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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小说:主母的自我修养作者:扶将字数:0更新时间 : 2021-05-02 06:37:27
“好锦书,你且擦擦眼泪罢,哭得我心烦意乱的。”

        锦书正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抽抽搭搭掉眼泪,就听她家小姐哑着嗓子对她说了这话。

        她眼睛一亮,赶忙伸手试试热度,万幸高热已退了;再看看小姐脸上的伤,还是那么惨不忍睹,更忍不住哭:“姑娘才来京城几天呀,就生受了这样多的苦!老爷心也忒狠,老太爷老太太知道了怕是都要心疼死了!”

        “不提那些了。”娴意伸手摸摸脸,黏糊糊地像是上了药,便不再碰,“如今是哪一日了?正房可有什么动静不曾?”

        锦书端来碗温水,一勺一勺喂她喝了,仿佛她家姑娘现是个琉璃人儿似的:“姑娘睡了一天一宿,如今已是第二天晌午了。您那会儿是正房的婆子背回来的,之后太太又给请了郎中,开药时来远远望了一眼便回了。倒是四小姐早晚都来看您一遍,跟点卯一样,上心得很。”

        娴意被她这说法逗笑了,嘴角轻轻一扯,又很快因为疼痛落下去:“说得我这儿好像那衙门似的……嘶,去取我娘留给我的那柄妆镜来,我瞧瞧,这都快两天了,怎的还痛得紧。”

        “姑娘……”

        “莫不是你家姑娘我破了相了,才教你这样愁眉苦脸?”见她支支吾吾地不肯站在床边挪窝,“快去快去,不然我自己去取?”娴意真的作势起身,锦书才嘀嘀咕咕地磨蹭过去,一脸惹人发笑的苦大仇深。

        邓氏出嫁时,她从商的外家特意自海外搜罗了两柄极贵重的琉璃妆镜给她做陪嫁。那琉璃镜照人纤毫毕现,只手心那么一点大小的妆镜就足以抵平州一处园子。

        虽比铜镜不知清晰了多少,但那到底是亡母的遗物,娴意素日是几乎不拿出来用的——琉璃镜脆弱易碎,不小心磕了碰了的她可没处再寻!但此番关系到她颜面,还是谨慎些为好。

        “姑娘,咱们不若过些日子再看罢,左右也不差这一会儿不是?”锦书双手捧着锦盒颤颤巍巍地走回来,紧张得呼吸都放缓了。可她并不立刻递给娴意,还在试图劝说她。

        娴意直接从她手中夺了过来,对着妆镜细细察看自己面颊。过了片刻,她将妆镜倒扣在被面上叹道:“万幸我不必日日看着自己的一张脸……如今这副尊容可太伤眼了些!”

        她现下右半边脸都肿胀着,自颧骨至唇角都涂了厚厚的药膏,隐约可见底下淤紫的指印,落在白皙脸颊上尤为可怖。

        “郎中开的药见效颇快,这肿胀已经消了大半了。”锦书语气很是怨愤,却恐怕隔墙有耳,将声音压得极低,“您刚回来那会儿,脸颊肌肤肿得透亮,侧腰也有好大一片乌青,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您可是老爷的嫡亲女儿啊,怎么就舍得下这样重的手?!”她一个下人看了都觉不忍,生身父亲如何能狠得下心把人打成这样子关去祠堂里?

        娴意倒是十分平淡:“左右是个不相干的人,提他做什么。去拿我的嫁妆单子,雪雁也叫过来,咱们趁着空闲把事情都理理清楚才好。”

        “是该打起精神来了。”

        她走到窗边去,推开窗往外望。靠墙边的地面还潮湿着,大约夜间下过一场大雨,将桂树洗得碧青碧青的;晌午的日头照在窗边的兰花上,映得那柔弱清香的花瓣透玉似的,显出一种独特的,既脆弱又坚硬的奇妙质感。

        娴意拨弄它两下,又俯身嗅了嗅。那并不是如何馥郁的奇香,闻起来又平常又清淡。但她不知怎么想的,将那兰花折下来拈在指尖上,复又晃晃悠悠地转去屏风后去了。

        正房里。

        午睡起来的邬氏还迷蒙着,玉桃便走过来低声与她说:“太太,三小姐晌午已醒过来了,郎中去瞧过,说是还要细细养一段时日才好。而且……三小姐面颊有些擦伤,又不曾及时敷药将养,郎中也不知会不会落下什么疤痕。”

        “那是不巧。她听过之后,神情上可有什么异样么?”邬氏坐在镜前,碧桃为她一样样比对着首饰,她便随意指了一款红碧玺的头面戴了,又换上一身梅花色妆花大衫——正是要带晴姐儿出门去赴宴。

        玉桃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回话:“这倒不曾,三小姐神色寻常,似是并不在意郎中的话。不过奴婢与郎中去时,三小姐正与打平州带来的两个婢子盘算着什么,手边搁着一把算盘。她们还有意防着宋嬷嬷,不肯教她看见。”

        “看不看见的也不要紧了,我大抵猜得出是什么。容貌可能有损,便失了在这家中存在的意义。她无依无靠,自然要为日后盘算一番。”邬氏嗤笑一声,满不在意道,“随她去罢,十几岁的姐儿能折腾出什么大名堂来。什么时候把嫁妆折腾完了,什么时候也就消停了,困兽之斗而已。”

        “对了。她虽给从祠堂里放出来了,老爷那边却还没松口。去给府里,尤其是晴姐儿那丫头通传一遍,任何人不得与三小姐见面,留她在房中静思己过。”

        邬氏对镜拨弄鬓边的金步摇,露出一个淡漠的笑。

        就算为着她的晴姐儿,她日后也定会力保那个平州来的乡野丫头平安出嫁——说来还是她的福气,嫁给勋贵之家,是她高攀了呢。

        “好娴姐儿,你往后大半辈子,可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了。”她轻声说。

        “我往后的大半辈子,可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了。”娴意搁下嫁妆单子喃喃,“娘啊,您可真是生财有道。”

        邓氏的娘家声名不显,给这个独女的陪嫁却是添得分量十足,令人咋舌。田庄、别院、铺面、家具、珠宝、舶来奇货……她生前又经营有方,颇懂得些生财之道,单是娴意拿到的一半数量就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她方才在嫁妆单子最末甚至看到了“银饼十箱”,想她无甚见识,看到这儿心肝都颤了一下。

        “可惜这是京中……大半都带不来这边。”娴意无奈喟叹,将单子递给雪雁,命她仔细收好。

        邓氏生前为她订好了娃娃亲,满以为她会在平州待一辈子,分嫁妆时将几乎全部庄子铺子给了娴意,都是顶好的地界儿。珍惜物件平分,其他能装箱带走的则多数留给长女妙意。

        除开这些年慢慢收集来的绸缎、木料,娴意名下多是些家传首饰并一沓钱庄的存单,跟着她来了京城。也许是王巡根本不屑要她那点东西,所以早早就尽数扔给娴意自己保管。

        “可惜了母亲一片慈爱之心。”她为两个女儿筹算了桩桩件件,唯独没算到王巡的一颗豺狼心肝,让一切谋划都付诸东流。

        雪雁接了嫁妆单子,犹豫问她:“现如今山高水远,老爷又不肯放姑娘回平州……可要将那边的庄子铺子变卖了么?”她是从小学着帮姑娘管家的大丫鬟,这些事宜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们姑娘的嫁妆看着风光,能动的却少,若要嫁在京中是万万不够看的。

        “先留着罢。”娴意手指拂过脸颊,“只求母亲保佑,教女儿此番化险为夷,逃出这牢笼……”此事若成,她或可有转圜之地。

        才接回家中没几个月的小姐,转眼又被父亲继母下令禁足,教西间的婢子们受足了白眼。

        “东厢房那些看人下菜的老货,总有一天要给拖出去发卖了!”锦书向来是个和软性子,今儿却被气个半死,一路走一路骂地回来。

        “瞧咱们锦书气得,脸儿都红了。是哪个惹你生这样大的气?”娴意捡了本游记在看,闻声笑着抬头看她。

        锦书见姑娘万事不过心的样子更气了:“还不是东厢房的打杂婆子们!不过点了道芙蓉鸡片罢了,府中便又是鸡脯肉用了了,又是鱼买不到新鲜的了,又是马蹄早说好了给小少爷做糕了!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原是因为这个。”娴意撂下书等锦书布菜,趁这功夫缓声开解她,“他们不向来是这样捧高踩低的做派?从前陈氏遭太太厌弃,连带着如意这正经小姐都不如意;现在我被禁足势微,他们可不就也不耐烦伺候我了?”

        “什么嫡啊庶啊,在京城王家的眼里,只有正房那几个才是正经主子。咱们呢,从前是借住的客人,现在是吃干饭的废人;有什么吃什么,饿不死就成了,哪里还配要这个要那个。”

        姑娘打从祠堂里关了一夜出来,好似愈加淡漠了,通身都不见一丝儿烟火气。锦书后知后觉,却更心疼她:“姑娘是元配所出的嫡次女,妾侍生的庶女如何能与姑娘相提并论?正房那位在咱们夫人面前还得执妾礼呢!”

        “哈。”娴意举箸用饭,口中凉凉地道,“执妾礼?祠堂里连母亲的牌位都没有,这礼又行给谁看呢?有的人呐,几十年的圣人言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娴意并不分眼神给如遭雷劈的锦书,仿佛浑然不知自己说出了什么样的惊世之语。她下意识地抚摸自己右面颊:“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我就能有余地为自己博一次生路了。”

        王巡要她乖乖为他的仕途做踏脚石,她偏不教他如愿!

        书房中,王巡对着一篇写满时间的纸眉头紧锁。不知多久过去,他忽然烧了那纸对小厮道:“去带三小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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