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白天
明亮的阳光倾洒在案几，窗台上的盆景却有些微微泛黄。阡岚拿来一件浅金色的绒裘披在白辰胤天的身上，叮嘱道“近日山里夜凉，总能听见天主咳嗽，天主还是得多照顾自己才是。”
白辰胤天微微点头，没有回他，继续看着四处传来的情报。忽然，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封信，半晌笑道，“果然是要赎金，呵，你猜这个墨弈值多少钱？”
“啊？”阡岚疑惑地看向白辰胤天手中的信，却也在看后笑了一声，“叶杉落的口气可不小，一万金。”
白辰胤天将信扔在了桌上，不屑道，“并且还要我亲自去。”
阡岚没有回他，却将他碗中的茶水倒掉，又用另一种茶重新沏了一碗。白辰胤天接过茶浅尝了一口，“雾里青？”
“嗯，”阡岚点点头，又道，“叶杉落之心，路人皆知。他想将您骗走，趁机带走叶姑娘。只不过，叶姑娘隐居后山，恐怕他根本找，况且……”
“况且什么？”白辰胤天偏过头来看向他。
阡岚微微屈身低头，“恕阡岚多嘴，叶姑娘想必不会跟他走。”
白辰胤天沉默了一会儿，低垂的眼眸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才道，“你怎么如此确信她不会走？……她常常跟我谈起叶杉落，看得出来，她还是挂念他，毕竟是她亲弟弟。”
阡岚微微颔首，有些忧郁，“自天主赐死大少主后，阡岚便再没有见过叶姑娘，这么多年，她都一直被您‘幽禁’在后山。虽说是‘幽禁’，天主却是常常探望，每年最好茶、最好的玉，无一不送去了无极阁……天主执掌空尘山这几年，江湖上风云莫测，也唯有从无极阁回来，您的脸上才会带着少许慰藉……而这些，即便是灵昭宫也……。”
听到他提起“灵昭宫”，白辰胤天的眼光忽然黯淡了一下，阡岚下意识地止住了话语。
屋内突然安静了一下，阡岚终究还是开口道，“所以阡岚妄自猜测，天主并未真正“幽禁”过叶姑娘。倘若是她本心想留在空尘，那么叶杉落来了也无济于事。”
白辰胤天静静听着，不发一言。
“只是……阡岚还有一事不明白。”
“何事？”他低垂着眼眸，没有抬头。
“后山偏僻冷清，道路迷乱，一直是空尘山囚禁重犯之地，如果天主本心不愿苛待叶姑娘，何不早起将她移居前山？”
白辰胤天动了动嘴角，却没有开口。他深吸一口气，沉沉地靠在了座上。明明是正午，日光却让他觉得寒冷无比。他静默地盯着茶杯，似乎在想着什么，偶尔皱皱眉头，偶尔轻轻一笑。
就这样过了很久，连阡岚离开了他都没有发现，只自言自语道，“你错了，你不了解她，你不懂她想要什么……她 ……”
他突然有些哽咽，端起茶一饮而尽，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阡岚不知从何处抱来了一把琴，他端坐在白辰胤天的身侧，轻轻抚琴。此刻的紫宸宫内，无人言语，唯有琴音触动着人心。
直到一炷香过去了，琴音已落，白辰胤天终于放下攥在手里的茶杯，自语道，“如果说真的还能为她做点什么，也许这次我就应该配合叶杉落演上一出……长痛不如短痛，对不对？……”
阡岚思忖片刻，“叶杉落若是强行带走她，这将对我空尘山极为不利。毕竟，叶姑娘和侍花大人都与他有所瓜葛，日后若真有一战，他可谓毫无后顾之忧。”
“我本就无意将雨璃当作筹码，”白辰胤天有些不悦，阡岚赶紧跪了下来。他抚摸着雕刻着龙纹的金座，微微皱眉，“她若离开这里，对她对我都是件好事……远离我，便远离了痛苦……咳咳……”
正说着，他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阡岚连忙重新掺了一杯茶递上，“天主，密报看了一整天了，去榻上休息一下吧。”
白辰胤天闭眼点点头，神色颇为憔悴。阡岚扶着他过去躺下，赶忙焚上了凝神香。
“天主，”阡岚跪坐在他身侧，俯身轻道，“前几年您刚接手空尘山，无处不受制于墨家庄，每每前往无极阁，也尽量避开先夫人。如今，墨家已覆灭，叶姑娘大可不必继续呆在后山，无极阁冷清，终究是孤独。？”
“孤独……”白辰胤天冷冷地打断了他，苦笑道，“那却正是她想要的与世隔绝。”转而，他的眼神变得深邃无边，“你根本不懂她想要的是什么……”
说着，他起身出门，漫步向天池的方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秋霜露重，氤氲的水汽显得格外萧瑟冷清。他缓缓拔出垂云剑，剑刃映出他泛白的脸庞。他细细地摩挲，若有所思道，“我劝过她很多次，让她搬来前山，但都被一再回绝。”说着，他自顾地轻笑了一声，“……因为，只有在人迹罕至的后山，才真正没有旁人的存在，整个天地，世间所有，宛若只余我们二人。”
说着，他将闪烁着冷光的垂云剑递给了阡岚，阡岚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低头不敢接，“天主……”
白辰胤天收回了手，轻笑道，“垂云剑无血不归，世上除了她，还从未有活人碰过。”
阡岚低头站在原地，不敢接话。
“唰”的一声，白辰胤天收剑入鞘，“你知道她平日里唤我什么吗？”他盯着远方的湖面缓缓道，“‘白天’……多好的一个名字啊……”
阡岚低垂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白辰胤天只继续道，“正如你所言，‘幽禁’并非出自我意，这么多年，所有的一切，皆是陪她耽溺其中罢了……”
此番话让二人沉默了良久，就连阡岚的神色也黯淡了下来，他望着白辰胤天的背影，浓浓的雾气笼罩着他，似乎愈发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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