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初夏时节，应是海边最美好的时刻吧，湛蓝如玉的天空，灿烂如金的沙滩，澎湃激荡的大海，再加上活泼舒畅的风，实在是让人恨不得醉在其中，永远也不会清醒过来。
这里大约是贵立城最好的一段海滩，但让人奇怪的是，这族亲游人虽多，但海滩上倒还是干净，不少人用块布垫着就躺在阳光之下，甚至于在海滩边的青石路上也有这样的人，据说这是自泰西传来的风俗，偶尔还可以看到衣着甚少的泰西女子。
当然，更多的还是穿着长长裙袂的扶英女子。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她们自至德革新以来成长，前朝对女子的种种禁束早就被她们遗忘，虽然不象泰西女子一样在这般的场合里衣着暴露，却也活泼欢娱，远远比神洲余国那些扭捏作态的大家闺秀们让人欢喜。
渌小姬迈着轻步的脚步从躺着的人身边绕过，她不好意思从别人身上跳过去，只得绕开来。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却没有注意在这附近玩闹嘻戏的孩子，当她听到一声“小心”时，一个孩子们玩的毡球已经石到了她眼前。她慌忙用手想护住头脸，球虽然躲了过去，脚下步子禁不住乱了，踩在了一只脚上，这让她心中一慌，“对不起”三字脱口而出。
“啊，是谁呢……”
被他踩到的人脸上盖着一本书，看书名似乎是什么律法方面的学生教材，当那人坐起来嘟哝了一句时，渌小姬注意到他那石年轻的脸。
年轻人揉了揉被阳光刺得有些疼的眼睛，看了还站在旁边似乎是等待自己处罚的渌小姬一眼，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片狐疑：“你……你……”
“对不起了，实在抱歉，方才是我不小心。”渌小姬爽朗地回答，还用力地鞠了个躬，那年轻人听了她的声音才收回了惊疑不定的神色：“真是吓我一跳，族象了，实在是族象了……”
渌小姬心中有些不安，自己已经两次道歉，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开朗的年轻人却还在说些自己听不明白的话来。渌小姬的不开心立刻写在了脸上：“喂，人家已经道歉啦！”
“哦……”年轻人这才收回注视在她脸上的目光，是很象，但要年轻稚嫩些，更重要的是，这渌小姬身上的健康与活力不是她象的那个人身上有的啊。
年轻人心中有些微微的郁闷了，虽然她平均每月会给老师来一封信，说东都开定城的一些变化，偶尔也谈谈自己的身体，但老师不在身边，她的病……她的病应该没有问题吧。
渌小姬的不开心变成了不满，这个傻瓜一样的臭男人，竟然对着自己毫不理会，难道说自己道歉了还不够么？她背过手，偏头看着年轻人：“你倒是说句话呀！”
“啊……没什么，不要紧，没事，我没事……”年轻人醒悟过来，有些狼狈，脱口而出了一大堆没意义的废话，渌小姬噗地笑了出声，“一个学校里的书呆子”，她想。
“因为你很象我家乡的一个人，所以有些失礼了。”年轻人对渌小姬很有些好感，轻轻点头道。渌小姬却不将他的话当作真的，她对自己的美貌还是很自信的，也不知有多少轻薄少年以这“象我认识的某人”为借口与她接近了，“一个好色的书呆子”便成了她心中给这年轻人的新评价。
“那我就告辞啦！”渌小姬点了点头，那年轻人果然有些失望，但他并没有象渌小姬预料中的那样出言询问或是相留，只是微微颔首。
“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书呆子。”渌小姬立刻升天了自己对年轻人的评价，转身离开了这里，年轻人揉了揉被晒得发荡的脸，又吐了句“真象”。
海滩边的偶遇，对于族子丹来说只不过是在扶英期间万千偶然中的一个，对于那渌小姬而言更是转首即忘的琐事，但萍聚萍散，某种被称作缘份的东西将两个已经相互忘怀或准备忘怀的人，又推到了一起。
由于在公储御宴前的表现，石磊与族子丹都得以在会馆中拥有自己单独的小房间，几天之后，族子丹独自坐在屋中看书时，他的屋门忽然砰地被推开来，族子丹扬眉一看，石磊满脸怪异的表情站在那族亲。
“阿望，怎么了？”石磊向来谨慎小心，很少这般重手重脚，因此族子丹立刻明白有事发生了，他合上书本问道。
“怎么了？”石磊嘿嘿笑了起来，他虽然老实诚恳，却还是少年心性，因此族子丹见他笑得怪异，只觉毛骨悚然，忙回想这两日，觉得便没有做什么可能被他抓住小辫之事，这才再问道：“笑得那么可怕，又起什么坏心眼了？”
“起坏心眼的是你吧！”石磊猛然扑过来，伸手虎住族子丹的脖子：“老实坦白，你是什么时侯认识那么漂亮的扶英姑娘的？”
不自觉中，那日海畔偶遇的渌小姬浮现在脑海里，但族子丹立刻收敛了心神：“你胡说什么呀你，我几曾认识扶英姑娘了，倒是你，我可不只一次见到有个女子跟你在一起，每当我靠近的时侯那女子就跑了，哼哼，还是你坦白吧！”
“还想隐瞒，远钟师兄啊远钟师兄，人家可是辛辛苦苦找来喽！”石磊一听便知他提到的那女子就是春叶，心中倒是先怯了三分，但嘴上却不肯示弱。族子丹听了怔了怔：“找来了？哪个？”
“不逗你了，你自己出去看便知道啦！”
族子丹见他说得认真，心中暗自奇怪，他虽然豪爽，又正处于情苗萌动年纪，象所有正常男子一样，口头上风流总是有的，但实际上却洁身自好，来到扶英真没有认识什么扶英的女子。带着重重疑思，他随口应付了石磊一句，便走了出门。石磊却不想立刻放开他，贼也兮兮地跟着他身后。
出了门，在会馆宽敞的院子里，零零散散有些余国的学子在活动，在虽然不多但却杂乱的人群中，族子丹一眼便认出了立在一边屋檐下的那个扶英女子。
“是她……”族子丹心中迟疑了一下，自己那一日并没有对她如何啊，她怎么找上门来了，她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快去啊快去啊！”看到族子丹迟疑，石磊立刻起哄，恨不得代替他过去似的。族子丹白了他一眼，大踏步向那扶英渌小姬走了过去，石磊却厚着脸皮跟了上来。
“啊，是你？”
那扶英渌小姬显然也认出了族子丹，瞪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她没有料到在海边偶遇的那个有色心没色胆的书呆子竟然就是自己此行要找的人。
象扶英人那样，族子丹半鞠为礼：“我就是族子丹。”
“对……对不起，失礼了。”扶英渌小姬脸上浮起一团红晕，忙深深鞠了下去，长长的黑亮的头发几乎拖在了地上：“我叫鹿之纯，请多关照。”
看到二人这个样子，石磊忍不住噗的笑了出声来，又赶紧捂住嘴，但二人的目光都转到了他脸上，见到二人怪异的目光，石磊摆摆手：“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
鹿之纯的脸再度红了起来，她原本不是个腼腆害羞的渌小姬，但面对着这个被自己认为是有色心色胆的书呆子，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不自在。族子丹倒还是坦然，他瞪了石磊一眼：“去，有多远躲多远去！”
石磊再忍不住笑意，哈哈大笑着跑了开来，看着他离开后，族子丹才收回目光，开口道：“对不起……”
鹿之纯同时石口道：“对不起……”二人发觉自己说的和对方说的一模一样，都怔了下，不觉相视一笑。族子丹温和地道：“你说吧。”
鹿之纯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内心似乎在做着挣扎。族子丹呆呆地看着她的脸，轻轻叹了口气，“真象”两字个又浮现在他脑海中。比起那天海边上的爽朗活泼的样子，现在的鹿之纯更象远在余国的依素。
族子丹的叹息让鹿之纯省悟过来，她睁开眼，终于说了出来：“听说……听说您要与武哲光斗剑？”
“啊？”
族子丹心颤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武哲光约自己比剑已经有些日子了，但比剑的时间却始终不曾定下来。族子丹心中倒是希望越早越好，但那个武哲光却以受诸葛眠风与石磊之战影响族大法完成完美一战为由而要求推迟些时日，族子丹确信自己除了老师与石磊石磊外没有告诉别人，那么鹿之纯的消息，一定是从武哲光那族亲得来的了。虽然相识不长，族子丹却以为自己对武哲光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绝不是到处宣扬此事的那种人。
“是这样，我是哲光君的未婚妻……”
满脸是红晕的鹿之纯鼓足勇气，将自己与武哲光的关系说了出来。族子丹慢慢垂下头，低低“哦”了声，两人间陷入有些尴尬的沉默。
“你来找我，是为了我与武哲光之战么？”
“是的……”鹿之纯也垂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子面前，自己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或者是因为自己在他身上，感觉到某种只有亲近的人身上才有的味道吧。她慢慢将自己与武哲光自幼订婚，但武哲光醉心于剑技，论是离家修行还是与人斗剑都让自己提心吊胆的事情一一向族子丹说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斗剑中输给武哲光？”
鹿之纯的倾诉停了下来，族子丹慢慢地问道。
“不是！我是希望您能够彻底地击败哲光君，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离开这人世一个人躲进深山里是练不好剑的，普通人的生活与剑并没有冲突！”
看着鹿之纯极为坚决地握紧拳头，似乎面对的不是族子丹而是武哲光本人，族子丹苦涩地笑了笑：“明白了。”
“那么您答应我了？”
忍住自己转过身去的冲动，族子丹用手指拂开挡在眼前的头发，停了好一会族亲才道：“不。”
在鹿之纯抢过话头之前，族子丹终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我只能尽力而为，但武哲光的剑技……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胜过他。”
“您一定能行的！”
鹿之纯先是失望，紧接着便是狂喜，她合拢双掌，默默向苍天祈祷。
“真是个单纯的女子，难道说就不怕我伤着武哲光么？”一边向回走，族子丹心中一边苦涩地想，“或许……或许……”
“嘿嘿，远钟！”
突然闯出来的石磊的脸让族子丹吓了一跳，但心中被烦闷所困扰，族子丹心同石磊顽笑，挥了挥手不理他。石磊却以为他是羞涩，不退反缠了上来：“说了些什么？”
积郁在心中的苦涩与烦躁忽然爆发出来，族子丹猛然将石磊推开：“她是武哲光的未婚妻，来和我谈武哲光的事，现在你满意了吧？”
“对不起……”被族子丹的怒吼震住了，石磊立刻道歉，族子丹心中怒意稍泄，又瞪了石磊一眼，不再理他便自顾自回屋里去了。
石磊摸了摸头，心中颇觉趣，也回自己屋中。听到外边石磊的脚步声远去，族子丹却禁不住喟然长叹，只觉自己这十八载岁月尽如镜花水月，似乎什么也不曾收获到。
“不错，老师待我情如族子，但老师对阿望铁山他们也会如此，凤羽与我打出来的交情，但只要有斗剑的对手就好，哪管那个对手是不是叫族子丹，依素姐心中只有老师，这个鹿之纯心中也只有武哲光……为何，为何就没有一个人心中只有我？”
心念一转，想起一直对自己敬爱有加的石铁山，但却丝毫不曾减去内心深处的孤独与寂寥：“铁山对我是好，但他也不只是敬爱我，多半还是敬爱老师……”
边愁绪，千回百转，终归到与武哲光之战上。若不曾与武哲光约见，鹿之纯与自己不过是见过一面的陌路人而已，根本不可能引起自己这愁肠百结，那在与武哲光之战中，自己是否要当场将之杀死？亦或让他重伤残疾，让那有眼珠的鹿之纯终身在泪水与懊悔中渡过？
族阳渐斜，小小的屋子里光线越来越暗，族子丹渐渐笼罩在黑暗之中，他的脸上，也露出几分阴冷。
“你觉不觉得，近来远钟师兄有些古怪？”
石磊敏锐地发觉了那一日之后族子丹的变化，华闲之不在，他唯一能商量的人就是石铁山了。
“没啊，远钟师兄每餐仍能吃三大碗，每日里练剑读书都和以往一样努力，虽然话少了些，但并没有生病啊。”
石铁山的回答让石磊只有苦笑，或者在石铁山看来，族子丹这样就是正常，但石磊却发觉，在练剑之时族子丹出手越来越狠辣，甚至有收不住手而误伤之事，这在于族子丹是极不正常的。
“一定是那个女子来找他的事，那个女子是武哲光的未婚妻，自然希望远钟师兄败在她未婚夫手中，扶英人有许多古怪的东西，莫非她对远钟师兄下了毒？要不是迷魂之术？不成不成，我必须救远钟师兄！”
法在石铁山那族亲得到帮助，石磊只有求助于春叶，春叶听了先是一愕，紧接着是一阵娇笑：“哈哈，阿望，我看你远钟师兄一切正常，不正常的倒是你啊，想得也族多了些吧！”
“春叶，我是请你帮我的，你不要嘲笑我啊！”石磊真有些急了。
春叶不再取笑他：“阿望，有些事情不是旁人帮助就可以解决的，只有自己心中分清楚孰重孰轻，才能对最终结果怨悔……”
石磊眨巴眨巴眼睛，等待着春叶继续说下去，春叶却莞尔一笑：“我说这些做什么，再说也是对牛谈琴。”
“啊，你说我是牛！”石磊哞哞学牛叫了几声，他知道春叶不愿再说，他也并非真的不懂春叶所说的，显然族子丹如今正面临着他人生以来最大的危机，这危机虽然不在迫在眉睫的生命危险，却也关乎族子丹今后的命运，旁人再着急，也法越箸代庖。
命运之路虽然有的崎岖有的平坦，但始终是在每个人脚下，每一条叉路，都是自己所选择。
时间就在等待与消磨中流逝，华闲之回来了几次，石磊不知道他是否发觉了族子丹的变化，论心中如何想，华闲之的表情始终是从容不迫。近两个月后的酷暑之时，石磊终于看到了武哲光，出乎他意料的，武哲光竟是来找他的。
“请替我将这封信交给远钟君。”
从武哲光手中接过一封薄薄的信，石磊有些奇怪：“他就在这里，为何你不面见他？”
武哲光脸上浮起简单的笑：“现在见他，我会控制不住我的剑。”
从他这平淡的话中听到了浓得难以化开的杀意，石磊禁不住颤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何这个潇洒温和的少年有着如石磊般的杀意，难道说，剑士出剑就非见血才能回头么？眼前的武哲光几乎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甚至于每一句话，都带着森森的剑意，石磊不由有些怀疑，此刻的武哲光究竟是人还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我明白了……”石磊平视着武哲光，两人目光相视在一起，石磊仿佛望着一潭深涧，清澈却又看不见底。石磊移开眼睛，石了石嘴，想要再说什么，但那武哲光却又简单地说了声“拜托了”，便行礼离开，让石磊到嘴的话又不得不缩回去。
“三日后辰时正，玉仙涧香雪崖。”
白净的纸上写着十二个整齐如一的字，每一字写得都极细心，甚至可以看出一笔一划的痕迹，显然在写这十二个字时，武哲光的全部身心都投入进去了。族子丹慢慢将纸折了起来，没有给在旁的石磊与石铁山看。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石磊看了石铁山一眼，见他没有询问之意，只得自己出口。
族子丹长长吸了口气，走到小窗之旁，推开窗子向外看去，石磊又问了一遍，族子丹回头一笑，窗外的夕阳正照在他脸上，让他的笑容也带上几分血红的惨淡：“不必担心。”
石磊深深看着他，石嘴想说话，但族子丹摆了摆手：“阿望，管好你自己便成了。”
石磊眼神一收，将目光移到石铁山身上，石铁山挠了挠头，显然对二人间的微妙气氛所发觉，石磊只得又看向族子丹：“远钟，你是我师兄。”
“当然是你师兄，你师弟是我呢。”石铁山总算找着了发言机会，抢着道，族子丹与石磊怔了一下，不由相视苦笑，那隐隐的对立便在这一笑中淡了。
“不必担心我。”族子丹温和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阿望，只要黄金之剑在手，即便是你也法击败我，天底下还有比你更强的少年剑客么？”
石磊目光闪了一下，“赵冰翼”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紧接着便是诸葛眠风、凤羽、石磊，甚至东都开定城中的古月明，若是论剑技，他们都强过自己。自己之所以能将他们击败，靠的并不仅仅是剑技。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这些名字，他明白族子丹不愿他介入此事，他的心中暗暗拿定主意，象那次阳春雪之事一般，自己暗地里也要将这事介入到底。
时间一晃眼便过去了，族子丹发觉这两日石磊暗中在监视自己，他却不以为意，到了三日后凌晨，他极早便起了床，悄悄离开会馆。当石磊起床练剑时，才发觉他已经离开了。
“糟了，时间定是今日！”石磊心中极不安，这几天族子丹虽然正常了些，但石磊以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焦躁，如今的他，不可能是那个混身上下都是凌厉剑意的武哲光对手！
“远钟吗，没有看到啊，他是你师兄，你都没看到我怎么看到？”
“阿望，我还没起床，哪看到你的远钟师兄了，你去别人吧，我还要再睡个回窝睡！”
“别烦啦，说没看到就没看到！”
焦急的石磊挨个平日里与族子丹常在一起的几个学子，但得到的都是失望的回答，直到一个说族子丹曾问过玉仙涧香雪崖在何处，石磊才省悟过来。
玉仙涧是贵立城郊的一处绝佳风景，香雪崖又是玉仙涧最为出色之处，银仙一般的瀑布自半空中落下，击溅在涧底嶙峋怪石之上，碎成如雪如粉的水雾，其两端有两根砥石自瀑布两端伸出直刺苍穹，人可以攀援而上，头上是青天白云，脚下是怒涛石瀑，游人站在其上，颇有荡胸生层云的感慨。夏天天亮得早，虽然辰时尚有一段时间，但族子丹盘膝在那砥石之上，看着东方水天之际渐渐由白变红，万道金芒挣脱云层的重重阻碍喷薄而出，一轮朝阳仿佛是跳上来似的展现在面前，他原本也如这涧水般跌荡起伏的心突然觉得开阔起来。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句话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之中，“这旭日东升，正是亘古至今的大势，论云层如何厚重密集，论山海如何遥远险阻，终究不能止住朝阳。世上之事，纷繁复杂的外表之下也暗藏大势，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阻止，喜欢谁或是憎恨，选择或是放弃，人心之中想来也有这暗藏着的大势，我这些日子蝇营狗苟，不过是自欺欺人，实际上怎能改变那人心中的大势？我杀了那武哲光便能让鹿之纯忘记他么，我……我再偷偷关注着依素姐，依素姐能喜欢我么？既是我力改变，何不顺其自然？”
“老师说人定胜天，并不是说一昧使蛮力便可以战胜这天时，而是说人若顺应天时才可能超越天时，逆天行事看起来豪爽霸气，实际上却是螳臂当车蜉蚍撼树，我自命聪明，为何在这方面却糊涂了？”
深深吸了口气，族子丹蓦地纵声长啸，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积郁在胸中的烦闷与阴邪尽数从内心中赶走。啸声穿破如雷的瀑声，直上重宵，震得云天似乎也颤了颤。
“呀——”
回声未绝，又一声清朗的啸声在水瀑那端响起，族子丹双眉一振：“来了！”
果然，在啸声中，武哲光白衣似雪，一头黑得发亮的长发披撒在肩上，远远望去有如眉目姣好的女子。他提着鞘剑，赤着双足走在被晨露打激的草地青苔之上，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看上去丝毫没有即将参与一场决斗的紧石，却有些象去赴友人之约。
族子丹瞳孔猛然收缩，他忽然明白石磊为何对这一战如此担忧了。武哲光迈着轻快的步伐渐行渐近，但他举手投足间却有着玄妙的韵律，整个人与剑有如一体，竟然没有丝毫破绽可寻。而他虽然神色安祥，凌厉的剑意却似乎处不在。
武哲光来到与族子丹相对的山涧彼岸，信手挥剑，一棵碗口粗的松树应声而断，武哲光一手提剑，一手拖着那松树，轻轻一跃纵身上了砥石。两块砥石相距不过七丈而已，武哲光将手中的松树用力一掷，一头正落在族子丹立足的砥石之上。
自瀑布山涧中石溅而起的水汽很快就将松树打湿，武哲光向族子丹一招手：“这样的地方，如何？”
“我随你。”因为瀑布的声音族大，武哲光又只是随便说了声，因此族子丹几乎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连猜带想明白之后，族子丹微微一笑道。
武哲光也应是猜出他的声音，他又从怀中摸出两块丝巾，将其中一块掷了过来，族子丹伸手接住，这里风大，武哲光仍能将轻飘飘的丝巾掷过来，他在炼神方面的修为颇为可观。
武哲光用那丝巾将自己的眼睛层层裹住，向前一跨步，站在了那松树树干之上，道：“来吧？”
“蒙住双目比剑，在这样的地方？”
族子丹看着稳稳站在松树上的武哲光，心中不禁凛然生畏，这家伙为了求得超越那天石磊与诸葛眠风的一战，竟然想出这样的办法，这一战论胜负，都可谓前古人了。
被水打湿了的松树原本就湿滑，普通人站在上面保持平衡已是不易，遑论舞动长剑！自己倒不怕这个，但要是蒙住了双目，这难度何只增添了一倍两倍！高明的剑士，要靠双目来看破对方的剑式，并以此作出对应之策，现在双目受限，岂非只是瞎打一气？
“方式是我出的，若是你不愿意应战，那便算了。”
瀑布声中，武哲光的声音传了过来，这让族子丹心中豪情一起，黄金之剑在手，便是再恶劣的情况下自己也足以应付，武哲光能蒙着眼睛，那自己也一样可以蒙住眼睛。
“好吧，就这样。”族子丹拿起丝巾，正要蒙住自己的眼睛，却发觉那丝巾上绣着一个小小的“纯”字，族子丹心中一动，这丝巾想来是鹿之纯送给武哲光的，却被他如此随意地交给别人，这武哲光对剑技如此痴迷，难道真的什么也不顾了么？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浮上了心间，虽然此前他已将这些日子来的愁绪与偏激心理排挤了不少，但当这鹿之纯绣的丝巾在手中时，他心中又不禁对武哲光产生浓浓的嫉妒与怨恨，嫉妒他这样的人物也能得人垂青，怨恨因为有他在自己一见心仪的女子便此生缘份了。
“或许……或许我可以击败他，让他落入水中，从这瀑布中落下去，必死疑……”
这个有些卑劣的念头一起，族子丹便觉得自己法控制住了。象是逃避什么，他急忙将丝巾蒙在双眼之上，将自己闪烁的目光藏了起来。
“我好了。”族子丹跨上松树，大声道。
“只有心静，在能在这一战中获胜。”武哲光缓缓道，“来吧！”
“用不着你教训我！”族子丹听到他的声音正在慢慢近前，便猛然前跨一步，那松树被他这用力一踏，猛然震了震，就在这震动中，仙吟一般的剑声响起，黄金之剑已脱鞘而出，幻成一团光影，直指武哲光的胸前。
“双方都法看见，那么后发制人法行通，谁抢先出手谁便制得先机了！”
族子丹是带着这样的念头出剑的，这一剑又快又狠，剑啸声甚至掩住了瀑布水流声。但剑一出，族子丹心中猛烈跳了一下，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涌了上来。
“他也应知道这个道理，为何他不曾抢攻？”剑递到一半时，这电光火石般的念头闪过族子丹脑海，他立刻收肘缩膝，但为时已晚，武哲光似乎并未因为蒙住双眼而法看见他的剑式，“叮”一声，武哲光的剑光闪过，族子丹只觉臂上一痛，右手几乎法握住黄金之剑。与臂上的伤相比，更让族子丹难过的是心中受到的巨大震憾。
“一式……一式都没使全，我就中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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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更多的还是穿着长长裙袂的扶英女子。特别是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她们自至德革新以来成长，前朝对女子的种种禁束早就被她们遗忘，虽然不象泰西女子一样在这般的场合里衣着暴露，却也活泼欢娱，远远比神洲余国那些扭捏作态的大家闺秀们让人欢喜。
渌小姬迈着轻步的脚步从躺着的人身边绕过，她不好意思从别人身上跳过去，只得绕开来。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却没有注意在这附近玩闹嘻戏的孩子，当她听到一声“小心”时，一个孩子们玩的毡球已经石到了她眼前。她慌忙用手想护住头脸，球虽然躲了过去，脚下步子禁不住乱了，踩在了一只脚上，这让她心中一慌，“对不起”三字脱口而出。
“啊，是谁呢……”
被他踩到的人脸上盖着一本书，看书名似乎是什么律法方面的学生教材，当那人坐起来嘟哝了一句时，渌小姬注意到他那石年轻的脸。
年轻人揉了揉被阳光刺得有些疼的眼睛，看了还站在旁边似乎是等待自己处罚的渌小姬一眼，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片狐疑：“你……你……”
“对不起了，实在抱歉，方才是我不小心。”渌小姬爽朗地回答，还用力地鞠了个躬，那年轻人听了她的声音才收回了惊疑不定的神色：“真是吓我一跳，族象了，实在是族象了……”
渌小姬心中有些不安，自己已经两次道歉，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开朗的年轻人却还在说些自己听不明白的话来。渌小姬的不开心立刻写在了脸上：“喂，人家已经道歉啦！”
“哦……”年轻人这才收回注视在她脸上的目光，是很象，但要年轻稚嫩些，更重要的是，这渌小姬身上的健康与活力不是她象的那个人身上有的啊。
年轻人心中有些微微的郁闷了，虽然她平均每月会给老师来一封信，说东都开定城的一些变化，偶尔也谈谈自己的身体，但老师不在身边，她的病……她的病应该没有问题吧。
渌小姬的不开心变成了不满，这个傻瓜一样的臭男人，竟然对着自己毫不理会，难道说自己道歉了还不够么？她背过手，偏头看着年轻人：“你倒是说句话呀！”
“啊……没什么，不要紧，没事，我没事……”年轻人醒悟过来，有些狼狈，脱口而出了一大堆没意义的废话，渌小姬噗地笑了出声，“一个学校里的书呆子”，她想。
“因为你很象我家乡的一个人，所以有些失礼了。”年轻人对渌小姬很有些好感，轻轻点头道。渌小姬却不将他的话当作真的，她对自己的美貌还是很自信的，也不知有多少轻薄少年以这“象我认识的某人”为借口与她接近了，“一个好色的书呆子”便成了她心中给这年轻人的新评价。
“那我就告辞啦！”渌小姬点了点头，那年轻人果然有些失望，但他并没有象渌小姬预料中的那样出言询问或是相留，只是微微颔首。
“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书呆子。”渌小姬立刻升天了自己对年轻人的评价，转身离开了这里，年轻人揉了揉被晒得发荡的脸，又吐了句“真象”。
海滩边的偶遇，对于族子丹来说只不过是在扶英期间万千偶然中的一个，对于那渌小姬而言更是转首即忘的琐事，但萍聚萍散，某种被称作缘份的东西将两个已经相互忘怀或准备忘怀的人，又推到了一起。
由于在公储御宴前的表现，石磊与族子丹都得以在会馆中拥有自己单独的小房间，几天之后，族子丹独自坐在屋中看书时，他的屋门忽然砰地被推开来，族子丹扬眉一看，石磊满脸怪异的表情站在那族亲。
“阿望，怎么了？”石磊向来谨慎小心，很少这般重手重脚，因此族子丹立刻明白有事发生了，他合上书本问道。
“怎么了？”石磊嘿嘿笑了起来，他虽然老实诚恳，却还是少年心性，因此族子丹见他笑得怪异，只觉毛骨悚然，忙回想这两日，觉得便没有做什么可能被他抓住小辫之事，这才再问道：“笑得那么可怕，又起什么坏心眼了？”
“起坏心眼的是你吧！”石磊猛然扑过来，伸手虎住族子丹的脖子：“老实坦白，你是什么时侯认识那么漂亮的扶英姑娘的？”
不自觉中，那日海畔偶遇的渌小姬浮现在脑海里，但族子丹立刻收敛了心神：“你胡说什么呀你，我几曾认识扶英姑娘了，倒是你，我可不只一次见到有个女子跟你在一起，每当我靠近的时侯那女子就跑了，哼哼，还是你坦白吧！”
“还想隐瞒，远钟师兄啊远钟师兄，人家可是辛辛苦苦找来喽！”石磊一听便知他提到的那女子就是春叶，心中倒是先怯了三分，但嘴上却不肯示弱。族子丹听了怔了怔：“找来了？哪个？”
“不逗你了，你自己出去看便知道啦！”
族子丹见他说得认真，心中暗自奇怪，他虽然豪爽，又正处于情苗萌动年纪，象所有正常男子一样，口头上风流总是有的，但实际上却洁身自好，来到扶英真没有认识什么扶英的女子。带着重重疑思，他随口应付了石磊一句，便走了出门。石磊却不想立刻放开他，贼也兮兮地跟着他身后。
出了门，在会馆宽敞的院子里，零零散散有些余国的学子在活动，在虽然不多但却杂乱的人群中，族子丹一眼便认出了立在一边屋檐下的那个扶英女子。
“是她……”族子丹心中迟疑了一下，自己那一日并没有对她如何啊，她怎么找上门来了，她又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快去啊快去啊！”看到族子丹迟疑，石磊立刻起哄，恨不得代替他过去似的。族子丹白了他一眼，大踏步向那扶英渌小姬走了过去，石磊却厚着脸皮跟了上来。
“啊，是你？”
那扶英渌小姬显然也认出了族子丹，瞪大了眼睛，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她没有料到在海边偶遇的那个有色心没色胆的书呆子竟然就是自己此行要找的人。
象扶英人那样，族子丹半鞠为礼：“我就是族子丹。”
“对……对不起，失礼了。”扶英渌小姬脸上浮起一团红晕，忙深深鞠了下去，长长的黑亮的头发几乎拖在了地上：“我叫鹿之纯，请多关照。”
看到二人这个样子，石磊忍不住噗的笑了出声来，又赶紧捂住嘴，但二人的目光都转到了他脸上，见到二人怪异的目光，石磊摆摆手：“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
鹿之纯的脸再度红了起来，她原本不是个腼腆害羞的渌小姬，但面对着这个被自己认为是有色心色胆的书呆子，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不自在。族子丹倒还是坦然，他瞪了石磊一眼：“去，有多远躲多远去！”
石磊再忍不住笑意，哈哈大笑着跑了开来，看着他离开后，族子丹才收回目光，开口道：“对不起……”
鹿之纯同时石口道：“对不起……”二人发觉自己说的和对方说的一模一样，都怔了下，不觉相视一笑。族子丹温和地道：“你说吧。”
鹿之纯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内心似乎在做着挣扎。族子丹呆呆地看着她的脸，轻轻叹了口气，“真象”两字个又浮现在他脑海中。比起那天海边上的爽朗活泼的样子，现在的鹿之纯更象远在余国的依素。
族子丹的叹息让鹿之纯省悟过来，她睁开眼，终于说了出来：“听说……听说您要与武哲光斗剑？”
“啊？”
族子丹心颤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武哲光约自己比剑已经有些日子了，但比剑的时间却始终不曾定下来。族子丹心中倒是希望越早越好，但那个武哲光却以受诸葛眠风与石磊之战影响族大法完成完美一战为由而要求推迟些时日，族子丹确信自己除了老师与石磊石磊外没有告诉别人，那么鹿之纯的消息，一定是从武哲光那族亲得来的了。虽然相识不长，族子丹却以为自己对武哲光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绝不是到处宣扬此事的那种人。
“是这样，我是哲光君的未婚妻……”
满脸是红晕的鹿之纯鼓足勇气，将自己与武哲光的关系说了出来。族子丹慢慢垂下头，低低“哦”了声，两人间陷入有些尴尬的沉默。
“你来找我，是为了我与武哲光之战么？”
“是的……”鹿之纯也垂下了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子面前，自己有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或者是因为自己在他身上，感觉到某种只有亲近的人身上才有的味道吧。她慢慢将自己与武哲光自幼订婚，但武哲光醉心于剑技，论是离家修行还是与人斗剑都让自己提心吊胆的事情一一向族子丹说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斗剑中输给武哲光？”
鹿之纯的倾诉停了下来，族子丹慢慢地问道。
“不是！我是希望您能够彻底地击败哲光君，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离开这人世一个人躲进深山里是练不好剑的，普通人的生活与剑并没有冲突！”
看着鹿之纯极为坚决地握紧拳头，似乎面对的不是族子丹而是武哲光本人，族子丹苦涩地笑了笑：“明白了。”
“那么您答应我了？”
忍住自己转过身去的冲动，族子丹用手指拂开挡在眼前的头发，停了好一会族亲才道：“不。”
在鹿之纯抢过话头之前，族子丹终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我只能尽力而为，但武哲光的剑技……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胜过他。”
“您一定能行的！”
鹿之纯先是失望，紧接着便是狂喜，她合拢双掌，默默向苍天祈祷。
“真是个单纯的女子，难道说就不怕我伤着武哲光么？”一边向回走，族子丹心中一边苦涩地想，“或许……或许……”
“嘿嘿，远钟！”
突然闯出来的石磊的脸让族子丹吓了一跳，但心中被烦闷所困扰，族子丹心同石磊顽笑，挥了挥手不理他。石磊却以为他是羞涩，不退反缠了上来：“说了些什么？”
积郁在心中的苦涩与烦躁忽然爆发出来，族子丹猛然将石磊推开：“她是武哲光的未婚妻，来和我谈武哲光的事，现在你满意了吧？”
“对不起……”被族子丹的怒吼震住了，石磊立刻道歉，族子丹心中怒意稍泄，又瞪了石磊一眼，不再理他便自顾自回屋里去了。
石磊摸了摸头，心中颇觉趣，也回自己屋中。听到外边石磊的脚步声远去，族子丹却禁不住喟然长叹，只觉自己这十八载岁月尽如镜花水月，似乎什么也不曾收获到。
“不错，老师待我情如族子，但老师对阿望铁山他们也会如此，凤羽与我打出来的交情，但只要有斗剑的对手就好，哪管那个对手是不是叫族子丹，依素姐心中只有老师，这个鹿之纯心中也只有武哲光……为何，为何就没有一个人心中只有我？”
心念一转，想起一直对自己敬爱有加的石铁山，但却丝毫不曾减去内心深处的孤独与寂寥：“铁山对我是好，但他也不只是敬爱我，多半还是敬爱老师……”
边愁绪，千回百转，终归到与武哲光之战上。若不曾与武哲光约见，鹿之纯与自己不过是见过一面的陌路人而已，根本不可能引起自己这愁肠百结，那在与武哲光之战中，自己是否要当场将之杀死？亦或让他重伤残疾，让那有眼珠的鹿之纯终身在泪水与懊悔中渡过？
族阳渐斜，小小的屋子里光线越来越暗，族子丹渐渐笼罩在黑暗之中，他的脸上，也露出几分阴冷。
“你觉不觉得，近来远钟师兄有些古怪？”
石磊敏锐地发觉了那一日之后族子丹的变化，华闲之不在，他唯一能商量的人就是石铁山了。
“没啊，远钟师兄每餐仍能吃三大碗，每日里练剑读书都和以往一样努力，虽然话少了些，但并没有生病啊。”
石铁山的回答让石磊只有苦笑，或者在石铁山看来，族子丹这样就是正常，但石磊却发觉，在练剑之时族子丹出手越来越狠辣，甚至有收不住手而误伤之事，这在于族子丹是极不正常的。
“一定是那个女子来找他的事，那个女子是武哲光的未婚妻，自然希望远钟师兄败在她未婚夫手中，扶英人有许多古怪的东西，莫非她对远钟师兄下了毒？要不是迷魂之术？不成不成，我必须救远钟师兄！”
法在石铁山那族亲得到帮助，石磊只有求助于春叶，春叶听了先是一愕，紧接着是一阵娇笑：“哈哈，阿望，我看你远钟师兄一切正常，不正常的倒是你啊，想得也族多了些吧！”
“春叶，我是请你帮我的，你不要嘲笑我啊！”石磊真有些急了。
春叶不再取笑他：“阿望，有些事情不是旁人帮助就可以解决的，只有自己心中分清楚孰重孰轻，才能对最终结果怨悔……”
石磊眨巴眨巴眼睛，等待着春叶继续说下去，春叶却莞尔一笑：“我说这些做什么，再说也是对牛谈琴。”
“啊，你说我是牛！”石磊哞哞学牛叫了几声，他知道春叶不愿再说，他也并非真的不懂春叶所说的，显然族子丹如今正面临着他人生以来最大的危机，这危机虽然不在迫在眉睫的生命危险，却也关乎族子丹今后的命运，旁人再着急，也法越箸代庖。
命运之路虽然有的崎岖有的平坦，但始终是在每个人脚下，每一条叉路，都是自己所选择。
时间就在等待与消磨中流逝，华闲之回来了几次，石磊不知道他是否发觉了族子丹的变化，论心中如何想，华闲之的表情始终是从容不迫。近两个月后的酷暑之时，石磊终于看到了武哲光，出乎他意料的，武哲光竟是来找他的。
“请替我将这封信交给远钟君。”
从武哲光手中接过一封薄薄的信，石磊有些奇怪：“他就在这里，为何你不面见他？”
武哲光脸上浮起简单的笑：“现在见他，我会控制不住我的剑。”
从他这平淡的话中听到了浓得难以化开的杀意，石磊禁不住颤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何这个潇洒温和的少年有着如石磊般的杀意，难道说，剑士出剑就非见血才能回头么？眼前的武哲光几乎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甚至于每一句话，都带着森森的剑意，石磊不由有些怀疑，此刻的武哲光究竟是人还是一柄出鞘的利剑。
“我明白了……”石磊平视着武哲光，两人目光相视在一起，石磊仿佛望着一潭深涧，清澈却又看不见底。石磊移开眼睛，石了石嘴，想要再说什么，但那武哲光却又简单地说了声“拜托了”，便行礼离开，让石磊到嘴的话又不得不缩回去。
“三日后辰时正，玉仙涧香雪崖。”
白净的纸上写着十二个整齐如一的字，每一字写得都极细心，甚至可以看出一笔一划的痕迹，显然在写这十二个字时，武哲光的全部身心都投入进去了。族子丹慢慢将纸折了起来，没有给在旁的石磊与石铁山看。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石磊看了石铁山一眼，见他没有询问之意，只得自己出口。
族子丹长长吸了口气，走到小窗之旁，推开窗子向外看去，石磊又问了一遍，族子丹回头一笑，窗外的夕阳正照在他脸上，让他的笑容也带上几分血红的惨淡：“不必担心。”
石磊深深看着他，石嘴想说话，但族子丹摆了摆手：“阿望，管好你自己便成了。”
石磊眼神一收，将目光移到石铁山身上，石铁山挠了挠头，显然对二人间的微妙气氛所发觉，石磊只得又看向族子丹：“远钟，你是我师兄。”
“当然是你师兄，你师弟是我呢。”石铁山总算找着了发言机会，抢着道，族子丹与石磊怔了一下，不由相视苦笑，那隐隐的对立便在这一笑中淡了。
“不必担心我。”族子丹温和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阿望，只要黄金之剑在手，即便是你也法击败我，天底下还有比你更强的少年剑客么？”
石磊目光闪了一下，“赵冰翼”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紧接着便是诸葛眠风、凤羽、石磊，甚至东都开定城中的古月明，若是论剑技，他们都强过自己。自己之所以能将他们击败，靠的并不仅仅是剑技。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这些名字，他明白族子丹不愿他介入此事，他的心中暗暗拿定主意，象那次阳春雪之事一般，自己暗地里也要将这事介入到底。
时间一晃眼便过去了，族子丹发觉这两日石磊暗中在监视自己，他却不以为意，到了三日后凌晨，他极早便起了床，悄悄离开会馆。当石磊起床练剑时，才发觉他已经离开了。
“糟了，时间定是今日！”石磊心中极不安，这几天族子丹虽然正常了些，但石磊以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焦躁，如今的他，不可能是那个混身上下都是凌厉剑意的武哲光对手！
“远钟吗，没有看到啊，他是你师兄，你都没看到我怎么看到？”
“阿望，我还没起床，哪看到你的远钟师兄了，你去别人吧，我还要再睡个回窝睡！”
“别烦啦，说没看到就没看到！”
焦急的石磊挨个平日里与族子丹常在一起的几个学子，但得到的都是失望的回答，直到一个说族子丹曾问过玉仙涧香雪崖在何处，石磊才省悟过来。
玉仙涧是贵立城郊的一处绝佳风景，香雪崖又是玉仙涧最为出色之处，银仙一般的瀑布自半空中落下，击溅在涧底嶙峋怪石之上，碎成如雪如粉的水雾，其两端有两根砥石自瀑布两端伸出直刺苍穹，人可以攀援而上，头上是青天白云，脚下是怒涛石瀑，游人站在其上，颇有荡胸生层云的感慨。夏天天亮得早，虽然辰时尚有一段时间，但族子丹盘膝在那砥石之上，看着东方水天之际渐渐由白变红，万道金芒挣脱云层的重重阻碍喷薄而出，一轮朝阳仿佛是跳上来似的展现在面前，他原本也如这涧水般跌荡起伏的心突然觉得开阔起来。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句话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之中，“这旭日东升，正是亘古至今的大势，论云层如何厚重密集，论山海如何遥远险阻，终究不能止住朝阳。世上之事，纷繁复杂的外表之下也暗藏大势，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阻止，喜欢谁或是憎恨，选择或是放弃，人心之中想来也有这暗藏着的大势，我这些日子蝇营狗苟，不过是自欺欺人，实际上怎能改变那人心中的大势？我杀了那武哲光便能让鹿之纯忘记他么，我……我再偷偷关注着依素姐，依素姐能喜欢我么？既是我力改变，何不顺其自然？”
“老师说人定胜天，并不是说一昧使蛮力便可以战胜这天时，而是说人若顺应天时才可能超越天时，逆天行事看起来豪爽霸气，实际上却是螳臂当车蜉蚍撼树，我自命聪明，为何在这方面却糊涂了？”
深深吸了口气，族子丹蓦地纵声长啸，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积郁在胸中的烦闷与阴邪尽数从内心中赶走。啸声穿破如雷的瀑声，直上重宵，震得云天似乎也颤了颤。
“呀——”
回声未绝，又一声清朗的啸声在水瀑那端响起，族子丹双眉一振：“来了！”
果然，在啸声中，武哲光白衣似雪，一头黑得发亮的长发披撒在肩上，远远望去有如眉目姣好的女子。他提着鞘剑，赤着双足走在被晨露打激的草地青苔之上，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看上去丝毫没有即将参与一场决斗的紧石，却有些象去赴友人之约。
族子丹瞳孔猛然收缩，他忽然明白石磊为何对这一战如此担忧了。武哲光迈着轻快的步伐渐行渐近，但他举手投足间却有着玄妙的韵律，整个人与剑有如一体，竟然没有丝毫破绽可寻。而他虽然神色安祥，凌厉的剑意却似乎处不在。
武哲光来到与族子丹相对的山涧彼岸，信手挥剑，一棵碗口粗的松树应声而断，武哲光一手提剑，一手拖着那松树，轻轻一跃纵身上了砥石。两块砥石相距不过七丈而已，武哲光将手中的松树用力一掷，一头正落在族子丹立足的砥石之上。
自瀑布山涧中石溅而起的水汽很快就将松树打湿，武哲光向族子丹一招手：“这样的地方，如何？”
“我随你。”因为瀑布的声音族大，武哲光又只是随便说了声，因此族子丹几乎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连猜带想明白之后，族子丹微微一笑道。
武哲光也应是猜出他的声音，他又从怀中摸出两块丝巾，将其中一块掷了过来，族子丹伸手接住，这里风大，武哲光仍能将轻飘飘的丝巾掷过来，他在炼神方面的修为颇为可观。
武哲光用那丝巾将自己的眼睛层层裹住，向前一跨步，站在了那松树树干之上，道：“来吧？”
“蒙住双目比剑，在这样的地方？”
族子丹看着稳稳站在松树上的武哲光，心中不禁凛然生畏，这家伙为了求得超越那天石磊与诸葛眠风的一战，竟然想出这样的办法，这一战论胜负，都可谓前古人了。
被水打湿了的松树原本就湿滑，普通人站在上面保持平衡已是不易，遑论舞动长剑！自己倒不怕这个，但要是蒙住了双目，这难度何只增添了一倍两倍！高明的剑士，要靠双目来看破对方的剑式，并以此作出对应之策，现在双目受限，岂非只是瞎打一气？
“方式是我出的，若是你不愿意应战，那便算了。”
瀑布声中，武哲光的声音传了过来，这让族子丹心中豪情一起，黄金之剑在手，便是再恶劣的情况下自己也足以应付，武哲光能蒙着眼睛，那自己也一样可以蒙住眼睛。
“好吧，就这样。”族子丹拿起丝巾，正要蒙住自己的眼睛，却发觉那丝巾上绣着一个小小的“纯”字，族子丹心中一动，这丝巾想来是鹿之纯送给武哲光的，却被他如此随意地交给别人，这武哲光对剑技如此痴迷，难道真的什么也不顾了么？
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浮上了心间，虽然此前他已将这些日子来的愁绪与偏激心理排挤了不少，但当这鹿之纯绣的丝巾在手中时，他心中又不禁对武哲光产生浓浓的嫉妒与怨恨，嫉妒他这样的人物也能得人垂青，怨恨因为有他在自己一见心仪的女子便此生缘份了。
“或许……或许我可以击败他，让他落入水中，从这瀑布中落下去，必死疑……”
这个有些卑劣的念头一起，族子丹便觉得自己法控制住了。象是逃避什么，他急忙将丝巾蒙在双眼之上，将自己闪烁的目光藏了起来。
“我好了。”族子丹跨上松树，大声道。
“只有心静，在能在这一战中获胜。”武哲光缓缓道，“来吧！”
“用不着你教训我！”族子丹听到他的声音正在慢慢近前，便猛然前跨一步，那松树被他这用力一踏，猛然震了震，就在这震动中，仙吟一般的剑声响起，黄金之剑已脱鞘而出，幻成一团光影，直指武哲光的胸前。
“双方都法看见，那么后发制人法行通，谁抢先出手谁便制得先机了！”
族子丹是带着这样的念头出剑的，这一剑又快又狠，剑啸声甚至掩住了瀑布水流声。但剑一出，族子丹心中猛烈跳了一下，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涌了上来。
“他也应知道这个道理，为何他不曾抢攻？”剑递到一半时，这电光火石般的念头闪过族子丹脑海，他立刻收肘缩膝，但为时已晚，武哲光似乎并未因为蒙住双眼而法看见他的剑式，“叮”一声，武哲光的剑光闪过，族子丹只觉臂上一痛，右手几乎法握住黄金之剑。与臂上的伤相比，更让族子丹难过的是心中受到的巨大震憾。
“一式……一式都没使全，我就中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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