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元宵（四）
她改了打扮，胭脂涂得红红的，仰着脸问乐师，会不会嫌她脏，不屑与下三流为伍。
“换作是我就不会问，根本不会再登门。”
小阁主没能忍住，打断了乐师的回忆：“然后呢？你是怎么回答的？”
离雪城道：“我知她不肯罢休，又同情她的遭遇，不忍让她面上无光，便说何必自轻自贱，无论在何处生存，只要内心洁净，人人都值得尊重。”
“你不忍她面上无光，又将我的颜面放到了哪里去。”沈渊的情绪慢慢压不住，“历经冷暖、情窦初开的姑娘，听了你这番话，如何能不犯迷糊。”
一个男人心肠太软，终归不是好事。
沈渊很小的时候，墨觞夫人就念叨过这句话，小孩子听不懂，压根不会放在心上，这会儿福至心灵，悠悠然想起昔年，方觉养母睿智。
“雪城哥哥，你同我说实话，你对阿玉姑娘，是动过心的吧。”
女子的语气不是询问，沈渊心中已有答案，只想看离雪城是否坦荡荡。红袖添香啊……男欢女爱间，陪伴才是最真切的东西，所谓的牵挂，到最后只能变成负担。
自个儿的身子坏透了，能否绵延子嗣尚且存疑，仅凭一张好皮相，就能笃定让离雪城爱到义无反顾吗？
“抱歉……我不想骗你，渊妹妹。”
亦是因为心软，离雪城甚至无法抬头正视沈渊。
他已经说过一次谎，聪明和漂亮沈渊都占了，假的永远成不了真，当水落石出的那日到来，倘若已经情根深种，两个人该怎么收场？
美好的容颜经不起折损，沈渊登门的那一刻，离雪城看出她的憔悴，深知她已有入局之兆，若不能及时止损，唯恐落个玉殒香消。到底青梅竹马，离雪城如何不知女孩心同槁木，左不过习惯了自己在身边，又没人告诉她其实可以有别的选择。
沈渊就像一叶小舟，这些年都是懵懂地顺着水流前行，可离雪城不同，他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为此纠结痛苦，难以释怀。他害怕沈渊动心，会发现自己不够坚定，继而难过伤感，令本就饱受寒症折磨的身子愈发短寿。
很长一段时间里，离雪城甚至开始后悔，心想当初就不应当出现在女孩的生命中。冷香阁有书信送来，他只得谎称外出行走，试图逃避一段时间，归来时却没能忍住，给小阁主带了好些新鲜玩意儿。
“我不怨你。你我之间会有这一日，我能理解，也能接受。”
女孩的反应令离雪城不安，他以为对方至少会流泪，给他一个祈求原谅的契机。沈渊平静得不真实，曾经她是带刺的玫瑰，不合心意便要生气，坐在离雪城对面的美人却似有中年妇人的心境，对她而言绝非好事。
沈渊会长大，但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
二十年的岁月没有耗尽她的天真，别家女儿早就为人母的岁数，小阁主还在同墨觞夫人撒娇。这是莫大的福气，是值得呵护的珍宝。
“渊妹妹！是我对不住你，我会同阿玉讲清楚，今后再无来往。”离雪城无暇思考，道歉的话脱口而出：“你若愿意，今日我就送庚帖来，我发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今生今世，定不负你。”
自己真的希望得到谅解吗？离雪城思考不清楚，头脑一团乱麻，只是本能驱使着他发声。
明明动身之前，已将说辞背诵过无数遍。
小花间里没熏任何香料，沈渊也没有发脾气，离雪城无端开始恍惚，既想和她好好过下去，又不忍她在自己身边凋零。思绪反复横跳，离雪城溃败了，只能交诸天意，听凭女子自行选择。
“我不要你发誓，我要你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人是谁。”沉吟片刻，女子选择将问题丢回来：“你不需要急着回答，也可以只说是不是我。雪城哥哥，你要相信，我既然坐在这儿和你说话，便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绝不会有任何理由来强迫你。”
话说出口之前，沈渊也没想过自己可以这般大气。
他们从相识到如今，并没有参与对方的生活很多，甚至如果没有沈涵的缘由在，两个人都难突破友谊。相对而坐，沈渊是压力相对小的那个，故而可以腾出精神设想，假若他们是今日才遇见，此时的心境才更适合过完一生。
二十一岁了，的确应该是这个样子。
不对，还没过生辰呢。
沈渊偷偷开着小差，减轻了离雪城的压抑感。他不能真的思考，才不会说出漏洞百出的话，他也看不透沈渊的心思了，他很想同样提问，沈渊想要托付终身的人，是自己吗？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以为不是我了。”
今天是一场对白，不是小阁主的独角戏，离雪城不能保持沉默太久。沈渊盯着男子的眼睛，迫使他快点开口，不论说什么，总要让谈话进行下去。
离雪城的答复是固定的，沈渊也接受了。
他说自己有错，希望得到谅解，他已经知晓，一时的新鲜都是过眼烟云，他要的是细水长流，历久弥坚。
“我不会再见阿玉，她若再来乐馆，我会闭门谢客；她痴缠得狠了，我会将她带到你面前。”
冰凉的掌心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内心有个声音在嘶喊，勒令他放过沈渊，别丢了人性。
沈渊还年轻，命不该绝。
她经不起风浪，只能在无忧无虑的环境生存，你护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跌落神坛，在尘世间挣扎生存，一败涂地，零落成泥。
可若从此抽身罢手，十年光阴真的说放下就能放下吗？
终结这场无声硝烟的是沈渊一滴泪。
“其实我们都明白，我们的婚约，与其说是两情相悦，不如说是我哥哥和墨觞夫人的心愿。”沈渊的指尖滞留在离雪城掌心，她不想错过良机，索性将压抑彼此多年的真相挑明，“雪城，直到我们的名字写在户籍公文上之前，但凡你改变心意，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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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作是我就不会问，根本不会再登门。”
小阁主没能忍住，打断了乐师的回忆：“然后呢？你是怎么回答的？”
离雪城道：“我知她不肯罢休，又同情她的遭遇，不忍让她面上无光，便说何必自轻自贱，无论在何处生存，只要内心洁净，人人都值得尊重。”
“你不忍她面上无光，又将我的颜面放到了哪里去。”沈渊的情绪慢慢压不住，“历经冷暖、情窦初开的姑娘，听了你这番话，如何能不犯迷糊。”
一个男人心肠太软，终归不是好事。
沈渊很小的时候，墨觞夫人就念叨过这句话，小孩子听不懂，压根不会放在心上，这会儿福至心灵，悠悠然想起昔年，方觉养母睿智。
“雪城哥哥，你同我说实话，你对阿玉姑娘，是动过心的吧。”
女子的语气不是询问，沈渊心中已有答案，只想看离雪城是否坦荡荡。红袖添香啊……男欢女爱间，陪伴才是最真切的东西，所谓的牵挂，到最后只能变成负担。
自个儿的身子坏透了，能否绵延子嗣尚且存疑，仅凭一张好皮相，就能笃定让离雪城爱到义无反顾吗？
“抱歉……我不想骗你，渊妹妹。”
亦是因为心软，离雪城甚至无法抬头正视沈渊。
他已经说过一次谎，聪明和漂亮沈渊都占了，假的永远成不了真，当水落石出的那日到来，倘若已经情根深种，两个人该怎么收场？
美好的容颜经不起折损，沈渊登门的那一刻，离雪城看出她的憔悴，深知她已有入局之兆，若不能及时止损，唯恐落个玉殒香消。到底青梅竹马，离雪城如何不知女孩心同槁木，左不过习惯了自己在身边，又没人告诉她其实可以有别的选择。
沈渊就像一叶小舟，这些年都是懵懂地顺着水流前行，可离雪城不同，他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为此纠结痛苦，难以释怀。他害怕沈渊动心，会发现自己不够坚定，继而难过伤感，令本就饱受寒症折磨的身子愈发短寿。
很长一段时间里，离雪城甚至开始后悔，心想当初就不应当出现在女孩的生命中。冷香阁有书信送来，他只得谎称外出行走，试图逃避一段时间，归来时却没能忍住，给小阁主带了好些新鲜玩意儿。
“我不怨你。你我之间会有这一日，我能理解，也能接受。”
女孩的反应令离雪城不安，他以为对方至少会流泪，给他一个祈求原谅的契机。沈渊平静得不真实，曾经她是带刺的玫瑰，不合心意便要生气，坐在离雪城对面的美人却似有中年妇人的心境，对她而言绝非好事。
沈渊会长大，但不应该是以这种方式。
二十年的岁月没有耗尽她的天真，别家女儿早就为人母的岁数，小阁主还在同墨觞夫人撒娇。这是莫大的福气，是值得呵护的珍宝。
“渊妹妹！是我对不住你，我会同阿玉讲清楚，今后再无来往。”离雪城无暇思考，道歉的话脱口而出：“你若愿意，今日我就送庚帖来，我发誓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今生今世，定不负你。”
自己真的希望得到谅解吗？离雪城思考不清楚，头脑一团乱麻，只是本能驱使着他发声。
明明动身之前，已将说辞背诵过无数遍。
小花间里没熏任何香料，沈渊也没有发脾气，离雪城无端开始恍惚，既想和她好好过下去，又不忍她在自己身边凋零。思绪反复横跳，离雪城溃败了，只能交诸天意，听凭女子自行选择。
“我不要你发誓，我要你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人是谁。”沉吟片刻，女子选择将问题丢回来：“你不需要急着回答，也可以只说是不是我。雪城哥哥，你要相信，我既然坐在这儿和你说话，便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绝不会有任何理由来强迫你。”
话说出口之前，沈渊也没想过自己可以这般大气。
他们从相识到如今，并没有参与对方的生活很多，甚至如果没有沈涵的缘由在，两个人都难突破友谊。相对而坐，沈渊是压力相对小的那个，故而可以腾出精神设想，假若他们是今日才遇见，此时的心境才更适合过完一生。
二十一岁了，的确应该是这个样子。
不对，还没过生辰呢。
沈渊偷偷开着小差，减轻了离雪城的压抑感。他不能真的思考，才不会说出漏洞百出的话，他也看不透沈渊的心思了，他很想同样提问，沈渊想要托付终身的人，是自己吗？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以为不是我了。”
今天是一场对白，不是小阁主的独角戏，离雪城不能保持沉默太久。沈渊盯着男子的眼睛，迫使他快点开口，不论说什么，总要让谈话进行下去。
离雪城的答复是固定的，沈渊也接受了。
他说自己有错，希望得到谅解，他已经知晓，一时的新鲜都是过眼烟云，他要的是细水长流，历久弥坚。
“我不会再见阿玉，她若再来乐馆，我会闭门谢客；她痴缠得狠了，我会将她带到你面前。”
冰凉的掌心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内心有个声音在嘶喊，勒令他放过沈渊，别丢了人性。
沈渊还年轻，命不该绝。
她经不起风浪，只能在无忧无虑的环境生存，你护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跌落神坛，在尘世间挣扎生存，一败涂地，零落成泥。
可若从此抽身罢手，十年光阴真的说放下就能放下吗？
终结这场无声硝烟的是沈渊一滴泪。
“其实我们都明白，我们的婚约，与其说是两情相悦，不如说是我哥哥和墨觞夫人的心愿。”沈渊的指尖滞留在离雪城掌心，她不想错过良机，索性将压抑彼此多年的真相挑明，“雪城，直到我们的名字写在户籍公文上之前，但凡你改变心意，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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