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蓝荧之海
【泊爻城 九卷】
咕噜噜噜噜噜。
这不是莫执第一次沉入水中。
蓝色的深海，比天空拥有更深邃的色彩。莫执的眼里举目皆是蓝色，不掺杂任何杂质的蓝色，像是天空氤氲着，氤氲着，揉作了浮云，沉作了棉，轻压压地飘到了他身边，他眼中的蓝色，是天空的泡影，是沉醉的星河。
莫执不知莫多克周遭的深海里竟还潜藏着这么一个地方，这儿是纯粹的水，不带任何浮杂，这儿纯粹得像是有仙人泼了一笔蓝色的墨，汇成了这海中的仙境。寻常他在莫多克周遭的海岸边玩耍，还能捕见鱼虾，撞见蚌螺，但在这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这儿就像是人舀起的一钵水，而自己是不小心落入水中的灰尘。
人为什么在水中无法呼吸？为什么鱼又能在水中呼吸？但鱼若失去了水，在地上蹦跶两下也便没影了。那有什么既能生活在地上又能生活在水中的生物吗？乌龟？蛇？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他们有鼻子吗？有嘴巴吗？好像也是有的，难道他们的鼻子既能在陆地上通气也能在海里通气？我也能做到吗？呼呼……
莫执也不想在海里如此胡思乱想，实在是深邃的蓝海过于广阔飘渺，除了最初的惊艳与赞叹，习惯之后，他愈一路游摆着，心里愈是升起茫茫的恐惧。他的心里已开始咚咚咚地起鼓，他有些害怕，自己或许不该一时意气用事就从岸边跳下来。他一路跟着潜入水中，还扑打着身子穿过了重重石岩，但游过蓝色，还是蓝色，游过蓝色，还是蓝色。他现在依然是在这一片深海之中，而且，即使以他的眼睛，也看不到这片蓝海的尽头。
人最可怕的时候是什么，是你身处深海之中，无论怎么游，都游不到水面。
这么想着，莫执心里又咯噔地哆嗦了一下，这游的何时才会是个头啊……自己可不想年少殒命，还是殒命在这种你让整个莫多克所有人拼尽老命掘地三尺都找不到自己尸首的地方。
噗唔……一只毛手抓住了自己的鼻子。
别拽我！呜噜噜噜噜。莫执感觉身体已快不受使唤了，身后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还使命揪着自己。早跟你说你让你别跟来，偏偏要来！来了也便来了，你又不会游泳，只能勉强拽着自己衣物在水里漂游，在水里咕噜咕噜咕噜地害怕。这样下去，自己也会被拖得憋不住气的……
簌，一道荧光在莫执身前闪过，莫执身后瞬间没了动静。呼——莫执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有点本事的，不然自己也不会贸然跟着你下水。
莫执看着眼前的荧光，那是一只头顶枝节酋角，羽毛覆着鳞甲，四蹄闪着荧光的鹿——它其实也不像鹿，只不过也没有比鹿更像它的生物了。它是那黑森林里万物膜拜的神灵，自己还以为这一路出来是跟它寻奇遇来的。
老实说，跟这只鹿也打了有一段时间交道，倒是一丁点没看出来他值得顶礼朝冠的地方。长得是挺花里胡哨的，比那些灰不溜秋的是好看多了（比如身前这只猴子），可有什么用？走两步就能摔，喝口水都能呛着，吃个果子还够不着树梢，莫执甚至怀疑他这一身修饰都是假的，都是画上去的，否则为何有羽却不能飞，有角却撞不动树？
不过他居然会游泳。
这个莫执倒是始料未及，而且它这轻盈的身姿，翩跹的舞步，莫执还以为它是水中的花花蝴蝶。
簌。花蝴蝶皎洁地一跃，跃出了蓝色的深海。
终于是到了。莫执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今日是不用命丧于此了。
海中为什么会有洞穴？洞穴中为何还有空气？莫执一直无法理解这些事情。按理来说，水中还是水，水下还是水，水中为何单单会留了你一处洞穴，还如陆地一般，能气运畅通？
算了，这也不是自己思考得清的地方。就如同他思考不清为何乌龟和蛇，哦，对了，还有鹿，能同时生存在陆地和大海中，而自己这凡人再在这海里有一会儿就要命归黄泉了。
噗，水荡涟漪，莫执终于探出了头去，他甩了甩头发，睁眼望去，倒印在他眼中的，是一片荧海。
莫执至生都没有看见过如此梦幻的景象，那是晶莹的海洋，像是仙女从太阳中拨取了阳光，撒进了天空中，她取下了那一颗颗辉光染成的天空凝成的碎钻，把他们洒落了人间，他们一颗颗落到了这儿，化为了这一片苔藓般的晶蓝的海洋。
在那片海洋之上，站立着一只寥缭荧盈的仙鹿，他的鹿角仿佛是辉光中的天树，他的羽翼仿佛是海洋中越游的鱼群，他四蹄轻踏，鱼群便在海洋中越过了一道身影。他那四蹄荧光地闪着，正与那荧海的颜色一模一样。
只可惜，如此摄人美景之中，有一只猴子实在是过于煞风景。它似乎是被吓傻了，勾着身子，死死地揪着仙鹿的皮毛，在仙鹿的背上上下蹿动，还在那惊心动魄地来回叫唤着。
吱吱，唧唧，唧唧。连声音也如此尖利而不合时宜。
莫执一路小心地踮着脚走了过去，他这一路脚边都是荧光色的光辉，他实在是不敢轻易踩踏。他走到了仙鹿的身边，伸出了手，对那猴子说道：“好了，别缠着人家上仙了，跟着我吧。”
欸噫……那猴子一只手环着仙鹿的脖子，另一只手居然翻着下眼皮，对他做出了一个嘲笑的姿势。
“你……”莫执作势便要打过去，“长大了，啊，翅膀硬了，啊！”这是他在那市集中最常听到的长辈对小辈说的一句话语。
簌呼。仙鹿身形一闪，将那猴子隐在了身后，他与莫执四目相视，露出了一个父亲般溺爱的神情。
是的，这或许是莫执愿意尊称他为“仙鹿”的一个原因，他的眼睛与人类一样，纯净的眼白，漆黑的眼瞳，而且，你同样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七情六欲。比如，他现在的眼睛，蕴含的神情，便像极了自己每每闯祸时父亲对告状者露出的那种，“多多担待”。
吱吱，嘎嘎，那猴子似乎是知道自己奸计得逞了，在仙鹿的背上开始来回起舞。
“有了奶便忘了娘，待会儿别让我背你回去。”莫执哼地一插腰。
仙鹿慈祥地笑了笑，他似乎是知道莫执只是一时气短，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便转过身，继续往洞穴深处踏去。
洞穴深处有什么？莫执想都不敢想。这一片荧光的海洋就已经震慑了他所有的想象力，他现在只感觉自己如同在飞升的仙境中。
这荧光究竟是什么？莫执蹲了下来，利用自己非常人的眼睛细细打量着。荧光时而微弱时而明透，时而湛蓝时而晶剔，就好似，他是在随着某种心脏跳动而变幻色彩。莫执掐着自己的经络，一、二、三、四……竟和他脉搏的跳动一模一样。不可思议。
再看这个形状，这个形状……噔，莫执忽然想起来了，他曾经见过这个东西！就是上次跟着小虎哥一起去执勤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一个洞穴，他一踏进去，便看到了遍地荧绿色的光辉！
那是满地的萤铁石！
不，不对！虽然像，但是不对。萤铁石明明只有一种色彩，而且辉色也比这个要黯淡许多，不是萤铁石？那是什么？
对了，萤铁石是这个世界上最坚韧的石头，自己或许可以……
莫执掏出了身后的铁树枝，这是他平时习武的兵器，兵营里那些老家伙不知是脑子有坑还是怎么的，一定要他拿这种最初级的兵器跟他们的长枪利剑过招，自己一旦被挑落在地，还要在一旁嬉笑自己：还不行啊，还是没长进……诸如此类，自己明明一挥剑剑就被斩断了好吗？赤手空拳只拿着半截破树枝肯定打不过啊！
所以，或许可以试试。
“对不住了。”莫执轻声念了一句，然后凝力于手，挥锋如影，一剑往那石头上刺去。
呲。
电光火石之间，自己手里的铁树枝碎成了齑沫。
不可思议。
何方神圣。
莫执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刚刚自己那铁树枝的的确确是刺中了那石头，然后，它便如刺向了一百把挥舞的大刀中一样，一截截被剁成了碎屑。
呜——呜——
远处传来空旷的幽啼，这是仙鹿的啼鸣，莫执愿意尊称他为仙鹿的另外一个原因，便是他的啼鸣如同空谷悠扬，的确有那么一点上仙的味道，反正比那叽叽喳喳的猴子是强不知道哪里去了。
“来了来了。”莫执拿回了自己手中唯剩的那一小截树枝，恋恋不舍地望了那辉蓝色闪烁的石头一眼。
算了，如此神迹，不可沉迷过深，自己来过看了便已是有幸了。如此想着，莫执站起了身，匆忙地跟上了自己身前的仙鹿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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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噜噜噜噜。
这不是莫执第一次沉入水中。
蓝色的深海，比天空拥有更深邃的色彩。莫执的眼里举目皆是蓝色，不掺杂任何杂质的蓝色，像是天空氤氲着，氤氲着，揉作了浮云，沉作了棉，轻压压地飘到了他身边，他眼中的蓝色，是天空的泡影，是沉醉的星河。
莫执不知莫多克周遭的深海里竟还潜藏着这么一个地方，这儿是纯粹的水，不带任何浮杂，这儿纯粹得像是有仙人泼了一笔蓝色的墨，汇成了这海中的仙境。寻常他在莫多克周遭的海岸边玩耍，还能捕见鱼虾，撞见蚌螺，但在这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这儿就像是人舀起的一钵水，而自己是不小心落入水中的灰尘。
人为什么在水中无法呼吸？为什么鱼又能在水中呼吸？但鱼若失去了水，在地上蹦跶两下也便没影了。那有什么既能生活在地上又能生活在水中的生物吗？乌龟？蛇？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他们有鼻子吗？有嘴巴吗？好像也是有的，难道他们的鼻子既能在陆地上通气也能在海里通气？我也能做到吗？呼呼……
莫执也不想在海里如此胡思乱想，实在是深邃的蓝海过于广阔飘渺，除了最初的惊艳与赞叹，习惯之后，他愈一路游摆着，心里愈是升起茫茫的恐惧。他的心里已开始咚咚咚地起鼓，他有些害怕，自己或许不该一时意气用事就从岸边跳下来。他一路跟着潜入水中，还扑打着身子穿过了重重石岩，但游过蓝色，还是蓝色，游过蓝色，还是蓝色。他现在依然是在这一片深海之中，而且，即使以他的眼睛，也看不到这片蓝海的尽头。
人最可怕的时候是什么，是你身处深海之中，无论怎么游，都游不到水面。
这么想着，莫执心里又咯噔地哆嗦了一下，这游的何时才会是个头啊……自己可不想年少殒命，还是殒命在这种你让整个莫多克所有人拼尽老命掘地三尺都找不到自己尸首的地方。
噗唔……一只毛手抓住了自己的鼻子。
别拽我！呜噜噜噜噜。莫执感觉身体已快不受使唤了，身后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还使命揪着自己。早跟你说你让你别跟来，偏偏要来！来了也便来了，你又不会游泳，只能勉强拽着自己衣物在水里漂游，在水里咕噜咕噜咕噜地害怕。这样下去，自己也会被拖得憋不住气的……
簌，一道荧光在莫执身前闪过，莫执身后瞬间没了动静。呼——莫执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然还是有点本事的，不然自己也不会贸然跟着你下水。
莫执看着眼前的荧光，那是一只头顶枝节酋角，羽毛覆着鳞甲，四蹄闪着荧光的鹿——它其实也不像鹿，只不过也没有比鹿更像它的生物了。它是那黑森林里万物膜拜的神灵，自己还以为这一路出来是跟它寻奇遇来的。
老实说，跟这只鹿也打了有一段时间交道，倒是一丁点没看出来他值得顶礼朝冠的地方。长得是挺花里胡哨的，比那些灰不溜秋的是好看多了（比如身前这只猴子），可有什么用？走两步就能摔，喝口水都能呛着，吃个果子还够不着树梢，莫执甚至怀疑他这一身修饰都是假的，都是画上去的，否则为何有羽却不能飞，有角却撞不动树？
不过他居然会游泳。
这个莫执倒是始料未及，而且它这轻盈的身姿，翩跹的舞步，莫执还以为它是水中的花花蝴蝶。
簌。花蝴蝶皎洁地一跃，跃出了蓝色的深海。
终于是到了。莫执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今日是不用命丧于此了。
海中为什么会有洞穴？洞穴中为何还有空气？莫执一直无法理解这些事情。按理来说，水中还是水，水下还是水，水中为何单单会留了你一处洞穴，还如陆地一般，能气运畅通？
算了，这也不是自己思考得清的地方。就如同他思考不清为何乌龟和蛇，哦，对了，还有鹿，能同时生存在陆地和大海中，而自己这凡人再在这海里有一会儿就要命归黄泉了。
噗，水荡涟漪，莫执终于探出了头去，他甩了甩头发，睁眼望去，倒印在他眼中的，是一片荧海。
莫执至生都没有看见过如此梦幻的景象，那是晶莹的海洋，像是仙女从太阳中拨取了阳光，撒进了天空中，她取下了那一颗颗辉光染成的天空凝成的碎钻，把他们洒落了人间，他们一颗颗落到了这儿，化为了这一片苔藓般的晶蓝的海洋。
在那片海洋之上，站立着一只寥缭荧盈的仙鹿，他的鹿角仿佛是辉光中的天树，他的羽翼仿佛是海洋中越游的鱼群，他四蹄轻踏，鱼群便在海洋中越过了一道身影。他那四蹄荧光地闪着，正与那荧海的颜色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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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唧唧，唧唧。连声音也如此尖利而不合时宜。
莫执一路小心地踮着脚走了过去，他这一路脚边都是荧光色的光辉，他实在是不敢轻易踩踏。他走到了仙鹿的身边，伸出了手，对那猴子说道：“好了，别缠着人家上仙了，跟着我吧。”
欸噫……那猴子一只手环着仙鹿的脖子，另一只手居然翻着下眼皮，对他做出了一个嘲笑的姿势。
“你……”莫执作势便要打过去，“长大了，啊，翅膀硬了，啊！”这是他在那市集中最常听到的长辈对小辈说的一句话语。
簌呼。仙鹿身形一闪，将那猴子隐在了身后，他与莫执四目相视，露出了一个父亲般溺爱的神情。
是的，这或许是莫执愿意尊称他为“仙鹿”的一个原因，他的眼睛与人类一样，纯净的眼白，漆黑的眼瞳，而且，你同样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七情六欲。比如，他现在的眼睛，蕴含的神情，便像极了自己每每闯祸时父亲对告状者露出的那种，“多多担待”。
吱吱，嘎嘎，那猴子似乎是知道自己奸计得逞了，在仙鹿的背上开始来回起舞。
“有了奶便忘了娘，待会儿别让我背你回去。”莫执哼地一插腰。
仙鹿慈祥地笑了笑，他似乎是知道莫执只是一时气短，没有要追究的意思，便转过身，继续往洞穴深处踏去。
洞穴深处有什么？莫执想都不敢想。这一片荧光的海洋就已经震慑了他所有的想象力，他现在只感觉自己如同在飞升的仙境中。
这荧光究竟是什么？莫执蹲了下来，利用自己非常人的眼睛细细打量着。荧光时而微弱时而明透，时而湛蓝时而晶剔，就好似，他是在随着某种心脏跳动而变幻色彩。莫执掐着自己的经络，一、二、三、四……竟和他脉搏的跳动一模一样。不可思议。
再看这个形状，这个形状……噔，莫执忽然想起来了，他曾经见过这个东西！就是上次跟着小虎哥一起去执勤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一个洞穴，他一踏进去，便看到了遍地荧绿色的光辉！
那是满地的萤铁石！
不，不对！虽然像，但是不对。萤铁石明明只有一种色彩，而且辉色也比这个要黯淡许多，不是萤铁石？那是什么？
对了，萤铁石是这个世界上最坚韧的石头，自己或许可以……
莫执掏出了身后的铁树枝，这是他平时习武的兵器，兵营里那些老家伙不知是脑子有坑还是怎么的，一定要他拿这种最初级的兵器跟他们的长枪利剑过招，自己一旦被挑落在地，还要在一旁嬉笑自己：还不行啊，还是没长进……诸如此类，自己明明一挥剑剑就被斩断了好吗？赤手空拳只拿着半截破树枝肯定打不过啊！
所以，或许可以试试。
“对不住了。”莫执轻声念了一句，然后凝力于手，挥锋如影，一剑往那石头上刺去。
呲。
电光火石之间，自己手里的铁树枝碎成了齑沫。
不可思议。
何方神圣。
莫执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刚刚自己那铁树枝的的确确是刺中了那石头，然后，它便如刺向了一百把挥舞的大刀中一样，一截截被剁成了碎屑。
呜——呜——
远处传来空旷的幽啼，这是仙鹿的啼鸣，莫执愿意尊称他为仙鹿的另外一个原因，便是他的啼鸣如同空谷悠扬，的确有那么一点上仙的味道，反正比那叽叽喳喳的猴子是强不知道哪里去了。
“来了来了。”莫执拿回了自己手中唯剩的那一小截树枝，恋恋不舍地望了那辉蓝色闪烁的石头一眼。
算了，如此神迹，不可沉迷过深，自己来过看了便已是有幸了。如此想着，莫执站起了身，匆忙地跟上了自己身前的仙鹿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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