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观众是咖位最真实的镜子。
西班牙餐厅的大堂，中午的饭味儿还没散尽，地板隐约泛着油光。大堂最里侧有个小舞台，一左一右搁着两大音响，中间立着麦克风和吧台椅，舞台下摆了三排椅子。
这场面真是不输驻场歌手和佛拉门戈舞者。
想象里冷餐台上的西班牙火腿没有，手掌大的西红柿淋橄榄油也没有，欧洲原瓶气泡水还是没有。
早知如此，刚才在门口就不该聊什么西班牙几点吃饭，白费口水，还浪费感情。
伙计们正换着桌布、摆放餐盘，刚才那女孩子不知上哪儿忙了，一时间，我竟不知该站哪，也不知该做点什么。
“当初怎么想的？接这种活动？好歹也是个半红不黑小作家，下午上饭馆跑场子赚生活费？”我禁不住在心里对自己发射一顿冲击波。
人尴尬的时候必须赶紧找点事情做。
我环顾四周，干脆抄起一本菜单，假装捧场欣赏。
红色PU皮封面也是隐约泛着油光，暗示着这是一家油腻的管子，作为一枚对吃有点心得的酒鬼，我直接翻到主食栏，这块往往最暴露真实身份。
实践得真知。对吃的心得，我是一口一口积累出来的。这块儿和喝酒的内容，我到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
花哨的前菜、扎实的主菜，还有美味甜品，都是有情调一餐的脸面。但主食往往才是一家店的底线，代表着花多少钱、吃什么东西才能基本管饱，或是对这家菜没什么兴趣、应付着来吃一顿的人可以选什么，也往往留着一点创始人和主厨的初心。
比方说，有的燕鲍翅酒楼看着粤香粤色，从装修、菜量、搭配上都很广式，若搭配几个梳着分头说着粤语的领班，效果倍增。但主食栏的羊肉烩面，还是会暴露投资方的真实喜好，让人难免担心，大厨会把烩面的羊汤洒一点到佛跳墙里。
有些西餐小馆子并不起眼，但主食栏上为数不多几个小众原汁原味的西式烩饭，代表了店家对菜品风格一致性的坚持，和发展特定口味铁粉的小心机。
鲁菜馆子的主食基本只会出现饺子、包子、面，要是来个手抓饭，非得有老饕捶胸顿足，抄起大葱追着主厨打。
再兼容并包又主打本土化的法国餐厅，也绝对不应该告诉顾客，“您好，今天我们的主打甜品是提拉米苏”，如果你听见了，那就问问，店里有没有十三香炒牛小排。
之所以唠叨感慨一番，不是因为我嘴碎，而是这家西班牙菜的主食菜单上写着一道菜，让我不禁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精品扬州炒饭。
蓝海如果知道，自己一顿操作猛如虎，是为了我今天来扬州炒饭馆子，进行一场中西合璧的分享会，肯定很后悔没对着我脑袋撒点儿葱花和芝麻。
“易先生，咱们又见面了！”听声音猜，可能是唐禾风，一点浮夸加半点热情。
“每次见面，唐小姐都更年轻。”我这个小机灵鬼，真是太会说漂亮话了。其实我能一眼认出她，靠的是翻她朋友圈。
“哈哈哈，瞎说！”唐禾风穿得颇讲究，一件红褐色重磅真丝的连衣裙，圆领长袖又过膝，不轻佻，很有风情，配上奶油色鳄鱼纹的小跟鞋，颜色和气场跟西班牙风情很搭。一看就是个久经考验的公关界丽人。
“做人难呐，今天就打算说这一句实话，还惹人怀疑。”
其实，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是：这么用力打扮，她知道这里吃扬州炒饭不？
“真是不好意思，易先生，巧巧小姐真的特别想来，但她现在正输液呢。”唐禾风一脸歉意，由于妆画得太好了，看不出几分真几分假。
“是我不好意思才是，真该改个时间。刚才我跟那谁说了，活动一结束，咱们就上医院看看她。”
“我想跟您沟通的就是这个事情”唐禾风把头微微一歪，嘴角上翘，一般这个姿势都是用来提无理要求的，“刚才跟巧巧通电话了，她说自己现在吐得脸色特别不好看，形象也不好，不想第一次见面就留下这样的印象。她的建议，是您照常进行分享会，会后享用预定好的西班牙大餐，这也是巧巧的一片心意，不要浪费了嘛。”
虽然听着怪怪的，但我根本不想见那个铁胃妹妹，所以推脱一下欣然接受是个好主意。
“那多不好意思啊，巧巧小姐在医院受苦，我在这儿哪吃得下！”此处必须恰到好处配上皱眉和捂胸口的动作，“你们也辛苦了，要不等活动结束了，我们一起吃点？”
“我哪有易先生的好口福呀！”唐禾风一撩头发，“这场活动结束了，晚上还有场音乐会等着，下次吧，下次我单独请您吃饭。”
寮城这种打车一小时很平常的地方，收到一句“下次”，基本等于收到一张老赖的白条。
聊聊天看看菜谱，分享会的观众陆陆续续进场了不少，唐禾风看看手表，嘴角一抹笑：“还是员工准时啊！要搁平时，等个半小时，都未必能来齐人开场。”
“员工？什么员工？”
“易先生，你最近是不是熬夜写稿子太辛苦，忘了吗？今天来的都是巧巧小姐精挑细选的，黄金树叶在寮城的优秀员工代表呀！”
我恍然大悟，她们就是我之前用暗语记的“树叶里的小花”？！
那我可真真太太太有才，太贴切了啊！
但转念一想，不对，铁胃妹妹不可能选比她貌美的来，想见美丽小姐姐的愿望估计要破灭。另外，除了铁胃妹妹，剩下的估计也没真粉丝，聊点什么都没劲。
“易老师，易老师！”刚才门口遇见的那个女孩子跑过来，“巧巧姐让我问问，分享会可不可以用手机视频通话给她直播一下，让她全程看一看，但手机只能我举着，您不能看她现在的样子。行不行？”
铁胃妹妹真是非同凡响，我同意，我必须同意，酬劳都收了，谁看不是看，而且还正好不让我看见她，完美啊。
“好呀，我也正想着，该怎么让巧巧小姐感受到现场的气氛呢！那就辛苦你了。”今天出门这趟，真是刷新了我对自己装逼高度的认知。
“活动由唐姐主持，您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咱们五分钟后开始可以吗？”
必须可以，早点开始早点收工，尽早结束作家别扭别扭的分享会，因为别扭实在是太别扭。
女孩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低声靠近了说，“您放心，之前的活动提示我们都仔细记下了，活动期间一定不会叫您易老师的，活动开始之后只会有‘作家别扭’。”
什么？不让叫易老师？我这个宝藏男孩，莫非还藏着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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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餐厅的大堂，中午的饭味儿还没散尽，地板隐约泛着油光。大堂最里侧有个小舞台，一左一右搁着两大音响，中间立着麦克风和吧台椅，舞台下摆了三排椅子。
这场面真是不输驻场歌手和佛拉门戈舞者。
想象里冷餐台上的西班牙火腿没有，手掌大的西红柿淋橄榄油也没有，欧洲原瓶气泡水还是没有。
早知如此，刚才在门口就不该聊什么西班牙几点吃饭，白费口水，还浪费感情。
伙计们正换着桌布、摆放餐盘，刚才那女孩子不知上哪儿忙了，一时间，我竟不知该站哪，也不知该做点什么。
“当初怎么想的？接这种活动？好歹也是个半红不黑小作家，下午上饭馆跑场子赚生活费？”我禁不住在心里对自己发射一顿冲击波。
人尴尬的时候必须赶紧找点事情做。
我环顾四周，干脆抄起一本菜单，假装捧场欣赏。
红色PU皮封面也是隐约泛着油光，暗示着这是一家油腻的管子，作为一枚对吃有点心得的酒鬼，我直接翻到主食栏，这块往往最暴露真实身份。
实践得真知。对吃的心得，我是一口一口积累出来的。这块儿和喝酒的内容，我到现在都记得特别清楚。
花哨的前菜、扎实的主菜，还有美味甜品，都是有情调一餐的脸面。但主食往往才是一家店的底线，代表着花多少钱、吃什么东西才能基本管饱，或是对这家菜没什么兴趣、应付着来吃一顿的人可以选什么，也往往留着一点创始人和主厨的初心。
比方说，有的燕鲍翅酒楼看着粤香粤色，从装修、菜量、搭配上都很广式，若搭配几个梳着分头说着粤语的领班，效果倍增。但主食栏的羊肉烩面，还是会暴露投资方的真实喜好，让人难免担心，大厨会把烩面的羊汤洒一点到佛跳墙里。
有些西餐小馆子并不起眼，但主食栏上为数不多几个小众原汁原味的西式烩饭，代表了店家对菜品风格一致性的坚持，和发展特定口味铁粉的小心机。
鲁菜馆子的主食基本只会出现饺子、包子、面，要是来个手抓饭，非得有老饕捶胸顿足，抄起大葱追着主厨打。
再兼容并包又主打本土化的法国餐厅，也绝对不应该告诉顾客，“您好，今天我们的主打甜品是提拉米苏”，如果你听见了，那就问问，店里有没有十三香炒牛小排。
之所以唠叨感慨一番，不是因为我嘴碎，而是这家西班牙菜的主食菜单上写着一道菜，让我不禁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精品扬州炒饭。
蓝海如果知道，自己一顿操作猛如虎，是为了我今天来扬州炒饭馆子，进行一场中西合璧的分享会，肯定很后悔没对着我脑袋撒点儿葱花和芝麻。
“易先生，咱们又见面了！”听声音猜，可能是唐禾风，一点浮夸加半点热情。
“每次见面，唐小姐都更年轻。”我这个小机灵鬼，真是太会说漂亮话了。其实我能一眼认出她，靠的是翻她朋友圈。
“哈哈哈，瞎说！”唐禾风穿得颇讲究，一件红褐色重磅真丝的连衣裙，圆领长袖又过膝，不轻佻，很有风情，配上奶油色鳄鱼纹的小跟鞋，颜色和气场跟西班牙风情很搭。一看就是个久经考验的公关界丽人。
“做人难呐，今天就打算说这一句实话，还惹人怀疑。”
其实，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是：这么用力打扮，她知道这里吃扬州炒饭不？
“真是不好意思，易先生，巧巧小姐真的特别想来，但她现在正输液呢。”唐禾风一脸歉意，由于妆画得太好了，看不出几分真几分假。
“是我不好意思才是，真该改个时间。刚才我跟那谁说了，活动一结束，咱们就上医院看看她。”
“我想跟您沟通的就是这个事情”唐禾风把头微微一歪，嘴角上翘，一般这个姿势都是用来提无理要求的，“刚才跟巧巧通电话了，她说自己现在吐得脸色特别不好看，形象也不好，不想第一次见面就留下这样的印象。她的建议，是您照常进行分享会，会后享用预定好的西班牙大餐，这也是巧巧的一片心意，不要浪费了嘛。”
虽然听着怪怪的，但我根本不想见那个铁胃妹妹，所以推脱一下欣然接受是个好主意。
“那多不好意思啊，巧巧小姐在医院受苦，我在这儿哪吃得下！”此处必须恰到好处配上皱眉和捂胸口的动作，“你们也辛苦了，要不等活动结束了，我们一起吃点？”
“我哪有易先生的好口福呀！”唐禾风一撩头发，“这场活动结束了，晚上还有场音乐会等着，下次吧，下次我单独请您吃饭。”
寮城这种打车一小时很平常的地方，收到一句“下次”，基本等于收到一张老赖的白条。
聊聊天看看菜谱，分享会的观众陆陆续续进场了不少，唐禾风看看手表，嘴角一抹笑：“还是员工准时啊！要搁平时，等个半小时，都未必能来齐人开场。”
“员工？什么员工？”
“易先生，你最近是不是熬夜写稿子太辛苦，忘了吗？今天来的都是巧巧小姐精挑细选的，黄金树叶在寮城的优秀员工代表呀！”
我恍然大悟，她们就是我之前用暗语记的“树叶里的小花”？！
那我可真真太太太有才，太贴切了啊！
但转念一想，不对，铁胃妹妹不可能选比她貌美的来，想见美丽小姐姐的愿望估计要破灭。另外，除了铁胃妹妹，剩下的估计也没真粉丝，聊点什么都没劲。
“易老师，易老师！”刚才门口遇见的那个女孩子跑过来，“巧巧姐让我问问，分享会可不可以用手机视频通话给她直播一下，让她全程看一看，但手机只能我举着，您不能看她现在的样子。行不行？”
铁胃妹妹真是非同凡响，我同意，我必须同意，酬劳都收了，谁看不是看，而且还正好不让我看见她，完美啊。
“好呀，我也正想着，该怎么让巧巧小姐感受到现场的气氛呢！那就辛苦你了。”今天出门这趟，真是刷新了我对自己装逼高度的认知。
“活动由唐姐主持，您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咱们五分钟后开始可以吗？”
必须可以，早点开始早点收工，尽早结束作家别扭别扭的分享会，因为别扭实在是太别扭。
女孩子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低声靠近了说，“您放心，之前的活动提示我们都仔细记下了，活动期间一定不会叫您易老师的，活动开始之后只会有‘作家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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