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辛（五）
叶赫辛盯着办公桌上那张大红色的请柬已经十分钟了。
红色的请柬打开，入目便是两张英俊的面庞。嗯，准确来说在叶赫辛眼里，俊俏的只那一位。
“姓唐那家伙送过来的？”他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请柬问。
新来的小助理瞄了一眼立刻便收回了目光，对自家老板的意思不甚明了。不过本能地觉得老板心情不好，因为老板的目光犹如实质地想把那请柬撕个粉碎。
“呵，想也是他。”
毕竟乔雅然并不想见到他。
从自己对他吐露真心的那一刻、从自己决定不再做他那个软糯的弟弟那一刻、从自己对他告白的那一刻，他们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不过，仍不后悔。
叶赫辛利落地剪掉那张照片，抬手把属于唐启苏的那部分扔掉，这才舒展眉头靠在老板椅。抬抬下巴，对新来的小助理说：“替我准备一个礼物。”
“一份大礼。”
唐启苏或许想不到自己会参加。叶赫辛食指敲敲桌面，忽然有了几分期待。
婚礼的当天，他盛装出席。
叶赫辛穿了一身白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握捧花面带笑容地看着——蒋南的婚礼。
他无奈地摇摇头，呲笑一声。
请柬是假的，可乔雅然和唐启苏的感情是真的。而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如何打开心扉、如何坠入情网，又是如何地甜蜜。
从此至终，自己都是一个观众。
参观了他心爱之人年轻时的悸动以及少年时青涩又美好的爱情。
叶赫辛忽然有些感慨，没想到自己竟是情敌爱情的见证者。
他站的位置很巧妙。既让乔雅然发现不了，自己却又可以毫无顾忌地打量他。
啊，比以前成熟多了。叶赫辛想。上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来着？叶赫辛皱眉，发觉自己竟记不起上次见他是哪年哪月，或许是他高中毕业的那一天，也有可能是他去上大学的那一天，甚至可能是他大学毕业的那一天。
距离上次见面，真的是太遥远了。
他们之间也曾有过快乐而美好的回忆的。
叶赫辛想起那个夏天。震耳欲聋的蝉鸣声，空调房里冒出来的丝丝冷气，整栋房子在蝉鸣的衬托下愈发安静，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时针不再转动就此停留在此刻。
叶赫辛也很想让时光停留在此时。
他看到盛夏阳光下晒得脸颊通红的乔雅然，叶赫辛不知他站了多久只不过从他摇摇欲坠的姿态里猜测少年怕是顶着烈日晒了好一会儿。
“喏，让他进来。”
管家望着他的眼神有几分迟疑。
“他们谁都不在家，我邀请他进来不可以吗？”
他最终在那所叫人压抑的房子里见到了少年。
“我记得你。”叶赫辛说。他也知道少年早把那次相遇忘在脑后。没关系，他不介意。
叶赫辛站在楼梯上看着乔雅然，看到他眼里一开始的愤恨不解也看到了他眼里的挣扎甚至是嫉妒，最终只剩下平静。
现在想想，更多的则是羡慕吧。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带乔雅然去了自己的房间。两个男孩子毫无形象地躺在沁凉地地板上，舒服地直叹气，四肢百骸都舒爽了。叶赫辛还记得当时他们共享一副耳机，听了一首早已忘了曲调的音乐。
真该记下来的，叶赫辛想。
“你怎么在这儿？！”
身后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打断了叶赫辛那个静谧又美好的夏天。
“……他为什么要给你邀请函？”
叶赫辛僵硬着脖子，好半天没敢回头。
“哎，我说，你来了可得给个份子钱才行啊。”还不待叶赫辛整理好心情，那人的手掌便拍在他的肩头。
“……你？”
“啧！丫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你不会还顾忌这个吧？”乔雅然看着叶赫辛右半张脸说。
“没。”叶赫辛戴上体贴又虚伪的笑，将那颗真心藏的严实，也把那些难诉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这个得体又懂事的“弟弟”。
“就是……有点惊讶。”
“嗨！”乔雅然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那都是当时年少轻狂。”他挠挠脸，“再说，你也是无辜的。和你没什么关系。”
叶赫辛嘴角翘起，眼里却无丝毫笑意。
“是啊！”他沉吟，“年少轻狂。”
所以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注视你多久。
“哎，你丫刚才想什么呢？是不是看人家一对佳偶，心里是不是酸溜溜的羡慕的不行。”
“……突然想起那个夏天。”叶赫辛侧头对他笑笑，这次倒有几分真心来。“我忽然有点好奇，你当时看见我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个啊。”大抵是过得太过幸福与愉悦，早些年那些不快甚至晦涩的记忆都在乔雅然的脑海里不甚清晰，叫他忘却先前的苦涩。
“大概，是——羡慕吧。”乔雅然叹气，“又羡慕又嫉妒。”
“甚至当时很想很想欺负你，欺负死你。这样——”乔雅然笑笑，“不过看你像个病秧子似的，也就下不去手了。”
叶赫辛点点头，“我知道。”
我知道你当时是真的把我当弟弟的。
婚礼上有不少小孩子，其中几个调皮的男孩子跪在凳子上手拿纸飞机，抬手用力向上一掷，纸飞机打了个转儿落到叶赫辛脚边。他微微弯腰捡起，还给那个眼巴巴生怕他会把纸飞机扔掉的小孩，得到一句飞快地“谢谢叔叔！”
“阿然，我们曾经也这样。”
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唐启苏，只有我们，和那段快乐却短暂的时光。
叶赫辛和乔雅然也曾叠过纸飞机让它带着自己的心愿飞过地平线。
“嘿，是不是想起那个夏天的事儿啦。”乔雅然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那你当时还吓我。现在是不是觉得有我这么一个兄弟也不错。”
“……嗯，哥。”他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些年少隐秘的心思与爱意，长大后的相思和爱而不得，最后只能尘封在那年的盛夏。或许某天阳光甚好的时候，自己会把那些回忆拿出来晒晒，然后告诉自己——你看，我也曾拥有过。
叶赫辛闭上眼，此时此刻的他才明白为何年少时明明知道会输也偏要孤注一掷。
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也不敢拥有这个人。
时至今日方才明了，尾生抱柱和叶公好龙是多么悲伤的两个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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