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担当生前事,何惧身后名

　　
<p>赵王何以身体不适为由，躲在丛台宫，避宫不出，不见任何人。</p>
<p>大臣也都认为，王上年纪轻轻，就遭遇了父兄背叛，对他打击定会不小。</p>
<p>公子胜拖着长剑，来到丛台宫。一名宦者上前阻拦，语调恭顺道：“王上有令，不见任何人。”</p>
<p>公子胜怒喝道：“我也不见？”</p>
<p>另一名宦者上前答道：“王上尤其交代了，不能见公子。”</p>
<p>公子胜往大殿看了一眼，冷声问道：“他为何不见我。”</p>
<p>宦者答道：“臣只是奉命行事。”</p>
<p>“我知道他为何不见我。”公子胜有意抬高声音，“他是不敢见我。”</p>
<p>公子胜说完，也不理宦者，继续往大殿走去。两名宦者见状，急忙拦截。</p>
<p>“谁敢拦我。”公子胜眸色露出强烈地杀气。</p>
<p>宦者见公子胜虽小，但自有一股威严，吓得他们退在一边。公子胜提着长剑往宫殿的方向走去。一名宦者正准备鼓起勇气，再次去拦截公子胜，却被另外一名宦者阻拦。</p>
<p>先前那名宦者，问道：“你怎么不拦住他。王上怪罪下来，如何是好。”</p>
<p>后一名宦者注视着公子胜的背影，“你可知，他是谁？”</p>
<p>“他是谁。”</p>
<p>“他是王上的亲弟弟，如何拦得住。”</p>
<p>“你是说？”先前那名宦者，惊色道：“他是王上的亲弟弟，赵主父的第三子。”</p>
<p>后一名宦者，点头道：“他就是赵主父第三子，当今王上的亲弟弟，公子胜。”</p>
<p>“你来了。”赵王何见公子胜拖着长剑进入大殿，眸色之中，没有半点善意。但他身为大哥，还是用很友好地目光，看着他，语调温和。</p>
<p>公子胜离赵王何尚有十箭之地，停了下来，语调之中充满敌意，“王兄，不见我。我便来见王兄。”</p>
<p>赵王何用下颚示意道：“你来见我，也不用带利刃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杀我的。”</p>
<p>公子胜将长剑往前一挥，脸色僵硬道：“我若能杀你，定会杀了你。”</p>
<p>“你可知，寡人最羡慕你什么。”赵王何也不问他为何要杀自己，也不生气，眸色之中多了一点温柔，“寡人羡慕你，能够得到母亲的疼爱，能够自由自在的成长。”</p>
<p>公子胜沉默不语。</p>
<p>赵王何续道：“从小到大，母亲只会苛责我，何曾让我如你一般快乐。每次看见你和母亲之间的对话，我是多么的羡慕。”</p>
<p>“母亲只是对大哥的期望高罢了。”公子胜听到母亲两个字，眸色多了一点哀伤，“母亲一直都疼爱你。”</p>
<p>“母亲疼爱的人是你，想要保护的人也是你。”赵王何不知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来，“几年前，母亲在生死关头，已经给出了答案。”</p>
<p>公子胜失声道：“母亲想要保护的人是你。”</p>
<p>“母亲想要保护的人是我？”赵王何情绪有点波动，“母亲用身躯，护住的人是你。”</p>
<p>“那些刺客不仅是奔着母亲而去。他们的目的还有你。”公子胜失声道：“母亲将你推开，将我护住。那些刺客，见母亲护住我，把我当成了你。所以，刺客才将手中的箭矢，射向了母亲和我。母亲是想保护我，还是想保护你。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p>
<p>“罢了，这些事，不提了。我答应母亲，要照顾你。我是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赵王何看着他手中地长剑，冷笑道：“我没想到一心保护的弟弟，持着长剑，想要杀我。你可知，我心中是何等悲凉。”</p>
<p>公子胜冷笑道：“你杀章哥哥，囚禁赵主父。你可知，赵主父心中又是何等悲凉。”</p>
<p>“他们该死，该死。”赵王何再也不用压制心中的不满情绪，咆哮道：“赵主父立我，为何还要扶持他。”</p>
<p>“你就为了冰冷地王位，杀了章哥哥。”</p>
<p>“他是乱臣，起兵攻我，死有余辜。”</p>
<p>“赵主父何罪，却被囚禁宫殿。”公子胜厉声问道：“他是我们的父亲，这些你都忘了？”</p>
<p>“赵主父接纳乱党，与我为敌。我就不能放过他。”</p>
<p>“乱党。”公子胜眸色之中饱含泪水，“主父在你眼中是乱党。”</p>
<p>“赵主父封他为代安君，统领塞北四郡。赵主父之举，是将赵国一分为二。”赵王何情绪激动道：“赵主父祸乱赵国。寡人之举，乃大义灭亲。”</p>
<p>“没有赵主父，何曾有你。”公子胜高声道：“赵主父最不想看见两子相残，父子反目成仇。你诛杀章哥哥，兵围主父宫。赵主父心中是何等悲凉。你信誓旦旦说赵主父分裂赵国，祸乱赵国。你的一切，都是赵主父和章哥哥给的。”</p>
<p>“放肆。”赵王何喝道：“赵国有我，就没有他们。帝王家的血是冷的。多少君王家的子嗣，为了这个位置，不惜父子反目，兄弟成仇。曾祖父、祖父继位，不也是平叛，才坐稳这个位置。”</p>
<p>“主父壮年退位，扶持你为王，就是为了打破赵氏命运的枷锁。”公子胜语调颤抖道：“你却…主父是何等的悲凉啊！”</p>
<p>“楚人建国数百年，不也是靠兵变夺位。身在王室，就没有父子情深，更没有兄弟之情。”</p>
<p>“楚人蛮横，不服周礼，也不通教化。中原人，向来鄙夷之。楚人通过政变夺位，那是野蛮人之举。”</p>
<p>“周平王之事迹，你难道也不知。”</p>
<p>“周平王得位不正，诸侯不服。礼崩乐坏，从上而下开始。姬姓江山，日落西山。这些，大哥难道不知。”</p>
<p>“周平王手段虽不高明，但他守住江山，不亡戎狄之患。天下诸侯，不也称之贤明。”赵王何眸色阴冷道：“王者之路，注定是血淋淋的。王位，注定是冰冷的。”</p>
<p>“你变了，变得好陌生。”公子胜打了个寒颤，“他是我们的大哥，你诛杀他。你难道要赶尽杀绝，连赵主父也不放过。”</p>
<p>“不是我变了，是我们都变了。父兄想要的江山，寡人给不了。”赵王何看着空荡地大殿，又道：“你若坐上这个位置，你也会变。你的血，也会变冷。来生，我们都不生在帝王家。”</p>
<p>公子胜问道：“你杀了父兄，你就能坐稳这个王位。”</p>
<p>“没有父兄，寡人是赵国的王上，岂会坐不稳这个位置。”赵王何又道：“诛杀代安君，既是为了稳定江山，也是为了替母后报仇。兵围赵主父，那是大义灭亲，维护山河一统。”</p>
<p>“你是如何断定母后之死是章哥哥所为。”</p>
<p>“李兑、大司寇都这么说。”</p>
<p>“他们是什么人，哥哥难道忘了。他们说的话，你也信。”公子胜又道：“如果是章哥哥杀了母后，主父会饶过他？”</p>
<p>赵王何冷静下来，理了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沉默不语。</p>
<p>“沙丘宫变，尚有诸多疑点。”公子胜问道：“太傅，为何会死？章哥哥为何要反你？李兑等人为何能够及时平叛？这些是巧合。”</p>
<p>“太傅，怎么知道这件事。”赵王何仔细想了想了，也觉得不对劲。赵王何心中又想：“何人，能布这么大的局”</p>
<p>“你怎能如此糊涂。”公子成气急道：“章哥哥要反你，怎会选择如此愚蠢的时机。赵主父要废你，何须废太多的周折。章哥哥有实力反你，主父有能力废你。章哥哥死了，主父会被囚。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p>
<p>公子胜之语，瞬间点醒了赵王何。赵王何心中也涌现出前所未有的害怕。</p>
<p>这场政变，赵主父、代安君会输，那是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废掉他、取代他。否则，以赵主父和代安君两人的威望，何人能及。</p>
<p>公子胜又道：“主父一直在平衡宗室，你却联合宗室，攻伐父兄。父兄若死，江山亡于你之手，你就是千古罪人。”</p>
<p>“胡说。”赵王何厉声道：“江山怎会亡于寡人之手。寡人岂会成为千古罪人。”</p>
<p>“他们能杀父兄，难道他们不敢杀你。”公子胜语调冰冷，又道：“父兄若在，他们不敢有异心。你杀了父兄，江山岂会是你的。”</p>
<p>“江山不是寡人的，还会是谁的。”</p>
<p>“父兄死后，无人能够掣肘他们。他们以你无德、无功，罢黜你，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公子胜长叹一声道：“你诛杀章哥哥，谋害赵主父，早已失去民心，岂会有人拥护你。这几年，若非父兄在，何人能够制衡他们。父兄不在，你能制衡他们？父兄死了，真正受益者，也不会是你。”</p>
<p>“他们都是忠于寡人。”</p>
<p>“父兄若在，他们不敢有异心。父兄若死，你何德何能守得住赵国的江山。这些乱臣，连赵主父都不放在眼里，何惧你。”</p>
<p>“寡人一时糊涂，才…”赵王何心慌意乱，问道：“寡人该怎么办。”</p>
<p>公子胜道：“让赵主父主持大局。”</p>
<p>“事到如今，局势已经失控。他们好不容易才囚禁赵主父，岂会放了他。诛心之刑，只怕一生征战地赵主父，也挺不过了。”赵王何意识到情况不妙，心道：“难不成，江山真的亡了不成。”</p>
<p>“按照赵主父的性情，遭受如此变故，早就一命呜呼。赵主父为了你，为了赵国，屈辱地苟活着。”公子胜坚定道：“决不能让江山毁于我们手中。”</p>
<p>“寡人对不起赵主父，对不起章哥哥。”赵王何拾起心境，语调坚定道：“寡人要守住父兄的江山。”</p>
<p>......</p>
<p>同室操戈、手足相残，这是为君、为父之人，最不想见看见的。然，赵主父却经历了这种锥心之痛。一夜之间，赵主父白了头发。</p>
<p>赵主父垂垂老矣，再也不是那个雄姿英发、野心勃勃，欲以云中、雁门之兵，直取咸阳，再建功业的男人。</p>
<p>经过一夜的思考，赵主父想了很多，也看到了很多。</p>
<p>他若出去，赵国定会有场腥风血雨。</p>
<p>邯郸，不会太平。北疆之地，也会得而复失。赵国，更不会太平。他穷尽一生的心血，才让孱弱地赵国，走向强盛。因为他的一个错误的决定，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p>
<p>赵主父也明白，赵国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经不起大风大浪。</p>
<p>他若出去，势必会和王儿，一番拼杀。此生，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出去之后，还要再次经历丧子之痛。赵国因为他，走向没落，那么他也将成为赵国的罪人。</p>
<p>他不惧外敌，与子交锋，他做不到。</p>
<p>为了赵国、为了自己，他不能出去。若他的死，能换赵国一世太平，争霸诸侯。他也不会选择活着。</p>
<p>赵国是他奋斗的一生，岂能用双手毁灭。</p>
<p>但赵主父转念又想，“他的死，真的能够换来一世太平。他死后，王儿，能坐稳赵国的江山，传承赵氏的基业。”</p>
<p>公子成、李兑狼子野心，他若轻易地死去，他留下的江山，又会如何。王儿年幼，又无军功，也无威信，且无贤能的大臣辅佐。岂能驾驭公子成、李兑之辈。</p>
<p>赵主父脑海深处回荡着这座大殿的欢声笑语，还有代安君、赵王何、肥义等重臣饮酒之乐，心道：“孤，还不能死。孤要为赵国的江山，屈辱地活着。孤，若在，乱臣贼子，不敢有所图。孤，要活着，好好地活着。”</p>
<p>赵主父又想：“孤的一生，跌宕起伏，不知死后，天下人又会如何评论孤。每个君王死后，都会有个谥号。他会得什么谥号呢？”</p>
<p>想着自己干了很多不被世人所容之事，今又被囚禁沙丘。又想起两子手足相残、同室操戈。他定会成为祸乱赵国之人。他的一生，与帝辛何其相似。开疆拓土，建立功勋，却又困死沙丘。</p>
<p>他的谥号，定是带有贬义吧！</p>
<p>此时，赵主父脑海，又想起了一个人...齐桓公。</p>
<p>那个尊王攘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立霸业的男儿。晚年，饿死宫中，却是何等凄凉。</p>
<p>赵主父一扫眼前的哀伤，以后的事情，定有他人评说，何须他再次此哀伤。</p>
<p>他要担当生前事,何惧身后名。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八尺男儿。</p>
<p>想通此节，赵主父眸色不再凄凉，心道：“孤，要为赵国江山，献出最后一点力。”</p>
<p></p>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99.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m.biquge99.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