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
他醒来的时候，发觉正被黑暗沉沉笼罩。
那些喜气洋洋的脸庞，铺天盖地的炮仗味儿，以及枯燥重复的道喜声，仿佛在眨眼间烟消云散。他本能地想朝四周摸索，却发现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
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死了。
但他马上想到不可能如此轻易得到解脱，便张口唤人。
“教主别叫唤，我不是歹人。”
一双手轻轻地覆盖在他的口鼻上方，想要防止他呼叫出声。他竭力平缓呼吸，从这浸满血腥味的指缝间汲取空气。
这是杀过人的手。
徐长卿正用手捂住教主的嘴，教主的呼吸既热又潮湿，温暖了他冰冷的手掌心。
他看上去狼狈不堪，他没有左护法那般惊艳的轻功，教主比他高大壮硕，他只能沿着山路一脚深一脚浅地逃跑，外衣在逃跑过程中被树枝划破，有几缕头发被火焰烤得卷曲,累得满头大汗,唯一能抚慰他的是,他藉此机会摸过教主尊臀，手感颇为结实。
被发配去雪山的人会妒忌死他的。
但此刻徐长卿没闲心继续轻薄教主。入山搜索的蒙面人越来越多，他只来得及得将教主藏进山林的一个熊穴内。原本居住于此的母熊，几年前被徐长卿毒死，熊胆还上供给师傅。母熊死去后，洞前的植物越发苍郁，勉强算上藏匿处。
在这个狭窄的洞穴里，徐长卿甚至不敢生火取暖，唯恐被人发现，若被找出便只有死路一条，他彻夜不吃不喝，只驻剑听追兵来往的动静，时常望见远处，火光摇曳。
直到教主醒来。
即使被陌生人冒犯，教主也没有破口大骂，只安静地观言察色，尽管也有经络堵塞无法动弹的因素，但实在缺乏一教之主的派头。
徐长卿幼时有幸伺候过教主一些时日，年少的教主性子内敛沉稳，如今也仍是低调寡言的模样，不肖其父。
先代圣教教主林培月乃名震江湖的一大魔头，手段狠辣，武功盖世，带领圣教上下铲除无数劲敌，还凭军功及朝廷赏赐大大**圣教势力。而与圣教全盛期相对应的，却是血淋淋的牺牲人数。
徐长卿、茯苓等用药材赐名的战争孤儿，便是当年为填补人员缺口，而被圣教收养调教的。
如今，现任教主林渊即位将近三年，无甚建树，大小事项皆由左右护法及一众长老处理。三年里，圣教除了偶与其他门派有微小摩擦，基本处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和平状态。徐长卿外出办差时，常听人讥讽，说魔教现在的小儿教主，是个缩头乌龟。
俗语有云，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未曾杀过人的林渊反而遭到江湖人轻蔑。
大婚当日，总舵都被人端了。
但徐长卿就是喜欢教主这副模样，乖巧地，安静地，躺在他手掌心下，平缓地呼吸。
这回可没人能把我拖出去打一顿板子了。
待洞外骚乱逐渐平息，徐长卿放下佩剑，收回盖在教主脸上的手，发现教主正呆滞地注视着黑漆漆的洞穴顶。
徐长卿心中一动，弯**，凑近教主的脸。
教主的眼珠子又黑又亮，对徐长卿的打量一无所知。
似是失明了。
教主压低声开口说话：“这是哪里？左右护法何在？”
徐长卿心下狂跳，嘴里却胡言乱语道：“我思慕教主多年，因此在教主成亲前把教主掳走，正要代替蔡姑娘与教主洞房花烛呢。”
教主皱眉：“莫要胡说八道。”
“确实胡说。实际上，昨夜教内出现叛乱，教主身中奇毒陷入昏迷武功尽失，蔡姑娘被奸人掳走，下落不明，右护法大人携部分教众退到山脚，左护法大人留下断后，想等程长老取药救教主，岂料程长老也遭了祸，无奈之下，左护法只得将教主托付予程长老的高徒，自己充当诱饵帮我们逃出包围，如今生死不明。所以此处只有教主与我二人。”
教主张了张嘴，程长老的徒弟他也见过几面，程叁与茯苓都不是这般油滑性子，所以……
“对，我就是前些天，无私献身惨遭拒绝，然后被打得皮开肉裂在榻上躺了几天的可怜人，徐长卿，程长老与左护法见我对你痴心一片，就急病乱投医，把教主交给我了。”
徐长卿总结道：“相比之下，还是原先胡说八道的情况要更好一些吧？”
徐长卿觊觎林渊多年，对他性情有一定了解，并不怕他，性子和善自有和善的好处。若躺在这里的是林培月，恐怕徐长卿还得支支吾吾、挑挑拣拣地说，唯恐哪句话触怒贵人。而教主林渊无甚架子，只细细盘问昨晚发生的细节，徐长卿便知无不言地答了。
但若是林培月还在生，圣教也不会出现叛徒，只会量产尸体。
尽管名声彻底坏了，但徐长卿其实不是色令智昏之徒，他没有趁机撕开教主衣裳一逞兽欲，只盘腿坐在教主身侧，仗着教主目不能视，快乐地视奸教主的俊脸。
教主听了徐长卿的话，暂且信了他的说辞，既然徐长卿自封是程长老高徒，便命令徐长卿代为解毒，他要尽快回与左右护法汇合，主持大局。
徐长卿拒绝并解释，要解此毒还需一味药引，产自雪山的千年人参，这并不是烂大街的寻常药材，也不会出现在程长老临时塞给徒弟的行囊里。这千年人参本来锁在库房里，钥匙在山脚庄子上的右护法手里，而他们与山脚之间，还有数不清的叛徒在巡山搜索。唯一能行动的徐长卿，武功肉脚得很，能带教主藏匿于此，已是祖宗保佑超常发挥。
再加上凶神恶煞的左护法用程长老的小命来要挟过徐长卿，坚定他听话等待左护的信念，小人物照顾好教主这两三日的起居饮食便是。
教主不同意，但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气势全无，做不得主。
正当教主想威迫利诱徐长卿听命时，一根冰冷的手指突然在他唇上轻点。
是噤声的意思。
徐长卿取出弩箭，手指按在机关上，却不敢扣下。
漫长的一夜才刚过去，旭日仍躲藏在山后，凭借微弱的光线，徐长卿能瞥见树林深处，有野兽的身形。
那是一只毛发雪白的猎犬，它四肢修长，四肢着地也有半人高，紧绷的肌肉随步伐呈现出美丽的线条，在湿冷的清晨，白犬的瞳孔呈现出青色的光芒，它抬起头，鼻子不断嗅着，徐长卿能看见它的一口白牙。
徐长卿在熊**抹了不少五灵脂，便是为防备这些嗅觉灵敏的畜生。
这是猎师饲养的其中一条狗。
猎师在圣教里算得上是个名人——自与徐长卿不是同一类名人——他在山上有一小块属于他的土地，专门用来豢养他精心调教的三条猎犬，只只油光水滑，一只赛一只高大，寻常人连牵都牵不住。猎犬训练有素，擅于围猎教中叛徒，只需一件叛徒的随身用品，便能在山林里找出并撕开叛徒的喉咙。
而猎师如今也成为叛徒之一。
徐长卿屏住呼吸，眼里只有那只白狗。
若白狗朝他这个方向多嗅两下，尾巴因发现猎物而快乐地甩动，那么他得朝它射箭，在它将猎师带来之前。
但即使这畜生死了，它那些吃惯人肉的同伴会领着数十名叛徒寻到此处。
徐长卿只能向神明祈祷，叫畜生快些离开，回去与它昔日的口粮们玩耍。
白狗快速地绕圈小跑了几步，一无所获地奔向另一个方向。
徐长卿放下弩箭，背后已经汗湿。他说：“教主说得对，我们应尽快离开这里。”
大概没有时间慢慢等左护法了。
教主在他身后说：“你方才不是说还缺了一味药引吗？”
徐长卿说：“要恢复教主神功，缺了千年人参的确别无他法，但如果只是恢复视力与行动能力，还是能采取针灸医治的。”
教主不悦：“为何不早说。”
徐长卿对自己的隐瞒毫无羞愧之情：“没来得及说，而且这个办法会很痛，还需要脱光教主的衣裳，我怕自己把持不住，亵渎教主玉体。”
教主头次觉得自己过于心善，竟只教训了徐长卿一次。但在这人生绝境之际，因徐长卿刻意的调戏，教主反而无奈地笑了。
徐长卿说：“那我抓紧着手为教主治疗。”
教主说：“可以。”
徐长卿说：“我记得教主昏迷了快有五个时辰，在针灸前，我先帮教主解手吧。”
教主目瞪口呆。
徐长卿满脸理所当然地说：“怎么？教主还没内急吗？但最好还是先去一下吧，毕竟针灸时间比较长，等入针，再想去也不方便了。”
教主缓缓道：“你方才说，你帮我……？”
教主素来在教中修炼，不问世事，徐长卿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大言不惭地说道：“教主有事，教众服其劳。现在教主行动不便，又没有其他服侍的人，只能让由我来代劳了。也就这么两三天的事情，还请教主多多忍耐。”
教主想，还是打得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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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马上想到不可能如此轻易得到解脱，便张口唤人。
“教主别叫唤，我不是歹人。”
一双手轻轻地覆盖在他的口鼻上方，想要防止他呼叫出声。他竭力平缓呼吸，从这浸满血腥味的指缝间汲取空气。
这是杀过人的手。
徐长卿正用手捂住教主的嘴，教主的呼吸既热又潮湿，温暖了他冰冷的手掌心。
他看上去狼狈不堪，他没有左护法那般惊艳的轻功，教主比他高大壮硕，他只能沿着山路一脚深一脚浅地逃跑，外衣在逃跑过程中被树枝划破，有几缕头发被火焰烤得卷曲,累得满头大汗,唯一能抚慰他的是,他藉此机会摸过教主尊臀，手感颇为结实。
被发配去雪山的人会妒忌死他的。
但此刻徐长卿没闲心继续轻薄教主。入山搜索的蒙面人越来越多，他只来得及得将教主藏进山林的一个熊穴内。原本居住于此的母熊，几年前被徐长卿毒死，熊胆还上供给师傅。母熊死去后，洞前的植物越发苍郁，勉强算上藏匿处。
在这个狭窄的洞穴里，徐长卿甚至不敢生火取暖，唯恐被人发现，若被找出便只有死路一条，他彻夜不吃不喝，只驻剑听追兵来往的动静，时常望见远处，火光摇曳。
直到教主醒来。
即使被陌生人冒犯，教主也没有破口大骂，只安静地观言察色，尽管也有经络堵塞无法动弹的因素，但实在缺乏一教之主的派头。
徐长卿幼时有幸伺候过教主一些时日，年少的教主性子内敛沉稳，如今也仍是低调寡言的模样，不肖其父。
先代圣教教主林培月乃名震江湖的一大魔头，手段狠辣，武功盖世，带领圣教上下铲除无数劲敌，还凭军功及朝廷赏赐大大**圣教势力。而与圣教全盛期相对应的，却是血淋淋的牺牲人数。
徐长卿、茯苓等用药材赐名的战争孤儿，便是当年为填补人员缺口，而被圣教收养调教的。
如今，现任教主林渊即位将近三年，无甚建树，大小事项皆由左右护法及一众长老处理。三年里，圣教除了偶与其他门派有微小摩擦，基本处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和平状态。徐长卿外出办差时，常听人讥讽，说魔教现在的小儿教主，是个缩头乌龟。
俗语有云，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未曾杀过人的林渊反而遭到江湖人轻蔑。
大婚当日，总舵都被人端了。
但徐长卿就是喜欢教主这副模样，乖巧地，安静地，躺在他手掌心下，平缓地呼吸。
这回可没人能把我拖出去打一顿板子了。
待洞外骚乱逐渐平息，徐长卿放下佩剑，收回盖在教主脸上的手，发现教主正呆滞地注视着黑漆漆的洞穴顶。
徐长卿心中一动，弯**，凑近教主的脸。
教主的眼珠子又黑又亮，对徐长卿的打量一无所知。
似是失明了。
教主压低声开口说话：“这是哪里？左右护法何在？”
徐长卿心下狂跳，嘴里却胡言乱语道：“我思慕教主多年，因此在教主成亲前把教主掳走，正要代替蔡姑娘与教主洞房花烛呢。”
教主皱眉：“莫要胡说八道。”
“确实胡说。实际上，昨夜教内出现叛乱，教主身中奇毒陷入昏迷武功尽失，蔡姑娘被奸人掳走，下落不明，右护法大人携部分教众退到山脚，左护法大人留下断后，想等程长老取药救教主，岂料程长老也遭了祸，无奈之下，左护法只得将教主托付予程长老的高徒，自己充当诱饵帮我们逃出包围，如今生死不明。所以此处只有教主与我二人。”
教主张了张嘴，程长老的徒弟他也见过几面，程叁与茯苓都不是这般油滑性子，所以……
“对，我就是前些天，无私献身惨遭拒绝，然后被打得皮开肉裂在榻上躺了几天的可怜人，徐长卿，程长老与左护法见我对你痴心一片，就急病乱投医，把教主交给我了。”
徐长卿总结道：“相比之下，还是原先胡说八道的情况要更好一些吧？”
徐长卿觊觎林渊多年，对他性情有一定了解，并不怕他，性子和善自有和善的好处。若躺在这里的是林培月，恐怕徐长卿还得支支吾吾、挑挑拣拣地说，唯恐哪句话触怒贵人。而教主林渊无甚架子，只细细盘问昨晚发生的细节，徐长卿便知无不言地答了。
但若是林培月还在生，圣教也不会出现叛徒，只会量产尸体。
尽管名声彻底坏了，但徐长卿其实不是色令智昏之徒，他没有趁机撕开教主衣裳一逞兽欲，只盘腿坐在教主身侧，仗着教主目不能视，快乐地视奸教主的俊脸。
教主听了徐长卿的话，暂且信了他的说辞，既然徐长卿自封是程长老高徒，便命令徐长卿代为解毒，他要尽快回与左右护法汇合，主持大局。
徐长卿拒绝并解释，要解此毒还需一味药引，产自雪山的千年人参，这并不是烂大街的寻常药材，也不会出现在程长老临时塞给徒弟的行囊里。这千年人参本来锁在库房里，钥匙在山脚庄子上的右护法手里，而他们与山脚之间，还有数不清的叛徒在巡山搜索。唯一能行动的徐长卿，武功肉脚得很，能带教主藏匿于此，已是祖宗保佑超常发挥。
再加上凶神恶煞的左护法用程长老的小命来要挟过徐长卿，坚定他听话等待左护的信念，小人物照顾好教主这两三日的起居饮食便是。
教主不同意，但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气势全无，做不得主。
正当教主想威迫利诱徐长卿听命时，一根冰冷的手指突然在他唇上轻点。
是噤声的意思。
徐长卿取出弩箭，手指按在机关上，却不敢扣下。
漫长的一夜才刚过去，旭日仍躲藏在山后，凭借微弱的光线，徐长卿能瞥见树林深处，有野兽的身形。
那是一只毛发雪白的猎犬，它四肢修长，四肢着地也有半人高，紧绷的肌肉随步伐呈现出美丽的线条，在湿冷的清晨，白犬的瞳孔呈现出青色的光芒，它抬起头，鼻子不断嗅着，徐长卿能看见它的一口白牙。
徐长卿在熊**抹了不少五灵脂，便是为防备这些嗅觉灵敏的畜生。
这是猎师饲养的其中一条狗。
猎师在圣教里算得上是个名人——自与徐长卿不是同一类名人——他在山上有一小块属于他的土地，专门用来豢养他精心调教的三条猎犬，只只油光水滑，一只赛一只高大，寻常人连牵都牵不住。猎犬训练有素，擅于围猎教中叛徒，只需一件叛徒的随身用品，便能在山林里找出并撕开叛徒的喉咙。
而猎师如今也成为叛徒之一。
徐长卿屏住呼吸，眼里只有那只白狗。
若白狗朝他这个方向多嗅两下，尾巴因发现猎物而快乐地甩动，那么他得朝它射箭，在它将猎师带来之前。
但即使这畜生死了，它那些吃惯人肉的同伴会领着数十名叛徒寻到此处。
徐长卿只能向神明祈祷，叫畜生快些离开，回去与它昔日的口粮们玩耍。
白狗快速地绕圈小跑了几步，一无所获地奔向另一个方向。
徐长卿放下弩箭，背后已经汗湿。他说：“教主说得对，我们应尽快离开这里。”
大概没有时间慢慢等左护法了。
教主在他身后说：“你方才不是说还缺了一味药引吗？”
徐长卿说：“要恢复教主神功，缺了千年人参的确别无他法，但如果只是恢复视力与行动能力，还是能采取针灸医治的。”
教主不悦：“为何不早说。”
徐长卿对自己的隐瞒毫无羞愧之情：“没来得及说，而且这个办法会很痛，还需要脱光教主的衣裳，我怕自己把持不住，亵渎教主玉体。”
教主头次觉得自己过于心善，竟只教训了徐长卿一次。但在这人生绝境之际，因徐长卿刻意的调戏，教主反而无奈地笑了。
徐长卿说：“那我抓紧着手为教主治疗。”
教主说：“可以。”
徐长卿说：“我记得教主昏迷了快有五个时辰，在针灸前，我先帮教主解手吧。”
教主目瞪口呆。
徐长卿满脸理所当然地说：“怎么？教主还没内急吗？但最好还是先去一下吧，毕竟针灸时间比较长，等入针，再想去也不方便了。”
教主缓缓道：“你方才说，你帮我……？”
教主素来在教中修炼，不问世事，徐长卿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大言不惭地说道：“教主有事，教众服其劳。现在教主行动不便，又没有其他服侍的人，只能让由我来代劳了。也就这么两三天的事情，还请教主多多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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