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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零章 迁都衅枣

小说:毒妃为将君侍侧作者:子一二12字数:0更新时间 : 2023-10-09 08:55:08
奉器。
  天子奉宗庙,移驾新宫衅枣。
  匍匐山呼。
  队伍人数众多:最前是禁卫,中心是天子轿撵,之后跟着文官大臣,最后是浩浩荡荡的婴冬军。
  灰仆仆的街道和布衣丝毫无法遮掩金玉华服的耀眼,而整个队伍当中又属大司马抢占日月之光。
  奉器之变当天,婴冬亲王温鄙城弑杀主帅,护送蒋通入京登临王位。头功。赐大司马印绶,以为卿号。然因其上并不置太尉一职,温鄙城几乎至尊。
  巡游前,大司马自荐,说这是“三年来王上头一次离开王宫,只有自己鞍前马后才安心”。于是温鄙城亲领禁卫。
  鞍前马后是假,接受百姓朝拜是真。
  奉器易主,婴冬是刀尖。
  千里奔赴、喋血入京,温鄙城手握利刃,军事政事如何不由他把持?又逢陆歇暗中操作,保全萧氏心腹幸臣退入东部,朝中便有不少虚职以待。温鄙城瞧准机会,借“书生王”的手下了许多诏令,于是原先婴冬的地方亲信、将士官员霎时拜至高位。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周遭都是熟脸,吃喝拉撒那是格外香。若说美中不足,便是摄政者不能独他一人。
  猛兽苦于虫蠹,文武自古不一家。
  温鄙城稍一侧身,就能越过王架辇盖看见那群愁眉不展、整天如丧考妣的文臣。
  跟在新王身后蝇虫嗡鸣,终日道德廉耻,可是铁骨头的任允不也畔主了吗?奈何“书生王”他还就吃这套!
  一群腐儒,安能治世?
  温鄙城心骂晦气,松松马缰,继续享受众人朝拜。
  从琉璃殿到祭祀宗庙处,徒步耗时不少。臣子皆是繁重的朝服,好在步子缓,不至于太劳苦。
  被温鄙城暗骂“畔主”的文臣之首任允行在最前。汗水让青衿濡湿,这个时节,风一吹定是钻心寒。不过任允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迹象,半低着头,神色刚毅,紧紧跟着金辇。
  任允比三年前老了太多。满头银发、脸上的黑斑仿佛要顺着颌颈褶皱流到脚背上。想来也是,前朝太傅没有追随萧氏而去,反倒留在篡位者身边,畔主畔国。这几年指指点点、吐沫星子都足够将他半截埋入土,原本笔挺的脊梁也像是叫人打折了般。
  对于其为何要作此选,众人猜测纷纭。
  任太傅曾是出了名的殿上虎,以直谏无畏与学究气着称。但若细究其来路,便知其绝非表面上的呆板之人。任允是庶民,先是成了竟原驸马又官拜红紫,一路走来扶摇直上,即使没有七窍心也是有通天眼的。
  蒋通虽被称为出自民间“书生王”,但实际不过是个傀儡,亲近蒋通,就等于谄媚九泽。这一点,任允不会不知。难道是九泽许了他太多好处?
  可是选择九泽,就站在了婴冬军与温鄙城的对面。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此刻新坤朝中怎么看都是婴冬军势头更旺,若说为了金银符印,任允与其为敌又有何好处?
  再说老东家萧氏。按说萧权对任允不薄,北离老一辈的臣子又以忠义为最重。若跟随萧桓去了竟原,北离朝堂绝不会亏待他,他自己又可成一世美名,何乐不为?
  可这人也是倔,任是背负骂名,对自己的选择半点不解释。没人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新宫设在奉器东北角的衅枣,耗资万千;宫殿是在原有建筑的框架上再度整修布置的,因而近一年前就已完工,只是迁徙之事拖到今日。
  成宫面朝九泽槐安,像是远远朝拜。
  九泽以资金和情报支持蒋通王廷运作,连新的国号都是九泽王赵淳亲笔定下。大功告成,赵淳又先后派遣文武参议十人出使北陆,名曰援助重建。
  这些九泽参议地位斐然。举足左右,便有轻重。
  为首者是曾与腊塔耶齐名的谋士,篡木须。
  这十人以其为尊,听其号令,行事异常克制。新政权建立后,除了极少次主意定夺,多时只是隐藏于蒋通与其文官集团身后。似乎九泽这十余年运筹帷幄,终于捣毁了萧氏统治,真的只为了打开北地国门做做生意、赚些补贴。又比如今日,篡木须等人托辞自己是外人,祭祀宗庙于理不合,并不抢占风头。
  不过再怎么低调,其存在本身却抑制着婴冬势力不至于一家独大。这对于新生的朝堂来说,是为其保持微妙平衡的重要存在。但之于从西北雪山下来的人,自然如鲠在喉。
  温鄙城抡大刀没得说,但与人暗斗未免吃亏,身边亲信多次提醒其要审慎堤防。好在大司马心胸宽广,觉得这点事儿算个屁。
  队伍最后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新坤军,银甲绯枪、神采飞扬,其皆来自婴冬,人数占整个队伍之最,与行在前面的瘦弱文臣形成对比,又仿佛是在押送他们上刑场。
  一串浩荡,本当属金辇最为瞩目,可现在却也最易被人忽略。
  这其中正坐着“书生王”蒋通。
  人们只知道自蒋通登基起,除了每年祭火节时他会站在琉璃殿外城墙上向人们挥手示意,其余时候并不现身。却不知这三年多数时候,他被迫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此时此刻蒋通百感交集。
  幼时得知琉璃宫是王的居所,私以为这名字若从自己这等贱民口中道出都是辱没;后来师从腊塔耶,又觉琉璃宫所象征的规矩、荣誉实在都是无稽之谈,都是该被唾弃、被推翻的统治手段;而三年前,琉璃宫竟成为自己名义上的寝宫,实则是囚禁自己三年的地方!
  今日,他第一次祭天迁徙,在层叠帷幔之中,在重重把守之下,看见原本自己匍匐的土地,正匍匐着其他人。而他们所颤抖、所畏惧、所朝拜的竟是自己。
  这让蒋通心底受用。
  可他却也难说如今这位子就是他想要的。
  自从母亲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眼前时,他便知道自己上当了。蒋通羞愤难耐,几欲自尽!可是覆水难收、木已成舟,眼见天灯已明、奉器城一片火海,北离王萧权就死在自己眼前,若跑出去解释还有谁听?还有谁信?加之牛婶这遭受了大惊,旧疾复发。九泽寻来了找最好的医师、最好的药救治。
  这是在用母亲的命钳制他啊。
  于是,再一次,孝子蒋通含泪苟活。
  成为王并不如想象中快活。
  新坤朝中保留了所有关于王者的仪式。只是蒋通所获知的信息、所传达出去的指令,都会经过层层筛查滤过,再附加上大司马的意见才能最终下达。
  一开始蒋通并不谙晓,兢兢业业批奏折、勤勤恳恳议事,几次发现落实的措施与自己批复截然相反才知有诡。质问温鄙城时,对方竟像哄孩子般敷衍:“贵闻其声,莫见其面,是为王”。气得蒋通摔了砚台连续几日据不上朝。可不多时他又发现这招也无效:自己隐身,婴冬军甚至连敷衍的功夫都省了!
  九泽几人虽面上对新坤王事事恭谨,但私下里与执掌兵权的温鄙城不少联络。
  温鄙城吃软不吃硬,又嗜酒林肉池,九泽使臣就投其所好,再将治国“意见”逐一奉上。蒋通看得出其蚕食策略,心痛过不多久,不需一兵一卒,北陆就彻底是九泽囊中之物了。
  正愁左右无人,辗转无依,竟是曾经将自己拒之门外、冷眼嘲讽的任允来到他身边!
  蒋通不确定任允留在奉器的目的,但却无法不承认这位老臣的衷心和能力。
  任允积极游说散落奉器的文官,挑选、任用民间学子。三年来,在激湍逆流中努力推行蒋通‘以文治武、以文治军’的观点。去年,由蒋通亲自带兵围剿叛乱的战役中,由儒将指挥的军队在义习与婴冬交界大捷,更是鼓舞了许多人。
  蒋通的目光越过层层叩首的民众,转向远处一座早已废弃的楼阁,又望向楼背后初升朝霞。心想,虽现在身处屋檐下,但自己毕竟非凡,假以时日不一定没有出路。
  朝霞绚烂,照着蒋通,照着长长的队伍,也背耀着阁楼。
  “人在撵中?”
  “不会有错。”
  楼在离大道不远处。一扇暗窗之后,光线投射进来,形成一指宽的光束,将低语之人的眼睛照得有些透明。他的头发编成小股辫子,用一块并不太通透的玉冠束在脑后;大狐裘领,灰色披风,显得身材更加魁梧;腰间的大刀鞘不知用了多久,磨得有些旧了,原先镶嵌宝石的地方现在徒留坑坑洼洼。
  “爷,动手吗?”
  锐利的目光依旧注视着街道上的队伍,微微点了点头。
  “是!”另一人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
  他们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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