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分留一城
马车未停，一路驶向即将倾覆的大武皇宫紫微宫，车内男子嘴角微扬，眼中不起慢点波澜，“弃皇保将吗？养在深宫不见修罗的公主是保不住这千人武夫的。”
马车驶入紫微宫，围剿紫微宫的三军前锋步兵还剩不过千人，而紫微宫中的禁卫军只剩下寥寥数十人，尽皆守在了武皇所在的中正大殿前。
见有马车行来，叛军前锋中杀红了眼的百人小队率先冲出，百人大刀挥举在上，还未及落下，已被琴弓血溅封喉。
眼尖的叛军小将惊恐喊了一句，“胡琴出阎罗，一曲送幽冥，他……他是武极天榜榜首的鬼瞎子燕徽。”
江湖武极，评动天下，人榜，声名鹊起，地榜，享誉天下，天榜之上，皆是神仙打架。
天榜榜首的鬼瞎子燕徽，曾以一曲，灭杀千人，如今未动幽冥曲，只以琴弓，瞬杀百人，便让这拦路的叛军胆寒惊退。
马车停住在中正大殿前的石阶下，鬼瞎子撩起车帘，男子墨发披肩，以梨花玉簪束了半个发髻，着月白深衣，披银丝勾线的雪色大氅，踏流云长靴，折扇轻摇，闲庭信步拾阶而上。
中正大殿剩下的十名忠卫见他缓行而来，齐齐收刀，并列两旁躬身垂首，“王字营残兵，拜见苏相。”
“我早已辞官归隐，武国哪还有什么苏相。”
是啊，武国若还有苏相，何至于斯。
不过十八岁的少年郎，说着“辞官归隐”四字略显讽刺。
坊间传言，这位少年相国，是南斗六星君中的益算星君转世，是举世难得的谋世天才。
八岁入朝，十二岁封相，又因权谋诡谲多变，被称诡相。
以一人之力结束武国百年藩王割据之势，辅佐武国昌盛十年后辞官退隐江湖。
三军共伐大武之时，世人戏称，十年武兴，半载武亡，皆因一相，弃国江湖。
中正大殿的金漆牌匾上，万古千秋四字与跌落在金龙宝座下的武皇李唐遥相呼应，仿若是老天爷对这延续了三百年的武国讥讽一笑。
李唐手执鸩酒，怀里抱着不满十岁的幼子，也是这大武最后的天子。
天九元年，是这初登大宝不过半月的幼子年号，算起来如今的李唐已经是太上皇了。
这位少年天子此刻正乖巧的睡在李唐的怀里，嘴边隐隐能看见酒渍。
见这位少年负手而立，淡漠的看着自己，武皇李唐还是没忍住问出了那句深藏心底的话。
“苏相退隐朝堂不到半年，这山河倾覆的武朝，可是如了苏相的愿？”
苏秦摇扇，面若皎月，眉如墨画，云淡风轻的一笑，比之讥讽更刺人心。
“三军征讨，边疆破防，戍边将领临阵倒戈，百座城池暴民造反，武皇真的以为三百年的大武王朝旦夕之间，铁马碎山河，皆因我一人？”
武皇在他轻蔑玩味的目色下，终是自愧一叹，“苏相离朝时，朕曾相问，何时还朝，苏相戏言，勿需挂念，半载便可重临中正殿，朕以为苏相不过是小隐江湖半载便归，今日再见，才知苏相深意，半年国破已在苏相意料之中，朕对苏相有怨也是情理所为，可是青鸾说，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苏秦诡谋，却也难以独柱擎天，力挽狂澜十载岁月已是大限，吾辈皇族，才是武朝的罪人，哈哈哈……朕的女儿比朕聪明，以她一人，请愿祸乱三军。”
心下涟漪泛起，李青鸾吗？有些眼界，可惜这等小聪明，还救不了支离破碎的大武王朝。
“以她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还是扮作仪仗的千人武将精锐？一朝公主力敌城外十万轻骑，不够看，不经打，不明智。”
武皇深陷的眼窝下闪过一丝精光，问道：“青鸾深知会被苏相轻看，让朕替她与苏相小赌一回，苏相可敢下注？”
苏秦波澜不惊的眼色中露出难得一见的兴致，“亡国公主的赌约，实在有趣，我接了，她要赌什么？”
武皇执酒的手握紧，一字一句道：“就赌她一人，血祭三军十万兵。”
浑浊老眼，与少年国相对视而望，坚定而执着，“苏相，信否？”
望京城下，凤阳门前。
西楚大将穆千勒马而下，朝着玉辂中的大楚公主，敷衍着抱拳一拜，“西楚左前锋穆千，见过公主，太子殿下在济阳河岸三十里处营帐中，末将亲送公主仪驾。”
因此女而送三城，穆千身为前锋大将，心中自有不忿，一个亡国公主，即便太子再是喜欢，也终究成不了太子妃，咱们这位太子的后宫，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玉辂未动，公主李青鸾掀起珠帘走出，一袭龙凤嫁裳，头戴珠帘凤冠，翡翠珠帘下隐约可见女子倾城如仙般的容颜。
一众骑兵尽皆看痴了眼，她双手紧握一盏长明灯，如临世的仙，绝世独立。
武朝习俗，出嫁为妇，需点长明照归途，魂归故里可还家。
她轻吸一口气，目光坚毅果决，看向围城的十万轻骑，朗声道：“三军将士，铁血风姿，踏我山河，杀我儿郎，何其壮哉，今日我出嫁西楚，愿以百车国宝嫁妆倾囊相赠，恭送三军，永坠地狱，大武儿郎，开箱赠宝——”
千人仪仗抽刀而出，杀伐果决，拼死一战，百车嫁妆尽皆倾倒，哪里是什么金玉珠宝，全是一箱箱的黑火药，百车火药倾倒而出，局势瞬间乱作一团。
三军轻骑四散而开，慌忙退入冰冻的济阳河面，千人仪仗中有人冲入退往河面的骑兵中，撕开仪仗礼服，露出内里捆绑的火药。
不畏死的点火高喊一声，“折冲都尉王少时送公主出嫁。”
一声炸响，血肉之躯的火药将退至冰面的百人轻骑尽皆炸飞，冰面隐隐有碎裂的迹象。
又有一人冲入冰面的骑军中，撕开衣服，放声高呼，“上骑都尉刘进涛送公主出嫁。”
爆破声响起，冰面已现裂缝，千人仪仗中接二连三冲出撕开衣襟冲往冰面的大武儿郎。
火药连声起，亦有悍不畏死的武国儿郎，送亲之音传来。
“轻车都尉孟少简送公主出嫁。”
“振威校尉李少林送公主出嫁。”
城下骑兵中，一刀砍下逃走的三军叛兵，亦是高喊：“骁骑尉韩午，送公主出嫁。”
看着武国将士一个个拼死搏杀，以命破军，公主李青鸾猛地扯下头上的凤冠，墨发飞扬于风雪之中。
公主出嫁，亦为点火暗号。
一介女流，生于皇室，自小被武皇捧在手心里不曾见过血腥杀戮的李青鸾，在这一刻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目色决然的喊道：“武国儿郎，待我送三军叛贼魂归地狱，愿与众将共赴黄泉饮烈酒。”
穆千手中的刀刺向李青鸾的胸口，穿心而出，可还是慢了一步。
她手中长明灯抛向倾倒在地的百车火药，刹那间，地动山摇震山海，血色红光映苍穹，济阳河面炸裂开来，骑军尽皆沉河，惨叫悲鸣是为后人史书一笔，望京一役十万魂，三军尽皆无颜面。
唯有那日火光中，身中长刀的少女，在火药炸开的一瞬，刹那千秋无绝色，世间再无李青鸾。
紫微宫的中正大殿，闻听巨响的武皇李唐，似笑似哭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国相，那双淡漠无波的眼眸下终是被这声巨响掀起波澜。
他低唤了一声，“老鬼。”
一直静立在旁的鬼瞎子立刻如鬼影般飞掠出宫。
未几，归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片刻，从来皆是古井无波的少年竟大步走向殿外，看着远处弥漫天际的滚滚硝烟，静默许久。
再次转身回到中正大殿，神色又恢复往昔，“李青鸾的赌约，我输了，她要什么？”
武皇眼中泛起泪光，似是想起身披嫁裳的女儿在自己面前强装镇定，临走前依旧笑靥如花。
“青鸾走时跟我说，再有半月就是除夕了，她想要让望京的百姓过一个安稳年，想要望京战火永不起，想要武国留一片净土人间。”
“好，我给她。”
李家公主，凤阳门下那声拜谢，他承了。
看着少年国相绝尘而去，武皇李唐知道自己的女儿真的赌赢了，本该是骄纵洒脱的大武公主，武皇宝贝的李家丫头。
也怕蛇虫鼠蚁，也怕电闪雷鸣，喜欢黏在武皇怀里，撒娇的小丫头终究是去了。
手中鸩酒一饮而尽，我的丫头啊，知你还怕黑，黄泉路上，爹爹来寻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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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原以为休整后继续围攻的三军，突然撤兵，西楚国师蔺淮安，东昭右相严瑾亭、南晋大司空江浔同时退隐，不问朝堂。
三国共立盟约，不再伐武，武国留存望京一城，亦算作三分天下留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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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有马车行来，叛军前锋中杀红了眼的百人小队率先冲出，百人大刀挥举在上，还未及落下，已被琴弓血溅封喉。
眼尖的叛军小将惊恐喊了一句，“胡琴出阎罗，一曲送幽冥，他……他是武极天榜榜首的鬼瞎子燕徽。”
江湖武极，评动天下，人榜，声名鹊起，地榜，享誉天下，天榜之上，皆是神仙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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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住在中正大殿前的石阶下，鬼瞎子撩起车帘，男子墨发披肩，以梨花玉簪束了半个发髻，着月白深衣，披银丝勾线的雪色大氅，踏流云长靴，折扇轻摇，闲庭信步拾阶而上。
中正大殿剩下的十名忠卫见他缓行而来，齐齐收刀，并列两旁躬身垂首，“王字营残兵，拜见苏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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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军征讨，边疆破防，戍边将领临阵倒戈，百座城池暴民造反，武皇真的以为三百年的大武王朝旦夕之间，铁马碎山河，皆因我一人？”
武皇在他轻蔑玩味的目色下，终是自愧一叹，“苏相离朝时，朕曾相问，何时还朝，苏相戏言，勿需挂念，半载便可重临中正殿，朕以为苏相不过是小隐江湖半载便归，今日再见，才知苏相深意，半年国破已在苏相意料之中，朕对苏相有怨也是情理所为，可是青鸾说，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苏秦诡谋，却也难以独柱擎天，力挽狂澜十载岁月已是大限，吾辈皇族，才是武朝的罪人，哈哈哈……朕的女儿比朕聪明，以她一人，请愿祸乱三军。”
心下涟漪泛起，李青鸾吗？有些眼界，可惜这等小聪明，还救不了支离破碎的大武王朝。
“以她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还是扮作仪仗的千人武将精锐？一朝公主力敌城外十万轻骑，不够看，不经打，不明智。”
武皇深陷的眼窝下闪过一丝精光，问道：“青鸾深知会被苏相轻看，让朕替她与苏相小赌一回，苏相可敢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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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畏死的点火高喊一声，“折冲都尉王少时送公主出嫁。”
一声炸响，血肉之躯的火药将退至冰面的百人轻骑尽皆炸飞，冰面隐隐有碎裂的迹象。
又有一人冲入冰面的骑军中，撕开衣服，放声高呼，“上骑都尉刘进涛送公主出嫁。”
爆破声响起，冰面已现裂缝，千人仪仗中接二连三冲出撕开衣襟冲往冰面的大武儿郎。
火药连声起，亦有悍不畏死的武国儿郎，送亲之音传来。
“轻车都尉孟少简送公主出嫁。”
“振威校尉李少林送公主出嫁。”
城下骑兵中，一刀砍下逃走的三军叛兵，亦是高喊：“骁骑尉韩午，送公主出嫁。”
看着武国将士一个个拼死搏杀，以命破军，公主李青鸾猛地扯下头上的凤冠，墨发飞扬于风雪之中。
公主出嫁，亦为点火暗号。
一介女流，生于皇室，自小被武皇捧在手心里不曾见过血腥杀戮的李青鸾，在这一刻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目色决然的喊道：“武国儿郎，待我送三军叛贼魂归地狱，愿与众将共赴黄泉饮烈酒。”
穆千手中的刀刺向李青鸾的胸口，穿心而出，可还是慢了一步。
她手中长明灯抛向倾倒在地的百车火药，刹那间，地动山摇震山海，血色红光映苍穹，济阳河面炸裂开来，骑军尽皆沉河，惨叫悲鸣是为后人史书一笔，望京一役十万魂，三军尽皆无颜面。
唯有那日火光中，身中长刀的少女，在火药炸开的一瞬，刹那千秋无绝色，世间再无李青鸾。
紫微宫的中正大殿，闻听巨响的武皇李唐，似笑似哭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国相，那双淡漠无波的眼眸下终是被这声巨响掀起波澜。
他低唤了一声，“老鬼。”
一直静立在旁的鬼瞎子立刻如鬼影般飞掠出宫。
未几，归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片刻，从来皆是古井无波的少年竟大步走向殿外，看着远处弥漫天际的滚滚硝烟，静默许久。
再次转身回到中正大殿，神色又恢复往昔，“李青鸾的赌约，我输了，她要什么？”
武皇眼中泛起泪光，似是想起身披嫁裳的女儿在自己面前强装镇定，临走前依旧笑靥如花。
“青鸾走时跟我说，再有半月就是除夕了，她想要让望京的百姓过一个安稳年，想要望京战火永不起，想要武国留一片净土人间。”
“好，我给她。”
李家公主，凤阳门下那声拜谢，他承了。
看着少年国相绝尘而去，武皇李唐知道自己的女儿真的赌赢了，本该是骄纵洒脱的大武公主，武皇宝贝的李家丫头。
也怕蛇虫鼠蚁，也怕电闪雷鸣，喜欢黏在武皇怀里，撒娇的小丫头终究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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