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命如草

　　
一只恐狼站在倒地的机甲上，扬天发出一声长啸。
一群恐狼将没什么战斗力的战车驾驶员们，从战车上的缺口中拖出，一一甩到了一边被十几只恐狼围出的圈子中。
还活着的三十余名佣兵，包括姗姗来迟的三名机甲驾驶员，被龇牙咧嘴的恐狼们围成了一堆，面色各异地看着被茉莉提在手中的道格团长。
道格团长的胸口有一道依旧在缓慢燃烧着的鞭痕，露出了他体内与身体组织混杂在一起的电路与金属。
“听到離姐说的了么？交出所有控制器，饶你不死。”茉莉意气风发地一脚站在地上，一脚踩在机甲残破的机械腿上，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说。在体内植入三年多的微型**被取出，让她浑身舒爽的同时有了一丝的不适应。
“刺啦”一道小电弧从道格胸口的伤口中跳过，让道格那已经与动力系统断开连接的颈部构件与肌肉产生了应激反应。于是道格垂在一边肩膀的脑袋跳动了一下，垂在了另一边。
“咔啦”道格张了张嘴，于是覆盖在他下巴上的人造皮肤裂开了一条口子。茉莉看着恶心，一把把它扯了下来，露出了下面银白色的金属颌骨。
“呸！”道格吐出一口鲜血与电解液的混合物，裂开已经失去嘴唇的金属嘴巴，笑了。
茉莉挥动灵巧了不知多少的翅膀挡住了喷向她面部的黑红色液体，一缕血焰瞬间将其蒸成了气体。
道格眼中闪出了光。并不是人类临死时那种涣散的目光，或者是那种带着不甘的仇恨目光，而是一道实实在在，肉眼可见的红光。
红光剧烈闪动着，不远处恐狼群中的佣兵们突然有人发出了惊叫。
一旁正在指挥恐狼形成更严密包围圈的韩风的右眼中也闪出了光，突然挥手，暗金色剑光闪过，道格的身体被分成了大小不一的十数块。
“他发出了一道指令电波，我拦截下来了一部分，但并不完全。不过看情况，这不完全的指令应该没能激活他们体内的**。”韩风说道。
道格滚落在地的眼中光芒逐渐熄灭了。茉莉伸手在地上血肉与金属零件的道格尸体上一阵摸索，终于从道格尸体腹部的一个金属空腔中掏出了一枚沾满了粘液的戒指。
能量探入，戒指上光芒一闪，一个金属盒子出现在茉莉手中。
“就是这个盒子！控制你的那个控制器道格就是从这里面拿出来的！”谢灵策走了过来。
茉莉打开了盒子，看到了层层叠叠不知多少的金属圆片。她厌恶地皱了皱眉，手中血焰大盛，将盒子连同里面的金属片熔成了燃烧着的金属液体。
金属液体滴落在地面，将山石烧得噼啪裂开。茉莉甩了甩手，低头吐了口吐沫在迅速凝固的金属液上。
“好了。”茉莉抬头向谢灵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控制器毁掉了，剩下的那些佣兵只要回去做手术取出体内的**就没事了。”
谢灵策打了个响指：“離姐，这边搞定了，带着这三十多个小弟，收工了！”
萧離正站在恐狼的包围圈中，看着面前三十几个浑身挂彩的佣兵，大声说道：“你们看到了，道格已经死了！能控制你们的**我们也解决了！从今天开始，你们依旧是1099佣兵团的佣兵，而我，就是你们新的团长！”
谢灵策凑到了韩风的身边，低声道：“我还以为離姐会让你来做这个团长，没想到她自己操刀子上了。采访一下，风老大，有離姐这么个强势的女朋友是什么感受啊？”
韩风拍了一下谢灵策的后脑勺，说道：“她才更适合团长的位置，别忘了，她体内沉睡着的可是曾经的離歌将军。”
谢灵策刚想说什么，却看见韩风手中突然多出了三块机甲上的零件碎片。随着韩风手腕连抖，三块金属块带着嗖嗖风声飞出，将包围圈内两个突然起身，手上握着枪的佣兵打得倒飞而出。
萧離脚下一动，伸手接住了一块擦着她身体飞过的零件碎块，顺便将第三个起身的佣兵也踢了出去。
“咳咳，这个，没练过没练过，计算好了弹道没扔准。”韩风尴尬地笑了笑。
萧離翻了个白眼，重新回头看着佣兵们。说道：“很好，没想到道格竟然还有死忠。还有谁不服的，一起都站出来。”
除了躺在地上哼哼的三个人，没有人动，也没人说话。
“很好。”萧離满意地点点头。“那么，以后就都是自家兄弟了。那边躺着的那三个，去几个人，把他们处理掉。”
半晌没有人动。萧離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却听到人群里三声枪响。三个倒地佣兵脑门上应声各自多了一个窟窿。
萧離向着开枪的佣兵招了招手。那名佣兵迅速收回枪，小跑来到了萧離身边，弯腰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说道：“团长，有何吩咐。”
“做得不错。”萧離微笑地拍了拍这个人的肩膀。“你叫什么？尼克？好的尼克，以后不管我们1099佣兵团再招多少人，你就是第一队的队长了。好了，现在，我的第一队长，带人把战车里的医疗箱找出来，去给弟兄们包扎一下。”
这名叫尼克的佣兵搓着手，点头哈腰地跑掉了。
萧離看佣兵们都开始忙活着互相包扎伤口了，便从恐狼群中退了出来，走到了韩风身边。
“有点離歌将军的意思了。”韩风说道。
“还早呢，让这群人听话还有的忙。”萧離说道。
韩风盯着萧離的眼睛，认真说道：“你跟在学校的时候很不一样了。”
萧離抿起了嘴，想了想说道：“我也感觉。虽然離歌已经沉睡了，但我感觉她对我产生的影响比之前十几年的影响都大……你不喜欢我这样么？”
韩风微笑着摇摇头，把萧離搂进了怀里。
谢灵策一边搓着身上莫须有的鸡皮疙瘩，一边来到茉莉身边抱怨道：“这俩人一天比一天能秀了，真恶心。真是一点都忍不……”
谢灵策的话没说完，突然感觉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软感觉传来，于是他呆呆地回头，看到了刚刚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吻的茉莉。
“谢谢你救了我。”茉莉微笑着淡淡说道。一贯大咧咧的茉莉做出这个动作，让摸着自己脸颊发呆的谢灵策整个人都变成了粉红色。
“啊哈哈哈，英雄救美这种情节虽然老套，但果然有用啊！”谢灵策突然大笑起来，然后又突然止住笑声，认真看着茉莉说道：“我的父亲用自身血淋淋的教训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尤其是七星战场上，善良只是一种懦弱的罪。我不知道为什么被机甲攥住的时候我会突然善心大发，拼尽全力去抢了你的控制器……其实如果是别的人的控制器我也会去抢的……不是不是，我这么说不是说你不特殊，也不是想标榜自己是难得的善良，就是，就是那个……这个……”
看着谢灵策手舞足蹈一时语塞的样子，茉莉噗嗤笑了出来：“我能理解成这是一场蹩脚的表白么？”
“表白！”谢灵策声音都尖细了起来，慌张地说道：“不是，我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那你对我没意思咯？”
“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
“我我我我……”谢灵策猛地一跺脚，却震得骨折的左臂一阵疼。
他咬着牙吸了几口冷气，认真说道：“其实在把控制器还给你之前，我真的只是犯了‘善良’的罪而已。没有第一时间就把控制器还给你，只是我有点……怎么说呢，好奇吧。我想知道我一时心软救下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个值得我救的人……”
“所以你的判断是？”茉莉歪着头问道。
“很特么值！”谢灵策狠狠点了点头。“你不知道你揪着我领子说的那些话听在我耳朵里是多么特么的震撼！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我就特么的喜欢上你了！”
看着谢灵策红到耳朵根的脸，茉莉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被那个谁……哦对，那个叫北冥明的附体了么？怎么一口一个‘特么的’。诶？说起来那个北冥明跑哪去了？”
谢灵策没在意茉莉的调侃，而是咬着牙，却轻若蚊蚋地说道：“那你喜欢我么？”
“真是害羞的小男生呐。”茉莉摇摇头，一把揽过谢灵策的脖子，说道：“呐，我给你说啊，其实我……”
“谢哥！谢哥！胳膊怎么样了？我……”尼克满带谄媚的声音打断了茉莉的话。而他的话则是被谢灵策能杀人的眼神硬生生止住了。
茉莉自然地松开了揽着谢灵策脖子的胳膊，笑吟吟地说道：“对哦，小策策为了我受伤这么重，赶紧先治伤吧，不然姐姐会心疼的。”说完，茉莉向谢灵策抛了一个飞吻，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萧離。
“混蛋！”谢灵策单手掐着尼克的脖子，一边使劲摇晃着他的身体一边怒吼道：“你妈没教你不要打断别人表白啊！”
尼克张大了嘴，谢灵策这才注意到自己快把这个可怜的佣兵掐死了，赶紧不情愿地松了手。“说吧，什么事。”
尼克大声喘息了几声，依旧一副低眉顺眼的神情，将手中一个半米见方的箱子递给了谢灵策。
“谢哥，我们把道格那个混蛋的机甲上的维生系统拆下来了。想着您受伤最重，这不巴巴地给您送来治胳膊了么。”
谢灵策眨了眨眼，看了看远处有几个肠子都被炸出来了，却依然只能靠绷带与药剂硬顶的佣兵，再看看自己虽然很吓人但只是骨折的胳膊。
“这个，我的伤……”
“哎呀，我们当佣兵的贱命一条，脑袋掉了也不抵谢哥您一条胳膊重要啊是不是。”
明显至极的舔狗行径让谢灵策真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想到那些佣兵虽然伤重，但撑回卡洛斯城肯定没问题。而且这些人毕竟只是外人……
于是谢灵策舒服地收下了箱子与马屁，在尼克的指点下将箱子打开，把骨折的左臂伸了进去。
“嘀”，维生系统启动了，清凉的药液与纳米修复机器人群落爬过皮肤的麻痒感让谢灵策爽地眯起了眼，不禁哼哼出了声。
“嗖”！
“叮”！
两声微弱却近在咫尺的声音让谢灵策浑身一个哆嗦，猛然睁开了眼。
北冥明不知从哪冒了出了。
他的手中正拿着他那卷碧绿的竹简。而竹简的另一端此刻正放在谢灵策的脖子上。
与谢灵策的脖子隔着竹简的，是一把冒着淡淡黑烟的匕首。
匕首，理所当然地握在尼克的手中。
韩风与萧離瞬间出现在了谢灵策身边。而比他们更快一步的茉莉，则是将尼克按倒在了地上。
“我想不明白。”萧離手中冒出灼热的光刃。“道格这种首领，在他死后，对你们也没有威胁了，为什么还是有你们这么多人为他卖命。”
尼克看着萧離手中越来越近的光刃，在茉莉手中不停挣扎着。突然，他疯狂地大吼了起来：“道格这条老狗，死碎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是……但是你们这群废物，杀人也杀得这么拖拖拉拉！硬是让道格把指令发了出来！”
韩风皱眉问道：“说清楚怎么回事，饶你一命。”
“哈哈哈哈哈哈！”尼克大笑着说道：“你们这群菜鸟，威胁人就只会说‘饶你一命’这种屁话么？告诉你，晚了！”
“应该是复仇指令。”北冥明说道。“我担心了好一会儿了，果然有这个指令存在。”
“什么叫复仇指令？”韩风问道。
“我们军部……呸，他们军部负责善后的部门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机械改造者。在仙级之前他们的战斗力比其他的修士要强，但在虚级后期到仙级就变得远远不如其他修士。但是，他们有一个最让人头疼的地方。几乎所有机械改造者在临死时，都会对下属下达某种指令。”
“一是陪葬指令，即杀死所有受他控制的人，这个很好理解。”
“第二种就是复仇指令。收到这种指令的人只能不惜代价去为他们的主人报仇，不然的话，主人留下的反制手段就会启动。像道格这种低级的改造者所用的**，应该是依靠**长期被植入体内，慢慢记录下被植入者的脑波与激素分泌模式。所以只要被植入者产生‘不为其报仇’的念头的频率足够高，**就会爆掉。”
尼克冷笑道：“没错，就是这样，你们这些蠢货。茉莉这个蠢女人毁掉了控制器，就再也没有办法可以解除复仇指令了。除非我把你们五个人全都杀掉，否则我们都会死。如果想要取出**，指令上说那样会使**直接爆炸。”
“我倒觉得你们想杀掉我们五个人死得会更快。”北冥明说道。
“他们一群菜鸟，要不是有你在我就成功杀掉一个了。”尼克说道。
“所以，你们拉我入伙简直就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北冥明转身向着韩风耸了耸肩。
“杀了吧。”韩风没理谢灵策，对萧離说道。
萧離没有犹豫，光刃落下，斩断了尼克的脖颈。“再见我的第一队长。”
韩风沉思着说道：“道格发送指令的时候，我应该是拦截了一部分的。”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那可能是只有部分的**收到了指令，有一些人说不定是安全的。”北冥明说道。
萧離擦了擦溅到自己手上的血迹，眯着眼看向了不远处正看向这边的佣兵们。
茉莉想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冷气，拦在萧離的视线前说道：“给我点时间，我负责甄别这些人里哪些是安全的。”
萧離慢慢地摇了摇头。
谢灵策突然反应了过来，吸着冷气说道：“你要把这些已经投降了的佣兵全部杀掉？”
萧離慢慢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些人里有的没有接到复仇指令啊！”茉莉急切地说道。
“茉莉。”萧離盯着挡在她前面的茉莉说道。“听说你们血族的寿命都很长？”
茉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只有不到二十岁的话，按照血族的习惯来看，你还只是一个儿童……甚至婴儿。”
茉莉沉默地点点头，随后开口道：“但是我有记忆以来就在人类中生活，我……”
萧離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看上你，愿意让你帮我打理这个佣兵团，是因为相比于正常血族百年才能自然成长到虚级而言，不足二十岁就接近虚级的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谢灵策喜欢你。”
“但是你不能真的像一个血族的婴儿一样，说出这种没智商的话。且不说你分辨出来的安全的人是不是真的安全。就算你能准确找到所有安全的人，那又需要多长时间？几天？几周？我们现在的实力并不是强到无视这些有些修行基础的佣兵们的攻击的地步，在你甄别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很可能会受伤，甚至会死人。”
茉莉沉默了。或许她保留了在七星战场上极不应该保留的一丝善良，但她也深深明白七星战场上的残酷。
“那我们小心一点啊！这里面肯定有无辜的人啊！”谢灵策大声说道，却没有看萧離，而是把恳切的目光看向了韩风。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韩风。这个时候，如果韩风说不杀，那即便萧離会不愿意，也会遵从韩风的意见。
韩风笑了笑，看向谢灵策温和地说道：“阿策，其实你想想，我们，不也是无辜的人么。”
谢灵策明白了韩风的意思。韩风和谢灵策做错了什么？什么都没做错，甚至还什么都没做，却被亚当和军部一再追杀。韩风甚至为此付出了双手和右眼的代价。
谢灵策有点心寒，因为韩风虽然看起来还和曾经的他一样整天笑呵呵，却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
谢灵策又有些心疼，因为韩风所遭受的一切，让他本就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再敬畏。
所以他没有再说话。无辜的人也会为与他们无关的事付出代价，这与操蛋的“善良有罪论”是一样的操蛋。
韩风挥了挥手，恐狼群瞬间围了上去。
……
回城的路上，五人分别骑在一匹恐狼身上，气氛沉默而压抑。
“还有一件事。”北冥明突然说话打破了沉寂。“我们，特么的，没有办法判断，卡洛斯城的居民，还有没有，被道格，控制的人。”
恐狼停了下来。北冥明一字一顿的话像敲在鼓面上的鼓槌。
“不要！”谢灵策与茉莉同时喊了出来。
萧離皱着眉头看向韩风。
韩风闭眼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睁开双眼，挥手示意恐狼继续前进。
“风老大？”谢灵策试探着问道。
“同在一个城里的其他两个佣兵团里，很难保证有没有道格安插进去的人。”韩风淡淡道。
“哦吼，真特么的孺子可教啊，知道举一反三了。”北冥明微笑道。
“一个晚上。”韩风说道。“回到卡洛斯城后的第一个晚上如果没有人来袭击我们，就当做卡洛斯城内是安全的。”
“如果有人袭击呢？”
“镜花星的人会来屠城。”
……
……
2227年2月24日，当地时间4时45分，卡洛斯城1099佣兵团总部发生爆炸，火势蔓延整个卡洛斯城。调查结果为镜花星进攻，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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