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未知旅途
车子在公路上急速行驶，两边的路灯跟车赛跑，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与车保持同样的速度。车里放着音乐，是那首《父亲》。
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再变老了，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流……
王天赐感到心口疼，越听心口越疼，也跟着疼起来，右肾不疼，像刀割一样疼。为什么肾会疼呢？是因为害怕吗？他在害怕什么呢？不知道。
窗外的风把他的眼泪往眼角两边吹，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他握住方向盘的手颤抖起来，他腾出一只手，拿起旁边的照片看了一会儿，手还是抖个没完。他看了一眼躺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儿，睡姿很美，的确像个小天使。他问自己，小天使没有妈妈还是小天使吗？
他只能半夜出发，父亲醒着的时候，他走不了，也不敢走；他只能半夜出发，因为他把女儿放在车上，只是用安全带绕了两圈，象征性的捆了一下，白天路过红绿灯会被拍下来，当然晚上也会被拍下来，但是晚上没有交警查他。
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短信：今天我又救了你一命，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咋样了？手机显示发件人是村长王大富。他满腹狐疑，心说，王大富怎么凌晨给我发短信？他下意识地瞄了一下后视镜，好像看到有个人站在公路边抽烟。他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王大富。
王天赐放下照片，用手拍打着脑门，顿时感觉清醒了不少。他回想两年半前的那一幕，王大富的确救过他一次。
那是他跟韩慕瑶第一次私奔后，他们在外面躲藏了一阵子，觉得风平浪静了，便偷偷回到了家中。几天后，韩慕瑶的家人找上门，差点把他们堵在家里，是王大富想法子支开韩慕瑶的家人，他们才得以逃脱。
他删了短信，继续开车。
新的音乐响起，是那首《十年》，旋律特别伤感。一个本就伤感的人，听这样伤感的音乐，非但起不到疗伤的效果，反而会更加伤感。
他正准备换一首歌，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没有接电话，继续开车。然后那个号码发来了一条短信：下个月初六我结婚，彤。
他一个急刹车，车子吱吱叫着停了下来。他不用猜也知道发来短信的人是谁。
李彤是王天赐的初恋女友，更确切地说是初夜女友。
两个人在慌乱、无知中交换了童贞，他们都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了对方，原以为可以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实际上他们的感情维持了不到三年。他和韩慕瑶的感情维持了也不到三年。他对两个女人都付出了真感情，她们的性格截然不同，两段感情经历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又有很多不同之处。
在他们的感情还处在蜜月期的时候，李彤就和另一个男人好上了。但她并不摊牌，直到王天赐也背着她爱上了韩慕瑶，王天赐对她说：“我们分手吧。”
她说：“我把第一次都给了你，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爱一个人就要成全他，既然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不幸福了，那我选择放手。”
王天赐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说：“我……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她回眸一笑，说：“分手快乐！”
分手以后，王天赐和李彤再也没见过面。两个人只是偶尔在网上聊几句，对彼此的生活状态也不是很了解。王天赐只知道当初把李彤从他手里夺走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和李彤走到最后，两个人在一起还不到半年时间，那个男人就找了新女友。不久，李彤也找了新男友。
至于这个新男友是不是李彤现在的结婚对象，他就不得而知了。他希望李彤能找到一个对她全心全意付出的好男人，他想李彤也会向他送上同样的祝福。现在李彤终于要结婚了，估计她已经找到了愿意守护她一生一世的如意郎君。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她的消息了，在这期间他换过一次手机号，并未告诉她号码。她是怎么知道他的电话号码的？她为何突然给他发这样一条短信？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发来这样一条短信……
他心里酸酸的，不过这种心酸的感觉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一分钟便消失了。或许他心中还珍藏着美好的记忆，但永远也找不回初恋的感觉了。
现在，揭去“初恋”的标签，他不过是她的一个影子，她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影子，仅此而已。
他删了短信，继续开车。
那首《十年》正唱到高朝部分，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拿遥控器换歌，怎么按都不管用，这时才想起遥控器早就坏了。他手动换歌，还是不管用，干脆把车载MP3拔下来往后一扔，也不知扔到车厢里的哪个位置了。
他把手机关机了，继续开车。
自从韩慕瑶走后，慧慧一到晚上便嚎啕大哭，哭完了又抽泣不止，怎么哄都不行，哭到最后实在没有力气再哭了才昏昏沉沉的睡去，睡着了还一个劲儿的叹气。
现在，慧慧每天午夜十二点左右才肯入睡。刚开始那几天给她喝完女乃粉，她还能睡得早一点，后来喝女乃粉也不顶用了。她哭闹得厉害的时候，王天赐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开车拉着她在公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直到她睡熟……渐渐地，王天赐喜欢上了在夜里开车的感觉，他发现只有在夜深人静时，车子正常行驶中，他才能暂时忘掉痛苦，静下心来去思考一些问题。
做饭、洗衣服、带孩子，这就是王天赐每天必做的事，也是他的工作。从太阳刚出来一直熬到夜里十二点，等到慧慧睡着了，他已精疲力尽，好想倒头便睡，再也不要醒来。但他不能睡，他还要赚钱养家。他也会逼迫自己撑到凌晨两三点，慧慧早上又起得比较早，他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三四个小时。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近乎崩溃了。
他的脑海中时常冒出自杀的念头，他怀疑自己可能已经患上了抑郁症，又没有勇气去看心理医生。每当他想轻生的时候，想到无人给操劳了一辈子的老父亲养老送终，想到身世坎坷的小天使没人照顾，他就不敢死了。真的是不敢死啊！他以前写作经常用到一个词“生不如死”，其实在他遭遇如此变故之前，他并没有体会到这个词的真正含义。现在，他尝到了这种滋味，想死都死不成的滋味，把人折磨得体无完肤、精神错乱的滋味。
车子颤颤巍巍地爬上盘山公路的顶部，往前一拱，自动熄火了。
那尊巨大的牛雕塑体态雄伟，四肢强健，犄角锋利，月光洒下来，给它穿上了一件银色铠甲。石牛好像复活了，强烈的战斗欲望在体内燃烧，烧成一头火牛。
公路两边的山岭很像牛的两个犄角，车子夹在两个犄角中间。王天赐仿佛看到田单“火牛阵”里的一头疯牛从遥远的古代战场上冲过来，两个弯刀似的犄角刺向他的心脏……
他紧张地看着已经滑向深渊的油表指针，倍感绝望，一拳捶在方向盘上：“靠！”
女儿的身子抖了一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小手在脸蛋上挠了两下继续睡。
刚拜过神，烧了香也磕了头，怎么才开始上路就不顺呢？他心说。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好像疯了一样，不停地打火，车子发出刺耳的声音，经过一阵折腾车子居然又发动起来了。他轻踩油门，调试出最合适的脚力，车子在公路上摇摇晃晃地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借着下坡的冲力冲进了一座加油站……暗夜里急刹车的声音像鬼叫，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加油站早打烊了，他没办过加油卡，因此不能自助加油。他干脆将车停在加油站里，点上一支烟——他居然在加油站里抽烟！一边抽烟一边思考着他和韩慕瑶再次相遇会是什么情形？他该怎么说才能打动韩慕瑶，让韩慕瑶回心转意；他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激发韩慕瑶的母性，让韩慕瑶抱着女儿回家；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把韩慕瑶绑上车——他居然这样想！他荒唐的以为绑个人跟绑只鸡没啥区别。他不奢求什么，只要韩慕瑶能陪伴女儿一起成长，让女儿享受到应得的母爱，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还女儿一个完整的人生，他这次算是豁出去了。麻绳？对，他需要一条麻绳，也许他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他摇上车窗，锁死，从车抽屉里拿出纸巾，给女儿擦额上的汗——女儿睡个觉总是大汗淋漓。这一整天他都在疲于奔命，身心俱累，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刚合上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他怕今夜还是逃不过梦的摧残。
二十多天来，每天凌晨四五点他都会做梦，梦中韩慕瑶哭、韩慕瑶笑、韩慕瑶撒娇、韩慕瑶怒骂、韩慕瑶推门而入、韩慕瑶远走他乡、韩慕瑶变成了一条花皮蛇……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醒来后，他心口就疼，越是思念韩慕瑶心口越疼，也跟着疼起来，右肾不疼，像刀割一样疼。为什么肾会疼呢？是因为害怕吗？他在害怕什么呢？不知道。
到后来他干脆连觉也不敢睡了，他上网百度，甚至把爷爷生前收藏的医书全翻出来，他妄想着这世上有一种药吃了就能忘掉所有的痛苦，吃了即使不睡觉也能保持充沛的精力。
韩慕瑶走后第十八天，他早上起来洗完头，发现水里漂着一层头发，密密麻麻的一层头发。他感到无比恐惧，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都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怕牵一身而动全发。他又感到无比焦虑，也许过度思念韩慕瑶会让他一夜白头，但他真的不想一夜掉光头发。他还没有遁入空门的打算。他鼻翼翕动，一挥手打翻了脸盆，水花四溅……
他人睡了，大脑醒着。
加油站的天棚上挂着一盏很亮的白炽灯，灯光打在前挡风玻璃上，父女俩浸在一团光里……
王天赐被几声汽车喇叭声惊醒，睡眼惺忪的他看到一辆“四个圈”横冲直撞闯进加油站，停在加油棚另一侧的道路上。司机是个肥头大耳、头皮刮得乌青、脖子上缠着金链子的“土狗”。他停下车后，将墨镜摘下来，从车窗里探出狗头，一边用狗爪子按喇叭一边用狗眼看人，喇叭声刺耳，睡梦中的慧慧受到了惊吓，咧着嘴哭起来。王天赐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暂时忍下这口气。
此时天已经透亮，陆续有车子驶入加油站。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穿着蓝色制服的女员工从加油站的工作室里跑出来。土狗叫住了她，两个人有说有笑，打情骂俏一般，然后她拿起加油枪直奔土狗的车而去。
王天赐忍无可忍，下了车，对那名女员工说：“姐姐，我可是排队排了一整夜，先来后到啊！”
土狗鄙夷地看了一眼王天赐的车，又把墨镜戴上了。女员工笑嘻嘻地说：“人家可是加满，你也要加满吗？”
王天赐说：“我没说不加满。”
女员工说：“按我的经验来看，你们两个的车都加满油的话，他500，你250。”
王天赐嘴里“咝咝”响着，鼻子抽动了两下，说：“我也没说加满，给我加一百五。”
女员工笑嘻嘻地看着土狗，先给他的车加满了油，再给王天赐的车加油。王天赐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给了女员工。土狗往窗外吐了一口痰，吹起口哨，开着车横冲直撞驶出加油站。
王天赐看着地上那一滩鼻涕一样的浓痰，说：“这条狗……”
“找你五十，”女员工把钱递过去，笑嘻嘻地说，“来瓶燃油宝吧，保你一路顺风。”
他想起韩慕瑶两次撇下女儿不辞而别之前最后一次加油时都使用了燃油宝，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都是饺子。事情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充满巧合。他患上了“饺子恐惧症”后，发誓会将燃油宝这种不祥之物打入冷宫。
“尼玛的燃油宝，把老婆都燃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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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赐感到心口疼，越听心口越疼，也跟着疼起来，右肾不疼，像刀割一样疼。为什么肾会疼呢？是因为害怕吗？他在害怕什么呢？不知道。
窗外的风把他的眼泪往眼角两边吹，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他握住方向盘的手颤抖起来，他腾出一只手，拿起旁边的照片看了一会儿，手还是抖个没完。他看了一眼躺在副驾驶座上的女儿，睡姿很美，的确像个小天使。他问自己，小天使没有妈妈还是小天使吗？
他只能半夜出发，父亲醒着的时候，他走不了，也不敢走；他只能半夜出发，因为他把女儿放在车上，只是用安全带绕了两圈，象征性的捆了一下，白天路过红绿灯会被拍下来，当然晚上也会被拍下来，但是晚上没有交警查他。
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短信：今天我又救了你一命，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咋样了？手机显示发件人是村长王大富。他满腹狐疑，心说，王大富怎么凌晨给我发短信？他下意识地瞄了一下后视镜，好像看到有个人站在公路边抽烟。他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王大富。
王天赐放下照片，用手拍打着脑门，顿时感觉清醒了不少。他回想两年半前的那一幕，王大富的确救过他一次。
那是他跟韩慕瑶第一次私奔后，他们在外面躲藏了一阵子，觉得风平浪静了，便偷偷回到了家中。几天后，韩慕瑶的家人找上门，差点把他们堵在家里，是王大富想法子支开韩慕瑶的家人，他们才得以逃脱。
他删了短信，继续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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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急刹车，车子吱吱叫着停了下来。他不用猜也知道发来短信的人是谁。
李彤是王天赐的初恋女友，更确切地说是初夜女友。
两个人在慌乱、无知中交换了童贞，他们都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了对方，原以为可以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实际上他们的感情维持了不到三年。他和韩慕瑶的感情维持了也不到三年。他对两个女人都付出了真感情，她们的性格截然不同，两段感情经历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又有很多不同之处。
在他们的感情还处在蜜月期的时候，李彤就和另一个男人好上了。但她并不摊牌，直到王天赐也背着她爱上了韩慕瑶，王天赐对她说：“我们分手吧。”
她说：“我把第一次都给了你，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爱一个人就要成全他，既然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不幸福了，那我选择放手。”
王天赐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说：“我……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她回眸一笑，说：“分手快乐！”
分手以后，王天赐和李彤再也没见过面。两个人只是偶尔在网上聊几句，对彼此的生活状态也不是很了解。王天赐只知道当初把李彤从他手里夺走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和李彤走到最后，两个人在一起还不到半年时间，那个男人就找了新女友。不久，李彤也找了新男友。
至于这个新男友是不是李彤现在的结婚对象，他就不得而知了。他希望李彤能找到一个对她全心全意付出的好男人，他想李彤也会向他送上同样的祝福。现在李彤终于要结婚了，估计她已经找到了愿意守护她一生一世的如意郎君。他已经一年多没有她的消息了，在这期间他换过一次手机号，并未告诉她号码。她是怎么知道他的电话号码的？她为何突然给他发这样一条短信？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发来这样一条短信……
他心里酸酸的，不过这种心酸的感觉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一分钟便消失了。或许他心中还珍藏着美好的记忆，但永远也找不回初恋的感觉了。
现在，揭去“初恋”的标签，他不过是她的一个影子，她也不过是他的一个影子，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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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十年》正唱到高朝部分，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拿遥控器换歌，怎么按都不管用，这时才想起遥控器早就坏了。他手动换歌，还是不管用，干脆把车载MP3拔下来往后一扔，也不知扔到车厢里的哪个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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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慧慧每天午夜十二点左右才肯入睡。刚开始那几天给她喝完女乃粉，她还能睡得早一点，后来喝女乃粉也不顶用了。她哭闹得厉害的时候，王天赐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开车拉着她在公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直到她睡熟……渐渐地，王天赐喜欢上了在夜里开车的感觉，他发现只有在夜深人静时，车子正常行驶中，他才能暂时忘掉痛苦，静下心来去思考一些问题。
做饭、洗衣服、带孩子，这就是王天赐每天必做的事，也是他的工作。从太阳刚出来一直熬到夜里十二点，等到慧慧睡着了，他已精疲力尽，好想倒头便睡，再也不要醒来。但他不能睡，他还要赚钱养家。他也会逼迫自己撑到凌晨两三点，慧慧早上又起得比较早，他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三四个小时。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近乎崩溃了。
他的脑海中时常冒出自杀的念头，他怀疑自己可能已经患上了抑郁症，又没有勇气去看心理医生。每当他想轻生的时候，想到无人给操劳了一辈子的老父亲养老送终，想到身世坎坷的小天使没人照顾，他就不敢死了。真的是不敢死啊！他以前写作经常用到一个词“生不如死”，其实在他遭遇如此变故之前，他并没有体会到这个词的真正含义。现在，他尝到了这种滋味，想死都死不成的滋味，把人折磨得体无完肤、精神错乱的滋味。
车子颤颤巍巍地爬上盘山公路的顶部，往前一拱，自动熄火了。
那尊巨大的牛雕塑体态雄伟，四肢强健，犄角锋利，月光洒下来，给它穿上了一件银色铠甲。石牛好像复活了，强烈的战斗欲望在体内燃烧，烧成一头火牛。
公路两边的山岭很像牛的两个犄角，车子夹在两个犄角中间。王天赐仿佛看到田单“火牛阵”里的一头疯牛从遥远的古代战场上冲过来，两个弯刀似的犄角刺向他的心脏……
他紧张地看着已经滑向深渊的油表指针，倍感绝望，一拳捶在方向盘上：“靠！”
女儿的身子抖了一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小手在脸蛋上挠了两下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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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站早打烊了，他没办过加油卡，因此不能自助加油。他干脆将车停在加油站里，点上一支烟——他居然在加油站里抽烟！一边抽烟一边思考着他和韩慕瑶再次相遇会是什么情形？他该怎么说才能打动韩慕瑶，让韩慕瑶回心转意；他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激发韩慕瑶的母性，让韩慕瑶抱着女儿回家；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把韩慕瑶绑上车——他居然这样想！他荒唐的以为绑个人跟绑只鸡没啥区别。他不奢求什么，只要韩慕瑶能陪伴女儿一起成长，让女儿享受到应得的母爱，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还女儿一个完整的人生，他这次算是豁出去了。麻绳？对，他需要一条麻绳，也许他还需要更多的东西。
他摇上车窗，锁死，从车抽屉里拿出纸巾，给女儿擦额上的汗——女儿睡个觉总是大汗淋漓。这一整天他都在疲于奔命，身心俱累，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他刚合上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他怕今夜还是逃不过梦的摧残。
二十多天来，每天凌晨四五点他都会做梦，梦中韩慕瑶哭、韩慕瑶笑、韩慕瑶撒娇、韩慕瑶怒骂、韩慕瑶推门而入、韩慕瑶远走他乡、韩慕瑶变成了一条花皮蛇……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醒来后，他心口就疼，越是思念韩慕瑶心口越疼，也跟着疼起来，右肾不疼，像刀割一样疼。为什么肾会疼呢？是因为害怕吗？他在害怕什么呢？不知道。
到后来他干脆连觉也不敢睡了，他上网百度，甚至把爷爷生前收藏的医书全翻出来，他妄想着这世上有一种药吃了就能忘掉所有的痛苦，吃了即使不睡觉也能保持充沛的精力。
韩慕瑶走后第十八天，他早上起来洗完头，发现水里漂着一层头发，密密麻麻的一层头发。他感到无比恐惧，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都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怕牵一身而动全发。他又感到无比焦虑，也许过度思念韩慕瑶会让他一夜白头，但他真的不想一夜掉光头发。他还没有遁入空门的打算。他鼻翼翕动，一挥手打翻了脸盆，水花四溅……
他人睡了，大脑醒着。
加油站的天棚上挂着一盏很亮的白炽灯，灯光打在前挡风玻璃上，父女俩浸在一团光里……
王天赐被几声汽车喇叭声惊醒，睡眼惺忪的他看到一辆“四个圈”横冲直撞闯进加油站，停在加油棚另一侧的道路上。司机是个肥头大耳、头皮刮得乌青、脖子上缠着金链子的“土狗”。他停下车后，将墨镜摘下来，从车窗里探出狗头，一边用狗爪子按喇叭一边用狗眼看人，喇叭声刺耳，睡梦中的慧慧受到了惊吓，咧着嘴哭起来。王天赐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暂时忍下这口气。
此时天已经透亮，陆续有车子驶入加油站。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穿着蓝色制服的女员工从加油站的工作室里跑出来。土狗叫住了她，两个人有说有笑，打情骂俏一般，然后她拿起加油枪直奔土狗的车而去。
王天赐忍无可忍，下了车，对那名女员工说：“姐姐，我可是排队排了一整夜，先来后到啊！”
土狗鄙夷地看了一眼王天赐的车，又把墨镜戴上了。女员工笑嘻嘻地说：“人家可是加满，你也要加满吗？”
王天赐说：“我没说不加满。”
女员工说：“按我的经验来看，你们两个的车都加满油的话，他500，你250。”
王天赐嘴里“咝咝”响着，鼻子抽动了两下，说：“我也没说加满，给我加一百五。”
女员工笑嘻嘻地看着土狗，先给他的车加满了油，再给王天赐的车加油。王天赐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给了女员工。土狗往窗外吐了一口痰，吹起口哨，开着车横冲直撞驶出加油站。
王天赐看着地上那一滩鼻涕一样的浓痰，说：“这条狗……”
“找你五十，”女员工把钱递过去，笑嘻嘻地说，“来瓶燃油宝吧，保你一路顺风。”
他想起韩慕瑶两次撇下女儿不辞而别之前最后一次加油时都使用了燃油宝，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都是饺子。事情就是这么充满戏剧性，充满巧合。他患上了“饺子恐惧症”后，发誓会将燃油宝这种不祥之物打入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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