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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第八十二章

小说:教众服其劳林渊徐长卿作者:江流字数:0更新时间 : 2020-05-25 01:07:17
无法区分臆想与梦境的漫长夜晚终于过去了。

        翌日,负责“照料”林渊的,却不是陈傲阳。

        一别多年的堂姐陈潇潇站在房门外。

        陈潇潇系二叔公的庶出孙女,与林渊血缘并不亲近,但幼时三人经常一同嬉戏玩耍,故林渊对陈潇潇印象颇深。

        但林渊不曾料到,昔日叛逆轻狂的堂姐,如今打扮得犹如寻常男子猎户,一头青丝高高梳起,统统藏在挂满雪尘的兽皮帽内。她身着一件棕色兽皮裁成的臃肿外衣,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唯有帽檐下的一双杏眼,方令林渊将眼前人,和时常与陈傲阳大打出手的小堂姐联系起来。

        陈家人向来喜欢在冬日身着中原夏日单薄衣裳,以彰显其陈家内功深厚,但陈潇潇似乎并无此意,甚至有几分刻意露拙的意味。

        如今的陈潇潇,教林渊想起昔日的蔡巧。

        陈潇潇态度恭顺地将视线落在林渊下巴处,躬身说道:“久仰林教主大名,今日家主因要事**乏术,故命我等伺候林教主周全。”

        陈潇潇一番话说得极为客气,但立于她身后的三个陌生下人,虽与陈潇潇一同躬身行礼,几双眼睛却不住乱瞟,快速扫过林渊房内那被遮挡的铜镜,以及侧翻在地上的酒瓶。

        面对陈家下人审视笼中野兽一般的视线,林渊坦然以对:“堂姐,别来无恙。”

        陈潇潇先是一愣,随后在众下人眼前垂下头,不再言语。

        林渊在陈潇潇等人名为伺候、实为监视的簇拥下,穿过长廊,来到空荡荡的侧厅用早膳。

        此地气候寒冷,故饭食以滚烫的粥水搭配面点为主。

        偌大的红木圆桌上只摆着一人份的餐点:蒸笼里的酸菜大肉包子热气腾腾,皮薄馅满;小米粥面上凝了一层黄澄澄的米油,伙夫还撒了些磨碎的胡椒,吞入喉中,便会马上教躯体暖和起来;,再搭配盛在浅碟中酸辣可口的小菜,虽说远没有中原糕点精致,亦可看出待客热诚。

        陈潇潇立于一侧,三名下人守在一旁,一名厨娘在屏风后暖着锅中粥水。

        林渊被安置在主位,望向侧厅外白茫茫的雪山,忽然想起如今外婆身故,舅舅陈续远在中原,陈傲阳尚未娶妻,而下人与名存实亡的妾侍亦不敢随意与主子攀谈。

        在陈家主宅,已无人能与陈傲阳坐在同一桌上用膳。

        林渊轻轻放下玉箸:“堂姐。”

        陈潇潇说:“林教主请说。”

        林渊问:“近几年,表哥都是如我一般独自用膳吗?”

        “并非如此,”陈潇潇声调转小,“一年前,家主时常挥退下人,与陈小童一同,边匆匆用饭,边共商要事。直到陈小童……家主才正如林教主所说。”

        原来如此。

        林渊说:“表哥真是不拘小节,颇有大侠之风。既然如此,我亦不需劳人伺候,除堂姐以外的人,都退下歇息吧。”

        三名下人低下头,置若罔闻。

        陈潇潇抬声说道:“你们下去罢。”

        三人才唯唯诺诺地应话退下,目光却满是狐疑。

        待冷清的侧厅再无外人,林渊方道:“堂姐辛苦了,请坐。”

        陈潇潇拉开凳子,金刀大马地坐下:“谢堂弟,虽说素有练武身体不觉疲乏,但弹压固执之人,始终并非我的长处。”

        林渊问:“堂姐既已身为管家,岂会缺少控制他们的手段?”

        “我能用俸禄、用教鞭教他们表面顺从,却无法令他们对我心悦诚服,使唤起来便事陪功半,”陈潇潇摘下兽皮帽,露出光洁的额头,“府中下人俱是陈小童调教出来的,昔日陈家主宅被他们打造得犹如铁桶,即使只是从分家飞进来的一只鸟儿,都会被抓去打牙祭。”

        自陈续隐退,陈傲阳年轻气盛,主家与分家之间越发貌合神离,其中少不得陈小童的谋划。

        但即使陈小童不在,因利益争执而产生的裂痕,也不会愈合。

        陈潇潇说道:“如今陈小童下落不明,这些奴隶出身的下人惶惶不安,便聚拢到陈丁那处。偏生陈丁虽武功过人,对梢枝末节之处却一窍不通。陈傲阳**乏术,唯有拿我这出自分家的尴尬角儿压一压陈小童的旧人。我能力有限,让堂弟见笑了。”

        林渊端正地坐在一旁,看陈潇潇靠在椅背上,似乎神态放松,便主动替陈潇潇倒满热茶:“堂姐请勿妄自菲薄,表哥应是对堂姐颇有信心,才委以重任罢。”

        陈潇潇双手接过茶杯,似笑非笑:“林教主说话真客气。”

        林渊喉咙一紧,是他操之过急了:“……离乡八年,我已对雪山不再熟稔。若今日我想到雪山熟悉环境,堂姐可能为我安排?”

        陈潇潇虽未起身请罪,仍多了几分疏离:“还请林教主见谅,家主曾反复叮嘱道,家贼未除,不得让贵客涉险。”

        涉险。

        林渊向来厌烦置身于所谓固若金汤的牢笼之中:“这家贼出自陈家,亲属间自会互相包庇,不留罪证。即使今日陈家家主不允我涉险,六日后我也不得不走入雪山险境。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我早些熟悉攀登路径,以保全自身。”

        陈潇潇抱拳:“请林教主见谅。”

        林渊不再看她,扭头望向巍然屹立的雪山:“小时候,我曾因不被允许登上陈家校场而独自抹泪,堂姐那时还为了安慰我,偷偷带我走入雪山,教我认识校场上的旗帜……校场仍在,却是物是人非。”

        陈潇潇在林渊身侧缓缓说道:“没想到堂弟还记得此事。”

        当年,因得知陈耀祖暴毙的原因,陈氏身体逐渐衰弱,小林渊越发依赖陈傲阳。

        奈何作为继承人的陈傲阳功课逐渐繁忙,而雪山校场,向来高不可攀,容不得外人冒犯。

        陈潇潇那时与陈傲阳厮混多了,也沾上几分侠客豪气。她对哭哭啼啼的小林渊说道:“别哭了,眼睛都肿了,我带你去找陈傲阳。”

        只要陈潇潇一得空,她便会跑到陈氏的偏僻小院,以出门玩耍的由头将小林渊从专注念经的陈氏身边牵走,他们顺着猎户走惯的路径,走入雪山,脚下的积雪发出咔滋咔滋的声响,眼前的树木高耸入云,山中的一切都教小林渊头晕目眩。

        陈潇潇便教小林渊:“别看树,也别看雪,去看太阳的位置。”

        他们摘下手套,把手指头舔湿,以辨别风的方向,仍戴着手套的那只手则紧紧交握。

        但小林渊时常走不了多远便会体力不足,陈潇潇无法,唯有坐在石头上教林渊抬头看:“喏,抬头,那就是校场的旗子。”

        雪山山腰一带,露出一小角建筑的轮廓,在薄薄一层积雪的衬托下,飘扬的点点红色旗帜,颇为刺眼。

        “还记得来时的路吧?只要走到这里,再看着旗子慢慢往上爬,就能走到校场啦。”

        小林渊叹息:“好远啊。”

        陈潇潇给他鼓劲:“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不远了,好好记下来,即使只有你一个人来,也要记得怎么走。”

        后来陈潇潇被主母关在家中,无法再与小林渊在雪山冒险。

        但陈潇潇以前教过的知识,却令林渊奇迹般找到救回徐长卿的那条路,走出雪山。

        陈潇潇托腮:“阿渊,我昨日也看见你带回来的那个人。既然你们是从灵泽上师那处过来,为何要来雪山涉险?既然魔教已有新教主接手,你们为何不随灵泽上师前往外疆?”

        林渊轻声说:“只要我一日未死,即使执掌权柄,他亦不可能成为圣教教主,故即使投靠灵泽上师,也得不到安生。”

        陈潇潇一愣,随后便把林家复杂的情况抛诸脑后,继续劝说道:“是,你们自有隐情,陈傲阳亦有他的隐情,而非为故意刁难利用你。陈傲阳作为陈家家主,他的职责不是让得天独厚的陈家人满意,亦不可能让雪山一两百口人平起平坐,他能做到,亦需要做到的,是保全尽可能多的人,并让这些人过得更好。”

        林渊对陈潇潇的说辞洗耳恭听。

        “在陈傲阳当家前,雪山每年都折损很多奴隶。它们并非死于寒冷,更多的是在心存死志的情况下选择自我了断。许多奴隶本在中原锦衣玉食,再不济也是公子小姐身边得用的下人,因主人一朝落难被发配到此地,做些艰难的活计,饮雪水吃硬粮,连他们眼中粗鄙下流的村民都能随意差使他们,更有甚者还被逼要与村民婚配,做牛做马……早几年,巡山的人每天都能在雪山上发现奴隶的尸体,连靴子都没有穿。虽说奴隶是各家的财富,但当人有心寻死,又拦得住多少?你说,人要是能看见活的盼头,又怎会有勇气选择活活冻死呢?”

        “但陈傲阳重用了奴隶出身的陈小童,也愿意重用其他奴隶,这就让他们看到希望,能咬牙撑过当下的困境。雪山的繁衍不可能光凭数十口陈家人完成,即使陈家人对奴隶瓜分利益颇感不满,但他们亦不得不承认,雪山比往常有活力,日子比以往好了,住在雪山的人,不再眼里死气沉沉,只积攒着自杀的力气。雪山的女人若是失了活路,也能试着投奔到陈傲阳麾下,即使讨不到妾的名讳,也能靠双手赚到尊严和口粮,不用日夜侍奉那些愚蠢肮脏的男人。”

        见陈潇潇语气越发激动,林渊便问:“堂姐亦是如此吗?”

        陈潇潇讪笑:“我?我这种微末角色,就不用提了吧。”

        “但即使陈傲阳改变了雪山,陈小童还是背叛了。”林渊指出。

        “是啊,”陈潇潇说,“陈小童背叛了,陈傲阳非常气愤,但他亦没有处置陈小童留下的旧人一泄心头之恨。陈家家主必须考虑到所有人的立场和利益,所以他不能意气用事,亦无法一槌定音将你放走。但他选择将你留在陈家保护,便是仍将你视为亲人,无论发生任何事,他绝不会放任你陷于险境,更不会让你在雪山遇难。”

        “阿渊,林教主,就请你再给陈傲阳一些时间,再给我们一些信任罢。”

        林渊抿下一口苦涩的茶水。

        这便是陈潇潇眼中的陈傲阳。

        陈潇潇一番话说得声情并茂,有条有理,若不是常年与蔡曲交锋,林渊恐怕便已经信了。

        或许陈潇潇并未说谎,这些都是她心中笃信之事,但追随蔡曲的人,亦向来不少。

        以大义之名引人步向深渊,向来是蔡曲的拿手好戏。

        那陈傲阳呢?

        经历过圣教叛乱,林渊不再敢将自身安危寄托于他人的一时好心之上。

        但无论如何,在当下,林渊无法从陈傲阳准备的牢笼中逃走。

        一如当年他被蔡曲牢牢扣在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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