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下金蛋的鹌鹑

　　
这时太阳已经偏西了，小店比较窄，所以显得不太敞亮，桌椅板凳也用的时间长了，磨出黑漆漆的光来。
四周都坐满了，只有一个座位，旁面还紧挨着一个袒胸露腹、凶神恶煞的青皮，所以没人。
“抱歉抱歉，两位道长久等了，要吃些什么？”
等了半天，终于有了两个人挨着的空位置，贺逸带着平安坐下，一旁小二急急忙忙的招呼过来。
“无妨无妨，给我来两大份羊杂，要卤煮入味的，再来两碗儿鲜肉馄饨，一盘春卷，一碟青团。”
好久没吃卤煮了，卤煮入味、爽口弹牙的一大碗，想想都馋的慌。
又要了端午节应时吃的青团，和小孩子容易刻化的馄饨。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好~”小伙计儿拉着长音去置办去了。
如果一群鸡里面混进来一只鸭子，那么你一眼就会注意到他，所以菜还没有上来，贺逸就多看了那人几眼。
“师父哥哥，那个人把自己的包裹放在了凳子上哎，为啥不让别人坐？”
小平安个子矮，看不到人，只好盯着凳子看，“我还以为没东西呢。”
听到这，贺逸顺着小平安的话头往凳子上看，却是有一个黑漆漆的布口袋放着。
因为和凳子的颜色太接近，店里又不太敞亮，谁要是一不注意就坐上去了。
贺逸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仙人跳嘛！
谁不注意谁倒霉，坐上了口袋，那青皮混混肯定要想法子讹你一笔。
贺逸也不去说破，只暗道这江湖险恶，如果凡人粗心大意中了圈套，顶多破财受气；
如果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真界，只怕粗心大意连骨头都剩不下。
暗暗反醒了半天，贺逸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考教起小平安前几天教的文字来。
“来，乖徒弟，这个字念什么？”贺逸挑了个笔画少的。
“念小狗狗那个汪！”
“那这个呢？”
“这个是师父哥哥的师！”
一连问了两百多个，没想到小平安居然都记住了，夭寿啊，这可是他准备教半个月的内容！
“小平安，你是怎么记住的？后面的我还没教你啊？”
小平安迷糊的看向贺逸：“师父哥哥你忘了，第一天的时候你都读了一遍，我就都记住了呀，你忘了？”
贺逸差点惊掉了下巴，《三字经》听了一遍就都记住了？！
自己的小徒弟居然是过目不忘，耳听能诵的天才，这资质，甩他倒霉的师父不知道多少条街……
额，如果这样的话，估计很快就能引他练气了。
贺逸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别说胡子了，连个绒毛都没有，哎，严师形象就基本告别了。
说着话，小伙计稳稳的端着托盘，一路游鱼似的避开客人，将贺逸要的菜品摆到了桌子上。
鲜肉馄饨的皮儿非常薄，煮熟之后如同水晶一般包裹着香浓的馅料。
汤是用棒骨老汤吊味，里边还放了几个小小的虾皮提鲜，一个青花碗配着白瓷勺子，水晶馄饨上头还点缀这嫩绿的芫荽，鲜红的榨菜，看着就开胃
春卷是花生油炸过，外焦里嫩，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青团粘糯清香，既解了春卷的油腻，又有豆沙的甜美，更别提这店里的招牌羊杂的。
师徒两人同时咽了个口水，这半天队排的，值啊！
贺逸先给小平安要了一个小碟子，怕馄饨烫着他，贺逸先开了菜，小平安见师父动了筷子才跟着吃了起来。
两个人越吃越快，狼吞虎咽，大快朵颐，把身边的人都看馋了，摸了摸身上的钱包，狠狠的瞪了两个人一眼。
“小伙计，再给我来一个馄饨。”
一时间，已经吃饱了的客人又开始了第二波收割，只看的排队的客人一把辛酸泪。
这时候打店门口来了一对主仆，那仆人是个贴身的小厮模样，急急忙忙的扫视店内，居然真被他看到一个座位。
看都没看就飞快的跑了过去：“爷，快来，这里有个空位！”
“墨书，不要喧哗，安静些。”
那个主人到是气质不俗，做个富家公子打扮。
头上用一根流云白玉簪，面如羊脂，眉眼如画，身披緙丝明光印花贡锦的华袍，珍珠的盘扣。
腰间佩这一块美玉，脚上一双靴子嵌宝缀珠，手拿着一把极品扇子，却是檀香木为扇骨、当代四圣手米大家的扇面。
贺逸闻者一阵香气过来，抬头一看，呵，这种货色简直把“我是肥羊”四个字写到了脸上，看吧，马上就得出事。
那公子看小厮站在座椅一旁，也没细看，一屁股做了下去，哎，这怎么有东西？！
旁边那个泼皮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就要拿手拍他的肩膀。
“去去去，把你的脏手拿开！我们公子是什么人物，也是你这腌臜货色能碰的！”
后边那个小厮伸手就把那人的手拨了下去。
那泼皮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干他们这一行，其实也是看人下菜碟。
如果是那些有钱又没有什么势力的客商最好敲打，讹上就甩不掉；
这里离京城不远，高官显贵时常路过，如果不长眼睛惹上了早就被人收拾了，能混到现在，肯定有点眼力。
这对主仆看起来有点身份，本来只打算要个三五两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么不给面子。
这要是软了，以后这条街那还有他蔡老四的地方，想到这里，把心一横。9
“是是是，俺们是腌臜人，比不得公子高贵！只是再高贵也高不过皇帝去，皇帝来了，也是要讲理的！”
这时那公子已经站起身来了，那泼皮伸手将凳子上的黑口袋拎了起来。
“我看公子也是个有身份的人，想必不会欺负咱们苦命的人，这个口袋你刚才坐没坐？”
那公子拿眼瞪了瞪墨书，啥破小厮，连凳子上有东西都没看见！
自己头一回出宫办差事，比钦差仪仗快了两天，打算出来放放风，看这小店热闹，结果进来就惹上了事。
“不错，是我一时不察，坐了您的东西，给您赔礼了。”
贺逸叹了口气，居然还主动配合人家，要了亲命了，莫不是个傻子。
“公子是个爽快人，”那泼皮环顾四周，“各位高邻做个见证，这位公子说了，是他坐的！”
泼皮说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只蔫蔫巴巴的死鸟，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不怀好意的看着那公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公子坐死了我的鸟儿，该赔不该赔？”
“你这厮故意弄了个口袋放在凳子上，你这是蓄意讹诈！”那小厮都快气的跳起来了。
“墨书，不得无礼，拿出五两银子来，”那公子接过银子放在桌上，朝泼皮拱了拱手。
“这位壮士，我虽然见识少些，这灰嘴的鹌鹑想来五两银子也够赔了吧。”
那泼皮呲了呲牙：“公子是个敞亮人，这五两银子，莫说一只鹌鹑，就是一千只也买回来了，只不过，我这鹌鹑是下蛋的！”
“我告诉你，我家公子是看你可怜，你不要得寸进尺，五两银子买鹌鹑蛋也够撑死你的了！”
“去去去，一个小厮插什么嘴，”那泼皮冷哼一声。
“我这鹌鹑，每月初一，下一个普通蛋，每月十五，下一个银蛋，每月三十，下一个金蛋，所以，公子这五两银子不够！”
就是再不食人间烟火，也知道自己被讹上了，那公子自恃身份高贵，也有些恼了。
“我劝你收下银子，我只当周济了穷人，不要得寸进尺，免得不仅没有银子，连人也得去大牢里过年！”
“我知道公子是有势力的人，有道是好鞋不踩狗屎，咱就是那狗屎，真惹上了，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认！”
那泼皮掏出一把尖刀来一下捅进了自己腰里，顿时血流了出来。
那公子乃是奉旨迎接贺逸的当朝太子，平日里伺候的是美婢，教导的是大儒，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这要是传出去，当朝太子坐死民鸟逼死了人，脸面还要不要了？
“行行行，我赔我赔，你说说吧。”
“您也别说我讹您，那银蛋的钱，我不问您要，那金蛋的钱，我不问您要，您把那些普通蛋赔给我就行。”
看来这个人也不是太离谱，那鹌鹑活上一百年才能生多少蛋？再给一锭银子也就是了，想到这里那公子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再给你五两吧。”
“不够，不够，把你卖给他都不够，”热闹也看够了，贺逸给吃饱了饭的小平安搽搽嘴角站了起来。
他刚才掐指算算，知道了这个傻白甜是来迎接自己的太子，回头还要见面，不好光看热闹。
“为什么，不就是几个普通蛋嘛？”那个小厮墨书知道给自己公子惹了祸，这时候说话都带着哭腔。
“因为他的普通蛋能孵化出小鹌鹑来，小鹌鹑又生金蛋银蛋普通蛋。
小鹌鹑下的普通蛋又能孵化出小小鹌鹑，小小鹌鹑又生金银蛋普通蛋，就这么孵化下去，你要赔多少合适？”
贺逸面无表情的揭穿了这个小把戏。
“这位道长，带着徒弟行走江湖不容易，咱们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那泼皮看着小平安目露威胁。
“我不留你能怎样？继续用刀子戳你腰上灌了鸡血的猪肉给我看？！”
那泼皮破口大骂：“你叫你这多管闲事的杂毛，揭破你爷爷也没用，赶快赔我的鸟！”
“哦，你这么确定你的鸟死了？”
那泼皮轻蔑的一笑，他是**湖，会犯这样的错？
这只鹌鹑不仅是死的，而且都放在房梁是风干了半年，靠这一只死鸟他不知讹了多少人了，当然是死的！
“爷爷是讲道理的人，要是我的鹌鹑活了，我不仅不要钱，还给他赔礼！”
“如此也好，”贺逸隔着老远，“你自己将那鸟拿起来把，免得说贫道换了你的。”
“我拿就我拿，看你们弄出什么花样来！”那泼皮把那死鹌鹑在手心攥紧，救活了自己也能捏死它！
贺逸似笑非笑的看了那泼皮一眼，用手一指：“敕令！”
就见那风干的鹌鹑突然脑袋一动，眼冒绿光，就在那泼皮手中剧烈的挣扎起来，十分瘆人。
那泼皮吓的手脚都软了，哪里还有胆子捏，一双手到处乱扑腾，那鸟飞起来在他脸上乱挠。
挠了半天，一头撞在他手上跌落下来，还是那副干干巴巴的样子。
“怎么样，这次可是你自己打死的，怨不得别人，拿着你那下金蛋的祖宗快滚吧！”一边那小厮墨香只觉得解了自己一口恶气！
那泼皮也知道今天遇到了高人，扔下了死鸟和口袋，灰溜溜的走了。
那公子突然想起来什么，盯着笑眯眯的贺逸看了半天，突然作势施礼。
“大越国东宫太子莫明奇代我父，给老神仙见礼！”
贺逸屈指点出，空气凝固一样挡住了那太子下拜。
“贫道是方外之人，当不起太子和国主的大礼，起来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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