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猫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摇曳的明黄色灯火，透过红色的灯油纸，将笼在水面的寒烟，染成诡异的红晕。梁秀才步履轻浮急切，提着灯笼朝着荒无人烟的深山方向行去，身子渐渐藏匿在阴阴的树影中。
在客栈里凌云虽回绝了聒噪的小二，但他出身捉妖世家，从小就立志成为一名像师父那样的捉妖师，流淌在骨子里的热血不允许他袖手旁观。
回房不久，他就出门打听了梁秀才的去处，在附近观察了几天，直到今晚秀才半夜出门，他悄悄跟了上来。
脱去了黑袍的他，露出一张素净的、稚嫩未褪的脸，眉眼间全是炽烈轻浮的少年气息，连声音都是与白日里截然相反的透亮澄澈：“大半夜还往山里跑？”
秀才愈走愈深，树木逐渐稀疏，灌木和荆棘开始疯长。行至尽头，拨枝取道，豁然开朗，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旷望的湖水，皓月星辉，滟滟随波而动，荡漾着消失在岸芷兰汀处。湖边数座青山，交相遮映，连绵的山脚下，一座气势磅礴的楼阁迎水而立，在满月光辉下，投下寂寞的孤影。
楼阁周边用高墙环围起来，建起一座庭院，行至墙边，才觉此处已被废弃已久。暗沉的红色墙漆斑驳不堪，残败的藤蔓像触手般从墙角延伸至屋顶，再松松的垂挂上枯木皲裂的断面。透过重重的蛛网与腐叶，隐约能看见几处被封死的偏门。
梁秀才越走越快，很快到了正门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一动不动地候在门口。只有手中的灯笼还在轻轻地摇晃，散发着诡异的红晕。
约莫半柱香时辰，厚重的木门“嘎吱”一响，缓缓推开，一股莲香从缝隙里流出。梁秀才背一挺，四肢僵直的将红灯笼稳稳放在正门口，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门“嘎吱”一声，又关上了。
凌云觉得蹊跷，阁子外面破败不堪，落叶堆积，分明荒废已久。透过门口几棵萧疏的枯木，借着清冷的月光，模模糊糊的看出门匾上刻着“四方阁”三个字。
秀才进去后，四周恢复了寂静。凌云上前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比他想象中还要厚重。
此处不通，他寻到一处高地，纵身一跃，反蹬在大树借力，轻巧平稳的落在房檐之上。
从上朝里看去，由于没有了遮挡，大致能看出错综复杂的格局来。
以中间叠山花园为中心，分为东南西三处大院落，其间又含数处小院落，每处都以长廊相连。北面临湖，修筑了一处壮观楼阁，楼脚凿渠引水，流入各处院落。往日四方阁内火树银花合的盛况可见一斑。
而如今阁内寂静的可怕，沟渠早被落叶泥泞堵塞，花草树木成了一堆朽木，沾染了雾气的蛛丝交织成朦胧的露网，在料峭的清寒中轻轻浮动，死气沉沉，生机不复。
凌云环望一周，不见梁秀才踪影，也没看见一朵荷花，闻不见荷香。可刚刚在门外闻见的荷香分明是从大门内传出，更奇怪的是，那荷香中并未参杂妖气……
莫非要妖物已经强大到，连气息都可收放自如？
凌云隐隐的担忧起来，屏息凝气探视许久，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小院内，发现坐在池子旁的一动不动的黑影。
凌云悄声起身，跳下围墙，眼前突然一黑，眩晕不止，再睁眼时看到一个红灯笼诡异的立着他面前，没有风，灯火却暗淡了不少。
他又回到了大门外。
凌云心道不好，再次跃上屋顶，尝试几次，最后总是会回到外面来。
心中突然有种挫败感，若是师傅在，应该不会这么没用吧。
摇头甩去这个想法，他自嘲的笑了笑，师傅肯定不会这么没用，毕竟是妖界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捉妖师。
摆正心态，他又从别的地方试了几次，无果。
此时灯火突然摇曳了下，几近熄灭。
门“嘎吱”一声，开了。
凌云快速闪到树后躲起来，见梁秀才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满脸都是泪水，提起黯淡的灯笼，步履蹒跚的往回走，嘴里不停地喃喃着“对不起”三个字。
黑夜是最好的庇护所，藏纳着一切罪恶、邪恶以及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不知道秀才的泪水为谁而流，死去的母亲、妻儿，还是那个放弃一切，孤注一掷，最后却两手空空的自己。
突然他就想起了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无所有。
他本是捉妖世家卧龙堂堂主的独子，有爱他的爹爹娘亲，有喜欢他的卧龙堂上上下下数不清的哥哥姐姐。后来，他目睹爹爹亲手杀了娘亲，恨了他爹十一年。而他最敬重的人，丝毫不考虑他的想法，做了他的师父，却未尽一点师傅的责任，离家出走将近两个月，也不见半点来寻他的消息。
如此可笑，想到这些，心里有些同情起梁秀才来了，两个天下沦落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凌云拍拍脑袋，清理下神思，既然四方阁他进不去，看来原因还是只能从两秀才身上找，他正欲跟上，后方突然传来了琐碎声响。
他警惕起来，右手快速翻出银针，呵斥道：“谁？”
一团黑色的影子正行走在高墙之上，听到呵斥声，停下脚步，黄色的瞳孔微张，俯视着他。
对视许久，黑影突然端坐了下来，伸出一只前肢开始梳理毛发。
凌云没闻到妖气，袖袍内微微颤抖的手放松下来，借着月光，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只黑猫。
黑猫整理好毛发，见凌云还在看它，有些不满的“喵”了一声。自顾自的跳下围墙，走了。
林允愣了一会，见猫朝着梁秀才的方向走去，眉头皱了起来。他刚刚分明在猫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股厌世之感，那不是一只未修炼成形，没体会过人世炎凉、世间百味的普通小猫会有的眼神。
猫和人都回到了镇上。
东方既白，晨光熹微。梁秀才回家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睡下了，而猫则在路口转向去了河边，渔夫早早到了江上，撒下渔网，唱着渔歌。孩子们在岸边嘻嘻哈哈的嬉闹着，看见猫，都开心的围了过来：“你来啦！”
凌云发现猫不是一般的猫，端坐在孩子中间，身子被曦光镀上了一层金边。金色的眸子缩成一条线，沉稳与厌世之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岁月静好，仿佛昨晚是一场错觉。
渔夫丰收归来，孩子们兴奋地把卖不出去的鱼仔拾掇在一堆，寻了许多枯枝，搭在一块，生起火来，将一块扁平的石头架在火上，把小鱼一条一条摊在石头上烤，烤好后，用废弃的渔网将鱼干扎成一包。
猫亲昵的叫了几声，一一在孩子身上蹭过后，叼起鱼干袋子，飞快的走了。
凌云终于知道，为何黑猫这么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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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的明黄色灯火，透过红色的灯油纸，将笼在水面的寒烟，染成诡异的红晕。梁秀才步履轻浮急切，提着灯笼朝着荒无人烟的深山方向行去，身子渐渐藏匿在阴阴的树影中。
在客栈里凌云虽回绝了聒噪的小二，但他出身捉妖世家，从小就立志成为一名像师父那样的捉妖师，流淌在骨子里的热血不允许他袖手旁观。
回房不久，他就出门打听了梁秀才的去处，在附近观察了几天，直到今晚秀才半夜出门，他悄悄跟了上来。
脱去了黑袍的他，露出一张素净的、稚嫩未褪的脸，眉眼间全是炽烈轻浮的少年气息，连声音都是与白日里截然相反的透亮澄澈：“大半夜还往山里跑？”
秀才愈走愈深，树木逐渐稀疏，灌木和荆棘开始疯长。行至尽头，拨枝取道，豁然开朗，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旷望的湖水，皓月星辉，滟滟随波而动，荡漾着消失在岸芷兰汀处。湖边数座青山，交相遮映，连绵的山脚下，一座气势磅礴的楼阁迎水而立，在满月光辉下，投下寂寞的孤影。
楼阁周边用高墙环围起来，建起一座庭院，行至墙边，才觉此处已被废弃已久。暗沉的红色墙漆斑驳不堪，残败的藤蔓像触手般从墙角延伸至屋顶，再松松的垂挂上枯木皲裂的断面。透过重重的蛛网与腐叶，隐约能看见几处被封死的偏门。
梁秀才越走越快，很快到了正门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像撞上一堵无形的墙，一动不动地候在门口。只有手中的灯笼还在轻轻地摇晃，散发着诡异的红晕。
约莫半柱香时辰，厚重的木门“嘎吱”一响，缓缓推开，一股莲香从缝隙里流出。梁秀才背一挺，四肢僵直的将红灯笼稳稳放在正门口，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门“嘎吱”一声，又关上了。
凌云觉得蹊跷，阁子外面破败不堪，落叶堆积，分明荒废已久。透过门口几棵萧疏的枯木，借着清冷的月光，模模糊糊的看出门匾上刻着“四方阁”三个字。
秀才进去后，四周恢复了寂静。凌云上前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比他想象中还要厚重。
此处不通，他寻到一处高地，纵身一跃，反蹬在大树借力，轻巧平稳的落在房檐之上。
从上朝里看去，由于没有了遮挡，大致能看出错综复杂的格局来。
以中间叠山花园为中心，分为东南西三处大院落，其间又含数处小院落，每处都以长廊相连。北面临湖，修筑了一处壮观楼阁，楼脚凿渠引水，流入各处院落。往日四方阁内火树银花合的盛况可见一斑。
而如今阁内寂静的可怕，沟渠早被落叶泥泞堵塞，花草树木成了一堆朽木，沾染了雾气的蛛丝交织成朦胧的露网，在料峭的清寒中轻轻浮动，死气沉沉，生机不复。
凌云环望一周，不见梁秀才踪影，也没看见一朵荷花，闻不见荷香。可刚刚在门外闻见的荷香分明是从大门内传出，更奇怪的是，那荷香中并未参杂妖气……
莫非要妖物已经强大到，连气息都可收放自如？
凌云隐隐的担忧起来，屏息凝气探视许久，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小院内，发现坐在池子旁的一动不动的黑影。
凌云悄声起身，跳下围墙，眼前突然一黑，眩晕不止，再睁眼时看到一个红灯笼诡异的立着他面前，没有风，灯火却暗淡了不少。
他又回到了大门外。
凌云心道不好，再次跃上屋顶，尝试几次，最后总是会回到外面来。
心中突然有种挫败感，若是师傅在，应该不会这么没用吧。
摇头甩去这个想法，他自嘲的笑了笑，师傅肯定不会这么没用，毕竟是妖界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捉妖师。
摆正心态，他又从别的地方试了几次，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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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快速闪到树后躲起来，见梁秀才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满脸都是泪水，提起黯淡的灯笼，步履蹒跚的往回走，嘴里不停地喃喃着“对不起”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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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秀才的泪水为谁而流，死去的母亲、妻儿，还是那个放弃一切，孤注一掷，最后却两手空空的自己。
突然他就想起了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无所有。
他本是捉妖世家卧龙堂堂主的独子，有爱他的爹爹娘亲，有喜欢他的卧龙堂上上下下数不清的哥哥姐姐。后来，他目睹爹爹亲手杀了娘亲，恨了他爹十一年。而他最敬重的人，丝毫不考虑他的想法，做了他的师父，却未尽一点师傅的责任，离家出走将近两个月，也不见半点来寻他的消息。
如此可笑，想到这些，心里有些同情起梁秀才来了，两个天下沦落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凌云拍拍脑袋，清理下神思，既然四方阁他进不去，看来原因还是只能从两秀才身上找，他正欲跟上，后方突然传来了琐碎声响。
他警惕起来，右手快速翻出银针，呵斥道：“谁？”
一团黑色的影子正行走在高墙之上，听到呵斥声，停下脚步，黄色的瞳孔微张，俯视着他。
对视许久，黑影突然端坐了下来，伸出一只前肢开始梳理毛发。
凌云没闻到妖气，袖袍内微微颤抖的手放松下来，借着月光，依稀可以分辨出那是一只黑猫。
黑猫整理好毛发，见凌云还在看它，有些不满的“喵”了一声。自顾自的跳下围墙，走了。
林允愣了一会，见猫朝着梁秀才的方向走去，眉头皱了起来。他刚刚分明在猫的眼神中，看到了一股厌世之感，那不是一只未修炼成形，没体会过人世炎凉、世间百味的普通小猫会有的眼神。
猫和人都回到了镇上。
东方既白，晨光熹微。梁秀才回家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睡下了，而猫则在路口转向去了河边，渔夫早早到了江上，撒下渔网，唱着渔歌。孩子们在岸边嘻嘻哈哈的嬉闹着，看见猫，都开心的围了过来：“你来啦！”
凌云发现猫不是一般的猫，端坐在孩子中间，身子被曦光镀上了一层金边。金色的眸子缩成一条线，沉稳与厌世之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岁月静好，仿佛昨晚是一场错觉。
渔夫丰收归来，孩子们兴奋地把卖不出去的鱼仔拾掇在一堆，寻了许多枯枝，搭在一块，生起火来，将一块扁平的石头架在火上，把小鱼一条一条摊在石头上烤，烤好后，用废弃的渔网将鱼干扎成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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