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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二十九章

小说:教众服其劳林渊徐长卿作者:江流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9-23 22:39:48
与刺红出行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无论是食宿还是行程,他都会统统包揽,不劳徐长卿费一点脑子。且他花钱大方,一路住上等客栈,吃酒楼的热菜。

        见徐长卿第一天骑马后只能一拐一拐地走路,刺红第二天果断租下马车。

        刺红挥霍得理直气壮:“两个月能办完的事,你师父批三个月的经费,就是让我带你吃香喝辣的。你好歹喊他一声师父,如果见到金叶子就挪不开腿,岂不是丢他老人家的脸。”

        有一回,他们二人在酒楼望江的雅座吃饭,忽然楼下人声鼎沸,原来是有犯人正被押解至刑场问斩。

        沿途民众无不大声喝骂,朝犯人投掷石头等物,直到士兵被无辜砸中,方被喝止。

        刺红素来是个好事的,他马上丢下满桌佳肴离席,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便问出犯人平生。

        犯人原本是位小举人,已能免除赋税徭役,还可继续往上考,虽不比官宦世家,与平头百姓相比,也算是前途光明。

        然而当他衣锦还乡,看见老家因常年征兵而荒芜死寂,农田颗粒无收,竟忍不住赋一首酸诗,暗讽朝廷。

        有人说他是被同僚构陷,有人说他是被御史风闻奏事,还有人说,是反贼头目赠金银财宝诚邀他写反诗一首,以唤醒麻木民众,揭竿而起,将鱼肉百姓的皇帝推翻。

        无论真相如何,结果便是当下光景。

        举人原本与一青梅竹马的姑娘谈婚论嫁,出事后,姑娘家马上与他撇清关系。

        他老父母能保住两条老命,还是举人师父取出毕生积蓄,替他四下周旋的结果。

        但举人一死,二老又能凭什么活下去呢?不过是白白浪费钱财精力罢了。

        押解队伍走得极慢,且派一认字的士兵在前头反复宣读举人罪行。但衣衫褴褛的路人不曾细听,只是不断喊:

        “斩得好!”

        “他该死!”

        “活该!”

        坐在酒楼二楼雅座,以壮美江景品酒的文人雅士,则聚拢在新漆的栏杆旁,居高临下地观赏蚁民的丑态,用精致折扇遮住嘴唇,发出矜持的嘲笑声。

        热闹始终是短暂的。

        民众追随押解队伍而去,定要看见人头落地才心满意足。

        至于文人雅士,则欣然回席,只谈风月。

        徐长卿内心不安,却说不出所以言,只问刺红:“举人好歹念过书,有见识的,怎么还犯事……”

        刺红望向滔滔江水,拿起一壶酒直接对嘴饮下一口:“他读了十多年仁义道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文章,教书师父自知自欺欺人,愣头青小举人却当真了,看到脚边趴在地上饮泥水的穷苦人,觉得自己应当为百姓出头。他心知后果,但见不得世人疾苦。日思夜想,寝食难安,最后便凭着一腔热血干了,本以为自己在慷慨就义,死而无憾。偏偏问斩前才亲眼目睹百姓愚昧,他心下大悔,哭得裤裆都湿了。”

        徐长卿小声道:“别这样说他。”

        刺红仍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当真是天下第一大蠢人。”

        徐长卿几乎是低声呼喊出声:“不要这样说他!”

        刺红这才看他一眼,缓缓笑道:“你这奶娃子,还有点儿血性。”

        徐长卿更觉刺红邪气,有点怵他,不敢主动与他搭话。

        刺红也不在乎,他自己就能把漫长的旅途过得有声有色,遇见美景,他便用淡酒助兴,路上枯燥,他便自己打拍子,唱词句含糊不清的歌儿。

        他有一把与翡翠一般的好嗓子。

        偶尔徐长卿被他的歌声引得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刺红便会自言自语般向他介绍风土人情,以及真假掺半的江湖传闻。

        除却那日谈及翡翠,刺红对教中秘辛一律不提。

        但他特别喜欢损雪山陈家,毕竟仇家八卦不怕说。

        据说陈家的小公子才刚过总角之年,已是一位无药可救的花花公子,看见美人便挪不开腿,沦为雪山一害。枉陈家自诩为名门正派,迂腐守旧,捡起中原那套规矩,选节妇、立贞节牌坊。真想以圣人自居,不如先管好调戏良家妇女的陈小公子。

        徐长卿没想到老成沉闷的少爷,竟有一位如此跳脱的表兄。

        刺红又语带嘲讽地把陈家的事儿说了个遍。

        陈家能以武林盟主自居,其实全靠背后有宗室撑腰。

        陈家继承人自小在冰天雪地中修炼内功,一手寒冰掌能无声无息致敌手经脉凝结,若不幸与其交手,万万不可被其近身。

        五十年前,前代陈家家主领受皇帝密令,潜入蛮夷营中,将犹在梦乡的蛮夷皇子刺杀,竟无一人察觉。

        蛮夷全军俱惊,可汗派出使者和谈,朝廷在割让土地与牺牲一位和亲公主后,总算有短暂的喘息空间。

        自此,陈家便沦为宗室掌控江湖的工具。

        虽说是朝廷走狗,但打狗还需看主人,陈家在江湖中还是颇有地位。

        只是当今圣上继位后,朝廷更加昏庸腐败,陈家家主常接到宗室不可理喻的密令,甚至需派人策马至千里迢迢外,去干些杀人灭口的脏活。不知陈家祖宗泉下有知,是何种心情。

        祖宗后悔不后悔,只有能见鬼的陈家人方知,但圣教陈长老很苦,却是众人皆知。

        陈长老一脉负责打理雪山分舵。

        圣教以往与陈家并无利益冲突,上溯几代,两派为缓和关系,圣教从陈家远房亲戚中挑选一人,签下契约,允许其参与每年分红。而陈家也应诺圣教在雪山采购珍稀药材,运至中原贩卖。

        本不是坏事。

        不料后来林培月对陈氏失礼,陈家迁怒血缘疏远的陈长老,逼其交还庄子田地。

        偏生陈长老儿子心腹都是圣教人,既不能弃暗投明,又因种种原因请不来救兵,只能在夹缝中生存,盘几家小店做些低调的清白营生。

        已沦落至此,陈长老还是放不下纸一般薄的颜面,为强撑排场,偶尔还得偷偷着人去凿冰,运到南方,多挣几个钱子儿。

        但刺红说得最为绘声绘色的,却是雪山的当地美食。

        他说因天气寒冷,冬天雪山人便会取大白菜做饭。支起一口大锅,将冰面下钓来的三斤肥河鱼开膛破肚,切成豪爽大块,与白菜,还有手擀的新鲜面条一起焖煮,咕噜咕噜地滚起热腾腾一锅,搭配烧酒,能让全家人在寒冷的夜晚吃出一身热汗。

        他还见过冻梨,黑乎乎一块,犹豫再三,还是不敢买来尝鲜。

        以及,雪景真的很美。

        仿佛世间一切丑恶,都能被白雪掩盖。

        徐长卿听得出神。

        刺红得意道:“这世上还有许多风景与美食,等你都见过吃过,才算在人间活过一遭。”

        路上基本没遇到多少麻烦。

        即使碰见逃兵或贼人,只要刺红亮出圣教信物,自会悻悻离去。

        唯有一次,他们遇到另一层意义的困扰。

        徐长卿正在饭桌上慢慢咀嚼老板娘亲自晒的腊肉,因肉片上的花椒而满头大汗。

        刺红突然拿起酒杯,遮住半边脸:“你且慢慢吃着,我先避一避。”

        然而他刚站起身,就被进店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哎呀,我在门口一瞧,见一人器宇轩昂,俊朗非凡,不就是刺红兄吗?”

        另一人撑住他们桌面,挡住去路:“还是你眼力好,我许久不见刺红兄,心里头想念极了。”

        又一人站在徐长卿身后,眉目带笑:“曹长老昨天才说起刺红兄呢,他老人家对你喜欢得紧,若知道你来了,必定要请。”

        三人合作无间,语调熟稔,背诵般把客套话说得真情实意。

        徐长卿自此领悟到易容出行的重要性。

        他们又针对徐长卿提出一系列问题,徐长卿不敢随意说话,刺红笑说这是他师弟,试图糊弄过去。

        三人却不轻易放过他,说客栈的房间过于寒酸,热情地邀他到曹长老府中小住几日。

        盛情难却,刺红推拒不过,只得答应。

        他在三人簇拥间起身,对徐长卿伸手:“来,牵好我,别走丢了。”

        徐长卿觉得自己年岁不小,只是身形矮瘦,不该被刺红当做小孩看待。但在三个陌生人虎视眈眈下,他还是握住刺红的手。

        那双手满是厚茧,又粗又硬,倒是颇为温暖。

        徐长卿头回见识到长老的气派。

        林长老是林培月的大伯,长老的位子还没坐暖,只在总舵山上占到一座院子。

        程长老是林培月打仗时在城内挖掘的穷中医,因救了蔡曲一命,便带回总舵,分一间半新不旧的院子,调教弟子。

        曹长老却是当地名门望族曹家族长的嫡亲兄弟,坐拥一座气派豪华的五进四合院。分为一重利,二重序,三重仪,四重庭,五重趣。四合院布局雅致,水榭楼台,雕栏玉砌,家丁丫鬟皆穿红戴绿,衣饰新簇。院中还在姹紫嫣红之处布有古玩名画,与养在精致金笼中的黄鹂,好一片鸟语花香的景象。

        徐长卿不曾见识此等大户人家,心觉龙楼凤城也不过如此,不由窘迫地抓紧自己衣角。

        刺红握紧他的手,教徐长卿定下心来。

        曹长老嫡子亲迎刺红二人,带他们四处赏玩,一路嘘寒问暖。

        到晚上设宴,曹长老现身,以长辈身份邀刺红坐于嫡子下席,问及教主与总舵的近况,仿佛对教中情况久疏问候,又极为想念。

        刺红被诸人不断灌酒,徐长卿只管低头吃食。

        曹家的餐席颇为讲究,十多种菜肴分装在上好的彩瓷小碟中,按口味变化逐一呈上。

        席间还有歌舞表演,舞者身披轻薄彩绸,足尖点地间,香气四溢,绸带飞舞,仿佛仙女下凡。

        即使刺红不过是一介暗卫,曹家也拿出如此排场迎客,想来他们早已过惯骄奢日子。

        徐长卿暗想,即使是总舵,也不曾听说有这种气派。

        曹氏宗族自不需受宵禁所管,他们与刺红称兄道弟,纵情享乐至夜深,方依依不舍地散去宴席。

        刺红与徐长卿分别被安排在两间客房中。

        徐长卿看房内豪华摆设,艰难地吞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只敢坐下小半边屁股。

        这可比师父院中雅致多了,难怪刺红常说叫他多长见识。

        房外突然传来女子娇声:“徐少侠,奴婢翠莺,是管事命我来伺候洗漱的。”

        徐长卿一紧张,便答道:“进来吧。”

        进门的丫鬟年岁与徐长卿相仿,果真穿着脆嫩绿衣,手捧一盏花灯,映照出娇嫩容颜。两位仆人在她身后,将盛满热水的半人高澡盘搬入房内,摆好屏风,方恭敬退下,将房门关上,余翠莺留在房中。

        翠莺柔声说:“请徐少侠在屏风后更衣,由奴婢伺候。”

        徐长卿单独面对如此阵仗,几乎同手同脚,才刚脱下衣裳爬入澡桶,却被一双柔软素手搭在肩上。

        他鸡皮疙瘩,猛然回头,只见翠莺身上只剩下一件透明绿纱,站在他背后。

        徐长卿忙道:“我不用伺候,你出去吧。”

        翠莺声音更柔:“徐少侠可是贵客,这哪里省得……”

        翠莺虽看似娇弱,徐长卿却怕她怕得要紧,他觉得她仿佛入室女鬼,难以沟通,是来夺走他一些重要物件的,他说不出是什么,但没由头地害怕。

        翠莺的手已伸到他脐下。

        尖叫卡在徐长卿喉咙间,却无法发出。

        房门被猛然推开,吹入阵阵寒风。

        “姑娘出去吧,我师弟岁数还小,洗澡还需师兄照看,就不劳烦姑娘了。”

        翠莺脸上一红,扯过衣裳披在身上,才躬身离开。

        徐长卿才发现自己在热气腾腾的洗澡水中不住发抖。

        刺红走近,看见他的怂样,却没有出言嘲讽。他见徐长卿身上没有受伤中毒的情况,便绕回屏风后:“你先洗吧,别怕,大哥在房里替你守着。”

        徐长卿匆匆洗完,头发还半湿不干,才回过神。

        刺红躺在他床上,只穿着单衣,见他洗好,便招呼他也到床上去。

        徐长卿小声说:“大哥怎么来了。”

        刺红抓起翠莺落在房内的白帕子,替徐长卿擦干头发:“我房内也躺着一位呢,想你年纪小,估计被吓得够呛,就过来看看。我等会还得回自己房间,你记得给房门上栓,至少能无事待到天亮。”

        徐长卿懵懂间弄明白今晚的事:“大哥你……还要回去跟她……吗?”

        刺红说:“

        不露点嗜好出来,没人敢近身。你岁数小,还能躲一躲,我与他们素有往来,却是不能的。”曹长老一脉怕他们探出什么秘辛之事,定要用美人计将他们留在房内,严密看守。

        徐长卿替刺红委屈,却不知道嘴巴为何仍在逞强:“听说这事儿挺快活的。”

        刺红笑:“把灯一吹,都没差,但若身边躺的是能放心的人,或许会快活些吧。”

        刺红摸摸徐长卿的脑袋:“这些女子也不容易,大哥先回去了,你记得栓门。”

        徐长卿点头,与刺红一同下床,将翠莺留下的花灯递出:“大哥小心。”

        刺红接过,却忽然道:“还记恨我欺负你和少主吗?”

        徐长卿想了想,认真回答:“不怎么恨,怕比较多。”

        刺红又笑:“傻娃子。”

        *五进四合院描述有参考楼盘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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