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雀在后
知我者，和玉也……
他这句话说得惊喜，连带着的笑意也单纯。
我看着眼前的这张脸，面容清逸，蓝眸染红，额上一块白玉更衬得他君子——这是宗元蛟，是还沉浸在幻觉中的宗元蛟，他分明还是多年前清逸且单纯的模样，连这番话他也说得清逸而单纯；可是，我如此看着、听着，却无端生出刺骨的寒意！即便这洞底火把环绕、亮如白昼，我也依然觉得冰冷刺骨，瞧他不清。
可是他还抓着我的手，手上传来西蛮汉子特有的灼人温度，我想抽回，他却抓得死紧，一双蓝眸也死死将我盯住，而眸中火光跳动，仿佛要将我烧成灰烬。
林中重逢，宗元蛟放出小黄毛和小红毛来吓我时，似乎就是这样的眼神，只是彼时他口中搬出老西蛮王之死来压我，我惭愧之余，便以为他那样邪气的眼神是出于我害死他父王的仇恨。
后来长街散步，他虽意在于巷道之中伏击非红，但散步时的那些话，我却至今牢记且感念不已，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抓着我的手，灼人的温度熨帖着每一句话，他说，“真相就是，父王的死与你无关。”
他甚至还说，“我一向赞同你的观点，战争，不过一场站队的游戏，谁胜谁输，谁生谁死，也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我恨的，不过是这选择之外的东西，比如阴谋，再比如刺杀。”
他居然说他恨那选择之外的东西！他说他恨阴谋和刺杀！
可是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他当着我的面，承认了他同林夕勾结坑害自己的长姐；他当着我的面，承认了他自己谋划了他父王的死！先前我不曾想到，也不敢设想，再见之时他没有杀我，甚至也不曾将老西蛮王的死怪罪在我身上！可如今，我才知道了这一切真正的缘由！
他不怪罪我，是因为老西蛮王的死根本就是他自己所为！！
还有说什么王位不稳要我帮他稳，说什么杀父真凶又要我帮他找——统统都是在骗我！！！
“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指甲狠狠硌着他掌心，他却依旧笑得开怀而邪气。
我一直以为是我当年卧底盗图，这才引得宗元蛟从当年的清逸少年变成了如今的冷血蛮王，可如今想来，我未免也太自作多情——宗元蛟，他从始至终就是个冷血的人，从前是个冷血的王子，现在是个冷血的蛮王，为了王位，还是王子时他可以通敌卖国；为了王位，身为王子他甚至可以对他的父王下手！
世人都道老西蛮王心量小，数度输给了和玉这个新起之秀心中愤懑，这才郁郁而终，可谁曾想到，这一代英王竟是惨死于自己儿子的阴谋！就连死去之后，儿子还要用自己的死，来引得敌国将军内疚，从而心甘情愿地为他出力！
宗元蛟的笑突然扎眼起来，我想起父亲一人将我带大的含辛茹苦，突然就想扇宗元蛟一巴掌！
“将军大人且慢，”清冷带磁的声音响起来，我的手被来人强行拦下，“这种人，还不值得将军大人亲自动手！”
昔言说着，一个手刀将宗元蛟劈晕了，丢到了一旁。
“昔言，方才在上头，你早就清醒了吧，”他拉我起身，“那机关，是你有意打开的吧！”
“将军大人英明。”他颔首低眉，端的一派恭敬。
可是我却仍记得他当日在拢翠阁时，是多么地恭敬勤谨，可回过头，他就能在边境之战上寻来数十个叱奴军死士将我团团包围。
“所以——”我理理衣裳和腰间长刀，“你如此大费周章，终于甩开了非红将我单独带到这里，带到林夕面前，这是否说明你已经完全地是林夕的人了？若我没猜错，只怕林渊和林意就是被你掳走，关在了这峭壁机关洞内的吧！毕竟这样掳人的差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抓小林家姐弟的不是我，那是林夕自己做的，”他居然开始解释了！“至于我昔言是不是林夕的人，那要看将军大人了。”
“昔言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林夕在一旁抗议，“你十年前主动投入本相国麾下时，那是何等忠心耿耿呐！想当年本相国不过小小暗示一番，你竟就乖觉地把和玉给掳来了！若非如此，何来地牢里那三日……”
“闭嘴！”昔言的话音紧随着一声巨大鞭响！我一个恍惚，似乎回到了地牢里正在阿二的鞭子下挣扎的时候！幸而昔言的痛斥及时，这才让我也回过了神，“林夕，你如今身负重伤，若是还不老实，我便就地杀了你！好祭奠囡囡和伢子在天之灵！”
“嗳呀呀——我可真是害怕啊！”
林夕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不再言语了。看来眼下这一切，真正掌握着主导权的人其实不是林夕，而是昔言。
这就对了，连那老大夫都说林夕身负重伤，强行挪动一定会撑不住，怎么可能一到了这满是机关的洞里，就立刻生龙活虎地一个个给我们一行人下套儿呢！？
我看着昔言，心道原来螳螂捕蝉，而林夕身为螳螂，竟也不知道尚有黄雀在后。
“将军大人莫怪，”他堂而皇之地说着，倒是丝毫不怕林夕听见，“从林夕派人将小林家姐弟掳走开始，在下便在设法营救了，只是此处作为林夕最后的巢穴，不仅隐蔽而且更是危险，更何况有宗元蛟这厮时时在将军身边转悠，所以在下便没有告知将军；不过将军聪慧，竟设法在上花台开幕式上一举擒住了他！还除去了他带到祥云镇的一应人手！将军大人真是……”
“行了行了！你不必拍马屁，”我打断他，“你只告诉我林渊和林意怎么样了？还有，他们现在在哪儿？”
“将军莫急，就在那里。”他伸手指向墙壁，我放眼看去，这才发现火把后面的墙壁上都是凹槽！而其中的两个凹槽里，堪堪是双眼紧闭的林渊和林意！
“这是竖棺，中山国先皇命小林家当家人建造了这里，专门在这里惩罚一些反抗他的人，”昔言的声音一向适合讲故事，“经年累月地，那些谏言先皇的臣子会被锁在这墙壁上的竖棺里，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中慢慢发疯、渐渐死去和腐烂。”
“放了他们！”
前朝功过我已懒得评说！我只要林渊和林意平安！
“将军大人莫急，还记得在下说过的吧，我昔言是不是林夕的人，那还得看将军大人。”
火光里，昔言的脸更显得刀疤纵横且狰狞，这个出色的刀笔人，我永远都摸不清他要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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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句话说得惊喜，连带着的笑意也单纯。
我看着眼前的这张脸，面容清逸，蓝眸染红，额上一块白玉更衬得他君子——这是宗元蛟，是还沉浸在幻觉中的宗元蛟，他分明还是多年前清逸且单纯的模样，连这番话他也说得清逸而单纯；可是，我如此看着、听着，却无端生出刺骨的寒意！即便这洞底火把环绕、亮如白昼，我也依然觉得冰冷刺骨，瞧他不清。
可是他还抓着我的手，手上传来西蛮汉子特有的灼人温度，我想抽回，他却抓得死紧，一双蓝眸也死死将我盯住，而眸中火光跳动，仿佛要将我烧成灰烬。
林中重逢，宗元蛟放出小黄毛和小红毛来吓我时，似乎就是这样的眼神，只是彼时他口中搬出老西蛮王之死来压我，我惭愧之余，便以为他那样邪气的眼神是出于我害死他父王的仇恨。
后来长街散步，他虽意在于巷道之中伏击非红，但散步时的那些话，我却至今牢记且感念不已，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抓着我的手，灼人的温度熨帖着每一句话，他说，“真相就是，父王的死与你无关。”
他甚至还说，“我一向赞同你的观点，战争，不过一场站队的游戏，谁胜谁输，谁生谁死，也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我恨的，不过是这选择之外的东西，比如阴谋，再比如刺杀。”
他居然说他恨那选择之外的东西！他说他恨阴谋和刺杀！
可是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他当着我的面，承认了他同林夕勾结坑害自己的长姐；他当着我的面，承认了他自己谋划了他父王的死！先前我不曾想到，也不敢设想，再见之时他没有杀我，甚至也不曾将老西蛮王的死怪罪在我身上！可如今，我才知道了这一切真正的缘由！
他不怪罪我，是因为老西蛮王的死根本就是他自己所为！！
还有说什么王位不稳要我帮他稳，说什么杀父真凶又要我帮他找——统统都是在骗我！！！
“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指甲狠狠硌着他掌心，他却依旧笑得开怀而邪气。
我一直以为是我当年卧底盗图，这才引得宗元蛟从当年的清逸少年变成了如今的冷血蛮王，可如今想来，我未免也太自作多情——宗元蛟，他从始至终就是个冷血的人，从前是个冷血的王子，现在是个冷血的蛮王，为了王位，还是王子时他可以通敌卖国；为了王位，身为王子他甚至可以对他的父王下手！
世人都道老西蛮王心量小，数度输给了和玉这个新起之秀心中愤懑，这才郁郁而终，可谁曾想到，这一代英王竟是惨死于自己儿子的阴谋！就连死去之后，儿子还要用自己的死，来引得敌国将军内疚，从而心甘情愿地为他出力！
宗元蛟的笑突然扎眼起来，我想起父亲一人将我带大的含辛茹苦，突然就想扇宗元蛟一巴掌！
“将军大人且慢，”清冷带磁的声音响起来，我的手被来人强行拦下，“这种人，还不值得将军大人亲自动手！”
昔言说着，一个手刀将宗元蛟劈晕了，丢到了一旁。
“昔言，方才在上头，你早就清醒了吧，”他拉我起身，“那机关，是你有意打开的吧！”
“将军大人英明。”他颔首低眉，端的一派恭敬。
可是我却仍记得他当日在拢翠阁时，是多么地恭敬勤谨，可回过头，他就能在边境之战上寻来数十个叱奴军死士将我团团包围。
“所以——”我理理衣裳和腰间长刀，“你如此大费周章，终于甩开了非红将我单独带到这里，带到林夕面前，这是否说明你已经完全地是林夕的人了？若我没猜错，只怕林渊和林意就是被你掳走，关在了这峭壁机关洞内的吧！毕竟这样掳人的差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抓小林家姐弟的不是我，那是林夕自己做的，”他居然开始解释了！“至于我昔言是不是林夕的人，那要看将军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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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大人莫怪，”他堂而皇之地说着，倒是丝毫不怕林夕听见，“从林夕派人将小林家姐弟掳走开始，在下便在设法营救了，只是此处作为林夕最后的巢穴，不仅隐蔽而且更是危险，更何况有宗元蛟这厮时时在将军身边转悠，所以在下便没有告知将军；不过将军聪慧，竟设法在上花台开幕式上一举擒住了他！还除去了他带到祥云镇的一应人手！将军大人真是……”
“行了行了！你不必拍马屁，”我打断他，“你只告诉我林渊和林意怎么样了？还有，他们现在在哪儿？”
“将军莫急，就在那里。”他伸手指向墙壁，我放眼看去，这才发现火把后面的墙壁上都是凹槽！而其中的两个凹槽里，堪堪是双眼紧闭的林渊和林意！
“这是竖棺，中山国先皇命小林家当家人建造了这里，专门在这里惩罚一些反抗他的人，”昔言的声音一向适合讲故事，“经年累月地，那些谏言先皇的臣子会被锁在这墙壁上的竖棺里，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中慢慢发疯、渐渐死去和腐烂。”
“放了他们！”
前朝功过我已懒得评说！我只要林渊和林意平安！
“将军大人莫急，还记得在下说过的吧，我昔言是不是林夕的人，那还得看将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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