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吕侉子，大战稻草人
随着年启盛上前一步，以及他话音落下，只见忐忑不安的吕侉子静默片刻，忽然双膝一屈，在众人错愕不解的注视下，跪在地上，颤声道：“馆长，弟子知错，求你网开一面。”
许多人一头雾水，吕侉子以弱胜强，何错之有？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跪地求饶？
“我话说一半，你倒是心知肚明。” 年启盛叹了口气。
“你小小年纪，又非蠢笨愚蒙，只要努力进取，早晚取的好成绩，何必贪功冒进？现在错已犯下，按照武馆规矩，我若罚你，可有异议？”
吕侉子低着头，不说话，面色十分懊恼，两只小手紧紧的绞在一块，因为过于用力，手指挤压处微微泛白。
“我看这孩子很好，如果他有错，我更是罪不可赦的了。” 年恨天缓步上前，温暖粗糙的大手将吕侉子拉起来，语气很有力量的说道。
“爹，祖宗之法不可废，这是你教诲我们的，怎么现在又来唱反调？”年启盛无语道。
“武馆先辈立有规定，如果学生连铁臂震山拳都学不成，说明武性不足，不可传授其他功夫，应当循序渐进，直至竟成，倘若有弟子贪多冒进，不服管教，应当除名，今后不准使用力拔山所学本领。”
年恨天不以为然，道：“以前我糊涂，一味因循守旧，现在才明白，祖宗之法未必全然正确。”
许多人略一回想，这才蓦然醒悟，适才吕侉子情急势危之际，突然反败为胜，似乎用的不是铁臂震山拳，而是大罗搬山掌，按照武馆规矩，她还没有资格习练。
那么，刚才那一掌使得如此熟练，一定是偷学来的，如此，岂不犯了门规，难怪吕侉子赢了对方还要跪地认错求饶了。
“老馆长，弟子只想多学功夫，保护家人不受欺负，现在犯了错，愿领重罚，但恳留我继续学业，从此一定规规矩矩。” 吕侉子泪珠不由自主滑落下来。
“放心吧，我老头子和你一样，稻草人也和你一样，咱们都犯了错，但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怕。”
年恨天笑道：“实不相瞒，你们也一定猜到了，我已收稻草人作为我的入室弟子，他一身武功，便是我亲传，他的铁臂震山拳虽然一拳不响，那又如何，我仅仅犹豫了半天，便又教了他金刚断山腿，从刚才稻草人的切磋中，不少人应该看到了他的腿法，只是碍于我身份的缘故，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老馆长叹了口气：“其实这段时间，我时常在想武馆的门规合不合理，祖宗之法便对吗？今天，我彻底想通了，铁臂震山拳可以是一块基石，也可能是一堵围墙，有时候越不过，为什么不绕过，等将来攒够了悟性和力气再回过头来一举拿下它，岂不是好？何必让孩子们和它死杠到十五岁，白白浪费大好青春。”
说到此处，大师父年伏琛深有感触，他当年便是在铁臂震山拳上耗尽了脾气，整个少班阶段都在枯燥无奈的练这一种拳法，直到年龄大了，升入大班，仍没有轻易攻克，由此被人指指戳戳，这是他无法忘怀的经历。
年恨天接着道：“我们不能以偏概全，一种拳术的武性不能代表全部，我们不能固守陈规，祖宗之法也并非全对，吕侉子不是外人，会使大罗搬山掌也不能算是偷学，能为咱们武馆打败剑派便是力拔山的好弟子，三位师父，事已至此，你们有何看法？”
“爹，为什么你现在才松口，早该废除这么一条烂规矩了。”年伏琛情绪有些激动。
“这是年家一代代传下的规矩，我任馆长时，也囿于其中，即便当时看得通透，有心破除，但是上面还有你们爷爷压着，他老人家的固执你们也见识过的。”
“何况当年武馆和剑派的比武切磋就如饮酒茶会，儿孙辈的输赢不过一场节目助兴，大家谁也不在意，可是现在，剑派背离了友好切磋的初衷，趾高气扬，嚣张不可一世，要拿咱们力拔山做名扬四海的垫脚石”
“因此，咱们再不改变，再输赛事，届时，武馆还有何面目苟存于世。”年恨天想起往事，也有些激动，心里暗骂余百谷卑鄙狡黠。
“爹，你说的对，管他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吕侉子真能为武馆长脸，犯点小错，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二哥，你说呢？”年龟龄表态道。
年启盛最是在乎力拔山的声誉，握拳道：“剑派欺人太甚，还是爹看得明白，既然如此，自今日起，那便废除开蒙拳法的壁障，不必练成拳势，亦可习练腿掌。”
随着馆长话音落下，少班弟子无不欢声雷动。
“大师哥，我们没赶上好时候啊，苦熬了那么多年拳法，枯燥的如同白开水。”
“得了吧，你小子的白开水放了多少糖，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师哥笑道
“嘘！保密，虽然现在风声松了，也难保师父不会追究前事。”师弟紧张道。
“放心好了，我要是有心举报，你早被除名了，哪里还能留到现在。”大师哥小声笑道。
年启盛看向吕侉子，三年没怎么笑过的石板脸忽然微微一笑。
“吕侉子，你这孩子，嘿，功夫不错，平日藏得倒紧，真要将你除名，为师也有些不忍和可惜，现在为了留你，咱们奉守百余年的门规都改了，你可要好好珍惜。”
“接下来比试，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好好表现，别辜负我们的厚望。”
吕侉子眼圈泛红，跪地向老馆长以及三位师父磕头，诚挚道：“多谢师父师祖开恩，谆谆教诲，弟子服膺在心，绝不敢忘。”
他本来只想低调的学好本领，因此处处谨慎，绝不惹是生非，遇到什么事都尽量躲在后面，不强出头，这次被师父喊出来比武，实属无奈。
他虽然时刻提醒自己只能使用拳法对战，然而关键时候，还是不小心出了漏子，幸而有老馆长出面，三位师父亦通情理，感念于此，吕侉子精神一振，有心报效师门，尽全力为武馆争光。
接下来是他和另一位师兄的比试，这位袖口同样油污的弟子姓王。
“王师兄，请你赐招。”吕侉子躬身抱拳，或许因为有人撑腰，声音比先前壮了一些。
“吕侉子，真有你的，以前倒是小瞧了你，废话少说，来吧。”王师兄铁拳如虎，纵身扑上，眉宇间一抹狠色，他能连败两人，走到现在，绝非泛泛之辈。
对方攻势凶猛，吕侉子却不闪躲，反而迎了过去，面上英气随风焕发，砰砰，双拳相交，两人手臂同时一麻。
王师兄突然右脚踢出，吕侉子出脚拦截，砰，腿上又是一痛，王师兄变拳为掌，当胸打去，吕侉子亦变拳为掌，当胸阻拦，啪，掌心相交，两人为劲力所激，各自后退一步，目光盯着对方，心头同时一惊。
呼吸间，二人连过三招，铁臂震山拳，金刚断山腿，大罗搬山掌都使了出来，初一交手，旗鼓相当，未分胜负。
老馆长和三位师父以及大师哥等人的表情才叫好看呢，均未料到，两个小娃娃如此鸡贼，都偷偷学了腿法和掌法。
“这帮弟子，贪吃偷吃，鬼鬼祟祟，一个个都够混蛋的。”年启盛摇了摇头，低骂一声。
王师兄笑道：“吕侉子，你会的我也会，所以，凭这些只怕赢不了我，嘿嘿。”当下也使大罗搬山掌接招。
“是吗？”吕侉子低喝一声，突然变掌为指，力透手臂，点在对方掌心处。王师兄手心一麻，整条胳膊都不能动了，砰砰，吕侉子趁机发拳，轰在他胸膛上。
王师兄闷哼一声，连退三步，虽然脚下踉跄，却强撑不倒。吕侉子如影随形，矮身补上一脚，正中对方小腿，王师兄吃痛惨呼，这才支撑不住，扑地到了。
“好小子，竟连龙甲穿山指也给学去了，虽然使得不够正宗，但已经很了不起。” 年恨天笑道。
众人闻言愕然，一起看向吕侉子，这个家伙细皮嫩肉，难倒是铁打的不成，平日里练功本就辛苦，下课后，大家仿佛散了架，躺在地上不想起来，哪里还有精力做别的事。
可是他吕侉子，柔柔弱弱的小身板，竟不知不觉间偷学了三种功夫，超纲超荷，小小年纪便如此刻苦，真是令人咂舌，然而他着急个什么劲啊，又没人跟他抢。
“弟子笨得很，学的不好，让老馆长笑话了。” 吕侉子脸色一红，细声回道。
“不必过谦，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能够有此功力，足以自傲的了，以后跟着师父正式学习，不通之处，也可以多向师哥们请教，切勿因为贪多求快，而走上了岔道，那时乱了根本，后悔也来不及了。”
吕侉子心头微跳，暗幸至今尚未出乱子，见老馆长温语关怀，大为感动，当即再次跪地拜谢，随后，起身踱步，抱拳道：“王师兄，三局两胜，请你继续赐教。”
“别介，师兄请你赐教，来来来，咱们再战。” 王师兄翻翻白眼，无语道，虽然见识了对方的厉害，但不到最后时刻，他还不愿认输，此时深吸一口气，旋即脚掌一跺地面，飞身冲了过去。
吕侉子长身而立，见他即将攻来，忽然身形一转，手掌犹如穿花拂叶，啪啪，绕过对方拳脚，打在王师兄肩膀上。
照面间，王师兄便吃了两掌，虽然不是很痛，却很丢脸，他面色羞恼，一个大红脸比九月的枫叶还鲜艳，众人看去，忍不住嗤嗤发笑。
“吕侉子，欺人太甚，吃我一脚。”王师兄闪掠上前，使出金刚断山腿，劲风过处，地上尘土飞扬。
“王师兄，对不起，我以为你能躲过的。”吕侉子斜身闪开，赶忙歉然道，他不说还好，只见王师兄面色更红，似要滴血一般，从脖子一直蔓延至满头黑发，整个脑袋就如一块黑炭燃着了火。
“你……牙尖嘴利。”
“王师兄，刚才真不是有意的，请你别见怪。”吕侉子认真道。
不是有意？就是说，完全不费吹灰之力，随随便便就打中了，是吕侉子目中无人，狂妄至斯？还是说王师兄酒囊饭袋，草包一个？
“你别说话，打完再说。”
王师兄见他不会说话，几乎就要吐血，怕他再说出什么带有歧义的话，不禁喝道，然而话音未落，突然腿上一痛，摔倒在地，他本来可以躲过的，哪知心神一乱，顿时失了方寸，被对方一脚踢中。
“王师兄，对不起，不是故意的。”随便一脚踢倒对方，吕侉子不禁一愣，竟也有点慌乱，他没想到这一场赢得如此轻松，灰了对方的面子，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于是上前两步，要把他拉起来。
“王师兄，……。”
“嘘！别，你别说话。”王师兄急忙制止。
吕侉子不明所以，认真的点点头。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王师兄的脸红的发紫。
吕侉子心中有愧，忍不住关心道：“王师兄，你脸怎么紫了？是受伤了吗？要不要紧？”
“哈哈哈哈……
“噗，大师哥，这吕侉子不是凡人呐，嘴上的功夫比拳脚厉害多了，你怕不怕？”
“大师哥脸皮厚如城墙，光屁股敢上街的汉子，他才不怕呢？”
“滚。”大师哥骂道。
吕侉子目中透着莫名其妙的神色，见王师兄本来紫红的脸，转瞬之间，变得漆黑如墨，就如中毒一般，他不明就里，诧异道：“王师……。”
王师兄出手如电，急忙捂他嘴巴，尖声恳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别出声，别出声，别出声，我没事，没事，没事……”
年恨天对二人略作评语，宣布吕侉子胜出，接下来是和稻草人对战，胜者再和二丫过招，大家都觉得二丫最强，应该大轴压场。
吕侉子准备接战，稻草人和年二丫却不见了，本来他们还在一旁玩耍的，岂料半盏茶的功夫，两个调皮的小鬼头就跑的没影了。
“二丫，你们在哪？带稻草人回来。”年恨天运气连喊三声，穿云裂石，余音悠长不歇，即便在山下，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等了半晌，却并不见人来，亦无回应。
“二丫，快快回来，晚了，打断狗腿。”中气充沛，喊声蕴着微怒传遍年山。
片刻后，仍是一片寂然。孙女如此不给面子，年恨天的嘴角不禁微抽两下，面色有些难看。
“爹，腿在她身上，她耳朵也不聋，要回来早回来了，不如你用酱猪蹄和辣鸭脖骗她回来，二丫爱吃这些。”知女莫如父， 年启盛出主意，尴尬道。
年恨天摇了摇头，这丫头是被惯坏了，成天没大没小，疯的很，用酱猪蹄骗她回来倒也是个办法，想到自己一把年纪，竟要当众拿吃的骗一个小孩子，老脸就有些没处搁。
正要呼喊，年恨天忽然耳朵一动，到嘴边的话生生咽进肚里，旋即一个飞身，带起一片落叶，只见他移形换位，落脚处金声嗡鸣，身子在铜鼎上几个闪掠，直奔一尊大鼎。
适才，听到一丝细微的轻笑，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年恨天向鼎内一看，差点没从鼎上摔下来，他稳住身形，两手鹰爪般一探一收，几个纵跃，便又回到众人面前，年二丫和稻草人如两只野兔被他抓在手中。
空气中花香弥漫，众人一愣，旋即笑得前仰后合，不少人忍不住捂着肚子，只见两个小娃娃头上插满菊花和野草。
尤其稻草人，唇上、眼皮上和小脸上，乱七八糟，涂了许多带颜色的花液草汁，看起来妖里妖气，乌烟瘴气，哪来还能看出是位男孩子，舞台上的小丑妖女也不过如此了，毫无疑问，这一定是年二丫的杰作。
年二丫根本不理会旁人，此时玩心兀自未退，笑呵呵问道：“咯咯，爷爷，你真厉害，怎么找到我们的？”
“喊你半天，屁也不知道放一个，信不信我真的打断你狗腿。”
“爷爷，你喊我的时候，我没有屁嘛，哪里放得出来。”年二丫辩解道。
年恨天翻个白眼，懒得跟他啰嗦，见稻草人满头野花野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爷爷，我给稻草人打扮的，好看吧？”
“胡闹”，不顾年二丫的阻拦，把菊花野草全部拔掉，然后喊来吕侉子过来比试。
吕侉子一开始便对这个又聋又哑的小家伙感到同情，今日见他大展身手，吃惊中带着一丝高兴，希望他学得武功，今后便没有人可以随便欺负他了。
弯身抱拳，吕侉子嘴角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因为对方听不到，何必多说。
稻草人本来不知何意，见对方摆开功架，这才了然，打架吗？谁怕谁，当即踏上一步，也立个门户，看着对方，却不进攻。
吕侉子想起先前都是别人先动手，稻草人再还手，于是脚下踏着方步，砰的一响，挥拳破空，直击对方胸口，同时踢出一记金刚断山腿。
稻草人丝毫不惧，也是一拳一腿，但并不拦截，而是身子一晃，先避开攻势，然后从侧边快速还击。
吕侉子攻势落空，还没来得及变招，突见对方的拳脚已经递了过来，心头一惊，急忙扭身招架，砰砰，两人拳脚相撞，各自退了一步。
稻草人见对方应变及时，略感讶异，紧了紧拳头，立好门户，等着对方再来。
吕侉子微吸一口气，愈加谨慎起来，一纵身，闪掠上前，这时双拳中宫直冲，待对方刚要出手接招之时，忽然双脚连环，前脚方至，后脚便到。
竟然是双拳迷惑对方，令其注意力放在上盘，然后双脚突然进攻下盘的打法，小小年纪，临敌经验却已颇为老成。
然而，稻草人也非泛泛之辈，他眼光何其锐利，应变何其敏捷，他视线虽然盯在上盘，余光却顾着下盘，吕侉子腰身微微一动，他便已经判断出他的意图，应付上盘的同时，下盘也已经迅速顾到，砰砰，这一回合，两人又是打成平手。
年恨天在旁观看，一只手掌不由自主的摩挲着满脸挺硬的虬髯，微眯着苍劲的老眼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偶尔微微点头。
稻草人腿上和胳膊上隐隐麻痛，仅仅两个回合，便已发觉对手不比寻常，他精神一振，稚嫩的小脸登时兴奋起来，本已褪去的酒色，现在又浮现面颊，眼里隐隐闪着快意的亮光，突然一踏地面，如一个人形飞弹，主动攻去。
就在两拳将接未接之际，吕侉子突然变拳为掌，大罗搬山掌斜斜拍出，稻草人拳头一颤，被拍的歪到一边，间不容发之际，吕侉子突又掌变为拳，当胸猛打。
眼见吕侉子就要得手，许多人不禁屏住呼吸，眼睛瞪的老大，嘴巴也微微张着，均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一片惊讶。
稻草人怎么如此不济了？还是先前太过小瞧吕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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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一头雾水，吕侉子以弱胜强，何错之有？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跪地求饶？
“我话说一半，你倒是心知肚明。” 年启盛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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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侉子低着头，不说话，面色十分懊恼，两只小手紧紧的绞在一块，因为过于用力，手指挤压处微微泛白。
“我看这孩子很好，如果他有错，我更是罪不可赦的了。” 年恨天缓步上前，温暖粗糙的大手将吕侉子拉起来，语气很有力量的说道。
“爹，祖宗之法不可废，这是你教诲我们的，怎么现在又来唱反调？”年启盛无语道。
“武馆先辈立有规定，如果学生连铁臂震山拳都学不成，说明武性不足，不可传授其他功夫，应当循序渐进，直至竟成，倘若有弟子贪多冒进，不服管教，应当除名，今后不准使用力拔山所学本领。”
年恨天不以为然，道：“以前我糊涂，一味因循守旧，现在才明白，祖宗之法未必全然正确。”
许多人略一回想，这才蓦然醒悟，适才吕侉子情急势危之际，突然反败为胜，似乎用的不是铁臂震山拳，而是大罗搬山掌，按照武馆规矩，她还没有资格习练。
那么，刚才那一掌使得如此熟练，一定是偷学来的，如此，岂不犯了门规，难怪吕侉子赢了对方还要跪地认错求饶了。
“老馆长，弟子只想多学功夫，保护家人不受欺负，现在犯了错，愿领重罚，但恳留我继续学业，从此一定规规矩矩。” 吕侉子泪珠不由自主滑落下来。
“放心吧，我老头子和你一样，稻草人也和你一样，咱们都犯了错，但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怕。”
年恨天笑道：“实不相瞒，你们也一定猜到了，我已收稻草人作为我的入室弟子，他一身武功，便是我亲传，他的铁臂震山拳虽然一拳不响，那又如何，我仅仅犹豫了半天，便又教了他金刚断山腿，从刚才稻草人的切磋中，不少人应该看到了他的腿法，只是碍于我身份的缘故，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老馆长叹了口气：“其实这段时间，我时常在想武馆的门规合不合理，祖宗之法便对吗？今天，我彻底想通了，铁臂震山拳可以是一块基石，也可能是一堵围墙，有时候越不过，为什么不绕过，等将来攒够了悟性和力气再回过头来一举拿下它，岂不是好？何必让孩子们和它死杠到十五岁，白白浪费大好青春。”
说到此处，大师父年伏琛深有感触，他当年便是在铁臂震山拳上耗尽了脾气，整个少班阶段都在枯燥无奈的练这一种拳法，直到年龄大了，升入大班，仍没有轻易攻克，由此被人指指戳戳，这是他无法忘怀的经历。
年恨天接着道：“我们不能以偏概全，一种拳术的武性不能代表全部，我们不能固守陈规，祖宗之法也并非全对，吕侉子不是外人，会使大罗搬山掌也不能算是偷学，能为咱们武馆打败剑派便是力拔山的好弟子，三位师父，事已至此，你们有何看法？”
“爹，为什么你现在才松口，早该废除这么一条烂规矩了。”年伏琛情绪有些激动。
“这是年家一代代传下的规矩，我任馆长时，也囿于其中，即便当时看得通透，有心破除，但是上面还有你们爷爷压着，他老人家的固执你们也见识过的。”
“何况当年武馆和剑派的比武切磋就如饮酒茶会，儿孙辈的输赢不过一场节目助兴，大家谁也不在意，可是现在，剑派背离了友好切磋的初衷，趾高气扬，嚣张不可一世，要拿咱们力拔山做名扬四海的垫脚石”
“因此，咱们再不改变，再输赛事，届时，武馆还有何面目苟存于世。”年恨天想起往事，也有些激动，心里暗骂余百谷卑鄙狡黠。
“爹，你说的对，管他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吕侉子真能为武馆长脸，犯点小错，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二哥，你说呢？”年龟龄表态道。
年启盛最是在乎力拔山的声誉，握拳道：“剑派欺人太甚，还是爹看得明白，既然如此，自今日起，那便废除开蒙拳法的壁障，不必练成拳势，亦可习练腿掌。”
随着馆长话音落下，少班弟子无不欢声雷动。
“大师哥，我们没赶上好时候啊，苦熬了那么多年拳法，枯燥的如同白开水。”
“得了吧，你小子的白开水放了多少糖，别以为我不知道。”大师哥笑道
“嘘！保密，虽然现在风声松了，也难保师父不会追究前事。”师弟紧张道。
“放心好了，我要是有心举报，你早被除名了，哪里还能留到现在。”大师哥小声笑道。
年启盛看向吕侉子，三年没怎么笑过的石板脸忽然微微一笑。
“吕侉子，你这孩子，嘿，功夫不错，平日藏得倒紧，真要将你除名，为师也有些不忍和可惜，现在为了留你，咱们奉守百余年的门规都改了，你可要好好珍惜。”
“接下来比试，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好好表现，别辜负我们的厚望。”
吕侉子眼圈泛红，跪地向老馆长以及三位师父磕头，诚挚道：“多谢师父师祖开恩，谆谆教诲，弟子服膺在心，绝不敢忘。”
他本来只想低调的学好本领，因此处处谨慎，绝不惹是生非，遇到什么事都尽量躲在后面，不强出头，这次被师父喊出来比武，实属无奈。
他虽然时刻提醒自己只能使用拳法对战，然而关键时候，还是不小心出了漏子，幸而有老馆长出面，三位师父亦通情理，感念于此，吕侉子精神一振，有心报效师门，尽全力为武馆争光。
接下来是他和另一位师兄的比试，这位袖口同样油污的弟子姓王。
“王师兄，请你赐招。”吕侉子躬身抱拳，或许因为有人撑腰，声音比先前壮了一些。
“吕侉子，真有你的，以前倒是小瞧了你，废话少说，来吧。”王师兄铁拳如虎，纵身扑上，眉宇间一抹狠色，他能连败两人，走到现在，绝非泛泛之辈。
对方攻势凶猛，吕侉子却不闪躲，反而迎了过去，面上英气随风焕发，砰砰，双拳相交，两人手臂同时一麻。
王师兄突然右脚踢出，吕侉子出脚拦截，砰，腿上又是一痛，王师兄变拳为掌，当胸打去，吕侉子亦变拳为掌，当胸阻拦，啪，掌心相交，两人为劲力所激，各自后退一步，目光盯着对方，心头同时一惊。
呼吸间，二人连过三招，铁臂震山拳，金刚断山腿，大罗搬山掌都使了出来，初一交手，旗鼓相当，未分胜负。
老馆长和三位师父以及大师哥等人的表情才叫好看呢，均未料到，两个小娃娃如此鸡贼，都偷偷学了腿法和掌法。
“这帮弟子，贪吃偷吃，鬼鬼祟祟，一个个都够混蛋的。”年启盛摇了摇头，低骂一声。
王师兄笑道：“吕侉子，你会的我也会，所以，凭这些只怕赢不了我，嘿嘿。”当下也使大罗搬山掌接招。
“是吗？”吕侉子低喝一声，突然变掌为指，力透手臂，点在对方掌心处。王师兄手心一麻，整条胳膊都不能动了，砰砰，吕侉子趁机发拳，轰在他胸膛上。
王师兄闷哼一声，连退三步，虽然脚下踉跄，却强撑不倒。吕侉子如影随形，矮身补上一脚，正中对方小腿，王师兄吃痛惨呼，这才支撑不住，扑地到了。
“好小子，竟连龙甲穿山指也给学去了，虽然使得不够正宗，但已经很了不起。” 年恨天笑道。
众人闻言愕然，一起看向吕侉子，这个家伙细皮嫩肉，难倒是铁打的不成，平日里练功本就辛苦，下课后，大家仿佛散了架，躺在地上不想起来，哪里还有精力做别的事。
可是他吕侉子，柔柔弱弱的小身板，竟不知不觉间偷学了三种功夫，超纲超荷，小小年纪便如此刻苦，真是令人咂舌，然而他着急个什么劲啊，又没人跟他抢。
“弟子笨得很，学的不好，让老馆长笑话了。” 吕侉子脸色一红，细声回道。
“不必过谦，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能够有此功力，足以自傲的了，以后跟着师父正式学习，不通之处，也可以多向师哥们请教，切勿因为贪多求快，而走上了岔道，那时乱了根本，后悔也来不及了。”
吕侉子心头微跳，暗幸至今尚未出乱子，见老馆长温语关怀，大为感动，当即再次跪地拜谢，随后，起身踱步，抱拳道：“王师兄，三局两胜，请你继续赐教。”
“别介，师兄请你赐教，来来来，咱们再战。” 王师兄翻翻白眼，无语道，虽然见识了对方的厉害，但不到最后时刻，他还不愿认输，此时深吸一口气，旋即脚掌一跺地面，飞身冲了过去。
吕侉子长身而立，见他即将攻来，忽然身形一转，手掌犹如穿花拂叶，啪啪，绕过对方拳脚，打在王师兄肩膀上。
照面间，王师兄便吃了两掌，虽然不是很痛，却很丢脸，他面色羞恼，一个大红脸比九月的枫叶还鲜艳，众人看去，忍不住嗤嗤发笑。
“吕侉子，欺人太甚，吃我一脚。”王师兄闪掠上前，使出金刚断山腿，劲风过处，地上尘土飞扬。
“王师兄，对不起，我以为你能躲过的。”吕侉子斜身闪开，赶忙歉然道，他不说还好，只见王师兄面色更红，似要滴血一般，从脖子一直蔓延至满头黑发，整个脑袋就如一块黑炭燃着了火。
“你……牙尖嘴利。”
“王师兄，刚才真不是有意的，请你别见怪。”吕侉子认真道。
不是有意？就是说，完全不费吹灰之力，随随便便就打中了，是吕侉子目中无人，狂妄至斯？还是说王师兄酒囊饭袋，草包一个？
“你别说话，打完再说。”
王师兄见他不会说话，几乎就要吐血，怕他再说出什么带有歧义的话，不禁喝道，然而话音未落，突然腿上一痛，摔倒在地，他本来可以躲过的，哪知心神一乱，顿时失了方寸，被对方一脚踢中。
“王师兄，对不起，不是故意的。”随便一脚踢倒对方，吕侉子不禁一愣，竟也有点慌乱，他没想到这一场赢得如此轻松，灰了对方的面子，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于是上前两步，要把他拉起来。
“王师兄，……。”
“嘘！别，你别说话。”王师兄急忙制止。
吕侉子不明所以，认真的点点头。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王师兄的脸红的发紫。
吕侉子心中有愧，忍不住关心道：“王师兄，你脸怎么紫了？是受伤了吗？要不要紧？”
“哈哈哈哈……
“噗，大师哥，这吕侉子不是凡人呐，嘴上的功夫比拳脚厉害多了，你怕不怕？”
“大师哥脸皮厚如城墙，光屁股敢上街的汉子，他才不怕呢？”
“滚。”大师哥骂道。
吕侉子目中透着莫名其妙的神色，见王师兄本来紫红的脸，转瞬之间，变得漆黑如墨，就如中毒一般，他不明就里，诧异道：“王师……。”
王师兄出手如电，急忙捂他嘴巴，尖声恳求道：“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别出声，别出声，别出声，我没事，没事，没事……”
年恨天对二人略作评语，宣布吕侉子胜出，接下来是和稻草人对战，胜者再和二丫过招，大家都觉得二丫最强，应该大轴压场。
吕侉子准备接战，稻草人和年二丫却不见了，本来他们还在一旁玩耍的，岂料半盏茶的功夫，两个调皮的小鬼头就跑的没影了。
“二丫，你们在哪？带稻草人回来。”年恨天运气连喊三声，穿云裂石，余音悠长不歇，即便在山下，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等了半晌，却并不见人来，亦无回应。
“二丫，快快回来，晚了，打断狗腿。”中气充沛，喊声蕴着微怒传遍年山。
片刻后，仍是一片寂然。孙女如此不给面子，年恨天的嘴角不禁微抽两下，面色有些难看。
“爹，腿在她身上，她耳朵也不聋，要回来早回来了，不如你用酱猪蹄和辣鸭脖骗她回来，二丫爱吃这些。”知女莫如父， 年启盛出主意，尴尬道。
年恨天摇了摇头，这丫头是被惯坏了，成天没大没小，疯的很，用酱猪蹄骗她回来倒也是个办法，想到自己一把年纪，竟要当众拿吃的骗一个小孩子，老脸就有些没处搁。
正要呼喊，年恨天忽然耳朵一动，到嘴边的话生生咽进肚里，旋即一个飞身，带起一片落叶，只见他移形换位，落脚处金声嗡鸣，身子在铜鼎上几个闪掠，直奔一尊大鼎。
适才，听到一丝细微的轻笑，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年恨天向鼎内一看，差点没从鼎上摔下来，他稳住身形，两手鹰爪般一探一收，几个纵跃，便又回到众人面前，年二丫和稻草人如两只野兔被他抓在手中。
空气中花香弥漫，众人一愣，旋即笑得前仰后合，不少人忍不住捂着肚子，只见两个小娃娃头上插满菊花和野草。
尤其稻草人，唇上、眼皮上和小脸上，乱七八糟，涂了许多带颜色的花液草汁，看起来妖里妖气，乌烟瘴气，哪来还能看出是位男孩子，舞台上的小丑妖女也不过如此了，毫无疑问，这一定是年二丫的杰作。
年二丫根本不理会旁人，此时玩心兀自未退，笑呵呵问道：“咯咯，爷爷，你真厉害，怎么找到我们的？”
“喊你半天，屁也不知道放一个，信不信我真的打断你狗腿。”
“爷爷，你喊我的时候，我没有屁嘛，哪里放得出来。”年二丫辩解道。
年恨天翻个白眼，懒得跟他啰嗦，见稻草人满头野花野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爷爷，我给稻草人打扮的，好看吧？”
“胡闹”，不顾年二丫的阻拦，把菊花野草全部拔掉，然后喊来吕侉子过来比试。
吕侉子一开始便对这个又聋又哑的小家伙感到同情，今日见他大展身手，吃惊中带着一丝高兴，希望他学得武功，今后便没有人可以随便欺负他了。
弯身抱拳，吕侉子嘴角微微一笑，却没有说话，因为对方听不到，何必多说。
稻草人本来不知何意，见对方摆开功架，这才了然，打架吗？谁怕谁，当即踏上一步，也立个门户，看着对方，却不进攻。
吕侉子想起先前都是别人先动手，稻草人再还手，于是脚下踏着方步，砰的一响，挥拳破空，直击对方胸口，同时踢出一记金刚断山腿。
稻草人丝毫不惧，也是一拳一腿，但并不拦截，而是身子一晃，先避开攻势，然后从侧边快速还击。
吕侉子攻势落空，还没来得及变招，突见对方的拳脚已经递了过来，心头一惊，急忙扭身招架，砰砰，两人拳脚相撞，各自退了一步。
稻草人见对方应变及时，略感讶异，紧了紧拳头，立好门户，等着对方再来。
吕侉子微吸一口气，愈加谨慎起来，一纵身，闪掠上前，这时双拳中宫直冲，待对方刚要出手接招之时，忽然双脚连环，前脚方至，后脚便到。
竟然是双拳迷惑对方，令其注意力放在上盘，然后双脚突然进攻下盘的打法，小小年纪，临敌经验却已颇为老成。
然而，稻草人也非泛泛之辈，他眼光何其锐利，应变何其敏捷，他视线虽然盯在上盘，余光却顾着下盘，吕侉子腰身微微一动，他便已经判断出他的意图，应付上盘的同时，下盘也已经迅速顾到，砰砰，这一回合，两人又是打成平手。
年恨天在旁观看，一只手掌不由自主的摩挲着满脸挺硬的虬髯，微眯着苍劲的老眼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偶尔微微点头。
稻草人腿上和胳膊上隐隐麻痛，仅仅两个回合，便已发觉对手不比寻常，他精神一振，稚嫩的小脸登时兴奋起来，本已褪去的酒色，现在又浮现面颊，眼里隐隐闪着快意的亮光，突然一踏地面，如一个人形飞弹，主动攻去。
就在两拳将接未接之际，吕侉子突然变拳为掌，大罗搬山掌斜斜拍出，稻草人拳头一颤，被拍的歪到一边，间不容发之际，吕侉子突又掌变为拳，当胸猛打。
眼见吕侉子就要得手，许多人不禁屏住呼吸，眼睛瞪的老大，嘴巴也微微张着，均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一片惊讶。
稻草人怎么如此不济了？还是先前太过小瞧吕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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