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十八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下）
乔小红手脚不干净，谁都瞧不起她，照表姑娘的说法，这事儿和乔莲莲没有关系，庄主听进去了，并未对通房再苛责。但覆水难收，当初乔小红为何才能进府，姐妹本就两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乔莲莲的名声跟着变差，有口难辩，整个人消瘦得很快，和她要好的胡姬劝慰也不能排解。
庄主不心爱她，探望过一次就算仁至义尽。几番思量后，她做了决定，自请下山，到主家的铺面里做工，一方面能远离非议，一方面将功补过，对外就声称去历练，但求能保全小红留在山上，让她不至于孤苦无依，饿死街头。
“她的母亲为妇不贞，为母不慈，她对你这个姐姐也没有许多感情，你为何还要为她绸缪？”彼时山庄主人提出疑惑，表示乔莲莲完全可以留下，将乔小红送出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虽然不爱乔氏，这个女子也跟随身边多年，况且有赵姨娘的情分在，总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通房委曲求全。
况且，乔小红绝非善类，留在山上，只会给所有人留下隐患。所谓劣根性并非歧视，丈夫堪堪亡故，即便要卷了银子跑路，至少将亲生的女儿带走，就这样把孩子留在山上，乔家续弦当真不怕继女心肠狠毒，把乔小红卖给人牙子，或者干脆丢进妓院解恨？
歹竹出不了好笋子，连山庄那位表姑娘都懂的道理。蛇蝎妇人生的女儿，还是敬而远之吧！
庄主不会想到，乔莲莲以性命相逼。
“老爷！奴婢第一次这么叫您，求老爷开恩，奴婢这辈子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奴婢并非为了小红，而是为了我爹啊，爹只有我们两个女儿，求求老爷慈悲，就当养条猫儿狗儿，给她一口饭吃。小红名声不好，要是离开山庄，旁人一定会逼死她的呀！”
乔莲莲道，姐妹两个必须分开，才能少些闲言碎语，否则人家要认为她们沆瀣一气，意图抱团争宠，谋夺主家产业，甚至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曾经只会在表姐房里哭的丫头长大了，开始学着深思熟虑，学着坚强。这让庄主感到意外，也有几分欣慰，不得不重新审视乔通房。乔氏身上总有些赵姨娘的影子，男人又想起亡妾的琵琶，论感情，他愧对赵姨娘，但若重来一次，男人的选择不会变。
爱与不爱没有那么重要，他可以给赵氏好的生活，让那女子在富足中度过余生，已经仁至义尽。赵氏曾亲口说，能做他的妾，此生无憾。
至于爱而不得这种痴傻话，连戏子都不愿搬上台面，还是当成笑话听听，逗个乐子就罢了。
“好吧，你就去山下的凤台客栈，在厨上帮工，我会替你安排好，以你的手艺，一定能给客栈赚不少银子。”庄主笑着点头，还说了鼓励的话。乔莲莲十分感激，磕头道谢之余，嗫嚅着称一直以来有个疑问，斗胆向庄主讨教。
“庄主与表姑娘郎才女貌，看着也情投意合，为什么迟迟始终不许婚？”通房眼神闪烁不安，生怕说错了话，下一刻就要被训斥。
出乎意料，男人并未生气，反而眉目舒展，似乎很高兴。他让乔氏坐下，沏了一壶茶，破天荒地给妾侍讲起了故事。
庄主说，男人不能没有脊梁，早年他也曾因为拎不清，只顾着感情，犯了大错，差点连累整个家族，事后清醒过来，他后悔、痛恨，却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硬抗着几乎疯掉，万幸老天垂怜，将表姑娘送上山，那个女子状似冷漠，实则内心有团火焰，足够将他晦暗的境遇照亮。于是，偌大的山庄，唯独在表姑娘面前，男人可以畅所欲言，逃过了疯掉的命运。
如果他是风浪中航行的船只，无疑表姑娘就是灯塔，纵使沧海茫茫，灯光永恒绝非为他而设，他也甘心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温暖中。
可惜好景不长，表姑娘有自己的家，山上无数个冰冷暗夜，她早就走了，男人只好咬紧牙关苦熬。后来，记不清是哪天，他立了一个誓，这辈子要对表姑娘不离不弃，哪怕对方心中永远不会有自己。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乔莲莲不能知道更多，但她的疑惑已经得到解答，才发觉世上男女之间并非只有情爱这一种结果。甚至于，乔氏觉得自己有点愚蠢，答案就在身边，而且身在其中。
庄主对自己照拂，只是对弱者本能的关爱，和情欲无关，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有感恩，从未妄想过爱慕，虽有夫妻之实，但更像亲人。
“那……您会向表姑娘提亲么？”
乔莲莲壮起胆子追问，庄主摇头，说缘分不可强求，表姑娘是世间可遇不可求的妙人，他不敢有非分之想——“莲莲，你也记着，贪婪和占有都无非是自私自利，当一个人对你能做到清醒克制，才有可能是真正的爱。”
原来姊妹们没有全部说错，庄主喜欢表姑娘，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梦，那谪仙似的美人不会成为她们的主母。想到这儿，乔莲莲居然有些难过。
很快到了下山的日子，乔氏本欲向庄主辞行，不巧男人忙碌，只让薛妈妈代为转达，说反正是自家产业，不算离别，让乔氏好好经营，不要有亏损，等到年节还望她回来，给山上的人做点心。
“这是刚出锅的包子，姑娘带上，不然，到了地方还要收拾，怕没时间做中饭，要饿肚子。”薛妈妈将一只兰花布包裹塞给乔莲莲，问她衣裳是否带够，又说有遗漏也无妨，山上山下来回不远，再取就是了。
马车碌碌，同时载着不舍和憧憬，将乔莲莲送上下山的路。薛妈妈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直到消失不见。乔氏坐在车厢里，忍不住打开包裹，里面用竹筐盛着包子，个个白胖，挺着圆圆的肚子，包子褶有点漏油，香气诱人，她咬上一口，汁水立刻爆开。
是菘菜肉馅，刚上山时乔氏最爱吃的，薛妈妈还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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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主不心爱她，探望过一次就算仁至义尽。几番思量后，她做了决定，自请下山，到主家的铺面里做工，一方面能远离非议，一方面将功补过，对外就声称去历练，但求能保全小红留在山上，让她不至于孤苦无依，饿死街头。
“她的母亲为妇不贞，为母不慈，她对你这个姐姐也没有许多感情，你为何还要为她绸缪？”彼时山庄主人提出疑惑，表示乔莲莲完全可以留下，将乔小红送出去。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虽然不爱乔氏，这个女子也跟随身边多年，况且有赵姨娘的情分在，总是不忍心看到自己的通房委曲求全。
况且，乔小红绝非善类，留在山上，只会给所有人留下隐患。所谓劣根性并非歧视，丈夫堪堪亡故，即便要卷了银子跑路，至少将亲生的女儿带走，就这样把孩子留在山上，乔家续弦当真不怕继女心肠狠毒，把乔小红卖给人牙子，或者干脆丢进妓院解恨？
歹竹出不了好笋子，连山庄那位表姑娘都懂的道理。蛇蝎妇人生的女儿，还是敬而远之吧！
庄主不会想到，乔莲莲以性命相逼。
“老爷！奴婢第一次这么叫您，求老爷开恩，奴婢这辈子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奴婢并非为了小红，而是为了我爹啊，爹只有我们两个女儿，求求老爷慈悲，就当养条猫儿狗儿，给她一口饭吃。小红名声不好，要是离开山庄，旁人一定会逼死她的呀！”
乔莲莲道，姐妹两个必须分开，才能少些闲言碎语，否则人家要认为她们沆瀣一气，意图抱团争宠，谋夺主家产业，甚至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曾经只会在表姐房里哭的丫头长大了，开始学着深思熟虑，学着坚强。这让庄主感到意外，也有几分欣慰，不得不重新审视乔通房。乔氏身上总有些赵姨娘的影子，男人又想起亡妾的琵琶，论感情，他愧对赵姨娘，但若重来一次，男人的选择不会变。
爱与不爱没有那么重要，他可以给赵氏好的生活，让那女子在富足中度过余生，已经仁至义尽。赵氏曾亲口说，能做他的妾，此生无憾。
至于爱而不得这种痴傻话，连戏子都不愿搬上台面，还是当成笑话听听，逗个乐子就罢了。
“好吧，你就去山下的凤台客栈，在厨上帮工，我会替你安排好，以你的手艺，一定能给客栈赚不少银子。”庄主笑着点头，还说了鼓励的话。乔莲莲十分感激，磕头道谢之余，嗫嚅着称一直以来有个疑问，斗胆向庄主讨教。
“庄主与表姑娘郎才女貌，看着也情投意合，为什么迟迟始终不许婚？”通房眼神闪烁不安，生怕说错了话，下一刻就要被训斥。
出乎意料，男人并未生气，反而眉目舒展，似乎很高兴。他让乔氏坐下，沏了一壶茶，破天荒地给妾侍讲起了故事。
庄主说，男人不能没有脊梁，早年他也曾因为拎不清，只顾着感情，犯了大错，差点连累整个家族，事后清醒过来，他后悔、痛恨，却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硬抗着几乎疯掉，万幸老天垂怜，将表姑娘送上山，那个女子状似冷漠，实则内心有团火焰，足够将他晦暗的境遇照亮。于是，偌大的山庄，唯独在表姑娘面前，男人可以畅所欲言，逃过了疯掉的命运。
如果他是风浪中航行的船只，无疑表姑娘就是灯塔，纵使沧海茫茫，灯光永恒绝非为他而设，他也甘心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温暖中。
可惜好景不长，表姑娘有自己的家，山上无数个冰冷暗夜，她早就走了，男人只好咬紧牙关苦熬。后来，记不清是哪天，他立了一个誓，这辈子要对表姑娘不离不弃，哪怕对方心中永远不会有自己。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乔莲莲不能知道更多，但她的疑惑已经得到解答，才发觉世上男女之间并非只有情爱这一种结果。甚至于，乔氏觉得自己有点愚蠢，答案就在身边，而且身在其中。
庄主对自己照拂，只是对弱者本能的关爱，和情欲无关，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只有感恩，从未妄想过爱慕，虽有夫妻之实，但更像亲人。
“那……您会向表姑娘提亲么？”
乔莲莲壮起胆子追问，庄主摇头，说缘分不可强求，表姑娘是世间可遇不可求的妙人，他不敢有非分之想——“莲莲，你也记着，贪婪和占有都无非是自私自利，当一个人对你能做到清醒克制，才有可能是真正的爱。”
原来姊妹们没有全部说错，庄主喜欢表姑娘，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梦，那谪仙似的美人不会成为她们的主母。想到这儿，乔莲莲居然有些难过。
很快到了下山的日子，乔氏本欲向庄主辞行，不巧男人忙碌，只让薛妈妈代为转达，说反正是自家产业，不算离别，让乔氏好好经营，不要有亏损，等到年节还望她回来，给山上的人做点心。
“这是刚出锅的包子，姑娘带上，不然，到了地方还要收拾，怕没时间做中饭，要饿肚子。”薛妈妈将一只兰花布包裹塞给乔莲莲，问她衣裳是否带够，又说有遗漏也无妨，山上山下来回不远，再取就是了。
马车碌碌，同时载着不舍和憧憬，将乔莲莲送上下山的路。薛妈妈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直到消失不见。乔氏坐在车厢里，忍不住打开包裹，里面用竹筐盛着包子，个个白胖，挺着圆圆的肚子，包子褶有点漏油，香气诱人，她咬上一口，汁水立刻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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