那脾气，你以后再多赢他几次就好了嘛，我跟你讲，我小时候赢过他一次，他可是追着我追了好久呢，你多赢他几次，说不定他就能听你的啊。”
杨悦嫌弃的看着他：“行了吧，你可别操心俞亮了，你自己呢，韩国有曹李师徒，咱们就不能来个三分天下？可你这连段都没定上呢，怎么带着褚嬴去拿世界冠军啊。”
“有梦想总是好的嘛。”
这么说着，时光伸了个懒腰，然后高举一只手臂，对着满天星辰大喊：“接下来的目标——成功定段！”
星空之下，少年的梦想回荡在山谷与天地之间，很有热血漫画的感觉。
褚嬴跟着竖起手：“目标成功定段！”
时光继续大喊：“目标世界冠军！”
受到时光的感染，杨悦也跟着高举手臂，大喊：“目标世界冠军！”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咔哒！
两个星空下高举手臂的人僵硬的回过头，俞亮就站在他们身后，正用看神奇生物的眼神看着他们。
而褚嬴早就已经把手缩回了袖子里，此时正手持折扇，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杨悦和时光一致对他投去谴责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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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抿唇，终于没有继续和俞亮冲突：“等会儿下课，我们再下一盘？”
俞亮当然不会拒绝：“好啊。”
周围的学员顿时一脸期待。
杨悦和俞亮打起来，肯定有热闹可看啊！
然而一到下课，杨悦和俞亮各自拿上东西，二话不说一起离开教室，其他人有心想跟上去，却是没那么大的胆子。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就比如时光。
“他跟过来干什么？”
站在房间门口，俞亮看着一路跟过来的时光，眉头紧皱：“现在已经不是上课时间了吧？时光同学，你是还有什么问题不明白需要我解答吗？”
时光嘿嘿笑起来：“我就来看看，你们不是要下棋吗？”
俞亮更不想搭理他了：“我和杨悦下棋，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看看嘛，看看也不行？行，你不给我看，杨悦给我看，对吧杨悦？”
时光拍着杨悦的肩膀：“你不会像他一样小气吧？”
杨悦对俞亮一摊手：“他想看就让他看嘛，刚好之前课上他不是也对你那番古代围棋已经被淘汰没有学习的必要的那段话很不满意吗？那就用你的棋说服他。”
俞亮点头：“行，那就来吧。”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又回头对杨悦问：“你也是为了那句话？”
听着之前杨悦的说法，俞亮觉得杨悦对围棋下法的更迭似乎并没有特别介意的样子。
杨悦道：“我不止是为了那一句话，还有你开头那句。”
说完，她已经跟着俞亮走进了房间。
杨悦和俞亮的这盘棋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至少两人都来得及去吃晚饭。
只是……
时光看着坐在对面的表情凶狠的将一块肉塞进嘴里的杨悦，只觉得茫然极了：“我说，你这什么反应啊？赢棋你还不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中盘输给俞亮了呢。”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杨悦更气：“我当然不高兴啊，这赢的叫什么棋啊，那是俞亮该有的水平吗？他瞧不起谁呢！”
时光道：“我觉得俞亮下的挺好的啊，而且说实话，你下棋是太凶了点……”
“我不是说这个……”
杨悦气鼓鼓道：“如果是其他人或许下成那样就够了，可他是俞亮啊，他根本没有认真跟我下！”
“那还不够认真？”
时光连连摇头：“也许就是你比俞亮强很多嘛，他就是赢不了你啊。”
杨悦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很是深沉：“唉，你不懂。”
时光这就不服气了，他对褚嬴道：“我怎么就不懂了这，不是，褚嬴，你给评评理，她下棋赢了还不高兴，在这儿生闷气，我安慰她，她反而说我不懂？”
褚嬴手里的扇子灵巧的转了一圈，笑道：“你确实不懂，不过，我倒是有点懂悦悦为什么会生气了。”
说完他转头对旁边的赵襄夏道：“悦悦这孩子，胜负心好像比以前重了许多啊，我记得围棋社那会儿她不这样。”
时光跟着说道：“对对对，赵先生，你给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赵襄夏道：“悦悦和俞亮下了两盘，都是中盘获胜，并且赢的不算很困难，可实际上，她和俞亮之间的实力差距并没有这么大。”
时光若有所思：“你是说……俞亮没认真？他故意放水？也不对啊，他没必要做这种事吧？”
杨悦道：“他没故意，但就是这样我才更生气，他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输棋。”
说实话，在和俞亮正式交手之前，杨悦觉得自己不比对方差，甚至可能还要更强一点。
但这种强是指她可能需要历经苦战才能赢上一目半目的强，而不是现在这样。
俞亮的实力和她预想的倒是没差，可俞亮下出来的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我跟你说，他那个毛病要是不改，下次遇到我，还得中盘输，好了，我吃饱了。”
赢了棋的杨悦一脸不开心的离开，时光一边慢吞吞的吃着饭，一边对褚嬴问：“所以，俞亮和她下棋的时候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我完全没看出来啊。”
褚嬴笑眯眯道：“如果你能看得出来，那咱们可就不用为职业围棋定段发愁了。”
杨悦都不知道俞亮怎么还会来找她，毕竟她上次赢了棋可是甩给俞亮好大一个臭脸。
俞亮却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来找她说话，还很客气：“……活动那天我有其他事情，可能参加不了了，原本的围棋知识讲座可能需要你来，抱歉。”
他这么客气礼貌，反倒显得杨悦对他的态度更过分了，这让杨悦心里更别扭。
明明被对手小瞧的人是她吧？她生气一下下怎么现在看来好像还很对不起对手？
这导致杨悦盯着俞亮看了足足有一分多钟的时间，最后才丧气的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没办法在这事上和俞亮较劲。
“好吧，我知道了，东西你都写好了吧，我到时候照着讲就是了。”
俞亮将手里的稿子递给她：“是，我已经都写好了，麻烦你了。”
杨悦随意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你下次跟我下棋认真点就行了。”
说完这话杨悦刚要离开，却又被俞亮叫住，他微微皱着眉，很认真的对杨悦说道：“也许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跟你下的两盘棋我都是很认真的，你确实很强。”
杨悦：“……”
所以说，对这种人除了自己生闷气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接下来的几天，杨悦和俞亮之间的关系明显有好转倒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至少杨悦对俞亮不再是那幅气鼓鼓的不想搭理的样子了。
几天紧张的围棋课程之后就是一个让大家暂时放松的项目，围棋古镇一日游。
杨悦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古镇的某个活动上念一遍俞亮已经写好的稿子，然后再跟几个围棋爱好者下几盘棋。
本来该是这么顺利的……
“什么？时光不见了？进山里了？”
江雪明一脸着急：“是啊，悦悦，你跟他们说一说吧，再等等时光，山里那么危险，我们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啊。”
杨悦对她点点头，先安抚小姑娘的情绪：“没事，别担心，不会不管他的，但让其他人一直不吃不喝等在
这里也不是办法。”
作为带队老师，沈一朗很快说道：“那就先让司机师傅送其他人回去，我们去找时光，等找到了，再让师傅来接。”
杨悦点头：“好，就这么办。”
于是几个人一起进山找时光。
可看起来不大的山找起人来却像是大海捞针。
然后找着找着，杨悦发现自己可能也走丢了。
没别的原因。
只因为她看到时光了，而身边却没有沈一朗白潇潇江雪明等人。
时光看到杨悦却是一脸见到救星的表情：“杨悦！杨悦！我在这里啊！哎呀你可算找来了，我跟你说，这山有点不对劲，走来走去都是在这一个地方绕，对了我给你打电话怎么打不通啊，嗐，要是早知道你能找到我，我刚才就不该给俞亮打电话……”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最后杨悦呆呆的回他一句：“那个……其实我也不认路。”
时光：“啊？！你不认路——你不认路怎么自己一个人到这里来？你该不会也是走丢的吧？完了完了，这下完了，咱俩怕不是都要困在这里了。”
杨悦道：“也……不用太担心吧，我是跟着沈一朗他们一起来找你的，只是走着走着……走散了，放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时光哀叹一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那咱们就在这里等吧，这天都黑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我们，要是找不到，我们恐怕就在在这山里凑合一晚上了。”
说完，他拍拍旁边的位置回头看杨悦：“别傻站着啦，坐下来歇会儿吧，走累了吧，先休息休息，咱聊会儿天，这时间啊，很快就过去了。”
褚嬴道：“悦悦来了，小光看起来倒是比之前镇定了不少。”
时光理所当然道：“那当然啊，我是男生，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慌，而且，这不有人陪着了嘛，心里就没那么怕了。”
他笑嘻嘻的说完后半句，杨悦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聊天？那我们来说说你昨天那盘棋吧……”
“诶诶诶别别别，”时光只差捂住耳朵了：“我说，都这种时候了，咱能别提我昨天的惨败了吗？而且干什么都说我啊，说说你吧。”
杨悦一愣：“我？”
“对啊，就说说你，比如你小时候的事情之类的，比如……对，比如你怎么会想要下棋啊？”
说起这个话题，杨悦显而易见的沉默了一会儿：“我吗？因为家里的长辈们都是下棋的，所以我也下棋了吧？”
时光觉得这个答案无趣极了：“那你自己喜欢围棋吗？”
杨悦想了想：“我曾经觉得自己是讨厌围棋的。”
“讨厌？”时光惊讶的看向她：“你比俞亮都厉害，你居然讨厌围棋？”
杨悦望着天空，山里的星星比城市里的看起来要亮的多：“我从三岁就开始学围棋了，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就只有围棋，父亲和爷爷对我管的很严，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其他小朋友可以出去玩，我却只能坐在棋盘前，一遍又一遍的打谱，为什么其他小朋友可以看漫画书，我却只有永远做不完的死活题，我的棋下的很好，爷爷说我很有天分，可我不想一直下棋，我想去做点其他的我自己更想做的事情，赢棋没什么意思，输棋还要被打手板，所以后来我觉得围棋真是个讨厌的东西。”
哪怕她被人称为围棋天才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时光没想到还能听到这种故事：“那，你现在怎么又开始下棋了？你不讨厌围棋了？”
杨悦摇头：“我决定讨厌围棋之后就很抗拒去参加定段赛，本来小学毕业那年就该去了，为了不参加定段赛，我甚至打过报警电话……”
说到这里，杨悦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我那个时候哭着对警察叔叔说，我爸爸不让我念完九年义务教育，他犯法。”
“噗！”
时光一下子笑出来：“真的？你还干过这种事？”
杨悦自己也有点尴尬：“我那时候小嘛，不过后来我确实安安稳稳的上完了九年义务教育，只不过要定期跟爷爷安排的职业棋手对弈，算是各退一步吧。”
杨悦的父亲下棋没什么天分，最高成就不过是勉强混个职业五段，但做生意可是真的有一套，家里的公司办的红红火火，后来干脆自己拉了一支队伍，算是围甲常客，因此杨悦和职业棋手下棋这事倒是好安排的很。
“再后来……”
再后来，九年义务教育结束，她必须做出选择，是彻底放弃围棋，还是要接受家里的安排。
说到这里，杨悦看了眼时光：“再后来，我就看到了你，吴迪，还有何嘉嘉的赌局……”
她在那个时候看到了跟何嘉嘉在湖边下棋的时光。
那个明明不会游泳却有勇气跳下湖的时光。
那个大声承认自己就是喜欢围棋的时光。
“我当时在想，如果我是你，会发生什么……答案却是，我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六年没有围棋的生活，而我讨厌的，也并不是围棋本身……”
“我讨厌的是只有打谱和死活题的假期，我讨厌家人之间的问候只有一句冷冰冰的问答，输了还是赢了，我讨厌他们看我的眼神，那只是在看他们希望中的‘未来围棋之星’，像是看一个奖杯，一个物品，而不是他们的孙女，女儿……而那个年幼时的我，唯一能够反抗的方式，或许就是‘讨厌围棋’吧，这其实也算是一种迁怒……”
时光看她低落的样子一下子跳起来：“我看你这样做就很对啊！如果下棋让你不开心，那就不要下，而且，听你说的，你小时候过的也太惨了吧，不过你现在看起来倒是很有精神的样子，是想通了？”
杨悦道：“算是吧，既然我讨厌的不是围棋，那就不该继续拿围棋迁怒嘛，何况，围棋还让我遇到了定庵先生，这就是很开心的事情啊。”
比起其他人，反倒是赵襄夏给了幼年杨悦如同父亲一般的关爱：“而且，说起迁怒这件事，时光，我之前对俞亮，是不是也挺过分的？”
时光摇头：“没有啊，我觉得挺好，那不是俞亮先说古棋的坏话吗？这褚嬴和赵先生都在呢，你要是不怼回去，那我才瞧不起你，对了，说起这个，你到底为什么赢了棋还不高兴啊？”
杨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你觉得，现在咱们国家的围棋怎么样？”
“啊？什么怎么样？”
平时就对这方面的事情关注很少的时光茫然问：“咱们国家的围棋有什么问题吗？”
杨悦道：“其实在围棋联赛之后，爷爷有打电话给我，十几年了，他头一次对我说软话，他希望我能够尽快参加定段赛，不要继续蹉跎时间，我当时问他，一个属于杨家的世界冠军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真的有必要如此执着吗？可爷爷说，他想要的
不仅仅是一个姓杨的世界冠军，最重要的，是属于中华的世界冠军。”
“细数围棋近代以来的历史，我们先是被日本压制了数百年，直到当年聂老横空出世，所有人都以为中国围棋迎来了希望，甚至当时的爱国企业家应老爷子还组建了奖金极高的应氏杯这种世界比赛，可事与愿违，中国围棋的希望只是昙花一现，在日本之后，又进入了被韩国全面压制的时代，从那位围棋皇帝，再到他之后的大李小李，哪一个不是十数个世界冠军在手？而我们呢？我们只有俞晓旸曾经获得过世界冠军，可俞晓旸已经四十多岁，他还能再下多长时间？曾经也有人将希望寄托在俞晓旸的弟子方绪身上，可直到现在，方绪也没能拿到哪怕一个世界冠军。”
时光点点头：“所以你就被你爷爷的精神感动，决定要好好下棋，争取拿个世界冠军回来了？”
“怎么可能！”杨悦反驳道：“我可没有跟他和好，我只是……既然我不讨厌围棋，那么为什么不下呢？既然要下棋，那当然得冲着冠军去，对吧？”
更不要说，赵襄夏在了解到堂堂中华围棋居然被番邦小国压制这么久而涌起的作为大棋圣的责任感，使命感了。
“定庵先生可是说，说不定我和他的缘分，其实就是为了那个世界冠军呢。”
时光看了眼褚嬴：“那我跟褚嬴的缘分……诶嘿！要不褚嬴，咱们找神之一手的时候，顺路也赢几个世界冠军回来？”
他才刚得意一下，又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杨悦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跟俞亮生气呢。”
杨悦道：“因为俞亮下的棋。”
因为从小和赵襄夏这位古代棋圣在棋盘上掰腕子的缘故，杨悦的前中盘战斗力那可真是如同定段赛上的外号一样，是大魔王级别，别说是参加定段赛的冲段少年了，她这些年和职业棋手下棋，如果单纯比拼力量，也时常能够获胜。
“因此，对我这样的对手，俞亮下棋的时候居然还有空去追求什么棋形的美观，他在跟我开玩笑吗？”
倒不是说追求更好的棋形这不对，但显然，现在的俞亮还远远没到该过分追求棋形的时候，更不要说是在和杨悦的比赛中了。
当然，俞亮实力确实远超许多同龄人，他以前这样下也照样可以赢棋，可面对实力与他不相上下，甚至可能还更强一些的杨悦的时候，这么干显然就不行了。
俞亮对棋形的过度追求，导致他在面对杨悦的时候，时常发挥不出真正的实力。
“他父亲俞晓旸可是世界冠军，我不信他连这么明显的问题都看不出来，这种毛病，应该早就有人提醒过他吧，毕竟现在就开始过度追求棋形真的不是正道，可你看看他跟我下的棋，那是下棋吗？他下的都是些什么啊，就算之前没人提醒过他，那他输给我一次之后总该长记性了吧？然后我前两天和他下的那盘棋你也看到了，老毛病，半点没改，我差点都怀疑他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输我几次都没事根本没感觉啊？”
想要改变什么，只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俞晓旸苦苦支撑的这些年已然说明了一切。
俞晓旸一个人创造不了一个时代。
而在当下，最被看好的年轻棋手，大概就是杨悦和俞亮了，杨悦对俞亮的心态自然就格外复杂。
时光已经捂着脸大笑出来：“真该让俞亮听听你这番话，你是没看见你单方面跟他生气那些天他每次遇到你的表情……哎哟，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杨悦被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闭嘴，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啊！”
时光连连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因为这么幼稚的原因生气。”
杨悦道：“这事你遇上了难道不生气？他那种下法让我觉得他根本没把我当对手，甚至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在跟我下棋，虽说现在看来，可能他自己并不是故意吧，可这事刚遇上就是让人生气啊，还说他之前是去韩国学习了呢，韩国那边对胜负很看重的吧？可俞亮现在的风格简直让我怀疑他怕不是去了个假韩国。”
时光憋着笑拍拍她肩膀：“行了，你也别生气了，俞亮那脾气，你以后再多赢他几次就好了嘛，我跟你讲，我小时候赢过他一次，他可是追着我追了好久呢，你多赢他几次，说不定他就能听你的啊。”
杨悦嫌弃的看着他：“行了吧，你可别操心俞亮了，你自己呢，韩国有曹李师徒，咱们就不能来个三分天下？可你这连段都没定上呢，怎么带着褚嬴去拿世界冠军啊。”
“有梦想总是好的嘛。”
这么说着，时光伸了个懒腰，然后高举一只手臂，对着满天星辰大喊：“接下来的目标——成功定段！”
星空之下，少年的梦想回荡在山谷与天地之间，很有热血漫画的感觉。
褚嬴跟着竖起手：“目标成功定段！”
时光继续大喊：“目标世界冠军！”
受到时光的感染，杨悦也跟着高举手臂，大喊：“目标世界冠军！”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咔哒！
两个星空下高举手臂的人僵硬的回过头，俞亮就站在他们身后，正用看神奇生物的眼神看着他们。
而褚嬴早就已经把手缩回了袖子里，此时正手持折扇，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杨悦和时光一致对他投去谴责的目光。
你看到俞亮来了怎么不提醒一声！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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