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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卡璨作者:二长老字数:10077更新时间 : 2020-07-29 13:26:00


“来,坐。”草坪上的男人对着周围的孩子指了指草地,随后自己先盘腿坐下。

男人穿着绿色军大衣,头戴绿色军帽,虽然复古风格不算少见,但奇怪的是,这个季节除了他再没人穿这么多了。周围的孩子普遍都只穿了一件衣服,有个胖胖甚至只穿了件短袖T恤。是的,已经快要到夏天了,而且艳阳高照。男人虽然满头汗珠,但是依然笑嘻嘻的,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穿有任何不对劲。一般看见这么奇怪的人,我可能会觉得,如果他身体上没什么问题,那多半就是脑子有毛病了吧。

这座小花园平时有很多大爷大妈散步,远处的几位正在下棋的大爷瞥了男人几眼,赶紧又扭过头继续接着下棋,这种事情见惯不惊了,他们最近经常看见这个男人带着一群孩子厮混。这不,今天又来了,还穿了件这么厚的军大衣。其实,我知道,男人还有些挑剔呢,他只和小孩子说话,这些年纪大的人他从来不予理睬。

“今天不说我自己的故事了,说一个洗脚城陈老板的故事吧。”男人语气严肃,正襟危坐。

一个小男孩迫不及待地说道:“老舅,你以前不是说你有个好朋友特别好玩吗?你说说他的故事呗!妈妈说过,你以前老是说他的事。”男孩是他的外甥,他最喜欢的就是听舅舅讲故事了,但是爸爸妈妈一直都不太喜欢舅舅,每次自己都只能偷偷跑出来找舅舅玩。他们约好了时间地点,每次都是放学后在小花园的这块草地上聚会。他偶尔也会带一些小伙伴过来,时间长了,小伙伴来的便越来越多了。昨天,舅舅刚刚把下水道老怪九千岁和奥斯曼大帝的奇妙冒险讲完,今天又可以听新的故事了。

“不要急,他这个人不是一天两天可以说完的。而且,这不是故事,准确地说...”男人若有所思,“那不算是一件事情...他只是人比较有趣,但没什么经天纬地的作为,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最不被别人注意的人...他很难用语言来描述。”

男人又从口袋里掏出两瓶娃哈哈AD钙奶,递给外甥一瓶,自己插上吸管,一口气便喝完了,又把吸管拔出来插进草地里:“他是个很简单的人,也是个极其复杂的人,没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他的生活简直可以用索然无味来形容...好吧...让我想想...就从那一年开始说起吧...那一年,没记错的话,巫山神女刚刚出生...”

......

可能就算我比现在更勇敢,我也依旧愿意保持怯懦,只是,脑海里的这个念头总是挥之不去,我一定要这样...

今年的天气很反常,才刚刚九月居然就这么冷了。在料峭的被解开诅咒的西风中,大把的枯黄凋零,路上随处可见的飘零也许就像此时此刻的我一样。

不久前,也就是和大叔分开后,我便顺着公路一直骑车骑到了居泽,因为路两边几乎都是梯田,我实在看不出较大的区别,所以不记得具体骑了有多远。我们这里的路普遍都不宽,几乎没有书上说的高速公路。各个城市之间都是这种不宽的水泥公路,一个方向的车道最多也只够两辆车并排行进。也许,现在这个时代,只有像申扈这种大城市才会有那么宽的路了,至于国外的路,我倒是不清楚。公路运输是城市之间最普遍的交通运输方式,铁路也只有一些内陆城市之间才有,居泽也几乎没有。

终于到了。

思索了片刻,我居然一直没留意天空是什么颜色...好吧,其实这也没什么所谓的。尽管发生了这种事,我好像还是没感觉到有什么可着急的。呵呵,我好像一向都不怎么会着急,就算不远处是一片火海我也不觉得慌。反而有些期待和兴奋,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火,不知道会将会有一种怎样的绚烂而凄然的璀璨,这可真有意思。

但是,我可以感觉到我骑自行车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很多。平时我总喜欢慢慢悠悠地骑车,我可能觉得这很浪漫吧,也许又是觉得那样比较好玩,尤其是在垂暮的荒郊,只有我一人,纵情于我的感知之中。不过,今天,除了浪漫以外,我还有一种别样的体悟。战争发生得猝不及防,我记得我平时并不甚关心这方面的事,刚得知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知所措呢。但,现在懒得去不知所措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觉得让自己慌了会很麻烦吧。但从结果上考虑,这件事确实会对我造成很大的困扰,我还想不出来具体要怎么应对,需要一点时间,用我不多的智商尽力想一想对策。

穿梭在居民住宅之间,我眺望着远处的一座小山,他看来是安然无恙。看来那些人没有放火烧山,毕竟山上一缕烟,牢里四五天。不知不觉就路过了以前经常去的那间面馆,大门四开,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我也没停下来进门查看,我现在只想看看妈妈怎么样了。前面再过几条街就能到了,火正好烧到那,不过,看这情况估计要不了多久这几条街道也就要成火海了吧。平时不喜欢逛街,但是,我突然很希望可以在这多呆一会,从此以后,这些老街就再也没有了,如此说来,应该也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看望妈妈了吧。

果不其然,火烧得极大,水库虽然就在不远处,但可惜里面的水不能拿来救火,呵呵,应该也没人会这么做。前面的房子都被大火包围,火浪放纵地起舞,黑烟滚滚,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燃料才能烧这么大的火,总之很刺鼻,我不想待太久,不然鼻子和眼睛都有可能被熏坏。没有再继续向前走,火太大了,但是,我看见妈妈了。我视力还是很棒的,妈妈和那几个邻居待在一起,就在小区的池塘边。小池塘平时就有很多人,妈妈也最喜欢坐在那晒太阳了,从这点看来倒是和往常一样热闹了,人很多啊。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们是走不出去了,周围火太大,西南边的房子很快就要倒了。房子不高,只有四层,我们这边房子也都只有这么高。估计他们身体情况不怎么好吧,我已经看见有几个人昏厥倒地了。妈妈坐在那,精神似乎也很不好,她应该也是看见我了。我看不见她具体的表情,影影绰绰,她缓缓地举起手,向我这里挥了挥手。她手是向我这里挥的...如果是这样...我明白了。记得小时候,妈妈那时很了解我吧,只是后来成年以后我们的交流就一点一点地少了,不光是她,应该说周围的人都不了解我了,算了,这其实根本没关系。我不喜欢和别人主动维持关系,太麻烦了。但是,我相信她一定知道,我是很了解她的,要说个原因的话,我现在一时不知道,也懒得想。

下车,把车停在一旁,把背包拿下来挂在车把手上,包里的行李不多,大多是衣服,还有些吃的,几瓶水,车是从隆伊买的。这次去隆伊是因为出差,万万没想到,刚到隆伊还没一个星期,就听说查奥和文兰一起打到对岸了,新闻一直在说这件事,看来真的是有麻烦了。居泽、高仓、岩昆临海,自然首当其冲,居泽离隆伊不远,我赶回来也没用多长时间。不过听说,军方居然已经命令隆伊所有居民向东撤去奉郢了,看来这次情况极其严重。不过,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还没开打居然就在隆伊组织撤离了,我苦思冥想了很久,也许可以把这一条作为以后的一个参考吧。

先前,我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大叔,他愿意载我来居泽,只不过,他要去申扈,后面还剩小半截的路我得自己想办法。所以,我买了辆自行车,放到他的后备箱。除了我们,公路上向西南方向开的车一辆也没有,但反方向已经挤满了,看看牌照,大部分应该都是从申扈逃出来的人,逃跑效率还是很不错的,以后如果想组织他们撤离也许会方便不少。他的车开到地方以后,我便从后备箱取出自行车,和他挥手告别。斯却山脉切割了居泽和申扈,山脉从西南面,也就是卡璨的入海口,一直向东北延伸至奉郢和隆伊的交界处,大叔准备从穿山隧道一路开去申扈。申扈,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城市,那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虽然从资料上我了解了不少,地图我也看了很久,那里的许多路也许比当地人还要熟悉,但毕竟从来没去过,这回应该是有机会去了,不过不把居泽这边确定好我还是不能去。

我住在居泽,她只是一座临海的小城市,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这座城市我从便小一直住着,三十多年了。如今她已是这般摇摇欲坠,现在来看她最后一眼,我知道以后再也回不了家了。

我抬起右手,握拳,把手缓缓地贴在左胸前,左手把卫衣的帽子摘下,又把墨镜摘了下来。左手背到身后,左腿单膝跪地,朝着妈妈的方向弯下头行了一礼。说来奇怪,我们这从来没有这种礼仪,但我心血来潮地就这么做了,也许是以前从书里看见的吧。起身,帽子、墨镜又重新戴上,又向她那挥了挥手,她应该可以看见吧,看不见也没办法了。我赶紧背上背包,骑车掉头,没有再停留。

这次我又像往常一样,慢慢悠悠地蹬了起来,火蛇应该还不至于追上我。骑出了市区,天不知不觉地已经黑了,看来得快一点了,要不大晚上只能露宿荒野了。突然一顿,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火势貌似更大了。我笑了笑,还好我溜得早,不然真有可能死在那。除了做饭,我从小就不乐意去看明火,所以看了十几秒便不看了,兴奋劲过了就没什么意思了。刚骑了十几米便赶紧停下车,差点忘了,我还得确认一件事。手机自从听说居泽出事以后我就关机了,算算时间现在差不多了,得给小昔打个电话。

手机开机后,一大串提示,比意料之中还要多,我靠,一共九百一十五条未接来电,基本都是小昔打的。我赶紧拨了过去,这回和以前不一样,从前打她电话至少要响个五六声才接,这回立马就接了,这丫头这回是真着急了。

“哥,你怎么样了?你现在在哪,怎么一直关机?”刚打通就听她在问。

着急可以听出来,但说话声音和语气还是如原来那般,看来不用担心了。

“你说啥,啊,小姐,请问你是要投资吗?”我捏着鼻子,用手压着喉咙向她阴阳怪气地说道。想了挺久的,我不擅长说谎,怎么编我都无法编织出完美的谎言,所以干脆随便胡说好了,至少得先试探试探吧。

“啊?不好意思,你是哪位?”她好像还和原来一样傻乎乎的,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好办了,毕竟我以前从没有这么和她开过玩笑。

“我晓得了,你认识吴姐是吧。嗨,我这部手机是刚刚从吴姐那买来的手机。你是他朋友啊?”我继续阴阳怪气地说。

“那你见过她人么?那个吴姐长什么样子啊?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居泽现在怎么样?人都没事吧?”

“吴姐长得那可就不好形容了,一个大男人取这个名字,想想也知道长相肯定不寻常,他人之前就在水库边摆摊子...不过现在嘛...居泽现在还会有活着的木齐亚人吗?我说,小姐啊,我可是不容易逃出来的,行情我完全可以预测的。现在要打仗了,买股票债券肯定不会亏,黄金坑啊,现在抄底,等仗打赢了以后绝对赚钱,你要想买我可以帮你。我们也算有缘,给你优惠价,考虑考虑——”

说完最后一句我就挂了,把她拉进黑名单。我又笑了好一会,这真是太好玩了。

换作平时,这些颠三倒四的话,估计就算是她肯定都会怀疑,但至少在刚才那短暂的片刻,她懵逼了,况且我也不是希望她能相信这些,我自己都觉得这编得太假了,暂时唬住就好了,至于她以后对这件事有怎样的想法,其实都不重要了。从听说居泽出事的那刻起我就在思考了,以目前的情况,我更加明确了,那件事我确实得去做了,那是我心之所向,大前提已经满足了,只是目前掌握的情报太少,还得多了解一点,先去隆伊吧,应该还有些人在那。

......

这么多年来,居泽的冬天虽然湿气略重但并不怎么寒冷,下雪更是一件极其稀罕的事。但这一年,才刚刚立冬不久便突然下起了小雪,一点征兆都没有。雪花并不大,只有粗盐粒那般。天现在已经快亮了,雪从昨天傍晚一直下到了现在。

这栋居民楼只有四层,周围的楼也都是四层,楼前一片薄薄的洁白。楼道里,一位老奶奶扶着一位孕妇从四楼一点点慢慢地下楼,看肚子,孕妇快要生了,但她倒是显得很从容,并没有什么惊慌,奶奶在一旁似乎有些着急,现在反倒是孕妇一直安抚着她的情绪。奶奶估计还不到六十岁,一米六左右,头发没怎么白,略微有点胖,穿着蓝色的袄子,看上去很有精神。孕妇看上去不到三十岁,个子挺高,说不上特别好看,但是很耐看且皮肤很白,从上到下穿的都是白色,鞋和袜子也都是白色,如果现在出去,丝毫没有违和感,她是飘至叶片上的一丝素净,是这寒图想要挽留却也无能为力的,她飘散至今,此刻才真像是回归了一般。

“小展,今年这天气真是怪啊,才十一月就下雪了,往常可没这天气啊。”奶奶一边笑着一边搀扶着孕妇。两人是邻居,奶奶的儿子和这两口子都是大学同学了,加上老人家人很热情,所以感觉就像一家人一样。

“我很喜欢这天气啊,好期待外面的白雪哦,我还从来没见过下雪呢,好想看看雪到底是什么样的...今天谢谢韩阿姨陪我去医院,老柳出差不在,多亏了你在,不然这么突然,我一个人还真应付不来。”孕妇依然没有流露出什么惊慌的神情。

四层楼,即使再慢也花不了几分钟。两人刚刚走出门,韩奶奶便开始大呼小叫了,即使是她这个年纪也没见过几次雪,站那一直往外瞅,又抓了几把石头上的雪,揉了揉。反观孕妇,一出门便被门口的一块石头吸引住了。她缓步走过去,那块石头被白雪覆盖,高约半米,她走到石头另一侧,惊讶地看见一个小男婴靠在石头后边。这种场景简直是诡异,那孩子就那样赤裸裸地躺在雪中,但更奇怪的是,他全身没有任何一片雪花,他也像是原本就是生活在这冰雪之中的精灵。仔细一看,他的手里似乎攥着一片银色的羽毛。

“阿姨快来这儿,这有个孩子!”孕妇焦急地喊道。

韩奶奶快步走过来,也是大吃了一惊,一把把孩子抱了起来,让她诧异的是,这孩子居然全身热乎乎的,一点也不凉。

“这是谁啊,丧德啊!刚出生的孩子怎么扔这里,就算不想要了也不能扔这,也不怕把孩子冻死,这宝宝太可怜了。”韩奶奶抱着孩子,环顾四周,不出意料地没有找到孩子的父母。

“阿姨,你看这地上有字。”就在孩子被抱起时,孕妇又注意到在孩子脚边的雪地上的两个字,像是用树枝在地上划的。

“析木,这是什么意思,是他的名字吗?”韩奶奶说道。

“应该就是他的名字吧...这名字真好,充满了希望,他父母也许希望他长大了是个坚强的人。”孕妇若有所思。

“这孩子手里一直攒着的是个什么东西啊?”韩奶奶也注意到了他的小手,她用手试图把这孩子的手掰开,但不知道这孩子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怎么都掰不开,似是在刻意和她对着干。

“我来看看吧。”孕妇只是把手轻柔地搭在孩子的手上,和刚才不同,这次孩子没有抵抗,就像是遇到了战友一般,主动缴械,把手中的羽毛递到了她手上,也就是在这一刻,雪突然就停了。

这片羽毛摸上去便很不寻常,并不是毛茸茸的质感,更像是金属,似乎又有点像是橡胶,竟又有些像是塑料,并不扎手,温度和人体的体温接近,当它触碰到肌肤时会自然地毫无抵抗地贴在皮肤上,皮肤丝毫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就像空气一般,虽感受不到存在却又一直都在。长度约七八厘米,每一根羽毛都雕刻得十分真切,更像是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羽毛根部正好有一个小圈,应是故意留着穿绳子用的。

“这是鹰隼之类的羽毛吧,应该是这孩子父母留给他的。先把这孩子带着吧,太可怜了。”孕妇很喜欢这个孩子,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这孩子是那么可爱那么亲切,看着他不仅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更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妙不可言的形式来呈现的。

“那当然啦,放这我可不放心...小展,走吧,我儿子到门口了,上车吧,别耽误了。”就在这说话间,韩奶奶的儿子从地下停车场把车开了出来。

韩奶奶急忙拉开车门,两人带着孩子上了车。

“老何,谢谢你啊,多亏你们帮忙,我一个人确实有些不太方便。”孕妇又侧过头看了看孩子,“这孩子是刚才在门口的石头边看到的,太可爱了...我们不放心,就把他一起带着了。”

“门口,怎么可能!我出门的时候什么也没看到啊,怎么会有孩子呢?”老何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他其实也对下雪充满了好奇,所以拿车前还往外面看了好一会,确实什么都没看到,跟别提孩子了。

“那还能有鬼吗?不管怎么样,这么小的宝宝不能放这不管吧,父母这么没良心,刚出生的孩子不要了,我们总不能不管吧。”韩奶奶一直抱着孩子,她也很喜欢这孩子,也许是因为他很乖,自始至终都没有哭。

“好吧,先不管那么多了,小妍快生了,得赶紧了,还好雪停了,不然一会天亮了路上真有可能又要堵车了。”老何发动了车,走上了去医院的路。居泽人口只有不到二百万,现在的城市规模都不会太大,城市外围一般也很少有人居住,大部分的人都住得比较聚集,所以堵车在大部分小城市是常有的事,大城市反而可能不太会堵车,但大城市毕竟太少了,尤其像申扈那种超大规模的城市,在全世界都是屈指可数。

晚上,医院的病房里。

展妍看着两个小床里的小家伙,左边的是早晨捡到的男婴,右侧是不久前刚出生的女婴。不过,看上去两个孩子完全就像是从两个世界来的,男孩一直都很安静,眼睛倒是睁得大大的,但看不出热烈的生命力,似是完全不愿意理睬这个世界一般。女孩则一直在那哭闹动个不停,这可不嘛,韩奶奶一直在哄她。

这时,门被敲了两下,走进来一位民警,这位高大的民警大约有四十岁了。

“你们好,我们调查了一下,目前还没有找到这孩子的父母...而且,即使找到,抛弃婴儿是重罪,他们不可能有作为监护人的资格。弃婴这种事近三百年都没有发生过了,我没想到还会有如此恶劣的行为...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收养这个孩子,手续我们三个工作日内就可以办好,如果不愿意...我们会尽快寻找愿意收养他的家庭。”民警十分严肃,这种事让他十分愤怒。显然,他不能理解如今这样的世道竟然会出现如此恶行,实在令人发指。

“当然愿意!我已经和我老公打电话商量过了,他也很愿意呢。”民警刚说完,展妍便回答道。她特别喜欢这个男孩,喜欢他沉静又浓烈的生命力。当她看到男孩的眼睛时,她恍然觉得男孩似乎在和她说话,他似乎在说“谢谢啊,‘杰杰’。”。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不觉得这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早已进化完整的独立的个体,自己帮助他更像是一项义不容辞的任务。

“非常感谢您,我会尽快帮您办手续。不打扰您休息了,先告辞了。”警察鞠了一躬,走出了病房。

“哎呀,这可真好。这丫头可真幸福,刚出生就多了个哥哥,也算有个伴一起玩了。”韩奶奶摸着两孩子的小脸,年纪大了似乎都很喜欢小孩,“对了,这丫头叫什么名字,你和小柳商量过了吗?”

“这个事啊...老柳之前说了让我取,我本来还没拿定主意...既然这个小男孩和我们家有缘...他叫析木,名里有两个木,要是姓柳,那现在就有三个木了...不如妹妹就跟着哥哥的名字取好了,就叫柳析昔,往昔的昔。”展妍思考着如是说道。

“昔是什么意思。”韩奶奶略微蹙眉问道,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

“哈,这是我的一点小私心,曾经有那么些遗憾希望她以后...算了,不说了。”展妍眼里有那么一瞬间流露出一丝惋惜,似乎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些事。转头又看向析木,她越看越觉得这孩子亲切,他似乎会拥有很多自己曾经的特点,不仅如此,这孩子还有些更加难以捉摸的特质。她拿起一根黑绳,穿过羽毛,把串好的羽毛项链戴在析木的脖颈上,羽毛立马贴到了孩子的肌肤上。

析木也许很不幸吧,因为这样的一个时代成为弃婴真的是件很不寻常的事,这种事就目前的道德来说,并不会大肆宣扬,更不会对这种身份有什么歧视,但是像他这种没见过自己亲生父母的人,在这个时代除了他根本不会再有了吧。不过幸运的是,他遇到了爱他的爸爸、妈妈还有妹妹。

......

奉郢,医院,这是一家接近郊区的医院。奉郢是内陆城市,比居泽稍微大一点,在隆伊东面,出了奉郢向东用不了多久便是雍河了,目前整个幽东省的军方总部就在这里。这家医院在城乡接合部,周围都是小山包,附近很少有人往来。

离开居泽已经快半个月了,析木先是到了隆伊,逗留了几天,现在又到了奉郢。原本析木计划这之后去申扈再看一看,但查奥已经开始向申扈进军了,所以直接来了奉郢。申扈由于没来得及撤退,绝大部分人都被困在城里,具体情况不容乐观。隆伊现在虽然也还剩不少人,但析木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直接去奉郢,隆伊的情况已经基本有所了解了,没有必要冒风险待在那了。他来奉郢是为了找一个人,一位老友,也许算是唯一的朋友,不对,对他来说也许又不算是朋友。像析木这样看起来就很古怪、自闭、内向的人,绝不可能是那种四海之内皆兄弟的人,他能有朋友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此时,析木正坐在病房阳台边的椅子上,脸上缠着绷带,有点像木乃伊。看他的动作应该并没有重伤,除了头以外的其他部位活动自如,没有任何包扎过的痕迹。

望向天空,似乎没有任何发现,阴天,已经连着两天是阴天了,只能看见灰蒙蒙的一片,黯然无光。析木总是喜欢向天看,尤其是这种日出前或者是日落后不久的时候,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总是我行我素,做一些无法让人理解的事。窗外可以看见一地的落叶,今天又有更多了叶片变黄了。往年,就算是在冬季,也只有个别几种树叶的叶片会发黄,但今年才九月就己经这般西风残照,一切似乎都不复往日的盎然生机。

“起得很早啊,这么着急吗?”一位医生走了进来。年纪约莫五十,光头,戴着副黑框眼镜。

“五天了,应该可以拆线了吧。”五天前,析木捂着流血的脸来到了这间医院,当时的场景十分诡异。医院大门前,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右手用毛巾捂住左半边脸,捂得很用力,似乎很不希望血流出来。更奇怪的是,他还骑着车,左手稳稳地握着龙头,不慌不忙,慢慢悠悠。还有一件事也让人费解,析木当时还不时地发出奇怪的笑声,笑声是那样的肆意妄为,这种事真的那么好笑嘛?都流血成那样了,怎么还能这么开心?

“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你脸上的伤口很不寻常,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伤口不深可是十分整齐,显然是一刀切的,而且嘴唇和眼睛周围伤口更浅,我觉得是精心设计好的。这样的伤如果说是被别人随意划的,未免也太扯了吧。”

“这都无所谓。尽快拆线,多谢。”析木由于脸部受伤,所以帽子没戴,墨镜更是没有,整个脸现在就只能看见一只右眼。那只幽黑无比的空洞的眼睛,像这样纯黑的虹膜倒确实会让人印象深刻。

“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现在外面不太平,我过几天也得走了,奉郢太危险了,迟早得打到这...扯远了,只是,你名字难道都不能告诉我吗?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查奥人或者文兰人,就算是也没关系,我是医生,只要是病人我都会治。”医生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也觉得眼前的人似乎很古怪,语言和行为都十分另类。

“除了你,医院里还有别的人见过我的脸吗?”

“这间医院现在就我们四个医生了,我只能保证当时我给你治伤的时候只有我一个在场...你不要想太多...算了,只不过,你名字总不会没有吧,真不愿意说真名,说个笔名或者艺名也可以啊,我得办手续嘛。”

“鲸落。”析木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个词,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尽管他后来思考了很久,但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当时自己会说这么一个词。

“经络,这么奇怪的名字。”

“什么时候拆线?”

“那...可以再问一下你的年龄吗?我要登记的。”医生谨慎地问道。

析木看了他一下,眼神不变,看了足足一分钟,又扭过头,一句话都没说。这可把医生看楞了,他只当是自己不应该这么唐突地问,想了想,说道:“不好意思...那...我就写十八岁吧。也许比你实际年龄大一点,可以吗?”

析木再次看向他,思考了一会,点了点头。

“行,来吧。放心好了,就我一个帮你拆线,不会让别人看见你。你的伤口浅,疤很小的。”

析木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谢谢...你们这里有卖鱼肝油吗?”

医生愣了一下,答道:“有啊,你需要吗?”

“好,那麻烦多给我一点,我付钱买。”

很快线就拆完了。析木回屋换上衣服,全身上下穿的都是黑色的衣服,没有任何图案,只有袜子是白色的。他头发很长,已经快到肩膀了,现在这个时代几乎不会有男人把头发留这么长,而且还有一脸的络腮胡子,胡子还很浓密,不过并不算长。因为这些胡子,所以只有额头以及眼睛下方那一片才能看得出有伤疤,眼皮只能看见一条浅浅的小伤痕,嘴巴周围都是胡子,伤疤也不明显。不过要是没了脸上的胡子和伤疤,这整张脸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个成年人。析木说不上好看,能让人注意的也就只是剑眉下的眼睛,纯黑的虹膜,好像总是那么空洞,但他这张脸看上去却只像个十四五岁的学生,皮肤细腻无面纹,也不像正常三十多岁男人那样油光满面的。由于他的胡子和头发,整体显得十分不协调,明明打扮得像个大叔,但又有一种稚气未脱的感觉。身材略显魁梧,上下匀称,一米八五左右,看上去就很结实,这多半是由于他平时习惯锻炼身体,但也绝不是那种练健美的身材。他总是穿着相对宽松的上衣,裤子和鞋总是穿得那么利落,方便运动。

穿好衣服后又戴上了手表,这只机械表除了指针外几乎全是黑色的,这是十八岁时妈妈送的礼物,他几乎一直戴着,并且从来没坏过。接着,又把那条羽毛项链戴到脖子上,项链的黑绳也从没有换过,依然是当初妈妈给他系的那根,羽毛还是那么有光泽,这条项链他从小到大一直贴身戴着。黑色的口罩戴上后遮住了胡子,这么看着到是真的感觉年轻了不少,至少看不见大胡子了。只不过左眼一直闭着,其实他左眼并没有什么毛病,视力完全正常,但他也许还有什么别的目的...黑色的眼罩正好把左眼遮住了,就像海盗那样。最后,他戴上卫衣的帽子,背上黑色的背包,走出病房,没有和任何人告别,或者说碰巧没遇到任何人。找到了来时停着的自行车,出了大门向南而去。他还是骑得那么优哉游哉,速度并不慢。南方是军区总部,这几天已经把地图都研究透了,并不算太远,他要找的人就在那,天黑前应该就可以到达。这样一座陌生的城市,能骑着车走马观花地欣赏着周围的景色对于析木来说最幸福不过了,他以前总喜欢骑车时哼着小曲,在那样的恬淡美好的氛围下,他总是可以哼出一些很好听的原创的旋律,但他记性确实不算好,到了目的地之后基本就都忘了,不知道那些遗失的织体还有什么别的人聆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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