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退亲
后山屯这些日子热闹得紧，一扫今春雨水欠缺抢水失利的阴霾。
先是每家每户分了波肉，整得比过年还喜气；
紧接着村里又来了个大财主，花大价钱买了地盖房，招工多不说，还特别大方，工钱日结从不拖欠，饭也管够，饭里头油水足，吃不完带回家也没人管。
等房子盖好，大财主又请了戏班子来，请大家伙晚上去看戏，一起热闹热闹，聚个人气。
后山屯趴在山窝窝里，一年到头哪有这开眼的机会？消息一出，不到半天工夫，便传遍了全村。
还有那娘家亲戚家离得不远的，也都特特送过信儿去，请人来看戏。
后山屯难得这么露脸，村民们各个早早收了工，回家洗一把脸上脚上的泥，头发梳得光光的，换上见客的体面衣裳，简单吃口晚饭，留着大半肚子，早早拎着小杌子小板凳往新宅子这边来。
“嫂子你吃了没？”
相熟的大姑娘小媳妇亲热地凑伴走，男人们也慢悠悠走到一起闲拉家常。
“吃了一口。你家没吃呢？”
“吃了。我家那口子听说了，沈家排场大，请戏酒，连看带吃，就没在家多吃。”
“你们也听说了啊。”大嫂子抿嘴笑笑，一拍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我这早备着呢，准备多多分些喜气带回去。”
“我婆婆也叫拿了布口袋，我自己还带了个包袱皮。哎，这财主到底什么来头，咋这么大方呢？”
“嘘。人家可不兴这么叫，得叫员外，那都是有身份的人，听说还是从京里头来的，贵气着。”
“不能吧？京里头来的贵人哪里瞧得上咱们这个小破山沟沟？光这盖房子请戏酒的钱，都够去镇上买一处大宅子，再买上俩丫头伺候吃喝拉撒了吧？”
“咱们这山沟沟怎么了？照样能飞出金凤凰！明家那事儿你没听说？啧啧，说是明家四丫头原本是宰相家的千金小姐，你敢想？”
“这事儿是真的啊？不是说明家四丫头跟人私奔了吗？”
“嘘！不要命了你。明二婶见天在村里嘚瑟，见人就说她家冰冰回京城享福了，还特意捎了几大箱子的好东西回来孝敬她。你在背后败坏宰相家千金小姐的名声，小心给家里头招祸。”
“我那什么，都听别人说的，我就学了句嘴……”
“还说！快闭嘴吧。”
话题中止，妇女们凑在一起哪里能安静多久，很快又起了别个话头。
“哎，那个真凤凰归位了，以前占着凤凰窝的假千金呢？撵去做姑子了，还是给赶回来种地了？怎么没见着呢？”
有消息灵通的一撇嘴，神神秘秘说起最新消息。
“早回来了！你们真不知道？赵春枝偷摸给她那个亲闺女相人家呢！”
“她这个亲闺女实打实的小姐身子丫头命，在宰相府里头娇生惯养了十四年，一身富贵病。”
“人家真千金小姐回去，她可不就得给人挪窝？十四的大姑娘了，可不得急着找亲事。”
“偏偏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听说回来还成天摆着千金小姐的谱，穿衣吃饭都得等丫头伺候，嫌弃明家穷，不肯住。”
“咱们庄户人家，谁比谁强多少？谁肯娶这样的活祖宗回家供着啊？把她娘急坏了，放出风去说给厚厚地陪送嫁妆，总算蒙上个冤大头。”
“亲事说成了？说的哪家？”听热闹的来了精神，心急地插口问。
“嗐，还能是什么正经人家？有骨气的能奔着嫁妆去？前山屯王冲，就说的那个二流子！”
大姑娘小媳妇齐齐啊的一声喟叹，凑得更近些，又议论起这门亲事的好赖。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赶紧把聘礼退回去！”
此时的明家也在说明月华的亲事。
明广义腿上绑着夹板，罕见地动了怒气。
赵氏一个哆嗦，眼圈唰得红了。
有道是人前教子背后教妻，她嫁到明家二十年，还没丢过这样大的脸。
“他爹，你腿还没好，别生这么的气。四丫头都十四了，身子骨又不好，再不找婆家就拖成老姑娘了，以后要埋怨咱们老两口一辈子的。”
“我跟王家说好了，只要他们别嫌弃四丫头，给她个名分，百年以后能享受他们家香火就行。”
“王家还嫌弃四丫头身子骨弱，怕以后不能生，还是我好求歹求，许了厚厚的嫁妆，人家才松了口，说以后娶了二房，生下孩子记一个在四丫头名下……”
“他还想纳妾？！”
明广义彻底炸了，手哆嗦着，脸色气得煞白。
“难怪！难怪闺女要防着你！有你这样卖闺女的亲娘么？你怎么想得出！”
“可就只有王家肯结亲……”赵氏也委屈。
“别，我们王家也不是什么香的臭的都要，不能生蛋的老母鸡还想占着窝？想得美！这门亲事我也不同意，退亲！”
王冲老娘大喇喇上门，蛮横地讨要聘礼。
“给他们！”明广义被人上门打脸，气得几乎要昏过去。
“可是……”
赵氏委屈，她都是为了谁啊。
“把聘礼给他们！要不你就回你娘家去！”
明广义气得狠了，一拳重重捶在炕上。
赵氏吓得打哆嗦，不情不愿地掏出旧手绢包着的五两碎银子，被王冲老娘一把抢走。
“拿个病秧子来我们家骗亲，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赵氏吓得连连后退，躲在角落里默默垂泪。
王冲老娘丢下一根银簪子，说一声什么破玩意儿，朝地上啐一口，扬长而去。
“叫沈公子看笑话了。家门不幸，惭愧惭愧。”
院门口，眀广仁热胀着脸，连连鞠躬作揖。
一身锦衣华服的明月华目光流转，手里紫檀折扇抵了抵下巴，额头中央系着的宝石殷红似血。
“家门不幸，是指哪个？”
眀广仁头都抬不起来，连声说见笑，请他进屋里喝茶。
明月华一哂，大大方方进来。
九红麻利地擦椅子铺锦垫，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极能唬人。
明月华大马金刀坐下，一点手里扇子。
“你也坐。”
眀广仁被他反客为主也不以为意，抬起袖子擦一把额头的虚汗，依言坐在下首。
这位沈公子年纪轻轻，气势十足，偏偏又撞见明家这点龌龊事，实在叫他气短。
“咱们长话短说，晚上还有戏酒，我赶场子，就不在你这多磨叽。”
明月华似笑非笑扫一眼没了动静的里屋，手里折扇在指间转一圈，漫不经心地开口。
“先自我介绍下，我姓沈，行二，京城里人称一声沈二爷。我与我表妹，也就是你口里的四侄女，早定有婚约。你们不用打她的主意了。”
“只不过呢，不是什么人都配做我沈二的岳家。”
她恶劣一笑，折扇在手里玩出花样来。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1】，本来都想给你们来一遍的。你们运气好，碰上我表妹给你们说情，我也就不再继续折腾你们了。”
“想叫人听话，明的暗的法子挺多的，你说是吧？京城里头那些高门大院，谁家水井后花园里头没死过人呢。”
“想要家门幸，就不能放纵没脑子的蠢货乱蹦跶；痴了傻了病了死了，多省心，不难吧？需要我帮忙？”
噗通一声，里屋一声闷响，随即传来赵氏恐惧的嘤嘤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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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每家每户分了波肉，整得比过年还喜气；
紧接着村里又来了个大财主，花大价钱买了地盖房，招工多不说，还特别大方，工钱日结从不拖欠，饭也管够，饭里头油水足，吃不完带回家也没人管。
等房子盖好，大财主又请了戏班子来，请大家伙晚上去看戏，一起热闹热闹，聚个人气。
后山屯趴在山窝窝里，一年到头哪有这开眼的机会？消息一出，不到半天工夫，便传遍了全村。
还有那娘家亲戚家离得不远的，也都特特送过信儿去，请人来看戏。
后山屯难得这么露脸，村民们各个早早收了工，回家洗一把脸上脚上的泥，头发梳得光光的，换上见客的体面衣裳，简单吃口晚饭，留着大半肚子，早早拎着小杌子小板凳往新宅子这边来。
“嫂子你吃了没？”
相熟的大姑娘小媳妇亲热地凑伴走，男人们也慢悠悠走到一起闲拉家常。
“吃了一口。你家没吃呢？”
“吃了。我家那口子听说了，沈家排场大，请戏酒，连看带吃，就没在家多吃。”
“你们也听说了啊。”大嫂子抿嘴笑笑，一拍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我这早备着呢，准备多多分些喜气带回去。”
“我婆婆也叫拿了布口袋，我自己还带了个包袱皮。哎，这财主到底什么来头，咋这么大方呢？”
“嘘。人家可不兴这么叫，得叫员外，那都是有身份的人，听说还是从京里头来的，贵气着。”
“不能吧？京里头来的贵人哪里瞧得上咱们这个小破山沟沟？光这盖房子请戏酒的钱，都够去镇上买一处大宅子，再买上俩丫头伺候吃喝拉撒了吧？”
“咱们这山沟沟怎么了？照样能飞出金凤凰！明家那事儿你没听说？啧啧，说是明家四丫头原本是宰相家的千金小姐，你敢想？”
“这事儿是真的啊？不是说明家四丫头跟人私奔了吗？”
“嘘！不要命了你。明二婶见天在村里嘚瑟，见人就说她家冰冰回京城享福了，还特意捎了几大箱子的好东西回来孝敬她。你在背后败坏宰相家千金小姐的名声，小心给家里头招祸。”
“我那什么，都听别人说的，我就学了句嘴……”
“还说！快闭嘴吧。”
话题中止，妇女们凑在一起哪里能安静多久，很快又起了别个话头。
“哎，那个真凤凰归位了，以前占着凤凰窝的假千金呢？撵去做姑子了，还是给赶回来种地了？怎么没见着呢？”
有消息灵通的一撇嘴，神神秘秘说起最新消息。
“早回来了！你们真不知道？赵春枝偷摸给她那个亲闺女相人家呢！”
“她这个亲闺女实打实的小姐身子丫头命，在宰相府里头娇生惯养了十四年，一身富贵病。”
“人家真千金小姐回去，她可不就得给人挪窝？十四的大姑娘了，可不得急着找亲事。”
“偏偏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听说回来还成天摆着千金小姐的谱，穿衣吃饭都得等丫头伺候，嫌弃明家穷，不肯住。”
“咱们庄户人家，谁比谁强多少？谁肯娶这样的活祖宗回家供着啊？把她娘急坏了，放出风去说给厚厚地陪送嫁妆，总算蒙上个冤大头。”
“亲事说成了？说的哪家？”听热闹的来了精神，心急地插口问。
“嗐，还能是什么正经人家？有骨气的能奔着嫁妆去？前山屯王冲，就说的那个二流子！”
大姑娘小媳妇齐齐啊的一声喟叹，凑得更近些，又议论起这门亲事的好赖。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赶紧把聘礼退回去！”
此时的明家也在说明月华的亲事。
明广义腿上绑着夹板，罕见地动了怒气。
赵氏一个哆嗦，眼圈唰得红了。
有道是人前教子背后教妻，她嫁到明家二十年，还没丢过这样大的脸。
“他爹，你腿还没好，别生这么的气。四丫头都十四了，身子骨又不好，再不找婆家就拖成老姑娘了，以后要埋怨咱们老两口一辈子的。”
“我跟王家说好了，只要他们别嫌弃四丫头，给她个名分，百年以后能享受他们家香火就行。”
“王家还嫌弃四丫头身子骨弱，怕以后不能生，还是我好求歹求，许了厚厚的嫁妆，人家才松了口，说以后娶了二房，生下孩子记一个在四丫头名下……”
“他还想纳妾？！”
明广义彻底炸了，手哆嗦着，脸色气得煞白。
“难怪！难怪闺女要防着你！有你这样卖闺女的亲娘么？你怎么想得出！”
“可就只有王家肯结亲……”赵氏也委屈。
“别，我们王家也不是什么香的臭的都要，不能生蛋的老母鸡还想占着窝？想得美！这门亲事我也不同意，退亲！”
王冲老娘大喇喇上门，蛮横地讨要聘礼。
“给他们！”明广义被人上门打脸，气得几乎要昏过去。
“可是……”
赵氏委屈，她都是为了谁啊。
“把聘礼给他们！要不你就回你娘家去！”
明广义气得狠了，一拳重重捶在炕上。
赵氏吓得打哆嗦，不情不愿地掏出旧手绢包着的五两碎银子，被王冲老娘一把抢走。
“拿个病秧子来我们家骗亲，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赵氏吓得连连后退，躲在角落里默默垂泪。
王冲老娘丢下一根银簪子，说一声什么破玩意儿，朝地上啐一口，扬长而去。
“叫沈公子看笑话了。家门不幸，惭愧惭愧。”
院门口，眀广仁热胀着脸，连连鞠躬作揖。
一身锦衣华服的明月华目光流转，手里紫檀折扇抵了抵下巴，额头中央系着的宝石殷红似血。
“家门不幸，是指哪个？”
眀广仁头都抬不起来，连声说见笑，请他进屋里喝茶。
明月华一哂，大大方方进来。
九红麻利地擦椅子铺锦垫，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极能唬人。
明月华大马金刀坐下，一点手里扇子。
“你也坐。”
眀广仁被他反客为主也不以为意，抬起袖子擦一把额头的虚汗，依言坐在下首。
这位沈公子年纪轻轻，气势十足，偏偏又撞见明家这点龌龊事，实在叫他气短。
“咱们长话短说，晚上还有戏酒，我赶场子，就不在你这多磨叽。”
明月华似笑非笑扫一眼没了动静的里屋，手里折扇在指间转一圈，漫不经心地开口。
“先自我介绍下，我姓沈，行二，京城里人称一声沈二爷。我与我表妹，也就是你口里的四侄女，早定有婚约。你们不用打她的主意了。”
“只不过呢，不是什么人都配做我沈二的岳家。”
她恶劣一笑，折扇在手里玩出花样来。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1】，本来都想给你们来一遍的。你们运气好，碰上我表妹给你们说情，我也就不再继续折腾你们了。”
“想叫人听话，明的暗的法子挺多的，你说是吧？京城里头那些高门大院，谁家水井后花园里头没死过人呢。”
“想要家门幸，就不能放纵没脑子的蠢货乱蹦跶；痴了傻了病了死了，多省心，不难吧？需要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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