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杭之影（三）
·5
“呜呜呜呜呜噜噜噜”虽然被堵住了嘴，周七还是奋力地制造着声响。
没有人在意他，队伍一直在有序地前进着。
女人似乎是一队人的队长，她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步履轻伐，不苟一笑。而在队伍的最末端，是所有人里惟一一个带着面罩的家伙。他的眼神闪烁而飘忽不定。所有人都背着弓箭，但只有他背的是一支看起来颇为老旧的木弓。周七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那个偷袭自己的人。
高处的老吕也看见了这队人马，当然他也看到了被绑着双手困在队伍中的周七。老吕蹑着脚下了树，大风忽然吹得他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向南边走去。
其实走北边也无妨，这些都是命数吧，走南走北，回与不回。老吕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是的，他该下山了，他该回城了，今天，他是以斥候的身份来到这里，仅此而已。
老吕一边清空自己的思维，一边向山下跑去。树丛像是挟裹了一只奔跑的巨兽，暴露在天空的眼睛里。
而此时的周七，虽然内心惊惧而慌乱，但还是在努力地思考着。他一直想知道这群人绑架他是为了什么，自己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被带走。这群山贼来路不明，不是一般唬人的身手，更重要的是，他们似乎早有预谋。
周七开始奋力拽动绑着他的绳索，那个押解他的络腮胡山贼一个不留神，被摔了个满地。人群慌乱了一阵，但快速做出了调整，立即有两个山贼合力擒住了他。走在队首的女人和队尾的蒙面人都来到了周七面前，女人脸色已经不再冷漠，开始显得有些愠怒，她似乎正准备对周七做些什么，却被蒙面人制止了。那个蒙面人拿开了周七嘴中的布料。
“放开我!你们究竟要抓我干什么？”周七大口地喘气。
“憋了这么久就问这个？”女人冷哼一声。
“那我问你，喂，那个偷袭我的小子，你为什么蒙着脸，心里有鬼么？”
蒙面人没有说话，塞回了拿在手里的布料。
“呜呜呜呜呜噜噜噜呜呜”周七拼了命地挣扎，但押解他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队伍继续一步步往山上走去。周七恶狠狠地回头，企图盯住那个偷袭他的蒙面人。但那个蒙面人似乎是为了故意逃避他的视线，突然停下了脚步，半晌功夫，消失在了层层密林之中。
另一边，老吕扯了腿在飞奔，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即刻回城去。对于斥候来说，潜入是团队协作，逃跑则是单兵作战。出于老斥候的觉悟，老吕冒着危险重新上树探哨，但其他人应该先一步走了，有些腿脚快的应该已经回到南杭城了。
但他们只是安然返程了而已，他们手里没有任何情报，有的也只是“山贼狡猾、似有埋伏”这种无用的话。所以自己必须回去，不仅是因为自己有情报，也是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可能搬动救兵去救周七的人。
是的，因为自己战后在南杭城的内务府待过几年，跟城主和几位大人有几分交情，才可能请动内务府、军机处和军工部一起救周七。若不是自己出面，一窝山贼而已，派一队斥候不够的话，再加两队弓箭手总够了吧。这又不是战争年代，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的。
他能想象城主一面翻阅书籍一面慈眉善目讲话的样子。然后那个年轻的斥候就说：是啊，上一次战事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啦，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哩。
老吕打断了自己这种毫无边际的幻想，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百步穿杨的弓箭手，军队一般的执行力，谁都不抓单单抓了个周七，以及，领导层派戍卫部的周七参与斥候部的行动。
一切都太不对了，像是有人画了一个圈，而周七就是这个圈的中心。
·6
山贼众人穿过了一片密林，视线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前方是驱虎崖。驱虎崖陡峭似悬崖，纵有猛虎观望亦不敢趋，故而得名。老大曾经跟周七分析过这块地形，实在是视野辽阔、易守难攻的好地形，因此斥候队才没有冒险爬过驱虎崖近距离观察山寨，而是选择了用树作为瞭望的哨眼。
周七已经想好了一个简单的对策，待会儿磨蹭到最后一个，然后挣脱开后面的人跑路。这边离树林不远，只要能跑进树林，就等于躲过了他们的视线。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个蒙了面的弓箭手，但他已经消失在视野里好久了，并不一定会出现。如果计划行得通，周七有五成的把握凭借自己的脚力离开这里，最不济就是再被绑一次，不怕。不怕。
驱虎崖上布有大大小小几块凸出的岩壁，似乎是这群山贼为了上下攀登而设的。女人第一个爬上了峭壁，她冷冷地从高处往下看着，而队伍的下下个就是周七了。如何做小动作拖到最后一个……
周七正在琢磨的当儿，却听见背后传来了破风声，接着是一声铮啸。
绑着周七的络腮胡子惊得一把松开了手里的绳子，他面前是一支从天而降的短箭！
“欸，这弓不错啊，配得上我。”是四哥的声音！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周七几乎要喜极而泣，他没有想到能在这里听到四哥的声音，而且，很明显，他是来救自己的。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怎么回事，这人是谁？”“这箭好像是六弟的箭”各种声音开始在人群中漫延。
周七拉了拉手，发现捆着自己的力量变小了，他当机立断，扯足了一口力气挣脱了绳索，撒腿就往北边跑，这是他听到四哥声音来的方向。
络腮胡子和几个山贼正想追，一道弓箭又横刺而下。周七听到身后传来轰然一声，但他没时间扭头去看了。一个箭步，周七跑进了丛草障木的密林之中，几支追击的弓箭零散地被挡落在树丛间。
“够了！”女人冷冷地看着周七逃走的方向，说，“把他抓回来就行。留一个人照顾伤员，再把六弟找回来，一个人晃晃悠悠能把看家的武器都弄丢了，这次绝不能再让他这么任性。”
“糊涂！糊涂啊！”老吕愤愤地锤了一下手心，发现手心上全是汗。
老吕回南杭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核算人数，他先去了斥候部，得知斥候长还没有回来，一群年轻的斥候正急得团团转。他们已经派了一个人去城主府汇报，却还是定不下心来。老吕安慰了他们一声，然后回到了戍卫部。老七没有回来是预想之中的事，但他发现，老四居然也没有回来！
这下轮到老吕急得团团转了，自己后来又在山上待了许久，照理来说应该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但老四此刻不见踪影，只怕还在山上。不是被抓住了，就是……
去救周七了！
对于斥候来说这是大忌！老四毕竟只在和平年代当过几年斥候，有胆略，但没有执行命令、出生入死的觉悟。老吕心里狠狠埋怨着老四，却不自觉地涌起了一股暖流。他走在前往城主府的路上，不禁想起了以前斥候部私底下流传的一首小诗来：
途人不识君，驿夫不识君。
袍泽不识君，良人不识君。
谁为识君人，铜镜识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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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在意他，队伍一直在有序地前进着。
女人似乎是一队人的队长，她走在队伍的最前头，步履轻伐，不苟一笑。而在队伍的最末端，是所有人里惟一一个带着面罩的家伙。他的眼神闪烁而飘忽不定。所有人都背着弓箭，但只有他背的是一支看起来颇为老旧的木弓。周七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那个偷袭自己的人。
高处的老吕也看见了这队人马，当然他也看到了被绑着双手困在队伍中的周七。老吕蹑着脚下了树，大风忽然吹得他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他一言不发地开始向南边走去。
其实走北边也无妨，这些都是命数吧，走南走北，回与不回。老吕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是的，他该下山了，他该回城了，今天，他是以斥候的身份来到这里，仅此而已。
老吕一边清空自己的思维，一边向山下跑去。树丛像是挟裹了一只奔跑的巨兽，暴露在天空的眼睛里。
而此时的周七，虽然内心惊惧而慌乱，但还是在努力地思考着。他一直想知道这群人绑架他是为了什么，自己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被带走。这群山贼来路不明，不是一般唬人的身手，更重要的是，他们似乎早有预谋。
周七开始奋力拽动绑着他的绳索，那个押解他的络腮胡山贼一个不留神，被摔了个满地。人群慌乱了一阵，但快速做出了调整，立即有两个山贼合力擒住了他。走在队首的女人和队尾的蒙面人都来到了周七面前，女人脸色已经不再冷漠，开始显得有些愠怒，她似乎正准备对周七做些什么，却被蒙面人制止了。那个蒙面人拿开了周七嘴中的布料。
“放开我!你们究竟要抓我干什么？”周七大口地喘气。
“憋了这么久就问这个？”女人冷哼一声。
“那我问你，喂，那个偷袭我的小子，你为什么蒙着脸，心里有鬼么？”
蒙面人没有说话，塞回了拿在手里的布料。
“呜呜呜呜呜噜噜噜呜呜”周七拼了命地挣扎，但押解他的人从两个变成了三个，队伍继续一步步往山上走去。周七恶狠狠地回头，企图盯住那个偷袭他的蒙面人。但那个蒙面人似乎是为了故意逃避他的视线，突然停下了脚步，半晌功夫，消失在了层层密林之中。
另一边，老吕扯了腿在飞奔，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即刻回城去。对于斥候来说，潜入是团队协作，逃跑则是单兵作战。出于老斥候的觉悟，老吕冒着危险重新上树探哨，但其他人应该先一步走了，有些腿脚快的应该已经回到南杭城了。
但他们只是安然返程了而已，他们手里没有任何情报，有的也只是“山贼狡猾、似有埋伏”这种无用的话。所以自己必须回去，不仅是因为自己有情报，也是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可能搬动救兵去救周七的人。
是的，因为自己战后在南杭城的内务府待过几年，跟城主和几位大人有几分交情，才可能请动内务府、军机处和军工部一起救周七。若不是自己出面，一窝山贼而已，派一队斥候不够的话，再加两队弓箭手总够了吧。这又不是战争年代，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的。
他能想象城主一面翻阅书籍一面慈眉善目讲话的样子。然后那个年轻的斥候就说：是啊，上一次战事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啦，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哩。
老吕打断了自己这种毫无边际的幻想，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百步穿杨的弓箭手，军队一般的执行力，谁都不抓单单抓了个周七，以及，领导层派戍卫部的周七参与斥候部的行动。
一切都太不对了，像是有人画了一个圈，而周七就是这个圈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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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贼众人穿过了一片密林，视线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前方是驱虎崖。驱虎崖陡峭似悬崖，纵有猛虎观望亦不敢趋，故而得名。老大曾经跟周七分析过这块地形，实在是视野辽阔、易守难攻的好地形，因此斥候队才没有冒险爬过驱虎崖近距离观察山寨，而是选择了用树作为瞭望的哨眼。
周七已经想好了一个简单的对策，待会儿磨蹭到最后一个，然后挣脱开后面的人跑路。这边离树林不远，只要能跑进树林，就等于躲过了他们的视线。剩下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个蒙了面的弓箭手，但他已经消失在视野里好久了，并不一定会出现。如果计划行得通，周七有五成的把握凭借自己的脚力离开这里，最不济就是再被绑一次，不怕。不怕。
驱虎崖上布有大大小小几块凸出的岩壁，似乎是这群山贼为了上下攀登而设的。女人第一个爬上了峭壁，她冷冷地从高处往下看着，而队伍的下下个就是周七了。如何做小动作拖到最后一个……
周七正在琢磨的当儿，却听见背后传来了破风声，接着是一声铮啸。
绑着周七的络腮胡子惊得一把松开了手里的绳子，他面前是一支从天而降的短箭！
“欸，这弓不错啊，配得上我。”是四哥的声音！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周七几乎要喜极而泣，他没有想到能在这里听到四哥的声音，而且，很明显，他是来救自己的。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怎么回事，这人是谁？”“这箭好像是六弟的箭”各种声音开始在人群中漫延。
周七拉了拉手，发现捆着自己的力量变小了，他当机立断，扯足了一口力气挣脱了绳索，撒腿就往北边跑，这是他听到四哥声音来的方向。
络腮胡子和几个山贼正想追，一道弓箭又横刺而下。周七听到身后传来轰然一声，但他没时间扭头去看了。一个箭步，周七跑进了丛草障木的密林之中，几支追击的弓箭零散地被挡落在树丛间。
“够了！”女人冷冷地看着周七逃走的方向，说，“把他抓回来就行。留一个人照顾伤员，再把六弟找回来，一个人晃晃悠悠能把看家的武器都弄丢了，这次绝不能再让他这么任性。”
“糊涂！糊涂啊！”老吕愤愤地锤了一下手心，发现手心上全是汗。
老吕回南杭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核算人数，他先去了斥候部，得知斥候长还没有回来，一群年轻的斥候正急得团团转。他们已经派了一个人去城主府汇报，却还是定不下心来。老吕安慰了他们一声，然后回到了戍卫部。老七没有回来是预想之中的事，但他发现，老四居然也没有回来！
这下轮到老吕急得团团转了，自己后来又在山上待了许久，照理来说应该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但老四此刻不见踪影，只怕还在山上。不是被抓住了，就是……
去救周七了！
对于斥候来说这是大忌！老四毕竟只在和平年代当过几年斥候，有胆略，但没有执行命令、出生入死的觉悟。老吕心里狠狠埋怨着老四，却不自觉地涌起了一股暖流。他走在前往城主府的路上，不禁想起了以前斥候部私底下流传的一首小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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