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女杰

　　
夏日的夕阳从西北方落下，刚好照到了后山的无极阁中。周围一切静悄悄，阳光从纱窗中漏下，韩熙载夜宴图上点缀着参差的亮点。白辰胤天走进去的时候，画屏后的女子却正坐在椅上，独自小酌。
“白天？”叶雨璃突然慌忙起身，将酒杯背在背后，“你，你怎么来了……”
白辰胤天随手将垂云放在桌上，却饶有兴趣地提起那只酒壶，“这是什么？”
女子闪躲地低着头，支支吾吾不肯回答。白辰胤天笑了笑，打开盖子来闻，“呀，原来是泠香露，我还以为你私藏着什么琼浆玉露。”
女子腼腆地笑笑，声音似酥滑的糖，“听风大人刚来过，我只是偷着喝两杯，这也被你逮住了。”
白辰胤天笑道，“来，坐下一起喝吧。”说着，他翻开另一只酒杯斟满，小啜一口，“啧啧……入口时明明甘爽醇厚，回味时却又清透泠泠，苦辣兼具，沁透有余，不愧是大哥最爱的泠香露。”
叶雨璃看他喝得兴致盎然，心里却别别扭扭，只将酒杯攥在手中，迟迟未坐下。  
“怎么了？”他搁下酒杯，偏过过头问道，“有什么不开心的？”
“没，没有。”叶雨璃靠着椅背坐了下来，却将酒杯留在了桌上。
白辰胤天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申时的斜阳默默洒下，她背对着窗子，坐在那扇韩熙载夜宴图前方，一双清丽的瞳子里纯净而透彻。半晌，他放轻了语气，问道，“雨璃，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女子黯然地转过头来看他，本想从他眼里看见点什么，却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眼里永远是一片漆黑不见底的深渊，神秘而未知，却能轻而易举地俘获她所有的情绪。
沉默了片刻，她终于缓缓开口，“江湖之中，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叶家的余孽谁敢收留，我们姐弟俩就算自生自灭都是个祸害……”说着，她提起酒壶给自己倒酒，却不料手中无力，颤抖地撒了一桌。
她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无涯伯父不仅瞒着墨如海收养了我们，还教会我们武功，甚至包括紫电清霜师祖的行云如水、九天花月……这些大恩大德，我们自当磨齿难忘。除掉墨如海，虽然是他收养我们的真正意图，但作为叶峰之后，这本就是应报的血仇……谁知小落不乖，竟为了一己之私对墨弈手下留情。我要是他，就一定杀他个片甲不留，要钱又有何用！”
“啪！——啪！——啪！——”白辰胤天起身鼓掌，点头赞道，“雨璃，若你现在还会武功，一定是个女中豪杰，能伴我左右，助我一统江湖。就算是现在，你虽手无寸铁，胸中却依然有百万雄兵。得一军师若此，实我幸哉！幸哉！”
女子苦笑着摇摇头，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安慰。她起身半蹲着鞠了个躬，柔声道，“天主谬赞了，雨璃自小愚钝，贡献的不过微薄之力，却得了天主这般垂爱，已是感激不尽。”
白辰胤天摇头否认，“听父亲说，你被抱来的时候因颠沛流离染了风寒，习武多是为了强身健体。没想到大哥当时出了一策，逼你自废武功，雨璃，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答应。没有了内力，从那以后，你的身子一日差似一日，可你却恁凭着这一介柔弱之躯，撑起了助我政变的半边天……雨璃，你如此坚强的毅力、如此冰雪聪明的脑袋，世上是无人再及了。”
“扑通”一声，叶雨璃双膝跪了下来，眼里含满热泪，“雨璃此生能得天主这一句话，别说是除掉白辰星魂、除掉那些阻碍天主功成名就的人，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只是此时此刻，天主已大权在握，墨如海也死了，雨璃害怕天主觉得雨璃没有用了，再也不会来见雨璃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白辰胤天轻嗔一声，俯身向她伸出了手，摊开掌心，“来。起来。站起来。”
叶雨璃抬头注视着他，清丽的热泪划过脸颊，“白天……”她轻声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只觉一切都静美得恍如梦境。
而那个伸出手的白衣男子，他不知道，又或许知道，他在这个女子的心中就是一个年轻的神——一个让她沉迷，让她陶醉，让她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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