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太子妃
“送进来这些年，还是学不会乖觉。”
东宫正妃凤冠高戴，看见妾室头上有伤，立知是又惹了太子不快，心中难免不虞，客套几句让宫女领下去擦药，看着人走远了，回身与陪嫁侍婢抱怨道。
“小姐别动气，她就是那样的人，整日里阴着脸，好像谁亏欠她似的。”婢女扶着主子坐下，端来一套粉彩万字不到头盖碗：“晚饭小姐就说没胃口，奴婢煮了牛乳茶，温温的正好入口。”
陪嫁婢女名唤绣雪，是太子妃奶娘的女儿，两个人出生只差四个月，自小伴在一处长大，主子一朝选进东宫，婢女也成了有头脸的姑姑。
太子妃道：“我如何能吃得下，太子与我虽为夫妻，这几年却越发话少，我总见他愁眉不展，想与他解忧，竟不知从何宽慰起。”
她不是太子选定的妻子，也不是皇后中意的儿媳，面都没见过一次的男女仅凭着圣旨拜了天地。都说太子夫妇相敬如宾，那背后无数个死寂般的夜晚，她都不知该与谁诉说。
储君难当，储妃的位子更不好坐。
后族崔氏败落，当朝贵妃眼瞅着已是强弩之末。王皇后在潜邸时，长子胎死腹中，大受刺激，铁了心要为太子选一位出自王氏的妻子，然则圣意不可违，崔贵妃的姑母嫁给海宁康家，康姑父有位堂房的侄孙女，乳名承君，正与太子年貌相当。据说，皇后在紫宸殿外跪了三日，仍然拦不住明黄圣旨降下红墙，九尾凤凰辇轿抬了康承君入宫，新婚夫妇跪拜高堂，王皇后掐破了手心，硬是不肯接杯敬茶。
启仁帝敬重发妻，却自那日起，两月没有踏足高阳台。
皇后对太子妃人选不满的流言比圣旨先传到康家，康承君的父亲从国子监回家，来不及换下官服，先将嫡次女叫到跟前。
康大人说，此去凶险，万望太子妃娘娘明哲保身，事事多隐忍，少出头：“我康氏一族，既与崔贵妃有亲，此番你进攻，少不得受皇后为难。做父亲的官微言轻，护不得你，你要切记，康家是臣，不可能因你入宫事主，就成了一门真的皇亲国戚。”
“父亲知道，我进宫必不为皇后所喜，所以自成婚起，我处处谨小慎微，万事不与人冲撞，也算侥幸保全了性命。可是，太子与我夫妻情分淡薄，一年之中留宿的日子，竟不足两月。”太子妃声音哽咽：“我只怕长此以往，韫华堂就要易主了……”
凤冠流苏装饰下的眼角微红，凤冠的主人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盖碗，绣雪连忙接稳，又叠好丝帕为康氏拭去泪痕，宽慰道：“小姐还年轻，咱们只要稳住了阵脚，等熬出头，往后的好日子长着呢。小姐，您嫁的是一国储君，这点子委屈算什么，将来您成了皇后，母仪天下，那些情分呀、恩爱呀，都不如坐稳凤位来得实在。”
绣雪是家生子，跟随二小姐陪嫁进姑爷家是她的命，却没想到自己的主子会嫁给太子，一夜之间鸡犬升天，绣雪的心思也跟着水涨船高。
“小姐，当务之急，您得有子嗣。”她道，“正妃太久无所出，底下的人难免生出异心，奴婢多嘴，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庶长子，那可是陛下的皇长孙，小姐已过了桃李年华，要是再生不出嫡子，您在这皇宫中，该如何自处呢。”
没等太子妃缓过神，外头宫女来报，殿下晚膳去了玉良娣处。康承君顿时犹如没了主心骨，当着下人面“哇”一声哭出来。
“我如何不晓得……我如何能不急！我嫁给太子十三年，自从流了孩子，我就是这东宫的摆设！”康承君声泪俱下，在场的宫人登时悉数跪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绣雪惊出一身冷汗，重重磕了两个响头：“小姐！奴婢万死，求小姐别伤心，要是哭坏了身子，那才真的没指望了！”
绣雪一壁安抚太子妃，一壁将不相干的人都撵了出去，背对着主子，狠狠按自己胸口：万幸康氏没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假使被有心人听去，陪葬的可不止是整个康家……
康承君肿着眼睛，抽噎道：“太子与我同寝，不过例行公事，我从没见过他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我。他自小的两个通房，一个恩赐出宫，一个母凭子贵，去年提拔了良媛，带着孩子搬进青鸾阁。皇后也说，流萤馆宽敞，直接送进来四个良家子，不分大小都封宝林，美其名曰‘四角齐全’，不出半年，三个都有了身孕，这还不够……”太子妃香腮紧咬，仿佛用尽了十分的力气才克制住怒火，“可恨什么玉公主，说得好听些是和亲，不就是打了败仗送来的质子，陛下做什么非要指婚给太子……”
牙关咯咯作响，康氏沉浸愤懑，全然不觉自己已经冒犯龙颜。绣雪哪里敢明说，只能旁敲侧击：“小姐，黎芫没有亡国，玉良娣她的确是位公主，给太子做妾也算匹配。宠幸她的是太子殿下，明知强扭的瓜不甜，还要她怀上身孕的也是太子殿下，和当今圣上不沾边儿。”
“强扭的瓜不甜，一到了我这儿，就变成自卖自夸了。”康氏怔怔然，“你没瞧见吗？太子回来时，头发是重新梳过的，坠子打的结也变了。他才进门，我递的茶都不喝一口，就着急忙慌地问聂刚，上回蓬莱进贡的燕窝还有多少。我与他素日都不爱用燕窝，他是真不把我当枕边人，连金窝藏娇这种事，也丝毫不避讳我了。”
绣雪道：“许是小姐多心也未可知。燕窝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您实在不放心，就等晚膳后带一碗羹去探望太子，就说，听太子提起要燕窝，特意亲手为他做羹汤，尽一尽为人妻子的情分，到时，小姐只消看殿下是什么反应，可不就一目了然了。”
“十三年夫妻，竟沦落得如此这般……”康承君的眼泪干在脂粉表面，“或许，原本就是我福薄，又命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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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正妃凤冠高戴，看见妾室头上有伤，立知是又惹了太子不快，心中难免不虞，客套几句让宫女领下去擦药，看着人走远了，回身与陪嫁侍婢抱怨道。
“小姐别动气，她就是那样的人，整日里阴着脸，好像谁亏欠她似的。”婢女扶着主子坐下，端来一套粉彩万字不到头盖碗：“晚饭小姐就说没胃口，奴婢煮了牛乳茶，温温的正好入口。”
陪嫁婢女名唤绣雪，是太子妃奶娘的女儿，两个人出生只差四个月，自小伴在一处长大，主子一朝选进东宫，婢女也成了有头脸的姑姑。
太子妃道：“我如何能吃得下，太子与我虽为夫妻，这几年却越发话少，我总见他愁眉不展，想与他解忧，竟不知从何宽慰起。”
她不是太子选定的妻子，也不是皇后中意的儿媳，面都没见过一次的男女仅凭着圣旨拜了天地。都说太子夫妇相敬如宾，那背后无数个死寂般的夜晚，她都不知该与谁诉说。
储君难当，储妃的位子更不好坐。
后族崔氏败落，当朝贵妃眼瞅着已是强弩之末。王皇后在潜邸时，长子胎死腹中，大受刺激，铁了心要为太子选一位出自王氏的妻子，然则圣意不可违，崔贵妃的姑母嫁给海宁康家，康姑父有位堂房的侄孙女，乳名承君，正与太子年貌相当。据说，皇后在紫宸殿外跪了三日，仍然拦不住明黄圣旨降下红墙，九尾凤凰辇轿抬了康承君入宫，新婚夫妇跪拜高堂，王皇后掐破了手心，硬是不肯接杯敬茶。
启仁帝敬重发妻，却自那日起，两月没有踏足高阳台。
皇后对太子妃人选不满的流言比圣旨先传到康家，康承君的父亲从国子监回家，来不及换下官服，先将嫡次女叫到跟前。
康大人说，此去凶险，万望太子妃娘娘明哲保身，事事多隐忍，少出头：“我康氏一族，既与崔贵妃有亲，此番你进攻，少不得受皇后为难。做父亲的官微言轻，护不得你，你要切记，康家是臣，不可能因你入宫事主，就成了一门真的皇亲国戚。”
“父亲知道，我进宫必不为皇后所喜，所以自成婚起，我处处谨小慎微，万事不与人冲撞，也算侥幸保全了性命。可是，太子与我夫妻情分淡薄，一年之中留宿的日子，竟不足两月。”太子妃声音哽咽：“我只怕长此以往，韫华堂就要易主了……”
凤冠流苏装饰下的眼角微红，凤冠的主人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盖碗，绣雪连忙接稳，又叠好丝帕为康氏拭去泪痕，宽慰道：“小姐还年轻，咱们只要稳住了阵脚，等熬出头，往后的好日子长着呢。小姐，您嫁的是一国储君，这点子委屈算什么，将来您成了皇后，母仪天下，那些情分呀、恩爱呀，都不如坐稳凤位来得实在。”
绣雪是家生子，跟随二小姐陪嫁进姑爷家是她的命，却没想到自己的主子会嫁给太子，一夜之间鸡犬升天，绣雪的心思也跟着水涨船高。
“小姐，当务之急，您得有子嗣。”她道，“正妃太久无所出，底下的人难免生出异心，奴婢多嘴，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庶长子，那可是陛下的皇长孙，小姐已过了桃李年华，要是再生不出嫡子，您在这皇宫中，该如何自处呢。”
没等太子妃缓过神，外头宫女来报，殿下晚膳去了玉良娣处。康承君顿时犹如没了主心骨，当着下人面“哇”一声哭出来。
“我如何不晓得……我如何能不急！我嫁给太子十三年，自从流了孩子，我就是这东宫的摆设！”康承君声泪俱下，在场的宫人登时悉数跪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绣雪惊出一身冷汗，重重磕了两个响头：“小姐！奴婢万死，求小姐别伤心，要是哭坏了身子，那才真的没指望了！”
绣雪一壁安抚太子妃，一壁将不相干的人都撵了出去，背对着主子，狠狠按自己胸口：万幸康氏没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假使被有心人听去，陪葬的可不止是整个康家……
康承君肿着眼睛，抽噎道：“太子与我同寝，不过例行公事，我从没见过他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我。他自小的两个通房，一个恩赐出宫，一个母凭子贵，去年提拔了良媛，带着孩子搬进青鸾阁。皇后也说，流萤馆宽敞，直接送进来四个良家子，不分大小都封宝林，美其名曰‘四角齐全’，不出半年，三个都有了身孕，这还不够……”太子妃香腮紧咬，仿佛用尽了十分的力气才克制住怒火，“可恨什么玉公主，说得好听些是和亲，不就是打了败仗送来的质子，陛下做什么非要指婚给太子……”
牙关咯咯作响，康氏沉浸愤懑，全然不觉自己已经冒犯龙颜。绣雪哪里敢明说，只能旁敲侧击：“小姐，黎芫没有亡国，玉良娣她的确是位公主，给太子做妾也算匹配。宠幸她的是太子殿下，明知强扭的瓜不甜，还要她怀上身孕的也是太子殿下，和当今圣上不沾边儿。”
“强扭的瓜不甜，一到了我这儿，就变成自卖自夸了。”康氏怔怔然，“你没瞧见吗？太子回来时，头发是重新梳过的，坠子打的结也变了。他才进门，我递的茶都不喝一口，就着急忙慌地问聂刚，上回蓬莱进贡的燕窝还有多少。我与他素日都不爱用燕窝，他是真不把我当枕边人，连金窝藏娇这种事，也丝毫不避讳我了。”
绣雪道：“许是小姐多心也未可知。燕窝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您实在不放心，就等晚膳后带一碗羹去探望太子，就说，听太子提起要燕窝，特意亲手为他做羹汤，尽一尽为人妻子的情分，到时，小姐只消看殿下是什么反应，可不就一目了然了。”
“十三年夫妻，竟沦落得如此这般……”康承君的眼泪干在脂粉表面，“或许，原本就是我福薄，又命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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