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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叶澜之托

小说:行者莫执作者:谷盐字数:4393更新时间 : 2021-04-04 23:57:00
“啊……啊?”莫执的脑子瞬间一声轰隆一下。

“不过你也不必将这些罪责都归咎于你爹。我告诉过你,在历史的长河中,很多生命都没有意义。这些事情也不仅仅是因为你爹一人而发生的。一只奚为国的鸟儿飞越了国界,可能最终导致两国交战,尸痕遍野,但那也不是鸟儿的错,世间所有的错都是以往的错的层层累积。我只不过是要告诉你,人人都救,等于人人都救不了,你,无论你是莫执还是陆辙,你都必须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啊……哦。”莫执低下了头,他的心情现在繁絮如章,师傅字字句句如刀如割,他只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

“你要设宴招待这下层的人们,我不支持,但也不反对。我有些意识到,其实你是这个世界新兴的一颗种子。你和你的父亲,和我,和莫怀璧、莫怀鉴,和现在的皇上,都不一样。这可能是由于你出生在莫多克——整个陆兆国里唯一一个城主府比寻常百姓家还小还矮,没有压迫、没有掠夺、也没有纷争的地方。你很幸运,但我不知你的这种幸运会对陆兆国带来什么,就像那只飞过奚为国和陆兆国边境的鸟儿,它也不知道自己会对后世影响如此之多。我带你出来,所以我对你在这陆兆国的路途负责,我带你去的地方是我希望你去的地方,那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感悟,你要如何去改变这片土地的命运,那取决于你自己。比如去虎穴龙潭救梁三月,叶府与何府纷争之时引来叶澜与何同尘,还有在这下层茫茫地摆一桌宴席,这些都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谁知道这只鸟儿会扑闪着翅膀飞去哪儿呢?你我都不知道,我只能看着。”

……天,天呐,师傅如此言辞恳切,莫执竟又觉得他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了。

不行不行,你清醒一点!清醒一点!你忘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他可是一个说谎话不眨眼一人千面的老狐狸!你相信他不如去相信何同尘!!

“师傅,那你就不怕我这么做过于招摇惹人注意吗?你不是一再告诫我要隐蔽,要低调吗?”

“是还需要这么一段时日,不过,你不过是宴请这一百多人吃饭而已,你在这泊爻城掀起的波澜,还不及何同尘来这下层一趟掀起的风浪大。”

……您说得可真对。

“而且,对于你来说,终归会有招呼这百十来号人的一天。你记得摘星楼上的宴席吗?那可是招待皇亲贵胄以及这整个泊爻城的名门将后的一席。那是何同尘安排的,何同尘虽然是个风流浪子,但他这一点还值得你学习,在宦海浮沉,吆喝张罗是你必须要会的一件事情。算是有幸,明天就算给你练手了。”

“啊……”莫执扭了扭头,“有那么复杂吗?”

“当然,这一百多人,你这一个小小的客栈可装不下。既然装不下,那你准备怎么做?把客房全部拆了?那事后谁来收拾?还是让他们全部聚在门外就地吃了?还是再包一间客栈?明日既然是宴请,那要请他们吃什么?寻常便饭还是大鱼大肉?若要大鱼大肉,哪里买来大鱼?哪里买来大肉?你知道这下层的人们宴请的标准吗?你准备出多少钱?买多少菜?你会烧菜做饭吗?如果不会,你是准备找谁来干?你要为他们准备茶水吗?不准备的话是不是要烧几锅汤?这客栈没有灶火你要怎么办?来的人要是鱼龙混杂有人捣乱怎么办?喝多了酒吵嚷起来怎么办?有小孩便溺怎么办?有孕妇孕吐怎么办?有乞人循着味道闯进来怎么办?这些都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噗……莫执吐出一口老血。我没想那么多啊,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烧锅大锅饭。

“好了,趁着太阳还未落山,早点去操持吧,还来得及。”陆离悠悠地说道。

“那师傅你……”莫执眼巴巴地望着陆离。

“你是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照看叶澜、叶怀恩和严域,毕竟这仨是我收了钱的。”

噗……“那师傅,假若我也出钱,你是否可以帮我……”

“可以,七个银币。”陆离伸出手。

七个银币。找你不如找母猪。莫执露出了一个和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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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叶澜这小妮子长得是挺俊俏的。柳叶眉,弯星目,挺松鼻,丹霞唇,她的好看与越蘅芜的好看与兰因的好看都不同,越蘅芜是大气端庄,而兰因是出水芙蓉,至于叶澜,她更像是雪中的寒梅,冰冷,带刺,但她那一点红,恰恰也是最迷人的一点红。

莫执用毛巾捂住了叶澜脖子上的那一刀鲜红的疤痕,然后,一泼水泼在了叶澜的脸上。

叶小姐,原谅小生如此无礼,不过小生现下要去上层办点事,不得不再与你叨扰几句。而且你在那水里也泡过许久,应该不介怀这么一点小打小闹吧。

诶,醒了。师傅说用水泼还真可以。

“叶小姐,你醒了。”莫执为叶澜递去了一块手帕。

“我……我怎么会在这儿?”叶澜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她所看到的莫执倒腾出来的一间空房子,说不定这会成为她将来几天的藏身之处。

“叶小姐或许是心神匮乏,心力交瘁,便晕过去了。”

“不,不对……”叶澜似乎还是头脑晕胀,她表情痛苦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我,我记得我昏倒之前隐约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师傅啊师傅,你做事真的很不讲究啊,到处都给人留把柄。

“那只是为怀恩备的药而已,良药苦口,味儿又重,叶小姐学过医,自然也明白的。”

“明……”叶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本能地往回缩了一步,“何,何同尘去哪了?”

“姑娘放心,姑娘放心,何同尘已经回去了。他是来找兰因的,兰因也是我师傅的一位病人,她已不在客栈内了。人未找到,自然便先走了。”

叶澜咬着牙,似乎是在盘思着什么,良久,他对莫执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谢你们。之前是我错怪你们了,我向你们道歉。”

“不必不必。”莫执摆了摆手。这叶澜还是挺明事理的嘛,比何同尘那个不着调的可好太多了,不过,真的不必,毕竟,自己也还有话没说完。

“叶小姐,刚刚何同尘带过来一个病人,师傅收治在了客栈里,你是不是……”

“谁?你说谁?”叶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睛瞪得灯笼般浑圆,身子都快贴到了墙上。

“严,严,严……严域。”莫执真怕叶澜一瞬间没顶过去。

“严……严域……怎么会,怎么会?他怎么会来这?你们怎么把他带这儿来了?”叶澜果然突然双手抱着缩成了一团,她的眼里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如果不及时救治很可能留下很严重的后患,所以我们便留下照顾了。不过他病得也不轻,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

“醒不过来……他在哪儿?”

“他……”不是,姑娘你不是想趁机去戳他一刀吧,“姑娘,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与他相熟吗?还是说与何同尘一样跟他有些过节?”

“没有没有。”还没有,你脸上凝重的神情早都已经把你出卖了,“还有其他人吗?何府除了严域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客栈里?”

“这个……似乎没有。不过严域在这儿,何同尘或许会隔三岔五过来探视他。姑娘你既然不愿见到那何同尘,或许还是应该躲着点儿。”莫执说这番话是真诚的实话,他的确需要警戒一下叶澜,现在这个状况,客栈与外面一样危险。其实,若要莫执说,莫执更愿意把这叶澜关在屋里关她到白天黑夜,这叶怀恩醒来的三天可是及其难熬的三天,莫执不知道这三天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我知道。”叶澜似乎是终于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

“叶小姐,待会儿我还要去这上层的钱庄一趟,你有什么要嘱咐给我的吗?”

“你去钱庄做什么?”

“我?”其实……我是委婉地让你提点要求,比如给叶府捎点信儿、报下平安,或者去探查下情报什么的,而不是让你问我要去做什么,那些都不重要。唉,这些歪歪扭扭还都是从师傅那学的,也不知管不管用。

“我去钱庄兑点钱币。”莫执回答道。

“我欠你的钱我不会赖的,这点小钱我拿得出来。不过我现在身上暂时还没有钱,等怀恩病好了,我回府里给你拿。”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姑娘,你那怀恩,病得有些严重,我师傅说他至少要躺上三天才会清醒。你有什么打算吗?”

“三天?”叶澜低眉沉眼,皱眉深思,她似乎也没想到叶怀恩一躺需要躺三天。

三天,不过是短暂的三个日月,但仔细想想,三天前,莫执还在那何府与摘星楼自在逍遥,谁能想到,三天后就已经如此物是人非了呢。

“叶姑娘,你放心,既然我们是大夫,怀恩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只是不知道姑娘有何打算?是找个机会先回府吗?还是万事等怀恩醒了再说?姑娘一个人在这,家里人不会担心吗?若是有话需要在下带给府里的人,在下也一定带到。其他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姑娘尽管说,既然姑娘允了我们十个银币,那这些事也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你刚才说你要去上层的钱庄是吗?”

“是。”可终于上道了,这费劲巴拉的可真累。

“不对,不对,现在里里外外肯定都是人,都是人……”叶澜一个人在那思忖着。莫执当然知道她在思考什么,其实他也曾想过,要不要带叶澜先回叶府,但先前师傅那番“何同心或许正在叶府”的言论赫住了他,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开始检视今日这所发生的一切。依那何府大门大户的做派,今日之事肯定已经筹谋良久。叶邵良前脚刚卸任郡守,他们后脚便立马直捣黄龙。而且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比如何同尘去的那暗市,早几年前就安排了“叛徒”立在那暗市的门口,今日闻着声了便直接上门痛下杀手,他们还抓了叶府的“靠山”,堵了那暗市所有的出口,他们的目的,一是暗市里的暗匣,二就是这叶怀恩的性命。既然如此,想必那泊爻城的上层层层叠叠都备满了何府的人马,自己若要带着叶澜回叶府,不仅耳目众多,插翅也难飞,而且即便回了叶府,恐怕也只是从一个囚笼回到了另一个囚笼。

所以他才会对叶澜说,有什么话需要带给叶府,人带不到,话应该还是带得到。至少,叶澜不可能在这客栈住一辈子,若叶府有神通,便找个法子来把叶澜捎走。

“你能不能帮我给我弟弟捎一句话?我家就在钱庄往北几里地,有一个高抬头,门口挂着‘平安喜乐’牌匾的便是。我弟弟长得高大周正,他叫叶秉,你到了那逢人问一下就能找到他。你也可以直接与他要钱币。”

我当然知道你家大院在哪,也知道叶秉长什么样,毕竟,我还斗胆闯过两次。

“没问题。需要在下捎什么话?”

“你就跟他说我一切……”说到一半,叶澜又卡住了壳,她一个人独自念叨着,“不行,不行,你这样太危险了,他不会相信你的,不会相信你的。这样不行,不行……你给我拿张纸来,他看了便一切明白。”

嗯?如此讲究?莫执想了想,这好像的确是官宦世家才该有的做派,若是随便有一个陌生人上门说话你都奉为圭臬,你叶府恐怕早已为他人鱼肉。

“弟弟  三日后夜时  我们老地方见”叶澜一笔一划地写上。不得不说,叶澜这一手字写得还不错,字正方圆,遒劲有力。

这几个字莫执还算看得懂,但后面还有一行字莫执就全然一个字也理解不了了,那似乎是一连串奇异的鬼画符,就跟玄仪塔上那些他无法分辨也无法理解的画符一样。

“这你写的是什么?”莫执指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画符。

“一种密语,它可以证明这封信件值得信任,无论它从哪里来。我弟弟看得懂,你可以凭此信件与你十个银币。”

有意思,看来这叶府多年沉淀果然还是有点底子的,自己也得学着点,毕竟这个世界纷繁危险,你必须有你能完全信任的东西,和完全信任的人。

不过,既然是密语,你似乎也不应该告诉在下。还是说,难道我已是你心中那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结交朋友,换取情报,师傅的这句话依然如雷贯耳。这八字箴言,后四个字莫执或许很难做得到,但前四个字,莫执相信自己还是可以试试。

“一定带到。”莫执将那纸条塞入怀中,敲了敲自己的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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