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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锦帆应是到天涯(一)

小说:山河后庭花作者:瑶珖字数:0更新时间 : 2022-08-09 09:24:56
  公元六百一十六年,隋朝大业十二年。

  春,正月,朝集使不至者二十馀郡,始议分遣使者十二道发兵讨捕盗贼。

  诏毘陵通守路道德集十郡兵数万人,于郡东南起宫苑,周围十二里,内为十六离宫,大抵仿东都西苑之制,而奇丽过之。又欲筑宫于江南的会稽,会乱,不果成。

  三月,上巳,杨广、阿姮夫妻二人与群臣饮于东都洛阳西苑水上,命学士杜宝撰《水饰图经》,采古水事七十二,使朝散大夫黄衮以木为之,间以妓航、酒船,人物自动如生,钟磬筝瑟,能成音曲,最是风雅妙趣、高雅精美不过。

  而虽然此时杨广与阿姮夫妻二人在东都洛阳西苑的隋宫之中表面上一时之间还是风流快乐、歌舞升平、太平风流,可这隋末的天下大乱却更渐渐走向一发不可收拾了。

  己丑,张金称陷平恩,一朝杀男女万馀口;又陷武安、钜鹿、清河诸县。金称比诸贼尤残暴,所过民无孑遗。

  夏,四月,丁巳,大业殿西院火。杨广以为盗起,带着爱妻阿姮和爱子杨杲、爱女杨琼惊走,入西苑,匿草间,火定乃还。自四年前大业八年的天下渐乱以后,杨广每夜眠恒惊悸,云有贼,多亏阿姮悉心陪伴摇抚,乃得眠。

  癸亥,历山飞别将甄翟儿众十万寇太原,将军潘长文败死。五月,丙戌朔,日有食之,既。

  看到而今这隋末天下大乱,杨广问侍臣盗贼,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回道:“渐少。”杨广问道:“比从来少几何?”

  这明明隋末天下大乱间已然群盗并起、愈演愈烈、情势愈发危急,而宇文述却期骗杨广对答道:“不能什一。”

  纳言苏威气愤之下引身隐柱,杨广呼前问之,苏威则对答道对:“臣非所司,不委多少,但患渐近。”

  闻言,杨广惊怒道:“何谓也?”

  苏威对答道:“他日贼据长白山,今近在汜水。且往日租赋丁役,今皆何在!岂非其人皆化为盗乎!比见奏贼皆不以实,遂使失于支计,不时剪除。又昔在雁门,许罢征辽,今复征发,贼何由息!”杨广不悦而罢。

  寻属五月五日,百僚多馈珍玩,苏威独献《尚书》。因此有人诬陷苏威道:“《尚书》有《五子之歌》,苏威意甚不逊。”杨广益怒。顷之,杨广问苏威以伐高丽事,苏威欲杨广知天下多盗,对答道:“今兹之役,愿不发兵,但赦群盗,自可得数十万。遣之东征,彼喜于免罪,争务立功,高丽可灭。”杨广不悦。

  苏威出,御史大夫裴蕴奏曰:“此大不逊!天下何处有许多贼!”杨广说道:“老革多奸,以贼胁我!欲批其口,且复隐忍。”裴蕴知杨广之意,遣河南白衣张行本奏:“苏威昔在高阳典选,滥授人官;畏怯突厥,请还京师。”杨广令按验,狱成,下诏数苏威罪状,除名为民。后月馀,复有奏苏威与突厥阴图不轨者,事下裴蕴推之,裴蕴处苏威死。苏威无以自明,但摧谢而已。

  这苏威当初亦在平陈战争中出力不少、逼迫阿姮的陈朝江南百姓背诵《五教》实行文化专制而引起陈朝被灭亡一年之后的江南暴乱,阿姮当初是深恨苏威。但阿姮虽恨苏威却并不眼中只有仇恨而失去理智,看到苏威对大隋王朝的忠心耿耿和智慧忠勇而不忍杀之、认为把苏威除名为民就足以为戒复仇了,故而向爱夫杨广谏言放过苏威一命。杨广本来是想杀了苏威的,但听到爱妻阿姮如此为苏威求情,杨广便也放过了苏威,悯而释之,曰:“未忍即杀。”遂并其子孙三世皆除名而已。

  在这苏威被除名为民之后,阿姮的心腹侍女贺兰璧月还好奇地问阿姮道:“娘娘,这苏威大人当初为灭您大陈家国也出力不少,虽不如贺若弼、高颎、韩擒虎、杨素、杨俊一般与您那般血海深仇,可也算您的亡国仇敌,为何您这般轻轻放过他而不杀他呢?”

  听闻贺兰璧月此问,阿姮此时立在洛阳隋宫的蓬莱殿里,深情望着满庭雍容盛放的各色洛阳牡丹和在庭院中正在习武练剑、已然长成翩翩少年郎和娉婷少女的爱子杨杲和爱女杨琼,阿姮唇畔笑意深深:“不杀苏威,一来是他与我的直接仇恨到底不如贺若弼、高颎、韩擒虎、杨素、杨俊这几人血深,二来他也是而今大隋朝廷中难得的忠良能臣、日后可襄助杲儿安定大隋江山啊!当年北周时期大冢宰、晋国公宇文护专权霸政三朝,以他宇文护的一世威武枭雄、何等精明眼力能亲自挑中他苏威做他的女婿、迎娶他最心爱的女儿新兴公主宇文姣,便足以可见苏威自年少时起就别有过人不凡之处。而今天下江山不稳,为了我和广郎的大业江山、为了杲儿未来大隋天下的安定,我必须保下苏威这等罕见的能臣和忠臣啊。”

  听到阿姮这番感慨,贺兰璧月十分理解,但贺兰璧月同样望着庭院中已然长大、英武倜傥的赵王杨杲和秀美娇妍的华阳公主杨琼而有些好奇地问阿姮道:“娘娘,当初赵王殿下刚刚出生之时,陛下就立即生了立赵王殿下为太子储君之意,您当时还不太愿意、不想让赵王殿下陷入帝王之悲当中困顿终身。怎么而今您倒也愿意让赵王殿下做大隋天子了呢?”

  听闻贺兰璧月此问,阿姮随手拿着银剪子剪下了一朵明丽嫣红的粉红牡丹捏在指尖把玩,望着这朵鲜妍娇丽的洛阳牡丹便无尽感慨道:“难为宿命、一切都是命啊!历经这半生辗转坎坷,才认清这命运不可违啊。我终究是逃不脱大陈皇室公主的出身命运,更是逃不过爱广郎一世的宿命。于杲儿与琼儿也是,他们此生投胎做了我和广郎的儿女,他们便也逃不过陈隋皇室的出身命运和自己的宿命了!十年前杲儿出生之时,我曾经不愿意让杲儿为大隋帝王,那既是当时还放不下对广郎的国仇家恨也是不愿意让杲儿再度陷入帝王悲局。可而今,我早已完全放下解除和广郎的国仇家恨,也终于经历半生明白了宿命不可违了,那这一切大业江山和大隋天下既然是我和广郎逃不掉的宿命、杲儿无法逃脱的宿命,那也只能认命了。虽然杲儿和琼儿此时还不知我的陈朝镇国长宁公主陈姮的真实身份,但日后他们长大了总是要叫他们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一半大陈皇室血脉的。是啊,当初年少时在天台山上,智者师父见到我和广郎时所解的那句《金刚经》真是世间至理啊——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贺兰璧月闻言深深了然,望着阿姮此时俏立在牡丹花前的婀娜华容和庭院中杨杲和杨琼兄妹二人的年少欢乐,亦是沉醉春风无限恨了。

  而正在阿姮与贺兰璧月主仆二人在蓬莱殿里谈心的此时,杨广刚好下朝之后来到了蓬莱殿里,看到正在拿着他和阿姮年少相爱时在建康栖霞山栖霞寺上比试时所用的一对梁神剑习武练剑时,杨广欣然大笑,也起了习武兴致,便从随侍沈光的腰间抽出了一把七星龙渊宝剑便与爱子杨杲和爱女杨琼比试起了武功、切磋磨练武艺。

  杨广自幼勤奋习武、更是征战沙场一生,功夫自然在年幼的一双儿女之上,故而纵使杨杲杨琼兄妹二人联合和父皇杨广比剑也没能胜得过父皇杨广、渐渐落了下风。而就在杨杲杨琼兄妹二人即将落败给父皇杨广时,阿姮手持一把轩辕剑便加入了爱夫杨广和爱子杨杲爱女杨琼的混战之中。在母后阿姮的出手相助之下,过了十个招式回合之后,杨广渐渐不敌爱妻阿姮、爱子杨杲和爱女杨琼三人的联合攻击,最终剑落下风而败。

  这杨广、阿姮、杨杲、杨琼一家四口舞剑习武不过意在锻炼玩乐而非真正厮杀,故而只是轻轻点到为止而已,舞剑之后都各自把宝剑归入剑鞘之中。

  杨广在爱妻儿女的三重夹击之下落了下风收了手,把剑交给沈光归鞘、笑望着爱妻阿姮和爱子杨杲和爱女杨琼三个人宠溺摇头道:“你们母子三人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人,在咱这家里若再养个宠物我便排第五了不是!”

  听到杨广如此玩笑,阿姮与杨杲、杨琼母子三人皆是开怀大笑,其乐融融。

  虽然杨广所言是事实,但杨杲更是望着父皇杨广玩笑回道:“父皇您可是大隋天子,我们可不敢如此对您!我们母子三人合一才能对抗过父皇您一人,不正是父皇您英明神武、厉害过人之处吗!”

  听到爱子杨杲的这番吹捧,杨广也是十分受用,用力拍了一下爱子杨杲结实的肩膀便满意欣慰地笑道:“算杲儿你小子会说话!不过啊,你们兄妹二人武艺如此长进、文武双全,倒也不负我和你母后如此倾囊相授了!”

  听到杨广此言,阿姮、杨杲、杨琼母子三人皆是欢喜欣悦,杨琼更是一把搂住父皇杨广的手臂就习惯性地向最宠爱她的父皇杨广撒娇道:“父皇,这两口梁神剑如此威武不凡,母后说当年你们年少相爱时便是用这两把剑切磋武艺的。那现在这两口梁神剑就传给我和哥哥好不好,我们都爱不释手呢!”

  听闻爱女杨琼此语,杨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于是杨广一把笑搂住爱女杨琼宠溺笑道:“好啊!父皇母后的一切大隋江山都是你们兄妹二人的,这两把梁神剑又算得了什么!我和你母后二人就独有你们这一双儿女而已,自然一切都是你们兄妹二人的!琼儿你若如此喜欢宝剑,父皇把自己的这把七星龙渊剑也赠予你好不好?”杨广素来最是疼爱他和阿姮的幼女杨琼,恨不得搜罗尽这大隋天下间一切珍宝奇珍都来给爱女杨琼,故而从来对爱女杨琼都是赏赐不尽、有求必应、无尽宠爱。

  听到父皇杨广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还把他自己珍爱一生的最爱宝剑七星龙渊剑传给了自己,杨琼更是开心欢喜,一把就抱住了父皇杨广的腰开心撒娇道:“多谢父皇母后!琼儿就知道父皇最宠我最疼我了!”

  听到父皇杨广如此赏赐恩宠,杨杲也欢声行礼致谢:“多谢父皇母后!”

  看到一双儿女如此高兴,杨广也更是心情大悦,搂着怀中的爱女杨琼、轻轻地捏了捏杨琼的鼻尖,又望着爱子杨杲宠溺慈笑道:“父皇母后不宠你们宠谁呀?傻丫头傻小子!”

  阿姮看到爱夫杨广和爱子杨杲、爱女杨琼如此幸福和谐,内心自然是无比欢喜幸福、没有任何异议,但还是含笑望着搂着爱女杨琼的爱夫杨广、嘴上不依不饶地撒娇玩笑道:“喂,广郎,这两口梁神剑可是我从南朝带来的嫁妆,又不是你的,你怎么就带代我送人了!”

  听到阿姮如此笑语,杨琼正幸福地抱着父皇杨广、便转过头来对母后阿姮咂了咂嘴俏皮笑道:“哈哈哈,母后,父皇都说了你们的一切都是我和哥哥的!父皇是九五至尊、金口玉言,说出来是什么可就是什么不能改了哦!哈哈哈,不管了父皇已经把这两口梁神剑赐给我和哥哥了,我们去练剑了!”语罢,杨琼快速跳起来甜蜜地亲了一口父皇杨广的脸颊,便拉着哥哥杨杲开开心心地去蓬莱殿前的庭院里继续拿着他们父皇母后的梁神剑舞剑玩耍了。

  看到爱女杨琼如此甜心可爱、爱子杨杲如此阳光俊朗,杨广只觉得方才朝上所有的烦恼和痛苦都烟消云散,心中只剩下和爱妻爱子相守的无尽家庭天伦之乐、身上终于感受到了春日阳光的温暖温度。

  看到爱子杨杲和爱女杨琼此刻欢乐舞剑的活泼快乐,杨广一把把爱妻阿姮搂入怀中,望着他们二人青春可爱的一双子女欢乐怅然感慨道:“姮儿,时光飞逝啊,展眼间咱们的杲儿也十岁了、琼儿也九岁了。杲儿如此秀逸敏慧、琼儿如此甜心可爱,你说若无这天下大乱,我们一家四口一定便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听闻爱夫杨广如此感慨,阿姮唇畔的笑容也凝固住了。她一面望着远处洛阳牡丹花丛里活泼玩耍的一双子女,一面把头静静靠在爱夫杨广坚实的肩膀上柔声道:“天下乱如此,广郎,不如我们回到我们的爱巢扬州避难吧?此时北方已乱而南方尚且安定,若实有不测,我一定倾尽旧日江南陈朝势力来保你我大业江山最后平安!”

  听到阿姮此语,杨广身形凝滞,内心翻涌起伏万千,可最终却不得不承认此时天下大乱事实,不得不为他此刻怀中的爱妻阿姮、此时眼前活泼可爱的一双儿女杨杲、杨琼在乎考虑。

  于是,在纠结翻涌良久之后,杨广终于把爱妻阿姮紧紧搂入怀中、望着远处洛阳牡丹花丛中欢乐舞剑的一双儿女杨杲杨琼而终于下定南下扬州避乱的决心:“好!姮儿,为了我们,我们下扬州!”

  在此隋末天下完全大乱之际,北方群雄并乱、狼烟四起已再无安宁之地,于是广姮夫妇二人见天下大乱、无力回天之际,二人终于决定从此时二人所在的东都洛阳南下回到他们此生最初相爱相识的江南宝地扬州避乱。于是在阿姮的建议下,杨广与阿姮在大业年间第三次下扬州避难江都宫。

  并且此次在南下扬州之时,为了保全她和杨广的大业江山和他们儿女的大隋江山,阿姮不惜动用昔日自己为陈朝镇国长宁公主时的旧日陈朝势力以尽力在江南保全自己和杨广的大业江山。阿姮利用自己自幼生长在南朝皇室、执掌陈朝国政多年的经验能耐和积累本事决定在地势人和都极具特殊优势的在毗陵建造宫苑,以备不测之时迁都江南而据守大隋势力。

  因此,大业十二年七月,杨广命已故的长子杨昭之子、孙子越王杨侗留守东都洛阳,自己则和阿姮与杨杲、杨琼一双子女避乱来到扬州。这第三次下扬州,杨广与阿姮一家四口在扬州生活一年多时间,直到大业十四年三月、扬州城满城皎皎琼花盛开之时,杨广在江都兵变中被凄惨弑杀、广姮夫妇痛苦地死生分离。

  为了杨广与阿姮的此次三下扬州,扬州江都新作龙舟成,送东都洛阳。

  在阿姮的安排下,朝堂之上,宇文述奉阿姮之意公开在朝堂上公然正式提出让皇帝杨广南下扬州、临幸江都以避乱之举,杨广自然从之。

  可是,阿姮此时却失算未料到,宇文述、宇文化及父子此时已然暗自在这天下大乱之际起了反心了。

  此时,朝堂之上,右候卫大将军酒泉赵才却上谏道:“今百姓疲劳,府藏空竭,盗贼蜂起,禁令不行,愿陛下还京师,安兆庶。”

  其实,赵才此言是代表朝堂上大部分关陇贵族的心声的。大隋朝廷是北朝,基本上满朝文武都是北朝关陇贵族、并不像关陇贵族中的特殊另类杨广一般特别倾心江南文化势力而愿意远离故土而远下江南。

  但对满朝关陇贵族反对南下的心声,杨广大怒不从,而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免了赵才的官职,杀鸡儆猴、以封众口。

  可纵然朝臣皆不欲行,杨广已经决意要和阿姮回到他们的江南扬州爱巢、坚守他们二人自幼热爱专属的江南土地而远离北朝,意甚坚,故而再无敢谏者。建节尉任宗上书极谏,杨广甚至即日于朝堂杖杀之。从此,满朝禁言,虽然关陇贵族都心内怨恨杨广此番下江南之举,但却再不敢进言劝谏了。

  终于,甲子,杨广带着阿姮和爱子杨杲、爱女杨琼在大业年间第三次下江南扬州、第三次临幸江都,命越王杨侗与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检校民部尚书韦津、右武卫将军皇甫天逸、右司郎卢楚等总留后事。

  而在辞别洛阳之时,杨广以诗留别宫人曰:“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奉信郎崔民象以盗贼充斥,于建国门上表谏;杨广大怒,先解其颐,然后斩之。

  此番杨广如此不顾满朝关陇贵族的强烈反对而执意下扬州,便标志着杨广和他原生所属的北朝关陇贵族的彻底决裂分裂而倒向阿姮所属的江南南方势力了。而杨广此举,则为两年之后他最终被关陇贵族抛弃、身死扬州埋下终极铺垫伏笔了。

  此次从洛阳大运河出发而乘龙舟南下扬州之时,在洛阳的大运河渡口之时,杨广还搂着阿姮郑重许诺,说日后等天下安定了,他们便一定再会从扬州返回东都洛阳的。只是,此时的杨广与阿姮都不知道,杨广此去扬州,便最后真的在一年多之后身死扬州而再没有机会北上西北故土、竟然如愿地永世埋骨他和阿姮的扬州江南了。

  而当杨广与阿姮夫妻二人带着他们的一双子女杨杲杨琼及浩荡大隋皇室朝廷队伍沿大运河从洛阳南下扬州之时,隋末天下大乱还在继续。

  戊辰,冯翊孙华举兵为盗。虞世基以盗贼充斥,请发兵屯洛口仓,杨广曰:“卿是书生,定犹恇怯。”

  戊辰,车驾至巩。敕有司移箕山、公路二府于仓内,仍令筑城以备不虞。至汜水,奉信郎王爱仁复上表请还西京长安,杨广斩之而行。

  至梁郡,郡人邀车驾上书曰:“陛下若遂幸江都,天下非陛下之有!”杨广又斩之。

  是时李子通据海陵,左才相掠淮北,杜伏威屯六合,众各数万;杨广遣光禄大夫陈稜将宿卫精兵八千讨之,往往克捷。

  而当杨广阿姮夫妻二人带着他们的一双子女杨杲、杨琼和大隋皇室朝廷到了陪都扬州(江都)之后,广姮二人一家四口是在江都宫中暂时避乱得以安宁一时了,可天下却没有因此安定,大乱继续,反贼尽起。

  八月,乙巳,贼帅赵万海众数十万,自恒山寇高阳。

  冬,十月,己丑,奉献追随杨广一生的许国公宇文述卒于江都,终年七十岁,杨广悲悼为之罢朝,并赠司徒、尚书令、十郡太守,班剑四十人,辒京车,前后部鼓吹,谥号为恭,杨广还命令黄门侍郎裴矩祭以太牢,鸿胪寺监护丧事。

  宇文述这一生从历周、隋两朝,为大隋王朝奉献一生,击败叛军、攻灭陈朝、灭吐谷浑、镇压叛乱、三征高丽,功勋卓著、位极人臣,尤其追随杨广一生辅助其夺嫡,十分得杨广信赖倚重,是难得的辅佐良臣。可惜,宇文述的三个儿子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宇文士及都是不成器的败家玩意。

  在宇文述重病之时,杨广不断派人探问病情,并打算亲自去看望,后被大臣苦劝乃止。杨广遂遣司宫魏氏问宇文述:“必有不讳,欲何所言?“当时宇文述的长子宇文化及、二子宇文智及都因罪被削职为民,闲在家中。而在临终之前,可怜天下父母心,宇文述临终病重之前最后一点心愿就是他的儿子们,于是宇文述临终前苦苦祈求杨广道:“化及,臣之长子,早预籓邸,愿陛下哀怜之。”杨广闻后潸然泪下,怜忠臣之心、亦想到自己对爱子杨杲和爱女杨琼的无限慈父深情,便答应道:“吾不忘也“。于是,看在宇文述的面子上,杨广便遵从宇文述的遗愿复以宇文述的长子宇文化及为右屯卫将军,宇文述的二子宇文智及为将作少监。而宇文述的第三子宇文士及因是杨广的女婿、南阳公主杨璟的丈夫的缘故,本就身为南阳驸马、中书侍郎、左卫大将军、凉州都督、郢国公而无比荣宠了。

  不过,纵使宇文述一世功劳、如此慈父情深,他的三个儿子确实是糊不上墙的烂泥。当初,宇文述的长子宇文化及、宇文智及皆无赖。当时杨广还在东宫为太子时,因杨广与宇文家的夺嫡联盟,宇文化及事杨广于东宫,杨广宠昵之;等杨广即位之后,就封宇文化及为太仆少卿。杨广与阿姮幸榆林,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冒禁与突厥交市,杨广怒,将斩之,已解衣辫发,既而在宇文述的苦苦求情下释之,赐宇文述为奴。而宇文述的三子宇文士及也不是个东西,因娶了杨广与萧萦的独女南阳公主杨璟的缘故,经常看不起他二哥宇文智及,唯有他大哥宇文化及与之亲昵。

  这一日,因是祭奠宇文述的丧礼,阿姮身着一身月白玉色银缎宫装罗裙、头挽流苏髻缀以十二对昆仑玉簪与莹白琼花步摇而来,素雅清丽、端庄灵秀之中却又不失高贵典雅,既全了丧礼之仪又不失天家风范,看得在一旁的宇文化及是全身燥热、心动不已。

  在阿姮代杨广向许恭国公宇文述行完祭奠哀礼、一一安抚完宇文府全体上下之后,正准备离开,而此时宇文化及则主动提出送阿姮离开宇文府。

  宇文化及提出此提议,在场的宇文述的所有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宇文化及夫人独孤雪盈、宇文智及和夫人贺兰静姗、宇文士及和夫人南阳公主杨璟、宇文安雅和丈夫元定锴、宇文静雅和丈夫高祈年、宇文如雅和丈夫李喆、宇文凝雅和丈夫王骁——都没有异议,因为自他们的父亲宇文述死后,他们的大哥、宇文述的嫡长子宇文化及顺理成章地就继承了他们父亲宇文述的许国公爵位是当今二世许国公,故而自然应该由当今的许国公宇文化及来恭送亲临祭奠的萧嫔阿姮出府。

  但无论如何,因宇文述的特殊辅佐之功,虽这一年宇文述已逝,可这宇文氏依旧是一门富贵、满门朱紫、权势煊赫、盛极一时。

  可此时的杨广与阿姮却不知道,这宇文氏一族日后便是害惨他们夫妇二人此生一切幸福与江山的罪魁祸首!

  而此时隋末天下依旧大乱、群雄并起、烽火狼烟,瓦岗寨群雄起义更是风起云涌。

  当初杨玄感叛乱中,李密协助杨玄感叛乱被抓住后又逃脱。而这李密之亡也,往依郝孝德,郝孝德不礼之;又入王薄,王薄亦不之奇也。李密困乏,至削树皮而食之,匿于淮阳村舍,变姓名,聚徒教授。郡县疑而捕之,李密亡去,抵其妹夫雍丘令丘君明。丘君明不敢舍,转寄李密于游侠王秀才家,王秀才以女妻之。丘君明侄子丘怀义告其事,杨广令怀义自赍敕书与梁郡通守杨汪相知收捕。杨汪遣兵围王秀才宅,适值李密出外,由是获免,丘君明、王秀才因藏匿叛贼李密皆死。

  韦城翟让为东都法曹,坐事当斩。狱吏黄君汉奇其骁勇,夜中潜谓让曰:“翟法司,天时人事,抑亦可知,岂能守死狱中乎!”翟让惊喜叩头曰:“翟让,圈牢之豕,死生唯黄曹主所命!”黄君汉即破械出之。翟让再拜曰:“让蒙再生之恩则幸矣,奈黄曹主何!”因泣下。黄君汉怒曰:“本以公为大丈夫,可救生民之命,故不顾其死以奉脱,奈何反效儿女子涕泣相谢乎!君但努力自免,勿忧吾也!”翟让遂亡命于瓦岗为群盗,同郡单雄信,骁健,善用马槊,聚少年往从之。离狐徐世勣家于卫南,年十七,有勇略,说让曰:“东郡于公与勣皆为乡里,人多相识,不宜侵掠。荥阳、梁郡,汴水所经,剽行舟、掠商旅,足以自资。”让然之,引众入二郡界,掠公私船,资用丰给,附者益众,聚徒至万馀人。

  时又有外黄王当仁、济阳王伯当、韦城周文举、雍丘李公逸等皆拥众为盗。李密自雍州亡命,往来诸帅间,说以取天下之策,始皆不信。久之,稍以为然,相谓曰:“斯人公卿子弟,志气若是。今人人皆云杨氏将灭,李氏将兴。吾闻王者不死。斯人再三获济,岂非其人乎!”由是渐敬李密。

  李密察诸帅唯翟让最强,乃因王伯当以见让,为翟让画策,往说诸小盗,皆下之。翟让悦,稍亲近李密,与之计事,李密因说服翟让说道:“刘、项皆起布衣为帝王。今主昏于上,民怨于下,锐兵尽于辽东,和亲绝于突厥,方乃巡游扬、越,委弃东都,此亦刘、项奋起之会也。以足下雄才大略,士马精锐,席卷二京,诛灭暴虐,隋氏不足亡也!”翟让谢曰:“吾侪群盗,旦夕偷生草间,君之言者,非吾所及也。”

  会有李玄英者,自东都逃来,经历诸贼,求访李密,云“斯人当代隋家”。人问其故,李玄英言:“比来民间谣歌有《桃李章》曰:‘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桃李子’,谓逃亡者李氏之子也;皇与后,皆君也;‘宛转花园里’,谓天子在扬州无还日,将转于沟壑也;‘莫浪语,谁道许’者,李密也。”既与李密遇,遂委身事之。前宋城尉齐郡房彦藻,自负其才,恨不为时用,预于杨玄感之谋。变姓名亡命,遇李密于梁、宋之间,遂与之俱游汉、沔,遍入诸贼,说其豪杰;还日,从者数百人,仍为游客,处于翟让营。翟让见李密为豪杰所归,欲从其计,犹豫未决。

  有贾雄者,晓阴阳占候,为让军师,言无不用。李密深结于贾雄,使之托术数以说让;贾雄许诺,怀之未发。会让召贾雄,告以李密所言,问其可否,对曰:“吉不可言。”又曰:“公自立恐未必成,若立斯人,事无不济。”翟让曰:“如卿言,蒲山公当自立,何来从我?”对曰:“事有相因。所以来者,将军姓翟,翟者,泽也,蒲非泽不生,故须将军也。”翟让然之,与李密情好日笃。

  李密因说服翟让道:“今四海糜沸,不得耕耘,公士众虽多,食无仓禀,唯资野掠,常苦不给。若旷日持久,加以大敌临之,必涣然离散。未若先取荥阳,休兵馆谷,待士马肥充,然后与人争利。”翟让从之,于是破金堤关,攻荥阳诸县,多下之。

  荥阳太守郇王庆,弘之子也,不能讨,杨广徙张须陁为荥阳通守以讨之。庚戌,张须陁引兵击让,翟让向数为张须陁所败,闻其来,大惧,将避之。李密曰:“张须陁勇而无谋,兵又骤胜,既骄且狠,可一战擒也。公但列陈以待,李密保为公破之。”翟让不得已,勒兵将战,李密分兵千馀人伏于大海寺北林间。张须陁素轻翟让,方陈而前,翟让与战,不利,张须陁乘之,逐北十馀里;李密发伏掩之,张须陁兵败。李密翟与让及徐世勣、王伯当合军围之,张须陁溃围出;左右不能尽出,张须陁跃马复入救之,来往数四,遂战死。所部兵昼夜号哭,数日不止,河南郡县为之丧气。鹰扬郎将河东贾务本为张须陁之副,亦被伤,帅馀众五千馀人奔梁郡,务本寻卒。诏以光禄大夫裴仁基为河南道讨捕大使,代领其众,徙镇虎牢。

  翟让乃令密建牙,别统所部,号薄山公营。李密部分严整,凡号令士卒,虽盛夏,皆如背负霜雪。躬服俭素,所得金宝,悉颁赐麾下,由是人为之用。麾下士卒多为让士卒所陵辱,以威约有素,不敢报也。翟让和李密说道:“今资粮粗足,意欲还向瓦岗,公若不往,唯公所适,让从此别矣。”让帅辎重东引,李密亦西行至康城,说下数城,大获资储。翟让寻悔,复引兵从密。

  鄱阳贼帅操师乞自称元兴王,建元始兴,攻陷豫章郡,以其乡人林士弘为大将军。杨广诏治书侍御史刘子翊将兵讨之。师乞中流矢死,林士弘代统其众,与刘子翊战于彭蠡湖,刘子翊败死。林士弘兵大振,至十馀万人。十二月,壬辰,林士弘自称皇帝,国号楚,建元太平;遂取九江、临川、南康、宜昌等郡,豪杰争杀隋守令,以郡县应之。其地北自九江,南及番禺,皆为所有。

  于是,在此天下大乱之际,在阿姮的建议下,杨广诏以右骁卫将军唐公李渊为太原留守,以虎贲郎将王威、虎牙郎将高君雅为之副,将兵讨甄翟儿,与甄翟儿遇于雀鼠谷。李渊众才数千,贼围李渊数匝;而这时李渊窦灵胧的第二子李世民将精兵救之,拔其父李渊于万众之中,会步兵至,合击,大破之。

  张金称、郝孝德、孙宣雅、高士达、杨公卿等寇掠河北,屠陷郡县;隋将帅败亡者相继,唯虎贲中郎将蒲城王辩、清河郡丞华阴杨善会数有功,杨善会前后与贼七百余战,未尝负败。杨广遣太仆卿杨义臣讨张金称。张金称营于平恩东北,杨义臣引兵直进抵临清之西,据永济渠为营,去张金称营四十里,深沟高垒,不与战。张金称日引兵至杨义臣营西,杨义臣勒兵擐甲,约与之战,既而不出。日暮,张金称还营,明旦,复来;如是月馀,义臣竟不出。张金称以为怯,屡逼其营詈辱之。杨义臣乃谓张金称曰:“汝明旦来,我当必战。”张金称易之,不复设备。杨义臣简精骑二千,夜自馆陶济河,伺张金称离营,即入击其累重。张金称闻之,引兵还,杨义臣从后击之,张金称大败,与左右逃于清河之东。月馀,杨善会讨擒之。吏立木于市,悬其头,张其手足,令仇家割食之;未死间,歌讴不辍。诏以杨善会为清河通守。

  涿郡通守郭绚将兵万馀人讨高士达。高士达自以才略不及窦建德,乃进窦建德为军司马,悉以兵授之。窦建德请高士达守辎重,自简精兵七千人拒郭绚,诈为与高士达有隙而叛,遣人请降于郭绚,愿为前驱,击高士达以自效。郭绚信之,引兵随窦建德至长河,不复设备。窦建德袭之,杀虏数千人,斩郭绚首,献高士达,张金称馀众皆归窦建德。杨义臣乘胜至平原,欲入高鸡泊讨之。窦建德谓高士达曰:“历观隋将,善用兵者无如杨义臣。今灭张金称而来,其锋不可当。请引兵避之,使其欲战不得,坐费岁月,将士疲倦。然后乘间击之,乃可破也。不然,恐非公之敌。”高士达不从,留窦建德守营,自帅精兵逆击杨义臣,战小胜,因纵酒高宴。窦建德闻之曰:“东海公未有破敌,遽自矜大,祸至不久矣!”后五日,杨义臣大破高士达,于陈斩之,乘胜逐北,趣其营,营中守兵皆溃。窦建德与百馀骑亡去,至饶阳,乘其无备,攻陷之,收兵,得三千馀人。杨义臣既杀高士达,以为窦建德不足忧,引去。窦建德还平原,收高士达散兵,收葬死者,为高士达发丧,军复大振,自称将军。先是,群盗得隋官及士族子弟,皆杀之,独窦建德善遇之。由是隋官稍以城降之,声势日盛,胜兵至十馀万人。在这隋末群雄并起中,窦建德至此形成了一支不可忽视的反隋重要势力。

  内史侍郎虞世基以杨广恶闻贼盗,诸将及郡县有告败求救者,虞世基皆抑损表状,不以实闻,但云:“鼠窃狗盗,郡县捕逐,行当殄尽,愿陛下勿以介怀。”杨广良以为然,或杖其使者,以为妄言,由是盗贼遍海内,陷没郡县,杨广皆弗之知也。杨义臣破降河北贼数十万,列状上闻,杨广叹曰:“我初不闻,贼顿如此,杨义臣降贼何多也!”虞世基对曰:“小窃虽多,未足为虑。杨义臣克之,拥兵不少,久在阃外,此最非宜。”杨广曰:“卿言是也。”遽追杨义臣,放散其兵,贼由是复盛。

  治书侍御史韦云起劾奏:“虞世基及御史大夫裴蕴职典枢要,维持内外,四方告变,不为奏闻。贼数实多,裁减言少,陛下既闻贼少,发兵不多,众寡悬殊,往皆不克,故使官军失利,贼党日滋。请付有司结正其罪。”大理卿郑善果奏:“韦云起诋訾名臣,所言不实,非毁朝政,妄作威权。”由是左迁韦云起为大理司直。

  杨广至江都,江、淮郡官谒见者,专问礼饷丰薄,丰则超迁丞、守,薄则率从停解。江都郡丞王世充献铜镜屏风,迁通守;历阳郡丞赵元楷献异味,迁江都郡丞。由是郡县竞务刻剥,以充贡献。民外为盗贼所掠,内为郡县所赋,生计无遗;加之饥馑无食,民始采树皮叶,或捣稾为末,或煮土而食之,诸物皆尽,乃自相食;而官食犹充牣,吏皆畏法,莫敢振救。

  河间贼帅格谦拥众十馀万,据豆子<卤亢>,自称燕王,杨广命王世充将兵讨斩之。谦将勃海高开道收其馀众,寇掠燕地,军势复振。

  当初,杨广谋伐高丽,器械资储,皆积于涿郡;涿郡人物殷阜,屯兵数万。又,临朔宫多珍宝,诸贼竞来侵掠;留守官虎贲郎将赵什住等不能拒,唯虎贲郎将云阳罗艺独出战,前后破贼甚众,威名日重,赵什住等阴忌之。罗艺将作乱,先宣言以激其众曰:“吾辈讨贼数有功,城中仓库山积,制在留守之官,而莫肯散施以济贫乏,将何以劝将士!”众皆愤怨。军还,郡丞出城候罗艺,罗艺因执之,陈兵而入。赵什住等惧,皆来听命,乃发库物以赐战士,开仓廪以赈贫乏,境内咸悦;杀不同己者勃海太守唐祎等数人,威振燕地,柳城、怀远并归之。罗艺黜柳城太守杨林甫,改郡为营州,以襄平太守邓暠为总管,罗艺自称幽州总管。

  而在此隋朝内乱之际,突厥也趁乱谋利。

  突厥数寇北连。杨广诏自己信任倚重的表哥、晋阳留守李渊帅太原道兵与马邑太守王仁恭击之。时突厥方强,两军众不满五千,王仁恭患之。李渊选善骑射者二千人,使之饮食舍止一如突厥,或与突厥遇,则伺便击之,前后屡捷,突厥颇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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