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千人行军
嘭。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烟火，短暂而绚烂。
这是鸣仗的烟火，千人行队，就这样随着这一声阵鸣，如涌动的潮水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千人行队，在出发之后默契地分为了几组，这预示着他们是不同的行进路线。北向大山，南向密林，其中最多人去的地方，毫无疑问是吴怀山和碧吾林。
而莫执前进的地方，则是那泊爻城天地之壁的悬崖绝岩。
这条路线，是他在一开始便选好的。当时来这汇影池，师傅和掌柜的一席话就像一根针一样牢牢地扎在他的心口，尤其是他在听说父亲统束泊爻城的时候曾经下令取消这羽门节之后，他便知道，父亲的想法与他是一样的。假如他是这泊爻城的城主，他也要立下规矩，羽门节中不许伤人，伤人者取消资格，严重者送至囹圄。
可惜，对于这上层的人而言，看不到打掠杀生，插刀使绊，那这羽门节该是多么无聊的羽门节啊。若是有数百人各个头破血流爬到那羽门前，费劲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把那羽毛插到羽门上，这最后一根羽毛之前又有诸多邪门异事，勾心斗角，这样选出的魁首才有资格与他们在这上层平起平坐不是？
在昨日亲眼目睹那乞丐身亡之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或许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而言，这下层的人便是蝼蚁，是木屑，但对他来说，每一个人的性命都同样弥足珍贵，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父母的孩子，自己孩子的父母。就算我现在无法做到以一己之力改变万万人的命运，但我也要尽我手上的所有绵薄之力，保全自己能保全的人的性命。
所以，我要去那绝壁。
按师傅的说法，那绝壁是去上层最近的路程，却也是最危险的路程，那儿可能已经埋伏了千军万马，或许在这条路上的每一个人都在那儿留了后路，但他们不知道自己也是别人手中的猎物。
而一旦爬上了绝壁，莫执还要去那羽门前。他倒没心思去插那羽毛，只是担心羽门前吵吵扰扰，纷乱杂多，他去走个照应。有大师在，好歹能保全几条性命。
这么一想，莫执都觉得自己有些婆婆妈妈，或许这便是师傅口中所说的“难成大器”吧。算了，世上有朽木难雕，亦有俗人难教化，自己就属于这种俗人吧。
一字横川。
莫执奔行在这前往绝壁的队伍的最后，这是一支约过百人的队伍，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往那绝壁在行进，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手，只有人偶尔谨慎地探视四周，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对手。
“我赌那个有轮子的。”
“那个肯定不行，轮子只能走地，这上面不是山路就是绝壁，能走个锤子。”
“那你跟我赌嘛，你赌哪个？”
“那，那我赌那个带着鸟的，他看上去有点道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下多少碎子？十个？”
“好噻。十个就十个！下定离手！哎哟小伙子你咋走得这个慢，连人家老大爷都不如。”
额……这说的是慢慢悠悠掉在队伍最后的莫执。
一路聚集了不少这下层的居民，这一天似乎是他们一年中难得清闲的日子，便都搬了小板凳围在了路上，那去吴怀山的路上人聚得最多，还有人在沿路兜售着茶水。
“哎哟，这回不是你最后一个了。”
呼哧，呼哧。有人率先掉队了，是个看上去就弱不经风的矮子，他停在了大路中间，止不住地喘着粗气。
“嗨哟你这不行啊这，这连十中一都没到呢，这么多年就数你最夸张了。”
“好了，好了，积点口德，小伙子大老远的跑这也不容易，你让人家休息会儿吧，来来，喝杯水先。”
“还小伙子呢？哪有小伙子走得这个慢？还第一个掉队？”
参加羽门节不需要付垫银两，这恐怕是这羽门节年年能如此火热的原因之一，所以队伍里也难免有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不过，前半程掉队，要远好过你半路遭人暗算，命丧黄泉。
一路在抵达当日莫执听到那梁三月与那绝音小娘子唱《陆兆来兮》的地方之前，已有近半数人默默散去，他们要么是体力跟不上队伍的步伐，要么是自知余力不够，黯然退场。
莫执依旧在队伍的最后边，在最前头的依然是那个脚下装着木轮子的人，他那轮子不知是何构造，走在路间如滑行一般，众人已经逐渐被他落下路程。
这个速度，自己要跟倒是能跟得上，只不过那不是他此行的目的。而且，前边那个人说得对，从下层去往上层，非得越过这上下层的高山才行，这轮子能履平地，却如何能够飞檐走壁？
咻，一根细线忽然从一个人的手中钻了出来，那细线去势惊人，一下子竟越过了那骑轮之人，细线横卷数圈，将那人捆成一团，掣倒在地。
这招式，莫执曾经在一人身上也见过，就是那日在吴怀山上追捕梁三月的猎户。
唔唔，唔唔。那人横躺在地上，着力想要撑开那细线，但无论他如何挣扎，那细线都纹丝不动。
“谁来帮帮我？谁来帮帮我？我拿了这魁首赏他一个银币！一个银币！”
见状，一旁的路人有人动了心，想走上前去解开他的枷锁，但被旁人劝住了：“别去，忘了去年的事了？小心倒霉。”
那个人被这么一说，明显愣在了原地，他往前踱了一步，又把那一步撤了回去。
“两个！一个不够两个！”
“两个银币！”
“帮帮我。”
“帮帮我。”
无人在意，大部队一个接一个掠过了他的身边，没有人拿正眼看他。
“帮帮我，帮帮我解开绳子，拜托了。”待莫执走到他身边时，他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走到他身边停下的莫执，莫执是这么多人中唯一一个停下脚步的。
莫执拿出了他随身背着的那柄铁索镐，这还是他当日为了爬山攀岩用的铁镐，没了树枝，他只能拿这个充当他的武器。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莫执用铁镐划开了那道细线，然后伸手拔下了他束带上的红羽毛。
“你……”
那只鲜艳的红羽被拔下之后顷刻间失去了颜色，变成了一只风干般的枯萎的羽毛。
这是多年之前官府特意打造的羽毛，一旦离开了束带，便会蜕变成普通的白羽。这是官府为了防止有人在羽门节过程中通过多人协作交替羽毛而做出的规定。而那束带，他的内部汇着墨字，会在你戴上束带的那刻起在你头上印下序号，倘若你交换了束带，第二个人则不会有明显的印字，这些都是羽门节发展过程中为了防止舞弊而做出的变革。
而这些诸多变化则或多或少成为了这羽门节上互相陷害而使出的招式，比如……来了！
在那驶着木轮的男人被使计落倒之后，这剩余的人群仿佛被打开了渊欲的匣子，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有人直接扔出了飞镖；有人展开了宽大的斗篷，斗篷里边全是袖刃；有人拔起长刀一刀把那桥上唯一的一座桥梁斩断，还有的，他对他潜藏在深处的同伴使了个颜色，那前进的路上便横起了数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细线。
细线若韧，其切肉尤甚于刀剑。这是杀人的招式。
“大师，丑时，寅时，卯时，各一根。”
胡卅正一脸睡眼朦胧地跟在莫执的身边，听到莫执开口，登时清醒过来，他的眼睛变得锐利刺目，他的手势迅疾如雷，弹指飞花间，他朝丑时，寅时，卯时各射出了一柄袖针。
那袖针就是莫执用来在树枝上绘字图画的袖针，是这世上最霸道的暗器。一般人即使袖针到了眼前也根本看不见。瞬时，那几根细线戛然而断，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两旁握着细线的手下惶然地倒向了两旁。
这个人很危险。莫执看着那个最先出手甩出细线的人，他第一个出手，说明他对自己有信心，不介意自己成为眼中钉，反而，他更迫切地希望这一场游戏早点开始。
刚才那道细线，过于隐秘，自己这种使暗器的半吊子若是出手，一定会被对方察觉，所以只能仰仗于大师，大师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袖中使剑的功夫还是要比自己强上很多。
这个人……莫执注视着他，他在看到那细线断裂之后便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他只是露出了一丝讶异，便再也没有其他神色。
他一定不止留了这一手。
“大师，帮忙盯着那个人，他有点危险。”
“你是希望我盯着他还是解决他？”
“你这么说的话……解决他。”
呼的一声，胡卅忽然消失在了自己的身边，他或许藏入了某道暗巷中，或者附近的灌木丛中，莫执并不担心，十五年前没有人动得了他，十五年后依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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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鸣仗的烟火，千人行队，就这样随着这一声阵鸣，如涌动的潮水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千人行队，在出发之后默契地分为了几组，这预示着他们是不同的行进路线。北向大山，南向密林，其中最多人去的地方，毫无疑问是吴怀山和碧吾林。
而莫执前进的地方，则是那泊爻城天地之壁的悬崖绝岩。
这条路线，是他在一开始便选好的。当时来这汇影池，师傅和掌柜的一席话就像一根针一样牢牢地扎在他的心口，尤其是他在听说父亲统束泊爻城的时候曾经下令取消这羽门节之后，他便知道，父亲的想法与他是一样的。假如他是这泊爻城的城主，他也要立下规矩，羽门节中不许伤人，伤人者取消资格，严重者送至囹圄。
可惜，对于这上层的人而言，看不到打掠杀生，插刀使绊，那这羽门节该是多么无聊的羽门节啊。若是有数百人各个头破血流爬到那羽门前，费劲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把那羽毛插到羽门上，这最后一根羽毛之前又有诸多邪门异事，勾心斗角，这样选出的魁首才有资格与他们在这上层平起平坐不是？
在昨日亲眼目睹那乞丐身亡之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或许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而言，这下层的人便是蝼蚁，是木屑，但对他来说，每一个人的性命都同样弥足珍贵，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父母的孩子，自己孩子的父母。就算我现在无法做到以一己之力改变万万人的命运，但我也要尽我手上的所有绵薄之力，保全自己能保全的人的性命。
所以，我要去那绝壁。
按师傅的说法，那绝壁是去上层最近的路程，却也是最危险的路程，那儿可能已经埋伏了千军万马，或许在这条路上的每一个人都在那儿留了后路，但他们不知道自己也是别人手中的猎物。
而一旦爬上了绝壁，莫执还要去那羽门前。他倒没心思去插那羽毛，只是担心羽门前吵吵扰扰，纷乱杂多，他去走个照应。有大师在，好歹能保全几条性命。
这么一想，莫执都觉得自己有些婆婆妈妈，或许这便是师傅口中所说的“难成大器”吧。算了，世上有朽木难雕，亦有俗人难教化，自己就属于这种俗人吧。
一字横川。
莫执奔行在这前往绝壁的队伍的最后，这是一支约过百人的队伍，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往那绝壁在行进，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手，只有人偶尔谨慎地探视四周，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对手。
“我赌那个有轮子的。”
“那个肯定不行，轮子只能走地，这上面不是山路就是绝壁，能走个锤子。”
“那你跟我赌嘛，你赌哪个？”
“那，那我赌那个带着鸟的，他看上去有点道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下多少碎子？十个？”
“好噻。十个就十个！下定离手！哎哟小伙子你咋走得这个慢，连人家老大爷都不如。”
额……这说的是慢慢悠悠掉在队伍最后的莫执。
一路聚集了不少这下层的居民，这一天似乎是他们一年中难得清闲的日子，便都搬了小板凳围在了路上，那去吴怀山的路上人聚得最多，还有人在沿路兜售着茶水。
“哎哟，这回不是你最后一个了。”
呼哧，呼哧。有人率先掉队了，是个看上去就弱不经风的矮子，他停在了大路中间，止不住地喘着粗气。
“嗨哟你这不行啊这，这连十中一都没到呢，这么多年就数你最夸张了。”
“好了，好了，积点口德，小伙子大老远的跑这也不容易，你让人家休息会儿吧，来来，喝杯水先。”
“还小伙子呢？哪有小伙子走得这个慢？还第一个掉队？”
参加羽门节不需要付垫银两，这恐怕是这羽门节年年能如此火热的原因之一，所以队伍里也难免有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人，不过，前半程掉队，要远好过你半路遭人暗算，命丧黄泉。
一路在抵达当日莫执听到那梁三月与那绝音小娘子唱《陆兆来兮》的地方之前，已有近半数人默默散去，他们要么是体力跟不上队伍的步伐，要么是自知余力不够，黯然退场。
莫执依旧在队伍的最后边，在最前头的依然是那个脚下装着木轮子的人，他那轮子不知是何构造，走在路间如滑行一般，众人已经逐渐被他落下路程。
这个速度，自己要跟倒是能跟得上，只不过那不是他此行的目的。而且，前边那个人说得对，从下层去往上层，非得越过这上下层的高山才行，这轮子能履平地，却如何能够飞檐走壁？
咻，一根细线忽然从一个人的手中钻了出来，那细线去势惊人，一下子竟越过了那骑轮之人，细线横卷数圈，将那人捆成一团，掣倒在地。
这招式，莫执曾经在一人身上也见过，就是那日在吴怀山上追捕梁三月的猎户。
唔唔，唔唔。那人横躺在地上，着力想要撑开那细线，但无论他如何挣扎，那细线都纹丝不动。
“谁来帮帮我？谁来帮帮我？我拿了这魁首赏他一个银币！一个银币！”
见状，一旁的路人有人动了心，想走上前去解开他的枷锁，但被旁人劝住了：“别去，忘了去年的事了？小心倒霉。”
那个人被这么一说，明显愣在了原地，他往前踱了一步，又把那一步撤了回去。
“两个！一个不够两个！”
“两个银币！”
“帮帮我。”
“帮帮我。”
无人在意，大部队一个接一个掠过了他的身边，没有人拿正眼看他。
“帮帮我，帮帮我解开绳子，拜托了。”待莫执走到他身边时，他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走到他身边停下的莫执，莫执是这么多人中唯一一个停下脚步的。
莫执拿出了他随身背着的那柄铁索镐，这还是他当日为了爬山攀岩用的铁镐，没了树枝，他只能拿这个充当他的武器。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莫执用铁镐划开了那道细线，然后伸手拔下了他束带上的红羽毛。
“你……”
那只鲜艳的红羽被拔下之后顷刻间失去了颜色，变成了一只风干般的枯萎的羽毛。
这是多年之前官府特意打造的羽毛，一旦离开了束带，便会蜕变成普通的白羽。这是官府为了防止有人在羽门节过程中通过多人协作交替羽毛而做出的规定。而那束带，他的内部汇着墨字，会在你戴上束带的那刻起在你头上印下序号，倘若你交换了束带，第二个人则不会有明显的印字，这些都是羽门节发展过程中为了防止舞弊而做出的变革。
而这些诸多变化则或多或少成为了这羽门节上互相陷害而使出的招式，比如……来了！
在那驶着木轮的男人被使计落倒之后，这剩余的人群仿佛被打开了渊欲的匣子，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有人直接扔出了飞镖；有人展开了宽大的斗篷，斗篷里边全是袖刃；有人拔起长刀一刀把那桥上唯一的一座桥梁斩断，还有的，他对他潜藏在深处的同伴使了个颜色，那前进的路上便横起了数道肉眼难以察觉的细线。
细线若韧，其切肉尤甚于刀剑。这是杀人的招式。
“大师，丑时，寅时，卯时，各一根。”
胡卅正一脸睡眼朦胧地跟在莫执的身边，听到莫执开口，登时清醒过来，他的眼睛变得锐利刺目，他的手势迅疾如雷，弹指飞花间，他朝丑时，寅时，卯时各射出了一柄袖针。
那袖针就是莫执用来在树枝上绘字图画的袖针，是这世上最霸道的暗器。一般人即使袖针到了眼前也根本看不见。瞬时，那几根细线戛然而断，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两旁握着细线的手下惶然地倒向了两旁。
这个人很危险。莫执看着那个最先出手甩出细线的人，他第一个出手，说明他对自己有信心，不介意自己成为眼中钉，反而，他更迫切地希望这一场游戏早点开始。
刚才那道细线，过于隐秘，自己这种使暗器的半吊子若是出手，一定会被对方察觉，所以只能仰仗于大师，大师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袖中使剑的功夫还是要比自己强上很多。
这个人……莫执注视着他，他在看到那细线断裂之后便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他只是露出了一丝讶异，便再也没有其他神色。
他一定不止留了这一手。
“大师，帮忙盯着那个人，他有点危险。”
“你是希望我盯着他还是解决他？”
“你这么说的话……解决他。”
呼的一声，胡卅忽然消失在了自己的身边，他或许藏入了某道暗巷中，或者附近的灌木丛中，莫执并不担心，十五年前没有人动得了他，十五年后依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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