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其八·北梁行（肆壹）
“师尊？”
漆黑中, 他突然听见有人在喊他。
“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
那喊声嘶哑到了极点, 声音破碎而哽咽。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只会说“不”了。他不停地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 到最后几乎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试图睁开眼睛，但困意如附骨之疽, 将他死死地缠住。
“是我的错, ”那个声音颤抖着，声音几乎扭曲到一种怪异的地步：“我, 又是我，啊哈哈哈, 我……哈……”
现在这人听着几乎像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似哭非哭, 似笑非笑。他莫名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他恼怒地想着：够了, 不要再说话了，让我安安静静地沉眠不好吗？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声音好似听见了他的愿望，不再说话了。
在绝对的寂静中, 他浑浑噩噩地在原地停留了片刻, 就在他即将彻底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又听见了一个小小的, 几乎微不可闻的少年声音：
“……别走。”
师尊猛地睁开眼睛。
闪动着凌凌波光的结界在眼前晃动, 紫色异火的烧灼声朦朦胧胧间在耳中回响。
他怔怔地望着前方片刻，随后动了动几乎丧失知觉的手，手掌隔着轻薄的布料, 触碰到了一人弯曲的膝盖。
“……师伯，”师尊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昏过去多久了？”
对方没有说话。师尊混沌的大脑运转片刻，突然想起皇后是穿着宫装裙的。再怎么说，他的手也不应该直接碰到对方的膝盖。
那么他身旁的这个人是谁呢？
就在师尊转动着僵硬的脖颈时，那人也低声开口了：“三炷香。”
“才三炷香啊。”师尊轻咳了两声，下意识道：“我还以为我怎么说一觉醒来也天亮了呢。”
对方没有答话。师尊顿了顿，看向对方在火光中半明半暗的面容。他微微睁大眼睛，轻声道：“傲天……？”
穿着黑袍的少年慢慢抬起头，一双毫无光泽的墨眸定定地注视着师尊。
“别动。”皇后轻柔的声音从师尊另一边传来。师尊向她看去，只见她正一手握着灵石，一手放在他受伤的腹部。见师尊看过来，皇后轻声道：“多亏了三宝刚刚从上层国库搬进来大量的上品灵石，这样我才有机会为你补充灵力，勉强稳定住了你几乎干涸的灵脉。”
她顿了顿，低声道：“只差一点，你的灵脉就断裂了。”
师尊眨了眨眼，微微抬起头，这才看见自己全身上下基本上都被上品灵石的海洋所包围，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他被埋在了一堆闪闪发亮的钻石里面。
充沛而温和的灵气环绕着全身，舒服得他几乎哭出来。师尊享受地眯起眼睛，感叹道：“啊，好险啊，不过现在平安就好……个鬼啊！！！”
他猛地抬起头，怒视着自己身旁跪着的三宝：“你这他妈的什么情况？我不是叫你呆在自己的居室里面了？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你师弟呢？还有！你怎么进来这个屏障的？这里多么危险你知不知道？”
“躺好。”皇后把师尊的脑袋按了回去：“三宝是吃了破障丹才能自由出入结界的，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了，小乖还呆在居殿里。我们这边遭遇的具体情形，我已经和他大致解释过了。”
“那他哪里来的破障丹？”师尊下意识问道，但他随后意识到什么，眼睛一亮：“等等，有了破障丹我们就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屏障了！”
“这个……”皇后面露难色。师尊一怔：“怎么了？”
“破障丹，”三宝声音嘶哑的开口：“只剩一颗了。”
他慢慢张开自己紧握的右手，露出了熟悉的白瓶。他将瓶塞打开，把白瓶从底端拿起，倒了倒，一颗黑色的丹药落在了他的手心。
“破障丹是我之前给三宝的，作为他之前帮小乖逃离刺客的谢礼。”皇后看了一眼三宝，轻声解释道：“当时那瓶子里也就只有两颗。”
狭小的灵力护罩中寂静片刻，然后师尊看向皇后，轻声道：“殿下，吃了这丹，你先出去。”
皇后没有反驳，只是垂下眼眸，低声道：“抱歉。”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灵力的凡人。若是她留在屏障里，她必死无疑。
“无需道歉，殿下，理应如此。”师尊看向三宝：“傲天，把破障丹给她。”
少年动作缓慢地抬手，将破障丹递给了皇后，对方接过丹药，对嘴服下。她伸出手，触碰着那波光闪烁的透明屏障，手指毫无障碍的穿过：“起效了。”
师尊点点头，又看向三宝：“傲天，送皇后殿下出去。”
三宝抬起眼，一双暗暗沉沉的眼睛看向师尊。
他轻声道：“你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难道要把你们一个炼气一层和一个凡人留在这里？”师尊反问道。他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支撑着身体，慢慢从台阶上坐了起来：“好了，你们快些出去吧。”
“我不走。”三宝低声道。
师尊一怔：“你说什么傻话呢？”
“我要留下来陪着你。”三宝看着师尊，轻声重复了一遍。师尊看着他，眉头蹙起：“别胡闹，你留下有什么用？”
“现在我们周围的灵力屏障就是我撑起来的。”
然而师尊闻言，眉头蹙起。他一把抓住三宝的手腕，感知片刻，随后瞪向三宝：“灵力近乎耗尽……你撑开这个灵力护罩多久了？”
“……”
好嘛，又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麻木表情！师尊额头上爆出青筋。但他看着三宝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最后也只是抿住嘴，移开视线。
“你现在年纪太小了，灵脉是最脆弱的时候，不可滥用灵力。”他一边张开灵力护罩，一边摆摆手，道：“和皇后殿下一起出去，别留在这里碍事，这里不安全。”
三宝沉默地看着师尊，一动不动。
“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一个提议。”皇后突然开口道，打破了逐渐僵持的气氛。
师尊看向她：“什么提议？”
“三宝方才也与我交流过情报，宁隋王与五王爷共同策划了谋反。”皇后道：“虽然叛军在远郊区域与精兵对战，但我怀疑宫内也并不安全。我之前留在凤栖宫的丹药锦囊是否安全，已然存疑。但是，”
她话锋一转：“据我所知，小乖那里还留有我送的一瓶破障丹。而且小乖这段时间一直呆在仙尊大人安排的结界里，所以丹药是绝对安全。”皇后看向三宝，温声道：“如果有人能跑去小乖现在所在的居殿，取出破障丹，那么仙尊大人或许就不用耗费灵力灭火了。”
三宝怔怔地看向皇后，漆黑的瞳孔中透出了点点莹润的光。
师尊了然：“所以，只要去找到那破障丹……”
“仙尊大人或许就不用灭掉这些异火，直接离开此处。”皇后点头道。她看着三宝，柔声道：“三宝，我们需要一个吃了破障丹的人去小乖那里拿到他手里的破障丹，你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吗？”
“当然。”三宝声音沙哑的开口：“当然，非常愿意。”
皇后对他微笑，然后看向师尊：“仙尊大人以为如何呢？”
师尊看向三宝，正好对上了少年人湿漉漉的黑色双眸。他被这双眼睛看得哑然片刻，然后只能无奈道：“好，那你就去吧。但你要……”
话音未落，少年立刻站起身，转身就冲出屏障。
“……记得注意安全。”师尊愣愣地说完，看着少年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高高地挑眉：“哇哦，干劲满满哦。”
皇后注视着三宝跑远，又看向师尊，道：“无极，我会暂时离开这个屏障。但是我不会离开，就守在屏障外面。如果你有任何需要，立刻告诉我。”
师尊点点头，催促道：“我明白了，师伯你快些出去吧。”
但是皇后没有立刻动作，她微微蹙眉看向师尊，轻声道：“待会儿三宝回来，你和他好好聊一聊。”
“我知道。”师尊按住自己的腹部，深吸一口气：“把之前该说出来的道歉说出来，然后好好给他过个生日。”
“这些确实要做，但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些。”皇后摇头道。她靠近师尊，声音低了下来：“之前，你昏死过去没过多久，三宝就冲了进来。”
“他看见你倒在台阶上，满身是血，意识不清。他似乎吓坏了，但还是帮我们重新撑起了灵力屏障。”皇后回忆道：“然后他开始给你检查身体，那个时候他彻底慌了，大喊大叫，拼命给你输送灵力，歇斯底里。”
“我尽快地向他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听完之后，他的表情更加……”皇后顿了顿，低声道：“恐怖了。”
【师尊？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之前昏迷时听见的那些绝望的呼唤再次在师尊脑中浮现。
【是我的错，我，又是我，啊哈哈哈，我……哈……】
师尊定了定神，然后低声问道：“三宝……他表情比较狰狞？”
“不，不是，正相反。”皇后垂下眼眸：“三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师尊一怔。
“他一动不动地跪在你身边，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就那样死死地盯着你看。”皇后看向师尊，轻声道：“我在旁边喊他，拉他，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
“无极，我知道三宝或许是小时候吃过很多苦，比较早熟，但是……但我能看出来他的反应不对劲。”皇后认真地看着师尊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这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对待痛苦和疼痛应该有的正常反应。”
他脚下被什么东西一勾，然后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额前传来一片温热的触感。三宝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摸了摸额头，低头一看，一手鲜红。
血。他看着，墨色的瞳孔里倒映出鲜红的色彩。
流血了。
【是的，流血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道：【疼吗？】
“……疼。”三宝轻声道。
【那么小小的一道伤口，就能引发疼痛。】对方轻声道，声音低哑柔和：【你数过了吗？师尊身上有多少伤口？】
“很多，”他低声道：“很多，很多，很多。”
【是的，很多。】声音继续道：【师尊伤痕累累，师尊遍体鳞伤，师尊带着这些伤痛过了一百年，一直隐忍不发。而且，从来没有想过通过什么歪门邪道的方法来恢复身体，他想都没有想过。】
三宝猛地握紧拳头。
【宁隋王与五王爷的叛变不是他策划。】
【他来北梁是为了看病，和给你们带礼物。】
【他昏迷前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呢，说三宝，对不起。】
“别说了，我……”他声音颤抖着：“我……”
【可是你做了什么呢？】声音温柔道：【你说说，你对这样好的师尊，做了什么呢？】
“别说了！”三宝突然大吼一声，歇斯底里道：“闭嘴——”
然后他单手用力捂住自己的额头，然后迈开腿，向前方疯狂地跑去。
那脑中的声音轻笑一声，随后居然真的安静了下来。三宝又疯跑了一会儿，然后在熟悉的居殿前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三宝勉强抬起眼，看向自己的居殿：窗户是黑的，小师弟应该还在呼呼大睡。
他擦去自己下巴上滑下的汗珠，迈腿向居殿走去。然而他刚走到门前，准备穿墙而过的时候，却突然僵住了。
居殿的门，是半阖着的。
三宝瞳孔顿时紧缩。
他慢慢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放在门上，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灵力波动。
师尊和北梁皇两人下的双重禁制，消失了。
那一刻，三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停止了一秒。
“师弟！”三宝猛地推开居殿大门冲了进去。他用灵力点亮了桌上的烛台，放眼望去——
屋内一片狼藉，家具和被褥都被人掀翻在地，显然是有人来过。
而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小师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
在三宝，师尊，以及帝后忙着战斗的时候，小师弟也没有闲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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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图睁开眼睛，但困意如附骨之疽, 将他死死地缠住。
“是我的错, ”那个声音颤抖着，声音几乎扭曲到一种怪异的地步：“我, 又是我，啊哈哈哈, 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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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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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伯，”师尊发出嘶哑的声音：“我昏过去多久了？”
对方没有说话。师尊混沌的大脑运转片刻，突然想起皇后是穿着宫装裙的。再怎么说，他的手也不应该直接碰到对方的膝盖。
那么他身旁的这个人是谁呢？
就在师尊转动着僵硬的脖颈时，那人也低声开口了：“三炷香。”
“才三炷香啊。”师尊轻咳了两声，下意识道：“我还以为我怎么说一觉醒来也天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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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好。”皇后把师尊的脑袋按了回去：“三宝是吃了破障丹才能自由出入结界的，只有他一个人出来了，小乖还呆在居殿里。我们这边遭遇的具体情形，我已经和他大致解释过了。”
“那他哪里来的破障丹？”师尊下意识问道，但他随后意识到什么，眼睛一亮：“等等，有了破障丹我们就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屏障了！”
“这个……”皇后面露难色。师尊一怔：“怎么了？”
“破障丹，”三宝声音嘶哑的开口：“只剩一颗了。”
他慢慢张开自己紧握的右手，露出了熟悉的白瓶。他将瓶塞打开，把白瓶从底端拿起，倒了倒，一颗黑色的丹药落在了他的手心。
“破障丹是我之前给三宝的，作为他之前帮小乖逃离刺客的谢礼。”皇后看了一眼三宝，轻声解释道：“当时那瓶子里也就只有两颗。”
狭小的灵力护罩中寂静片刻，然后师尊看向皇后，轻声道：“殿下，吃了这丹，你先出去。”
皇后没有反驳，只是垂下眼眸，低声道：“抱歉。”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灵力的凡人。若是她留在屏障里，她必死无疑。
“无需道歉，殿下，理应如此。”师尊看向三宝：“傲天，把破障丹给她。”
少年动作缓慢地抬手，将破障丹递给了皇后，对方接过丹药，对嘴服下。她伸出手，触碰着那波光闪烁的透明屏障，手指毫无障碍的穿过：“起效了。”
师尊点点头，又看向三宝：“傲天，送皇后殿下出去。”
三宝抬起眼，一双暗暗沉沉的眼睛看向师尊。
他轻声道：“你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难道要把你们一个炼气一层和一个凡人留在这里？”师尊反问道。他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支撑着身体，慢慢从台阶上坐了起来：“好了，你们快些出去吧。”
“我不走。”三宝低声道。
师尊一怔：“你说什么傻话呢？”
“我要留下来陪着你。”三宝看着师尊，轻声重复了一遍。师尊看着他，眉头蹙起：“别胡闹，你留下有什么用？”
“现在我们周围的灵力屏障就是我撑起来的。”
然而师尊闻言，眉头蹙起。他一把抓住三宝的手腕，感知片刻，随后瞪向三宝：“灵力近乎耗尽……你撑开这个灵力护罩多久了？”
“……”
好嘛，又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麻木表情！师尊额头上爆出青筋。但他看着三宝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最后也只是抿住嘴，移开视线。
“你现在年纪太小了，灵脉是最脆弱的时候，不可滥用灵力。”他一边张开灵力护罩，一边摆摆手，道：“和皇后殿下一起出去，别留在这里碍事，这里不安全。”
三宝沉默地看着师尊，一动不动。
“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一个提议。”皇后突然开口道，打破了逐渐僵持的气氛。
师尊看向她：“什么提议？”
“三宝方才也与我交流过情报，宁隋王与五王爷共同策划了谋反。”皇后道：“虽然叛军在远郊区域与精兵对战，但我怀疑宫内也并不安全。我之前留在凤栖宫的丹药锦囊是否安全，已然存疑。但是，”
她话锋一转：“据我所知，小乖那里还留有我送的一瓶破障丹。而且小乖这段时间一直呆在仙尊大人安排的结界里，所以丹药是绝对安全。”皇后看向三宝，温声道：“如果有人能跑去小乖现在所在的居殿，取出破障丹，那么仙尊大人或许就不用耗费灵力灭火了。”
三宝怔怔地看向皇后，漆黑的瞳孔中透出了点点莹润的光。
师尊了然：“所以，只要去找到那破障丹……”
“仙尊大人或许就不用灭掉这些异火，直接离开此处。”皇后点头道。她看着三宝，柔声道：“三宝，我们需要一个吃了破障丹的人去小乖那里拿到他手里的破障丹，你愿意帮我们这个忙吗？”
“当然。”三宝声音沙哑的开口：“当然，非常愿意。”
皇后对他微笑，然后看向师尊：“仙尊大人以为如何呢？”
师尊看向三宝，正好对上了少年人湿漉漉的黑色双眸。他被这双眼睛看得哑然片刻，然后只能无奈道：“好，那你就去吧。但你要……”
话音未落，少年立刻站起身，转身就冲出屏障。
“……记得注意安全。”师尊愣愣地说完，看着少年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高高地挑眉：“哇哦，干劲满满哦。”
皇后注视着三宝跑远，又看向师尊，道：“无极，我会暂时离开这个屏障。但是我不会离开，就守在屏障外面。如果你有任何需要，立刻告诉我。”
师尊点点头，催促道：“我明白了，师伯你快些出去吧。”
但是皇后没有立刻动作，她微微蹙眉看向师尊，轻声道：“待会儿三宝回来，你和他好好聊一聊。”
“我知道。”师尊按住自己的腹部，深吸一口气：“把之前该说出来的道歉说出来，然后好好给他过个生日。”
“这些确实要做，但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些。”皇后摇头道。她靠近师尊，声音低了下来：“之前，你昏死过去没过多久，三宝就冲了进来。”
“他看见你倒在台阶上，满身是血，意识不清。他似乎吓坏了，但还是帮我们重新撑起了灵力屏障。”皇后回忆道：“然后他开始给你检查身体，那个时候他彻底慌了，大喊大叫，拼命给你输送灵力，歇斯底里。”
“我尽快地向他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听完之后，他的表情更加……”皇后顿了顿，低声道：“恐怖了。”
【师尊？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之前昏迷时听见的那些绝望的呼唤再次在师尊脑中浮现。
【是我的错，我，又是我，啊哈哈哈，我……哈……】
师尊定了定神，然后低声问道：“三宝……他表情比较狰狞？”
“不，不是，正相反。”皇后垂下眼眸：“三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师尊一怔。
“他一动不动地跪在你身边，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就那样死死地盯着你看。”皇后看向师尊，轻声道：“我在旁边喊他，拉他，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
“无极，我知道三宝或许是小时候吃过很多苦，比较早熟，但是……但我能看出来他的反应不对劲。”皇后认真地看着师尊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这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对待痛苦和疼痛应该有的正常反应。”
他脚下被什么东西一勾，然后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额前传来一片温热的触感。三宝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摸了摸额头，低头一看，一手鲜红。
血。他看着，墨色的瞳孔里倒映出鲜红的色彩。
流血了。
【是的，流血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道：【疼吗？】
“……疼。”三宝轻声道。
【那么小小的一道伤口，就能引发疼痛。】对方轻声道，声音低哑柔和：【你数过了吗？师尊身上有多少伤口？】
“很多，”他低声道：“很多，很多，很多。”
【是的，很多。】声音继续道：【师尊伤痕累累，师尊遍体鳞伤，师尊带着这些伤痛过了一百年，一直隐忍不发。而且，从来没有想过通过什么歪门邪道的方法来恢复身体，他想都没有想过。】
三宝猛地握紧拳头。
【宁隋王与五王爷的叛变不是他策划。】
【他来北梁是为了看病，和给你们带礼物。】
【他昏迷前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呢，说三宝，对不起。】
“别说了，我……”他声音颤抖着：“我……”
【可是你做了什么呢？】声音温柔道：【你说说，你对这样好的师尊，做了什么呢？】
“别说了！”三宝突然大吼一声，歇斯底里道：“闭嘴——”
然后他单手用力捂住自己的额头，然后迈开腿，向前方疯狂地跑去。
那脑中的声音轻笑一声，随后居然真的安静了下来。三宝又疯跑了一会儿，然后在熟悉的居殿前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三宝勉强抬起眼，看向自己的居殿：窗户是黑的，小师弟应该还在呼呼大睡。
他擦去自己下巴上滑下的汗珠，迈腿向居殿走去。然而他刚走到门前，准备穿墙而过的时候，却突然僵住了。
居殿的门，是半阖着的。
三宝瞳孔顿时紧缩。
他慢慢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放在门上，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灵力波动。
师尊和北梁皇两人下的双重禁制，消失了。
那一刻，三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停止了一秒。
“师弟！”三宝猛地推开居殿大门冲了进去。他用灵力点亮了桌上的烛台，放眼望去——
屋内一片狼藉，家具和被褥都被人掀翻在地，显然是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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