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流民翻云覆雨 紫宸殿麦芒针尖
曾小，就是案件中的盗贼之一。其实就是个没了生计的小流民。只不过这个小流民给朝上端坐的天子带来了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祥符县张家和陈留县丁家是乡绅，也是京畿路的两大茶商。因茶引（商人贩茶的凭据，类似于粮票）而引发的张丁两家的争夺战已长达数十年。
数十年间两家都在想法设法把对方打倒，好垄断京畿路上的茶叶生意。
今年，张家就给了丁家重重一击。
事情得从八里沟那块被丁万椿占了的肥地说起。
去年，丁万椿看中八里沟一块肥地，偏偏张家也来争，于是丁万椿找了叔叔丁盛帮忙，丁盛使了手段将地拿到手。
但其实八里沟那块地不过是张士浩设的幌子，他的目的就是要让丁盛的注意力都放在土地争夺上，为他从园户手中承包茶场争取时间，只要取得了茶场，就能断了丁盛的货源。
当丁盛回过神来，张士浩已然得手。
好一招声东击西，釜底抽薪。如今，丁盛再去找茶园洽谈供货已来不及了，于丁家来说，这一年的生意是泡汤了。
梁子已结死。所谓无毒不丈夫，丁盛眼珠一横，计上心头，誓要取张士浩的儿子张荪的性命。
首先，丁盛联合祥符县乡绅，将祥符县今年轻松的差役都给占了。这样张家大概率会被分配去追捕盗贼。
然后，买通一个盗贼，收购盗贼窝点地址，放上一把火，点燃他们的愤怒；让他们对前来缉捕的人带着恨意，和他们大打出手。
最后就是让盗贼趁乱将张荪杀死。
这个计划周密狠毒。只是这计划曾小是如何知晓的？这时皇帝发出的第一个疑问。
原来曾小就是那个被买通的盗贼。也是八里沟那块肥地的原主人。他当初得知收买人是丁家人时，只是想敲他一笔，报夺地之仇，所以给了个废弃的窝点地址，并随口答应了他杀人。
谁曾想那日小头头带了几个流民刚抢了一票，撤离途中伤了脚，就近到那里小憩。丁家家丁的那把火，让他大半个身子烧伤，看病无门，伤痛难忍。于是自我了断，赶赴极乐世界去了。
既然你是敷衍丁家，那为何还是伤了李树？这是神宗皇帝的第二个疑问。
小头头死了后，曾小自觉愧疚，于是找到张士浩，告诉了他丁盛的阴谋，顺便要了一笔赏钱，全数给了小头头的妻儿。
所以，张士浩是故意买了李树代替他儿子服役的。至于李树受伤，完全是个意外。这么看来李二狗实则是这个事件中的苦主。
听完，神宗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命人将曾小带离，冷冷地询问群臣对于李根案的提议。
朝堂之上对李根案的看法并没有本质性的变化。韩吕两方，观点分明，双方代表你来我往，麦芒对针尖，谁也不让。
看着争吵不休的大臣们，神宗皇帝神色黯然。他不明白为何吕惠卿何故不依不饶，于情于理李根都可以免除死罪。
神宗皇帝当然不明白，此时的吕惠卿根本不是在讲道理，他只是想站在韩绛的对立面。
因为在吕惠卿心里，他是大局的主持者，那为何你韩绛才是居于我之上？更重要的是，韩绛是王安石的绝对支持者。
而韩绛不肯退让是因为他是宰相。
一声“够了”，终于让朝堂安静了。神宗皇帝下了最终的判决。
祥符县李根故杀官马，徒一年半，并计价赔偿。诬告祥符县大保长丁万椿，非故意为之，徒二年。两罪并判，徒三年半，计价赔偿官马。
退了朝的吕惠卿就如丁盛一样恨得牙痒痒。他不知道，文德殿内，皇帝还在审着这个案子。神宗皇帝第一个问题是曾小是如何丢了土地的。
曾小如实回答，是丁盛勾结前县令强迫自己以六分的高利贷了官贷（指青苗法中政府为帮助农民渡过在青黄不接资金周转不灵的难关，而设立的官贷）。因还不起，只得卖了土地。
祥符县前县令周涛，皇帝是知道的，不是个贪财的官，所以他不相信曾小说的？
曾小不慌不忙，淡淡几个字，一语中的。
“皇上，周大人贪的不是财，是政绩。”
神宗皇帝如遭雷击，身体一震。大商人暴利放贷，土地兼并严重，许多失去土地的平民，或沦为流民，或沦为草寇。执政后的神宗皇帝励精图治，居危思变。
雄心壮志的年轻皇帝和一心改革的王安石一拍即合。君臣二人互勉互力，为着各自的理想共同奋斗。
所以当年，一方面为了安定民心，一方面为了增加国家收入，神宗皇帝和王安石花了三个彻夜，拟好了“青苗法”。终于增加了国家收入，也改善了土地兼并现象。万万没想到的是，现在竟有平民因青苗法而沦为盗贼。
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淡然的曾小的脸，神宗皇帝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他朝在旁边候着的韩绛摆了摆手。韩绛心领神会，吩咐左右把曾小带下去了。而自己仍在一旁候着。
良久，神宗皇帝给韩绛下了道旨意。着他办了李根案涉及的一干奸商和佞臣。
三日后，凤翔县令周涛被罢官。陈留县乡绅丁盛没收三分之一家产，发配陕西同州矿山充当矿工。祥符县乡绅张士浩赔偿负责李二狗身后事所需费用，并赔偿李树一千贯钱。
垂拱殿中，神宗皇帝听着韩绛的复命，淡淡地说了句：“韩卿，朕这新法还是朕的新法吗？”
就是这句话，在韩绛心里埋下了种子，他想远调的心，又萌芽了。
汴京城南，一处小院中，邓绾将一袋钱交予一人，嘱咐他走得越远越好。那人几日前在紫宸殿上翻云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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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符县张家和陈留县丁家是乡绅，也是京畿路的两大茶商。因茶引（商人贩茶的凭据，类似于粮票）而引发的张丁两家的争夺战已长达数十年。
数十年间两家都在想法设法把对方打倒，好垄断京畿路上的茶叶生意。
今年，张家就给了丁家重重一击。
事情得从八里沟那块被丁万椿占了的肥地说起。
去年，丁万椿看中八里沟一块肥地，偏偏张家也来争，于是丁万椿找了叔叔丁盛帮忙，丁盛使了手段将地拿到手。
但其实八里沟那块地不过是张士浩设的幌子，他的目的就是要让丁盛的注意力都放在土地争夺上，为他从园户手中承包茶场争取时间，只要取得了茶场，就能断了丁盛的货源。
当丁盛回过神来，张士浩已然得手。
好一招声东击西，釜底抽薪。如今，丁盛再去找茶园洽谈供货已来不及了，于丁家来说，这一年的生意是泡汤了。
梁子已结死。所谓无毒不丈夫，丁盛眼珠一横，计上心头，誓要取张士浩的儿子张荪的性命。
首先，丁盛联合祥符县乡绅，将祥符县今年轻松的差役都给占了。这样张家大概率会被分配去追捕盗贼。
然后，买通一个盗贼，收购盗贼窝点地址，放上一把火，点燃他们的愤怒；让他们对前来缉捕的人带着恨意，和他们大打出手。
最后就是让盗贼趁乱将张荪杀死。
这个计划周密狠毒。只是这计划曾小是如何知晓的？这时皇帝发出的第一个疑问。
原来曾小就是那个被买通的盗贼。也是八里沟那块肥地的原主人。他当初得知收买人是丁家人时，只是想敲他一笔，报夺地之仇，所以给了个废弃的窝点地址，并随口答应了他杀人。
谁曾想那日小头头带了几个流民刚抢了一票，撤离途中伤了脚，就近到那里小憩。丁家家丁的那把火，让他大半个身子烧伤，看病无门，伤痛难忍。于是自我了断，赶赴极乐世界去了。
既然你是敷衍丁家，那为何还是伤了李树？这是神宗皇帝的第二个疑问。
小头头死了后，曾小自觉愧疚，于是找到张士浩，告诉了他丁盛的阴谋，顺便要了一笔赏钱，全数给了小头头的妻儿。
所以，张士浩是故意买了李树代替他儿子服役的。至于李树受伤，完全是个意外。这么看来李二狗实则是这个事件中的苦主。
听完，神宗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命人将曾小带离，冷冷地询问群臣对于李根案的提议。
朝堂之上对李根案的看法并没有本质性的变化。韩吕两方，观点分明，双方代表你来我往，麦芒对针尖，谁也不让。
看着争吵不休的大臣们，神宗皇帝神色黯然。他不明白为何吕惠卿何故不依不饶，于情于理李根都可以免除死罪。
神宗皇帝当然不明白，此时的吕惠卿根本不是在讲道理，他只是想站在韩绛的对立面。
因为在吕惠卿心里，他是大局的主持者，那为何你韩绛才是居于我之上？更重要的是，韩绛是王安石的绝对支持者。
而韩绛不肯退让是因为他是宰相。
一声“够了”，终于让朝堂安静了。神宗皇帝下了最终的判决。
祥符县李根故杀官马，徒一年半，并计价赔偿。诬告祥符县大保长丁万椿，非故意为之，徒二年。两罪并判，徒三年半，计价赔偿官马。
退了朝的吕惠卿就如丁盛一样恨得牙痒痒。他不知道，文德殿内，皇帝还在审着这个案子。神宗皇帝第一个问题是曾小是如何丢了土地的。
曾小如实回答，是丁盛勾结前县令强迫自己以六分的高利贷了官贷（指青苗法中政府为帮助农民渡过在青黄不接资金周转不灵的难关，而设立的官贷）。因还不起，只得卖了土地。
祥符县前县令周涛，皇帝是知道的，不是个贪财的官，所以他不相信曾小说的？
曾小不慌不忙，淡淡几个字，一语中的。
“皇上，周大人贪的不是财，是政绩。”
神宗皇帝如遭雷击，身体一震。大商人暴利放贷，土地兼并严重，许多失去土地的平民，或沦为流民，或沦为草寇。执政后的神宗皇帝励精图治，居危思变。
雄心壮志的年轻皇帝和一心改革的王安石一拍即合。君臣二人互勉互力，为着各自的理想共同奋斗。
所以当年，一方面为了安定民心，一方面为了增加国家收入，神宗皇帝和王安石花了三个彻夜，拟好了“青苗法”。终于增加了国家收入，也改善了土地兼并现象。万万没想到的是，现在竟有平民因青苗法而沦为盗贼。
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淡然的曾小的脸，神宗皇帝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他朝在旁边候着的韩绛摆了摆手。韩绛心领神会，吩咐左右把曾小带下去了。而自己仍在一旁候着。
良久，神宗皇帝给韩绛下了道旨意。着他办了李根案涉及的一干奸商和佞臣。
三日后，凤翔县令周涛被罢官。陈留县乡绅丁盛没收三分之一家产，发配陕西同州矿山充当矿工。祥符县乡绅张士浩赔偿负责李二狗身后事所需费用，并赔偿李树一千贯钱。
垂拱殿中，神宗皇帝听着韩绛的复命，淡淡地说了句：“韩卿，朕这新法还是朕的新法吗？”
就是这句话，在韩绛心里埋下了种子，他想远调的心，又萌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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