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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恨相遇

小说:沧桑志作者:白发无志字数:3310更新时间 : 2018-05-17 18:51:00
        重华和书一上大高原,立刻感到刺骨的寒冷,他直接带书去了峡谷寻找致意姐弟的住所,果然他们早已搬下,致意正在洞室内打坐,见了他喜道:“大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重华把书拉进洞内,不好意思地道:“遇上事了,但思来想去,无人可托,只好往你处来。”就把福德二边内讧的事大致说了,和她商量:“二个首脑都出走,族人必定要乱,我须趁早找着他们,劝他们和解,这是德先生独子书,受了刺激,流浪荒野,被我遇到,你先看着他一段时日,等事情稍定,我便来带他回家。”

  致意笑道:“大哥奔波了这么多年,怎么唯独想起我们姐弟?”

  重华笑道:“不知怎么,就觉得你们踏实。”

  致意道:“我和你说笑着呢,你快去吧,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重华道:“好,致胜兄弟呢?”

  致意道:“他没事,到下面帮族人放牧去了。”

  “那你这里没事吧?”

  “我都这样好多年了,你快去吧。”

  重华又走到门后和书道:“你若听我的话,就要听这个姐姐的话,我这就去劝你父亲,让他原谅你,然后来接你回家。”

  书本来紧紧拉住他的手臂,听他如此说,只好放开。

  书目送着重华去远,很久才收回目光,回过神来,怯怯的朝里看,却看不清楚,只好倚着墙蹲下。

  致意看了他一阵,见他蓬头垢面,胡子拉喳,穿着重华不知怎么找到的着装,胡乱裹在身上,稀里哗啦的。她呼唤一声,花牦牛进来走到身旁,屈身让她骑到背上,慢慢地出门,书傻傻的看着,毫无反应。

  不一会儿,致意进来,把一厚一薄二件衣服扔在他面前,让他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书不知是害怕还是听不懂,只是不睬,原样畏缩在角落里,致意说了几遍,也只由他,自下了牦牛打坐。

  她后来又出去了一趟,找了根长皮索,拴住书的脚踝,书也没有抵抗。

  黑夜说来就来,致意早已经习惯,或坐或卧,而书遭遇仓惶,被迫沦落荒山旷野,后又被重华带着跋山涉水,何尝正儿八经地睡过一个安稳觉,更不要说小屋里热烘烘的了。

  这是一个半山坡上的小山洞,外面又用石头接着扩出去一块,致胜当初垒砌石室时,特意在屋角用石头和牛粪做了个伸进室内的炕,炕体在里,炕口朝外。附近有一种黑石,虽然又轻又松,却比木头和牛粪还要耐燃,点着了后,任外面天寒地冻,里面却暖融融的。

  书睡得又香又沉,出了一身的汗,又不知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恶梦,忽然大呼小叫,一翻身爬了起来,在黑暗中仓皇四顾,很久才平静,又慢慢的坐下,独自抽泣,致意似睡似醒,如不知道一般。

  第二天天亮后,致意起得并不早,以手撑地打开柴门,书早就坐起来发愣了。

  她嗽好口,从一个袋子里抓起一把干货嚼食,把袋子递给书时,书摇头不接。

  等到能从大地中感受到太阳温暖的时候,致意跨上牛背,喊书出门,见他没有反应,就用一根长棍敲打提醒,书双手抱头,只不回应,致意没有办法,只好拉动皮索,书这才被拖起,她又费了好多工夫,让他穿上厚皮袍,这才拉拉扯扯出屋。

  虽然日头高起,一出来便是寒气袭体。皮袍很是宽松,书双手捂紧了,随着牦牛,踉踉跄跄而行。

  他们先顺着一条小路下坡,走了好一段路,来到一个小河边,致意先解开一个皮袋,用石头掘了个坑,把脏物倒出来埋了,然后又用另一个干净皮袋盛水,将它洗干净,这才都盛满水,挂上牛背。

  河边有很多碎石,她做这件事当然费力,花了不少时间,书在一边怔怔地看着,仿佛在看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然后她们又慢腾腾地回来,回到石屋,致意一直骑在牛背上,用藤棍不停地敲打书,教他把盛水的皮袋拿下放好、打开墙壁上面的牛皮窗户通风,又让他用石锅烧水、掏炕灰、喂牦牛,反正没让他闲着。

  她用藤棍敲打他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命令他,书反应不过来时,就免不了要多挨几下,她也提醒书怎么喝水,让他吃些东西,书就这样在管制与畏惧中度过一天。

  睡前,她又命令他脱了厚衣,书忙了一整天,昏昏沉沉,精疲力竭,倒头就睡,竟比昨日睡得还香还沉。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致意发现皮索有动静,睁眼看时,见他在门口摸索来摸索去(火炕上有一块稍稍透明石板,因此屋内也有些亮光。),致意以为他又在梦中,便扯了他一下,他却越发急了,在门口来来回回个不停,致意用力扯了一下,大声提醒道:“你干嘛?睡觉!”

  书也猛烈扯动皮索,哇哇大叫。

  致意见他双手捂住下身,腰都弓了下去,忽然明白,他是想解便。原来书虽然劳累了一天,却也有吃有喝,肚子里自然有货要放,致意只好爬过来,开了门,仍是挽着皮索,没让他走远,任他放松了回来,才又关门各归各位。

  她被书一闹,自己也有了便意,这才想到,二人住在一起,有些方面很是难堪。

  第二天早上一开门,书就先窜了出去,慌慌张张地把他昨夜的遗物打扫了。

  她心中也有些赞许,然后照样带他去河边取水,屋前有一口大石缸,但她不用,宁愿这样每天走一圈。

  书仍和木头人一般跟着她去,再跟着她回来,然后木然听她摆布,做这做那,每件事都要她指点,每一个细节都要要她提醒,要不然不是傻傻地站着,就是蹲着发愣,半天没有动静。

  致意口干舌燥,夜里打坐时发现自己习惯的生活已经被他打乱,她开始烦他,鄙视他,觉得他连一个三岁孩童都不如。

  于是她除了睡觉仍用皮索拴他,怕他万一发梦时走失冻伤,其它都不闻不问,上午出去溜转时也不再管他,随他像个无魂之主晃晃悠悠地跟着;回来时也懒得指使,仍和自己从前一个人过生活时一样,自己把事情做了。

  而书除了发愣,有时候也会呆呆地看着她,一副难以理解的傻样。

  她还烦他那种猥琐的样子,每当她走近和他说话,他就如遇蛇蝎露出惊恐之极的表情,眼光在躲避在哀求,头往肩膀上缩,肩膀往身上缩,身子如要缩入土中,让她看了直要呕吐。

  他更加容易在夜里做梦,不光狂呼乱叫,有时还乱爬乱钻,撞上墙也不醒,她使劲扯动皮索也没用,只有爬过去怒吼着,用藤棍劈头盖脸地把他抽醒。

  现在当她安静的时候,会在黑暗中看着他,眼里全是怨恨。

  她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痒,渐渐的奇痒无比,痛苦万分。她背着他悄悄地掀开衣服看了,吓了一跳,身上不知怎么有许多红色的斑点,然后,她又注意到温驯的花牦牛也越来越焦躁,她在阳光下为心爱的伴侣梳理挠痒,发现它的皮肤上也起了鲜艳的红疹,稍一细看,竟是很难察觉的小虫,肢足毕现,蠕蠕而动。

  她登时一阵恶心,想起扎哈大师说过,这种小虫叫虱虫,不洁而生,藏于人体或衣服暖和处,专噬人血。

  她看着一边正自麻木挠头的书,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她含着泪水,花了一个下午,一个个地把花牦牛身上的虱虫捉到掐死,心中道:“金大哥,你虽仁爱,但这种又脏又傻的人留在世上何用?”

  她打定主意,看着连续晴天,便一早起来,指挥书把所有的草垫、被褥、皮毛都拿出去抖索,然后用石头压住晾晒,又盯着他把里面打扫干净,这才出门。

  这样书发现还是比平时早了许多,路径也不一样,迎着风往西往北。天气格外寒冷,路也格外难走,最让他胆战心惊的是走着走着,她会回过头来朝他一笑,笑容陌生,藏着怨毒。

  他们比平时多走了一倍的路,来到一个烟气氤氲的地方。

  原来这里竟有一处小温泉,地形又封闭,当初若不是路远不便,姐弟俩就住这儿了。

  致意坐了下来,脱下外衣,开始埋头找虱虫,也许奇怪她毫不避嫌,也许看到她专注的样子很娴慧,书又痴痴呆呆地在一旁看。

  她拣完虱虫,先把衣服也远远地用石头压住,然后脱掉内衣,赤身裸体地走进泉水中洗起来,他一声惊呼,赶紧闭上眼睛转身,走开很远都不敢抬头。

  无聊之余,他也学着她,脱下身上的衣服拣起虱虫来。

  致意把身上和衣服都洗了,光洗头发就花了小半天时间,那种痒入骨髓时的痛苦让她实在后怕,那时候她都能清楚地感觉到虱虫在自己的头皮上爬行,她一点点一遍遍地用手搜捕到再喀嚓掐死它们,等到确信全身再也没有这种小魔鬼时才起身穿衣。

  她面无表情把书叫过来,指了指温泉坑,书的眼睛虽不似以前那样猥琐,但她已不屑一顾。

  书再三扭捏,直到她也远远的走开,才脱掉衣服,试探着进入温泉,哇!滚烫的热水,腾腾的雾气,他一点点地进入,进去又出来,如此好几遍,终于可以把全身没入,头顶是蓝天白云,面前是苍山峭壁,他有生以来何时有过这样的享受,很快就陶醉了,洗洗玩玩,忘掉了伤痛和烦恼,也忘掉了记忆,还有致意,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悄悄地踏上了归程。

  致意在途中犹豫过几次,但最终没有停下,她还是那样的想法:在这个洪荒世界,又是大高原上,一个成年人,连自己都不能照顾,已是一个对世界无用的人,也不能怨怪被世界抛弃,她相信重华会理解她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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