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车站详谈
当秦啸天返回司令部的时候，刘一清总参谋官派人跑来告诉他，说是明天张绍增就要回来了，要秦啸天率领警卫营前去火车站迎接。
一听到张统制就要回来了，秦啸天立即命令全体警卫营官兵清扫院内外卫生，做着迎接张统制回来的准备——他刚当上管带，他要让张绍增看看他们警卫营全新的面貌。
第二天清晨，浓雾笼罩着原野。新民城的一切都被雾包裹着，所有的树都披上了银色的衣衫，人的视线也被它打的断断续续。当秦啸天率领警卫队来到车站的时候，浓雾依旧不肯散去，到处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新民城的火车站也像新近通了火车的其他城市一样，都是由一排七八间简陋的候车室外加上一个带了铁皮顶子的站台所组成，显得十分简陋。这些年，人们已经习惯了乘坐火车出门。车站便成了身份各异的旅客们进出这个城市的大门。穿着蓝色制服的铁路工作人员丝毫没有理会警卫营忙于检查设岗的新军士兵们。他们不紧不慢地拿着铁锤等工具仔细检查着属于自己的工作。
也许是清晨的缘故，火车站异常寂静。总参谋官刘一清也赶来了。刘一清年龄与张绍增相仿。他曾参加过抗俄义勇队，智勇双全，大公无私。后被推荐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第三期毕业，算是张绍增的学弟吧。在学校里，二人交往足有一年。刘一清学成归国后，被张绍增要到了第二十镇，担任总参谋官。他与张绍增可谓是莫逆之交。
刘一清的秘密秦啸天也知道一些。那是刚参加新军的第一天，他爬到了屋顶偷听王金铭与刘瀛凡的谈话时，是刘瀛凡说刘一清是同盟会会员的。可以说刘一清是一个老牌的革命党。二人在浓雾中立了好一阵子。刘一清似乎是有些冷了，他紧了紧衣领，说了话：“秦管带，我们到那边走走，张统制恐怕还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呢。”
秦啸天左右望了望那些警卫营的士兵们已经完成了布岗的任务，这才随着刘一清向前走去。二人在一片堆满了枕木与钢轨的露天货场散着步。刘一清问：“听说你新近加入了武学研究会？”
“刘参谋官，是的，我酷爱武术。不过，武学研究会已经关了门。”秦啸天解释着。
刘一清意味深长地一笑：“别那么紧张。没有外人在场，你我之间可以畅所欲言。对了，听说你们成立了山东同乡会，还请了潘榘楹做名誉会长？”
“是的。是王金铭会长一手操办的。”既然刘一清是同盟会会员，而“山东同乡会”又是披着联谊组织外衣的革命组织，秦啸天没必要隐瞒什么，他把“山东同乡会”的动态毫无保留地说了一遍。
刘一清点了点头：“这事办得好，办得漂亮！我们第二十镇两个协的下层军官们可以以同乡为名团结在一起了。”
“原来武学研究会的作用也是如此的。”秦啸天说。
“那可不一样。武学研究会的性质比较单一，而且已经引起了东三省总督的注意。山东同乡会可以大张旗鼓地去团结所有的爱国军官包括那些山东籍来东北创业的人，特别是在当前。”
“当前？”
“是呀。当前，全国革命形势风起云涌。快到了‘关键’时刻了。”刘一清故意把“关键”二字说得很重。
秦啸天明知故问：“为什么说现在是‘关键’时刻？”
刘一清哈哈一笑，伸出手来拍了拍秦啸天的胸脯：“你小子的脑瓜还转的挺快的嘛。在这个关键时刻套我的‘关键’两个字。我想，你我心照不宣的。”
秦啸天笑了笑，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刘总参谋官，我向您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说。”
“‘秋操大典’是咋回事？”
刘一清停下了脚步。他望了秦啸天好一会儿，那眼神分明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看得秦啸天心里直发毛。刘一清开了口：“你打听秋操大典这事干什么？”
秦啸天心里直怪自己唐突而不该提这个问题。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他只得编了个理由：“现在官兵们都在议论这事。我刚参加新军不久，得多了解一下。”
刘一清神秘地一笑，似乎是猜透了秦啸天的心思，但他还是详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何谓‘秋操’？也就是在秋季举行的军事演习。从二十多年前开始，朝廷为了提高军队的战斗力，确定了‘间岁会操’制度。也就是根据情况需要，不定期地举行军事演习。参加演习之部队要比试战场纵横之术，从而提高指挥官的指挥能力、提高部队的作战水平。”
“哦，”秦啸天听懂了，“原来是一场军事演习啊。”
“这可不是一场普通的军事演习。秋操是朝廷为了检验两大新式的军事系统——宫廷禁卫军和陆军新军的编练成果从而实行的间岁会操的制度。是近年来朝廷举办的参与人数最多、涉及面最广的演习。为了保证秋操圆满成功，朝廷做了详细而周密的部署，制定出多项方案。朝廷调动各方面的力量，处处防范、事事小心，怕的就是秋操出事。早在今年四月间，朝廷里便流出了要举行第三次秋操大典的传闻。秋操地点大概在永平府一带。张统制这次去奉天开会，为的就是此事。第二次秋操的时候，便出了一些意外的事情，大家要把握住这次机会，时机稍瞬即逝啊。”刘一清说完最后的一句话，伸出手来重重地拍了拍秦啸天的胸膛。
“第二次秋操时，出了啥事？”秦啸天问。
刘一清说：“第二次秋操也叫太湖秋操。那是在三年前。在秋操中，安庆马炮营管带熊成基率领部下进行了起义。”
秦啸天问：“起义成功了么？”
“没有。那是因为判断出现失误、起义准备不足，所以才被镇压了下去。唉，当断不断，是起义者的大忌啊。”
秦啸天正要问“当断不断”是什么意思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刘一清说：“张统制的火车到了，我们去接他吧。改天我再给你详细解释这个问题。”
二人一起返回了站台。随着汽笛的呼啸，火车喘着粗气，缓缓地驶入车站。列车停稳，那些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挤下了车厢，但被新军卫兵们挡在了通道两旁。旅客们要等待这位重要人物通过之后才能出站。专列车厢的门打开了。张绍增身披一件黑呢斗篷下了火车；他的脸上似乎是有了一丝倦怠之意，人也瘦了。走出专列车厢，几人在站台上简单地问候了几句之后，秦啸天和燕卫带领着卫队护卫着张绍增浩浩荡荡地向司令部走去。
抵达司令部之后，张绍增并没有休息，他和刘一清在他的办公室里开会。秦啸天则在门外警卫。因为王金铭要秦啸天注意“秋操大典”，而刘一清又告诉他说张绍增去奉天参加的会议是关于秋操大典之事的。所以，秦啸天找了一个理由留在了门外。他竖起耳朵，努力地辩听着从屋内传出来的每一句话。尽管里面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有关“秋操”的话题还是时断时续地传了出来。
许久，走廊尽头脚步声咚咚直响，一个参谋官匆匆跑了过来。他一见秦啸天把守在门口，便说：“秦管带，请帮着传一下话。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大人有电话打过来。”
秦啸天问：“给刘总参谋官的？”
参谋官回答：“不。要张统制亲自去接。”
第二十镇就这么一部电话，设在了参谋机要室。秦啸天只好敲了敲门，把话传了进去，张绍增也只好来到参谋机要室接电话。电话打了足有半个钟头，张绍增这才返了回来。他对站在门口的秦啸天说：“你进来。”
秦啸天走了进去。办公室内烟雾缭绕。刘一清依然坐在张绍增的办公桌对面。办公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地图上放着红蓝铅笔、放大镜以及一个插满了烟头的烟灰缸。张绍增回到了他的椅子上，问：“秦管带，这几天你们干什么去了？”
秦啸天打了一个立正：“没干什么。休息来着。”
“昨天呢？”
“昨天？”秦啸天想了想，“对了。昨天我和几位军官去酒楼吃了一顿饭。”
“我没问你这个。你们是不是打了一些日本人？”
既然张绍增已经接了电话，估计知道这件事了，不必隐瞒。秦啸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地说了一遍。张绍增也颇为气愤：“小日本在咱东北横行霸道的，欺人太甚！”
刘一清说：“我们早晚得改变这种局面……”
张绍增一摆手，没让刘一清继续说下去，他转而问秦啸天：“你们有几个人参与了这件事？”
“就我一个人！”秦啸天回答。
“你一个人？可能么？我刚把陆军核查公所的武浩然叫过来问了一通，他说是有一大帮呢！”张绍增顿了顿，又说，“不过，这种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勇气还是让人佩服的。但是你闯下了大祸。你打的那几个人是满铁株式会社的高级职员。其中一个日本浪人刚到新民府。他是满铁株式会社总裁中村是公的亲弟弟。这些人把状告到了我们总督府。他们还扬言，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妥，他们就要上告到北京的总理衙门呢，这是很大外交事件！总督大人刚才打来电话，说是要派员处理此事。秦管带，你别乱跑，等候他们派员问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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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张统制就要回来了，秦啸天立即命令全体警卫营官兵清扫院内外卫生，做着迎接张统制回来的准备——他刚当上管带，他要让张绍增看看他们警卫营全新的面貌。
第二天清晨，浓雾笼罩着原野。新民城的一切都被雾包裹着，所有的树都披上了银色的衣衫，人的视线也被它打的断断续续。当秦啸天率领警卫队来到车站的时候，浓雾依旧不肯散去，到处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新民城的火车站也像新近通了火车的其他城市一样，都是由一排七八间简陋的候车室外加上一个带了铁皮顶子的站台所组成，显得十分简陋。这些年，人们已经习惯了乘坐火车出门。车站便成了身份各异的旅客们进出这个城市的大门。穿着蓝色制服的铁路工作人员丝毫没有理会警卫营忙于检查设岗的新军士兵们。他们不紧不慢地拿着铁锤等工具仔细检查着属于自己的工作。
也许是清晨的缘故，火车站异常寂静。总参谋官刘一清也赶来了。刘一清年龄与张绍增相仿。他曾参加过抗俄义勇队，智勇双全，大公无私。后被推荐到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第三期毕业，算是张绍增的学弟吧。在学校里，二人交往足有一年。刘一清学成归国后，被张绍增要到了第二十镇，担任总参谋官。他与张绍增可谓是莫逆之交。
刘一清的秘密秦啸天也知道一些。那是刚参加新军的第一天，他爬到了屋顶偷听王金铭与刘瀛凡的谈话时，是刘瀛凡说刘一清是同盟会会员的。可以说刘一清是一个老牌的革命党。二人在浓雾中立了好一阵子。刘一清似乎是有些冷了，他紧了紧衣领，说了话：“秦管带，我们到那边走走，张统制恐怕还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呢。”
秦啸天左右望了望那些警卫营的士兵们已经完成了布岗的任务，这才随着刘一清向前走去。二人在一片堆满了枕木与钢轨的露天货场散着步。刘一清问：“听说你新近加入了武学研究会？”
“刘参谋官，是的，我酷爱武术。不过，武学研究会已经关了门。”秦啸天解释着。
刘一清意味深长地一笑：“别那么紧张。没有外人在场，你我之间可以畅所欲言。对了，听说你们成立了山东同乡会，还请了潘榘楹做名誉会长？”
“是的。是王金铭会长一手操办的。”既然刘一清是同盟会会员，而“山东同乡会”又是披着联谊组织外衣的革命组织，秦啸天没必要隐瞒什么，他把“山东同乡会”的动态毫无保留地说了一遍。
刘一清点了点头：“这事办得好，办得漂亮！我们第二十镇两个协的下层军官们可以以同乡为名团结在一起了。”
“原来武学研究会的作用也是如此的。”秦啸天说。
“那可不一样。武学研究会的性质比较单一，而且已经引起了东三省总督的注意。山东同乡会可以大张旗鼓地去团结所有的爱国军官包括那些山东籍来东北创业的人，特别是在当前。”
“当前？”
“是呀。当前，全国革命形势风起云涌。快到了‘关键’时刻了。”刘一清故意把“关键”二字说得很重。
秦啸天明知故问：“为什么说现在是‘关键’时刻？”
刘一清哈哈一笑，伸出手来拍了拍秦啸天的胸脯：“你小子的脑瓜还转的挺快的嘛。在这个关键时刻套我的‘关键’两个字。我想，你我心照不宣的。”
秦啸天笑了笑，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刘总参谋官，我向您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说。”
“‘秋操大典’是咋回事？”
刘一清停下了脚步。他望了秦啸天好一会儿，那眼神分明是看着一个陌生人。看得秦啸天心里直发毛。刘一清开了口：“你打听秋操大典这事干什么？”
秦啸天心里直怪自己唐突而不该提这个问题。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他只得编了个理由：“现在官兵们都在议论这事。我刚参加新军不久，得多了解一下。”
刘一清神秘地一笑，似乎是猜透了秦啸天的心思，但他还是详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何谓‘秋操’？也就是在秋季举行的军事演习。从二十多年前开始，朝廷为了提高军队的战斗力，确定了‘间岁会操’制度。也就是根据情况需要，不定期地举行军事演习。参加演习之部队要比试战场纵横之术，从而提高指挥官的指挥能力、提高部队的作战水平。”
“哦，”秦啸天听懂了，“原来是一场军事演习啊。”
“这可不是一场普通的军事演习。秋操是朝廷为了检验两大新式的军事系统——宫廷禁卫军和陆军新军的编练成果从而实行的间岁会操的制度。是近年来朝廷举办的参与人数最多、涉及面最广的演习。为了保证秋操圆满成功，朝廷做了详细而周密的部署，制定出多项方案。朝廷调动各方面的力量，处处防范、事事小心，怕的就是秋操出事。早在今年四月间，朝廷里便流出了要举行第三次秋操大典的传闻。秋操地点大概在永平府一带。张统制这次去奉天开会，为的就是此事。第二次秋操的时候，便出了一些意外的事情，大家要把握住这次机会，时机稍瞬即逝啊。”刘一清说完最后的一句话，伸出手来重重地拍了拍秦啸天的胸膛。
“第二次秋操时，出了啥事？”秦啸天问。
刘一清说：“第二次秋操也叫太湖秋操。那是在三年前。在秋操中，安庆马炮营管带熊成基率领部下进行了起义。”
秦啸天问：“起义成功了么？”
“没有。那是因为判断出现失误、起义准备不足，所以才被镇压了下去。唉，当断不断，是起义者的大忌啊。”
秦啸天正要问“当断不断”是什么意思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刘一清说：“张统制的火车到了，我们去接他吧。改天我再给你详细解释这个问题。”
二人一起返回了站台。随着汽笛的呼啸，火车喘着粗气，缓缓地驶入车站。列车停稳，那些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挤下了车厢，但被新军卫兵们挡在了通道两旁。旅客们要等待这位重要人物通过之后才能出站。专列车厢的门打开了。张绍增身披一件黑呢斗篷下了火车；他的脸上似乎是有了一丝倦怠之意，人也瘦了。走出专列车厢，几人在站台上简单地问候了几句之后，秦啸天和燕卫带领着卫队护卫着张绍增浩浩荡荡地向司令部走去。
抵达司令部之后，张绍增并没有休息，他和刘一清在他的办公室里开会。秦啸天则在门外警卫。因为王金铭要秦啸天注意“秋操大典”，而刘一清又告诉他说张绍增去奉天参加的会议是关于秋操大典之事的。所以，秦啸天找了一个理由留在了门外。他竖起耳朵，努力地辩听着从屋内传出来的每一句话。尽管里面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有关“秋操”的话题还是时断时续地传了出来。
许久，走廊尽头脚步声咚咚直响，一个参谋官匆匆跑了过来。他一见秦啸天把守在门口，便说：“秦管带，请帮着传一下话。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大人有电话打过来。”
秦啸天问：“给刘总参谋官的？”
参谋官回答：“不。要张统制亲自去接。”
第二十镇就这么一部电话，设在了参谋机要室。秦啸天只好敲了敲门，把话传了进去，张绍增也只好来到参谋机要室接电话。电话打了足有半个钟头，张绍增这才返了回来。他对站在门口的秦啸天说：“你进来。”
秦啸天走了进去。办公室内烟雾缭绕。刘一清依然坐在张绍增的办公桌对面。办公桌上铺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地图上放着红蓝铅笔、放大镜以及一个插满了烟头的烟灰缸。张绍增回到了他的椅子上，问：“秦管带，这几天你们干什么去了？”
秦啸天打了一个立正：“没干什么。休息来着。”
“昨天呢？”
“昨天？”秦啸天想了想，“对了。昨天我和几位军官去酒楼吃了一顿饭。”
“我没问你这个。你们是不是打了一些日本人？”
既然张绍增已经接了电话，估计知道这件事了，不必隐瞒。秦啸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地说了一遍。张绍增也颇为气愤：“小日本在咱东北横行霸道的，欺人太甚！”
刘一清说：“我们早晚得改变这种局面……”
张绍增一摆手，没让刘一清继续说下去，他转而问秦啸天：“你们有几个人参与了这件事？”
“就我一个人！”秦啸天回答。
“你一个人？可能么？我刚把陆军核查公所的武浩然叫过来问了一通，他说是有一大帮呢！”张绍增顿了顿，又说，“不过，这种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勇气还是让人佩服的。但是你闯下了大祸。你打的那几个人是满铁株式会社的高级职员。其中一个日本浪人刚到新民府。他是满铁株式会社总裁中村是公的亲弟弟。这些人把状告到了我们总督府。他们还扬言，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妥，他们就要上告到北京的总理衙门呢，这是很大外交事件！总督大人刚才打来电话，说是要派员处理此事。秦管带，你别乱跑，等候他们派员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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