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宁姑娘（下）
“周小姐请用茶。夫人，何嫂子托奴婢问话，小姐喜欢吃甜食，今儿晚上的红桃粿要不要做几个玫瑰馅子的。”
冷香阁丫鬟的声音又响起在耳边，迫使周小姐暂时打断回忆，又听那位慈眉善目的夫人道：“你告诉何嫂子，少做两个就够了，小姐吃东西没个长性，多了她也不会碰，白白浪费了。”
“墨觞夫人……还真是慈母心肠，想必墨觞小姐是有福之人。”
周宁讪讪地眼看着大丫鬟重新退出去，对面的妇人仍然处变不惊，连同盛秋筱，也是通身人淡如菊的气质。恍惚间，她差点以为自己闯进来的不是青楼，而是人家的宅院，墨觞鸳也不是个鸨母，只是个带着女儿寡居的温柔母亲。
“晏儿饱受病痛，我这个做娘的不能为她医治，只能在这些微末小事上多多关心，不叫她又添心病。”周宁顾左右而言他，墨觞夫人也不着急，抬头看了看盛秋筱：“我待她们都是一样的，不只偏疼自己的女儿。”
秋筱点头称是，又说花魁娘子如同自己的亲姐姐。周宁的心绪更乱了，她不禁想起在家中时，面对儿子的自甘堕落，周太太一度气得牙根发痒，跌坐在圈椅中，仰着脸，手臂颤抖，嘴唇发青哆嗦着说不出话，只能指着周宏瞪眼睛。周大少爷跪在地上，梗着脖子一言不发，任凭母亲险些旧疾复发，父亲暴怒之下摔了茶杯，宁姑娘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指甲将自己的手心都掐破了。
“老爷，太太，大少爷要是真和那位姑娘情投意合，生死相许的，您又何苦棒打鸳鸯，雇个小轿抬进门，做个妾也就是了。”
宁姑娘顺着娇媚的声音横过眼去，还有个苇姨娘，看热闹不嫌事大，领着庶子站在厅前，讲出那把不着调的说辞。
什么士农工商，就算自己家做生意，总被读书人瞧不起的，可也不至于落到连个青楼里头都不如！
周小姐越发心惊，逼着自己硬下心肠，面色逐渐趋于铁青，说话也不客气起来：“盛姑娘，我今日来找你，可不是为了看你们母女情深，而是请求你，不要和我哥哥再有瓜葛，他是我周家的嫡长子，有家业要继承支撑，有父母双亲要奉养，他需要一位能够掌家的妻子，而不是只会吟风弄月的有情人。”
此话一出，周家跟来的丫鬟手心沁出了汗，拿眼睛偷偷瞟冷香阁每个人的神情，没想到大小姐终究是动了气。宁姑娘还没有嫁人，不敢拿自己的前程，还有母亲的晚年去赌，势必要阻止周宏犯蠢，将青楼女挡在门外。周家小姐带着满身暗藏的刺前来，对上的却是棉花，不经意间就落了下风。
说起来，周太太身体不好，打小，这个女儿是跟着奶娘长大的，教不了她很多大家闺秀的规矩，后来跟随周老爷行商，性格也历练得泼辣，学不会彻底的克制，哪里是久居风月之人的对手。
宁姑娘的表情变化得太明显，墨觞鸳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着，对方的火气发泄在盛秋筱身上，当事人却不痛不痒，缓缓弯了弯膝盖，婉声道：“周小姐，秋筱才来就说过，从今往后，不会再与令兄长见面，也不会再收他的东西，您若实在不放心，我将周公子送的物件或原样退回去，或折了银子交给您，您看，如此可好？”
许是跟在花魁身边久了，盛秋筱虽顺应天命，骨头里却也有几分骄傲，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如同一记耳光，火辣辣抽在周小姐脸上。墨觞夫人心里好笑，表面却要沉下脸呵斥道：“混账丫头，不得无礼。我是白教你了，怎么能和周小姐说这种轻浮的话。”
秋筱直直跪下：“夫人息怒，周小姐息怒。秋筱栖身冷香，周公子只是我的客人，他来，我没有法子拒绝，可是既然小姐来说明了缘由，即便丢了头牌的名号，盛秋筱也不愿做那卑鄙小人，以怨报德，拖累周公子一生。”盛氏说着仰起脸，与宁姑娘对视：“周小姐，秋筱有句不尊重的话，我不敢高攀，可也请您好好劝一劝自己的兄长，今后用功读书，孝敬父母，扶持弟妹，切莫再往这烟花柳巷里来了。”
“你还敢造次！”墨觞夫人双目圆瞪，厉声喝断了秋筱，“是晏儿平日里纵容你，真让你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小姐。你拿这些话来刺人，还是配做头牌的样子吗？水芸，快把她拉出去，别在这丢人。”
丫鬟们半拖半拽，盛秋筱的膝盖还没离开地面，人就已经出了房门，好在墨觞夫人的屋子里铺了厚厚绒毯，不至于叫头牌娘子磨破衣裳。小阁主亲口夸过盛氏眼睛明亮，像小鹿一样，能看得见墨觞夫人目光中的细微示意。盛秋筱的话说完，便是和周小姐彻底表态，两个人已经没有继续对话下去的必要，来者能不能自己想通，那就靠周家人的造化了。
墨觞夫人不知道盛秋筱出去后去了哪儿，送走了周宁，叫水芝去房间里看了看，头牌正在理妆，还问大丫鬟，小阁主前段日子描的凤稍是用什么调的，可见心中分毫不乱——“你看人的眼光不错，这丫头通透，有她陪着你玩耍，我很放心。”
小阁主边听着边用了碗银耳汤，犹嫌不够，追问后来周宁是如何走的。墨觞夫人低头撇撇茶沫，轻哼道：“她被说得哑口无言，看着屋门关上，盛秋筱不在跟前了，才端起茶来喝，说冷香阁还真是和别处不一样，姑娘都这样有脾性，要是让秋筱过了门，家里可要日日有热闹。”
沈渊指尖叩着桌沿，新染的蔻丹嫣然娇嫩：“她也是想不开，没嫁人的女孩子，居然跑到青楼来，让她爹娘知道了，肯定更要生气。她可别是觉着，还能得一顿夸奖。”
墨觞夫人不置可否：“那夜是她家关起门的事。好了，你也听明白了，盛丫头没受委屈，你要是想找她玩，就自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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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阁丫鬟的声音又响起在耳边，迫使周小姐暂时打断回忆，又听那位慈眉善目的夫人道：“你告诉何嫂子，少做两个就够了，小姐吃东西没个长性，多了她也不会碰，白白浪费了。”
“墨觞夫人……还真是慈母心肠，想必墨觞小姐是有福之人。”
周宁讪讪地眼看着大丫鬟重新退出去，对面的妇人仍然处变不惊，连同盛秋筱，也是通身人淡如菊的气质。恍惚间，她差点以为自己闯进来的不是青楼，而是人家的宅院，墨觞鸳也不是个鸨母，只是个带着女儿寡居的温柔母亲。
“晏儿饱受病痛，我这个做娘的不能为她医治，只能在这些微末小事上多多关心，不叫她又添心病。”周宁顾左右而言他，墨觞夫人也不着急，抬头看了看盛秋筱：“我待她们都是一样的，不只偏疼自己的女儿。”
秋筱点头称是，又说花魁娘子如同自己的亲姐姐。周宁的心绪更乱了，她不禁想起在家中时，面对儿子的自甘堕落，周太太一度气得牙根发痒，跌坐在圈椅中，仰着脸，手臂颤抖，嘴唇发青哆嗦着说不出话，只能指着周宏瞪眼睛。周大少爷跪在地上，梗着脖子一言不发，任凭母亲险些旧疾复发，父亲暴怒之下摔了茶杯，宁姑娘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指甲将自己的手心都掐破了。
“老爷，太太，大少爷要是真和那位姑娘情投意合，生死相许的，您又何苦棒打鸳鸯，雇个小轿抬进门，做个妾也就是了。”
宁姑娘顺着娇媚的声音横过眼去，还有个苇姨娘，看热闹不嫌事大，领着庶子站在厅前，讲出那把不着调的说辞。
什么士农工商，就算自己家做生意，总被读书人瞧不起的，可也不至于落到连个青楼里头都不如！
周小姐越发心惊，逼着自己硬下心肠，面色逐渐趋于铁青，说话也不客气起来：“盛姑娘，我今日来找你，可不是为了看你们母女情深，而是请求你，不要和我哥哥再有瓜葛，他是我周家的嫡长子，有家业要继承支撑，有父母双亲要奉养，他需要一位能够掌家的妻子，而不是只会吟风弄月的有情人。”
此话一出，周家跟来的丫鬟手心沁出了汗，拿眼睛偷偷瞟冷香阁每个人的神情，没想到大小姐终究是动了气。宁姑娘还没有嫁人，不敢拿自己的前程，还有母亲的晚年去赌，势必要阻止周宏犯蠢，将青楼女挡在门外。周家小姐带着满身暗藏的刺前来，对上的却是棉花，不经意间就落了下风。
说起来，周太太身体不好，打小，这个女儿是跟着奶娘长大的，教不了她很多大家闺秀的规矩，后来跟随周老爷行商，性格也历练得泼辣，学不会彻底的克制，哪里是久居风月之人的对手。
宁姑娘的表情变化得太明显，墨觞鸳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着，对方的火气发泄在盛秋筱身上，当事人却不痛不痒，缓缓弯了弯膝盖，婉声道：“周小姐，秋筱才来就说过，从今往后，不会再与令兄长见面，也不会再收他的东西，您若实在不放心，我将周公子送的物件或原样退回去，或折了银子交给您，您看，如此可好？”
许是跟在花魁身边久了，盛秋筱虽顺应天命，骨头里却也有几分骄傲，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如同一记耳光，火辣辣抽在周小姐脸上。墨觞夫人心里好笑，表面却要沉下脸呵斥道：“混账丫头，不得无礼。我是白教你了，怎么能和周小姐说这种轻浮的话。”
秋筱直直跪下：“夫人息怒，周小姐息怒。秋筱栖身冷香，周公子只是我的客人，他来，我没有法子拒绝，可是既然小姐来说明了缘由，即便丢了头牌的名号，盛秋筱也不愿做那卑鄙小人，以怨报德，拖累周公子一生。”盛氏说着仰起脸，与宁姑娘对视：“周小姐，秋筱有句不尊重的话，我不敢高攀，可也请您好好劝一劝自己的兄长，今后用功读书，孝敬父母，扶持弟妹，切莫再往这烟花柳巷里来了。”
“你还敢造次！”墨觞夫人双目圆瞪，厉声喝断了秋筱，“是晏儿平日里纵容你，真让你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小姐。你拿这些话来刺人，还是配做头牌的样子吗？水芸，快把她拉出去，别在这丢人。”
丫鬟们半拖半拽，盛秋筱的膝盖还没离开地面，人就已经出了房门，好在墨觞夫人的屋子里铺了厚厚绒毯，不至于叫头牌娘子磨破衣裳。小阁主亲口夸过盛氏眼睛明亮，像小鹿一样，能看得见墨觞夫人目光中的细微示意。盛秋筱的话说完，便是和周小姐彻底表态，两个人已经没有继续对话下去的必要，来者能不能自己想通，那就靠周家人的造化了。
墨觞夫人不知道盛秋筱出去后去了哪儿，送走了周宁，叫水芝去房间里看了看，头牌正在理妆，还问大丫鬟，小阁主前段日子描的凤稍是用什么调的，可见心中分毫不乱——“你看人的眼光不错，这丫头通透，有她陪着你玩耍，我很放心。”
小阁主边听着边用了碗银耳汤，犹嫌不够，追问后来周宁是如何走的。墨觞夫人低头撇撇茶沫，轻哼道：“她被说得哑口无言，看着屋门关上，盛秋筱不在跟前了，才端起茶来喝，说冷香阁还真是和别处不一样，姑娘都这样有脾性，要是让秋筱过了门，家里可要日日有热闹。”
沈渊指尖叩着桌沿，新染的蔻丹嫣然娇嫩：“她也是想不开，没嫁人的女孩子，居然跑到青楼来，让她爹娘知道了，肯定更要生气。她可别是觉着，还能得一顿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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