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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元旦朝会(一)

小说:靖国策作者:温毅阳字数:3892更新时间 : 2018-06-03 09:44:30
  炎宋皇朝绍兴二十五年,元旦大朝会,皇宫南门丽正门外。

  馆伴副使辕轩昭,在这个非比寻常的重大节日里,浑身上下捯饬得格外隆重,不仅头戴金珠五梁进贤冠,身穿曲领方心紫金鱼服,而且手里还握着一枚纯白色的象牙笏板,毋庸置疑,这些都是四品朝廷大臣参加盛大节日庆典的标配之物。

  说起来挺遗憾的,自从考取功名以来,辕轩昭不是在边军服役,就是在宁江府任职,从八九品的边军将佐,到七品冶司提举,到六品府衙通判,再到五品宁江知府,以至现如今的四品馆伴副使,虽然贵为一路帅臣和侍从高官,由于升迁实在太快,至今没有捞到合适的机会入宫朝圣,今日可谓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不过,此刻他的心情一点都不激动,只是眼前难得一见的场面,让他颇有些好奇而已。

  五更刚过,黎明拂晓之际,天光尚未大亮,丽正门外已经热热闹闹的聚集了数百人。

  这些人各自穿着绿绯紫三色大袖宽袍的隆重官服,人人笑逐颜开,喜气洋洋,互相作揖打拱,虚意客套。他们就是所谓的京朝官,今日是元旦大朝会,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是以圣恩普降雨露,每个京朝官员都有资格入宫朝贺。

  令辕轩昭感到好奇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些呆在一排排待班阁子里面的人,准确的说是一群裙衩风流的女人。在无数宫灯明如白昼的照耀下,这些女人看上去衣着光鲜亮丽,花团锦绣,脖颈之上的首饰更是珠光宝气,浑身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质,只扫一眼就知道都是些皇封诰命的尊贵夫人。

  辕轩昭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看了一眼相距不过数步之遥的慕阳公主,她是外邦女宾,跟着贺正使臣入宫递交国书理所当然,韩元熙作为馆伴女使,陪着外邦女宾入宫见驾也合乎规矩,可是那些平素里很少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贵妇人,难道今日也要和百官一样入宫朝贺天子?这好像不符合朝廷礼仪吧?

  轩辕昭正在暗自思忖之中,就在这时,皇城大内的钟磬鼓乐同时大作,面前的三座金钉铜扣的皇宫大门徐徐开启,一名太监尖着高调嗓门宣百官入宫朝贺,彼时数百名文武京朝官员在阁门邸候的引导下开始鱼贯而入了。

  辕轩昭和小鲁王陪着两位北朝贺正使臣一起往里走,他们穿过巍峨高耸的南门丽正门,往前走了五十大步,紧接着又从两扇对开的南宫门进去,最后才来到正衙大庆殿的殿门前等候入见。

  这个时候辕轩昭忽然注意到,此前呆在待班阁子里的那些贵妇人们,此时已经陆续来到南宫门里面,不过她们并没有在大门口稍做停留,而是沿着大庆殿右边的宫道径直朝北走去。

  辕轩昭虽然是第一次进宫,要是早就听人说过皇宫里前朝后寝的基本格局,从右边的宫道向北是次衙垂拱殿,再往里走,那就是后宫内苑了,轩辕昭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这些女人的确是入宫朝贺的,不过,她们不是到正衙朝贺当朝天子,而是到后宫坤宁宫参拜皇后娘娘。元旦大朝会之后,宫中会大摆宴席,这可是品尝皇家珍馐美味的绝佳良机,长年累月深居简出的女人们,谁不想借此机会到皇家作客长长见识?

  钟鼓之声响过几百下之后,忽然戛然而止,正衙殿门随即豁然大开,里面的场景瞬间映入辕轩昭的眼帘。

  这是一个击鞠场大小的偌大庭院,正面是一座雕梁画栋,巍峨高耸的重檐殿庑顶式大殿,左右十一开间,进深至少二十楹,两侧厢屋一溜边各有二十多间,看上去气势恢弘,雄阔典雅,颇有皇家富有四海君临天下的气魄风度。

  事实上,真正令辕轩昭感受到皇家威严的,其实是大殿前面的宫廷仪卫。

  大殿汉白玉台阶的下面,一溜边站着四名身披猩红大氅手持金瓜锤的介胄大武士,一个个虎背熊腰,犹如凶神恶煞一般,他们就是所谓的镇殿将军。

  辕轩昭瞄了一眼他们的胳膊,看起来比一根横梁还粗,说是有万夫不挡之勇,估计差不到哪里去。

  从殿门到大殿前面的汉白玉台阶,长达几百大步的距离,左右两侧共侍立着上百名明盔亮甲全副武装的士卒,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毫不夸张。

  这些军卒身高都在七尺开外,骨格健硕,体壮如牛,看上去如天兵天将一般威风凛凛。他们均是来自上三军之首的侍卫亲军殿前司,全部是万里挑一的勇士,正是名符其实的御林军,而且是御林军中的绝顶高手。

  辕轩昭正在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些军中袍泽的同时,小梁王也在凝神观瞧,从他的神色可以看出,应该同样被南朝皇家的气势给震撼到了。事实上,这些皇家仪卫就是做做样子给他们这些外邦使臣看的。

  就在这时,一名阁门邸候匆匆忙忙跑过来,恭恭敬敬的引领北朝使团一行径直往里边走,一直来到大殿左侧的一间朵殿里。文武百官们,包括那些外番小国的使臣,只能在殿院两侧那些小厢屋里候着,而北朝使团却可以拾阶而上,直接走到正殿旁边的侧殿里临时休憩,由此可见,南朝皇帝对他们还是礼遇有加的。

  宫廷礼仪繁杂,尤其是像元旦这样的大朝会,需要很多道繁文缛节的程序,此刻距离大朝会正式开始,至少还有半个时辰,辕轩昭陪着小梁王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本来按照对等关系原则,小鲁王皇甫旬应当陪着小梁王谷截天昊才对,可惜皇甫旬一往小梁王跟前凑,立马就被对方不耐烦地喝斥到一边去了。小梁王眼里只有辕轩昭,别人根本不待见,无奈之下,皇甫旬只好和辕轩昭调换一下,由他屈尊降贵陪伴贺正副使纥石烈子武。

  南朝一个未来的东宫太子作陪北朝一名四品武将,说出去挺丢人的,可是人家小梁王不待见他有什么办法?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了。相比较之下,韩元熙便没有这种烦恼,一方面因为北朝使团只有一个女宾,另一方面慕阳公主对她非常有好感,一直在缠着她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好像对南朝宫廷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众人正在喝茶闲聊之际,辕轩昭无意中一抬头,发现从朵殿外面款步走进来三个后宫丽人。

  走在最前面的佳人成熟稳重,端庄秀丽,看样子应该是位女官,只见她头戴卷脚幞头,身穿深紫黑边的袍衣,手里捧着一个镶金嵌玉的朱漆匣盒。在她身后跟着两名梳着二丫髻的年轻宫娥,一个穿着明蓝色襦裙,另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衣,两人手中各端着一个黄色托盘,托盘上放着各种金银玉饰等物。

  辕轩昭顿时警觉起来,无缘无故的,三个后宫侍女突然跑到北朝使团里来做什么?

  为首的那名女官进来之后,稍加审视一番,然后径直走到慕阳公主面前,恭恭敬敬的蹲了个万福,然后燕语莺声道:“公主殿下不远千里来到我朝,辛苦之至,皇后娘娘聊备薄礼一份,馈赠殿下,敬请笑纳。”

  此刻朵殿里只有两位花团锦簇的尊贵女客,韩元熙经常在后宫走动,对于这些宫女来说一点都不陌生,剩下的那位毫无疑问就是慕阳公主了,是以她们既便从来没有见过,也根本不会认错。

  她说完之后将手里捧着的精致漆盒径直递了过来,慕阳公主颇感意外,疑惑不解的望着身边的韩元熙。韩元熙先是朝她使劲点了点头,随即俯耳轻语,意思是可以放心大胆的接纳,这就是皇后娘娘的一点心意,再正常不过的元旦礼物而已。

  不过辕轩昭见此情景,却眉头一皱,暗自纳闷起来,慕阳公主还没有去朝贺皇后娘娘,对方却提前派人馈赠礼物,这究竟是何道理?不会是皇后娘娘感念小梁王一言九鼎,将叔侄之国改为兄弟之国吧?若果真如此,那倒完全说得过去,毕竟人家北朝做出此番让步,可不是任何价值不菲的礼物能够轻易换来的。

  他正在胡思乱想,不料那名女官馈赠完礼物之后,转身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辕轩昭心中一动,不知这又是为何而来,只见那名女官款款下拜道:“敢问哪位是馆伴副使辕轩大人?”

  辕轩昭微微一怔,原来是冲着他来的,正想回话,不料旁边的小鲁王捷足先登,伸手一指轩辕昭,然后用十分诧异的语气说道:“这位就是昭帅!你们找他什么事儿?”

  那名女官赶紧朝着小鲁王蹲了个万福道:“回鲁王殿下的话,皇后娘娘宣辕轩大人到坤宁宫问话。”

  此言一出,辕轩昭立马愣住了,无缘无故的,皇后娘娘找他问哪门子话?他突然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这个时候距离朝会正式开始,已经只有两三刻钟了,不过既便朝会开始,按照朝贺顺序,北朝使团也是最后一个隆重出场,时间上比较宽绰。辕轩昭倒不是顾忌时间的问题,而是他走之后会不会出什么岔子,毕竟这是紧要关口的最后一步,只要小梁王按照新制的礼节顺利递交国书,他身上的千斤重担才能彻底卸下来。

  事实上,皇后娘娘派人传懿旨宣他过去见驾,这根本不是他能犹豫的事儿,是以辕轩昭只迟疑了几个弹指,便乖乖的跟着三个宫女去了后宫内苑。

  慕阳公主对于皇后娘娘馈赠的一堆金银首饰,连看一眼都觉得厌倦,她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个无比精致的朱漆匣盒,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心里痒痒的很想现在就打开来好好瞧瞧,可是当着韩元熙的面实在不太好意思,那样的话,会让对方觉得她身为一国公主过于轻浮了,好像一副没过世面的样子。

  好不容易盼到韩元熙出去洗手了,慕阳公主这才迫不及待的打开匣盒,只见里面躺着一件用白绢丝布包裹着小物件,她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拿出来,慢慢抖开丝布一看,原来是一枝晶莹剔透的羊脂玉手镯。

  慕阳公主登时大失所望,这种东西在北朝皇宫里简直司空见惯,就像烂大街的地摊货一般,有什么值得送过来送过去的?真是白瞎了她的一腔好奇心!本来心情挺不错的,这一下子全给糟践了,意兴阑珊之后,她连白绢丝布都懒得裹了,正准备随手将那枚价值连城的羊脂石手镯,赤祼祼的扔到匣盒里,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匣盒底部,孤零零的躺着一封大红的贴羽信笺。

  馈赠礼物就馈赠礼物吧,还费劲八火写什么鬼信啊,南朝皇后可真是够娘的。慕阳公主十分好奇的拿起来一看,只见信笺的封面上,写着一行格外潦草的字迹,仔细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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