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等了一会，赵铁柱也没等到回话。他看着唐二妮出神的侧脸，干脆转回身面向前方，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靠在椅背上也不再说话。
一段往事在眼前浮现。
暗夜2010年，那年他12岁，她10岁。
来自宇宙深处的一支舰队毫无预兆的攻来，一连几枚炮弹就炸毁了一半城市，上一秒还灯火通明的城市下一秒就变成一片狼藉。
尸横遍野，血肉横飞，到处都燃着烈火，照的夜晚如白昼一般。月亮笼在浓烟之中，呈现诡异的血红色，悠悠的照着那满地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尸身。
暗夜各司忙成一锅粥，人类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抱头鼠窜者有之，静待死亡者有之。暗夜总部派出一波又一波执行专员，全部石沉大海，连个回来传消息的人都没有。
空气里铁锈味渐浓，混着焦肉的味道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他的爷爷赵顺之是暗夜执行司的上一任副司长。接到上级撤离指示时，一枚炮弹在几百公里外炸开，炸弹落点登时升起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强大的冲击波将周围的建筑全部震碎。须臾，爆炸声混着不绝的哀嚎声传入耳中，淹没了其他所有声音。
七十多岁的老爷子没有说话，腰背挺得笔直，缓步走到窗前。远方的火光映在他眼中，一时分不清他通红的双眼是血管的颜色还是火焰的颜色。
他的眼神中没有悲愤，没有恐惧，也没有怜悯。他只是像一颗老松，笔直地站在那里，默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好像叹了一口气。
又不知过了多久，苍老且浑厚的声音终于响起，内容却与赵铁柱期待的不同。
他说：“去总部。”
赵铁柱永远记得爷爷回过身后的眼神，他当时只是害怕的不敢直视，长大后才知道那是赴死的决绝。
他这个执拗的妹妹，眼睛和爷爷一模一样。
当时他还小，不知道人类是怎么战胜了入侵的外星生物，他只知道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爷爷，也再没见过叔伯和其他哥哥姐姐。连父亲回来时都是满脸胡渣，眼睛通红。浑身处处可见深得露出白骨的伤口，皮肉翻开，结的痂粘在被血完全浸透的作战服上。稍微一动，衣服就鼓起一个血包。
母亲躲在一旁小声啜泣，姑姑叫他握着父亲的手，因为她要给父亲缝合伤口了。
父亲紧紧握着他的手，嘴里嘟嘟囔囔：“都死了……我们赢了……都……死了……”
父亲那双似乎永远温热的手现在冰凉无比，赵铁柱一边哈气一边搓他的手，可是没有丝毫起色。父亲体内就像有一块永不会融化的寒冰，寒气源源不断地从他手指末梢传来。
没有麻药，父亲被疼的呲牙咧嘴，却只有轻微的哼哼声从鼻子传出。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双眼珠在紧紧合上的眼皮内来回翻滚，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大地。
赵铁柱屏气凝神，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把父亲的灵魂吹走。
他低下头不忍再看，额头抵在紧攥着父亲大手的小小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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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可真慢啊。
他一直想，却怎么也想不通。
爷爷说过，希望他们永远不要进入暗夜。可是最后为什么偏偏是爷爷带着大家去了第一线呢？现在，偌大的赵家就剩下他们和姑姑家这两家人了。
酒精的味道夹杂着血液的味道窜入他的鼻腔，令他有些作呕。混乱的思绪像一团麻，理也理不清，胸口无比憋闷。
“小柱，快和你爸说说话，他快没有意识了。”
姑姑焦急的声音把他从纷杂的情绪中拉了回来，父亲眼睛微睁，眼神游离，握着他的手逐渐变得无力。
他听见母亲的哭声更大了。
“爸爸，你不是说我这次考进年级前十就给我买游戏机的吗？”
“你还说要带我和妈妈去老家游玩的，你不会忘了吧。”
“上次运动会我800米跑了第一名，老师夸奖我了呢。”
“其实妈妈一点也不会养鱼，我偷偷告诉你，这几天你最喜欢的小鱼被妈妈养坏了好几条。”
“爸爸，你说要一直保护我和妈妈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要食言，不然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他也不知怎的，眼睛里竟然攒出了一滴眼泪，一圈一圈在眼眶里打转。
他不可以难过，不可以哭，妈妈看了会更伤心的。
可是，眼泪为什么就止不住呢，一滴一滴，滴在血污的床单上，滴在父亲的手上。
父亲的手好像紧了紧，沙哑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含着极度的隐忍：“我……没事，别哭。”
突然的失重把他拉回了现实，车辆正在向下降落。
赵铁柱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就算赌上他的命，也一定要护家里人周全。
“主人，默认地址3即将到达，请做好准备。”
赵铁柱又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妹妹，咱们到家了。”
话音刚落，一栋大别墅出现在唐二妮面前，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要不要这么豪啊。
草坪修剪的齐齐整整，别墅正前方是一座喷泉，喷泉中央立着一尊两人高的雕塑。唐二妮也不认识这个长着两个小翅膀，手里一把弓箭的小男孩是什么人物。她只是觉得，小小年纪穿件衣服不好吗？
庭院大得很，竟然还有专门供车辆起降的装置，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唐家这一切的布置，都是公元时代的感觉。
为了使人类永远铭记外星入侵这一历史事件，人类开启了新的纪年，以第一次外星入侵的年份为暗夜元年，开启了全面对抗外星的时代——暗夜时代。
如今，已经过去2000多年了。
唐二妮刚踏进家门，富丽堂皇的感觉迎面而来，金钱的味道几近要把她熏晕。这金碧辉煌的墙面，这屋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天呐。
她正东张西望，一个妇人迎了上来，拉住她就不撒手。
眼前的女人大概40多岁，头发在耳后低低挽起来，一身翠绿色旗袍，身材稍微有些圆润。
她眼眶红红的，摸向唐二妮的脸：“小祖宗，你真是担心死我了，没什么事吧。”
说完，她后退一步眼睛上下打量唐二妮，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她舒了一口气。然后瞬间换了表情，瘪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嗔怪道：“瘦了。”
唐二妮脑子转得飞快，这个女人先是一脸担心的样子，甚至都要哭了。确定她平安之后立马开始关爱式吐槽，心中有数。
她一把拥住眼前的人，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说：“都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妈，真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怀里的人愣了一下，下一秒就哈哈大笑起来，唐二妮有些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回头看向赵铁柱。
赵铁柱一头黑线：“这是我妈！”
完蛋，猜错了。唐二妮把脸转向一边，咬着后槽牙，眼睛瞪得像铜铃。
再转回来时，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一把握住赵妈妈的手，笑容灿烂：“哈哈，舅妈。你看我这嘴，刚恢复还不大利索，瓢了。”
“哎呦，刚才回头猛了，我这脑袋……”
她眯起眼睛，故意趔趄了一下，手还作势地扶上额头。
对方见状连忙扶住了她：“哎呀，这有什么，快，舅妈扶着你。晓萍啊，快出来，孩子们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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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2010年，那年他12岁，她1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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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横遍野，血肉横飞，到处都燃着烈火，照的夜晚如白昼一般。月亮笼在浓烟之中，呈现诡异的血红色，悠悠的照着那满地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尸身。
暗夜各司忙成一锅粥，人类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抱头鼠窜者有之，静待死亡者有之。暗夜总部派出一波又一波执行专员，全部石沉大海，连个回来传消息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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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多岁的老爷子没有说话，腰背挺得笔直，缓步走到窗前。远方的火光映在他眼中，一时分不清他通红的双眼是血管的颜色还是火焰的颜色。
他的眼神中没有悲愤，没有恐惧，也没有怜悯。他只是像一颗老松，笔直地站在那里，默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好像叹了一口气。
又不知过了多久，苍老且浑厚的声音终于响起，内容却与赵铁柱期待的不同。
他说：“去总部。”
赵铁柱永远记得爷爷回过身后的眼神，他当时只是害怕的不敢直视，长大后才知道那是赴死的决绝。
他这个执拗的妹妹，眼睛和爷爷一模一样。
当时他还小，不知道人类是怎么战胜了入侵的外星生物，他只知道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爷爷，也再没见过叔伯和其他哥哥姐姐。连父亲回来时都是满脸胡渣，眼睛通红。浑身处处可见深得露出白骨的伤口，皮肉翻开，结的痂粘在被血完全浸透的作战服上。稍微一动，衣服就鼓起一个血包。
母亲躲在一旁小声啜泣，姑姑叫他握着父亲的手，因为她要给父亲缝合伤口了。
父亲紧紧握着他的手，嘴里嘟嘟囔囔：“都死了……我们赢了……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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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人大概40多岁，头发在耳后低低挽起来，一身翠绿色旗袍，身材稍微有些圆润。
她眼眶红红的，摸向唐二妮的脸：“小祖宗，你真是担心死我了，没什么事吧。”
说完，她后退一步眼睛上下打量唐二妮，确定没有缺胳膊少腿，她舒了一口气。然后瞬间换了表情，瘪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嗔怪道：“瘦了。”
唐二妮脑子转得飞快，这个女人先是一脸担心的样子，甚至都要哭了。确定她平安之后立马开始关爱式吐槽，心中有数。
她一把拥住眼前的人，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说：“都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妈，真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怀里的人愣了一下，下一秒就哈哈大笑起来，唐二妮有些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回头看向赵铁柱。
赵铁柱一头黑线：“这是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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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转回来时，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一把握住赵妈妈的手，笑容灿烂：“哈哈，舅妈。你看我这嘴，刚恢复还不大利索，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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