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43
所以, 当季寒素回到房间，冬栗见到的他，面带着极其甜蜜温柔的笑容, 整个人都神采飞扬。但冬栗不会多想，不只是他早已经过了多想的年纪, 还因为, 无论季寒素眼睛里装了多少情感, 都没有他的存在。
季寒素在为一个并不存在于这里的人而愉悦。
“洪荒城怎么样了？”季寒素稍微从那丰富的情感中回过神后, 问道。
只问洪荒城，不问冬栗是怎么到了现在这个下场。
“洪荒城不存在了，彻底的完了。”冬栗闭了闭眼, 平复自己的心情，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静的面对这个问题, 毕竟洪荒城的毁灭不是昨天、在过去一个月、或者在过去一年, 已经过去……过去多久了？
明明曾经已经开始计算历法，但现在冬栗才发现，他有很久连春夏秋冬都没有去计数了。
“多久了？”洪荒城毁掉到现在, 冬栗茫茫然的, 下意识念叨了出来。
“七年。”季寒素回答, “我们离开洪荒城是七年前。”
在岩山停留了一年，在火山地带停留了一年，到现在已经在这片盆地里定居了五年多。
“哦……”冬栗咧咧嘴，笑容显得勉强又僵硬, 该说七年是长，还是短呢？“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啊。”
冬栗也知道, 这些是废话, 但他有些恐惧。沉默了一会, 再如何恐惧也要面对，感谢寒给他冷静的时间。
“在你们被赶走后，我终于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霜开始对我做出各种过界的事情，几次明示要与我结为伴侣。我一次次的拒绝他，但每次都要不了多久，就会迎来霜更过分的对待。我暗示部分剑齿虎逃跑，希望他们能够找到你，可最终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冬栗顿了顿，他看着季寒素，见他没有什么想评判的，便继续道。
“……我被强迫与寒结成了伴侣。”冬栗抱着自己，缩起肩膀，一句带过的话，却让他从心里朝外一阵阵的钝痛，“但剑齿虎们跑了，追捕他……你们的岩重伤回来。寒让我给这些受伤的家伙治疗，但我一个都治不了。霜以为我是故意让他们死去和残废，就连那些族人也这么认为。他们……我……”
冬栗不安的颤抖了两下，一夜之间，尊敬喜爱他的人突然就变得面目全非，没人来听他的解释，所有人都在憎恨他，在畏惧他，在指着他。这是人性吗？谁说原始人更淳朴的？不，没人说，只是他这么以为而已。
冬栗卡壳了，他不太知道下面该怎么说，不断的述说他的遭遇，就如她在向季寒素诉苦祈怜。他没有这个意思，但他的记忆里，接下来发生的，也就只剩下那些痛苦的事情了。
“霜是新的上位者，他打压你是必然。”季寒素耐着性子劝了劝冬栗。
“新的上位者？”冬栗这语气比较意外。
“不然呢？”
“你的意思，霜和我……他要的是权力？”
“不要权力他找你图什么？图你比别人丑吗？”
“……我没有比别人丑。”
“行吧。你纠结这个问题，是因为你还想跟霜有点什么吗？”
“没有！”曾经还是有一点点期待的，或者说斯特哥尔摩了，但是在霜把他作为奴隶卖掉时，那点自欺欺人立刻就消散了。就是私心里，觉得如果霜是出于爱情，那么他还会好受……呸！
我什么时候贱到这个地步了！那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好受过！
“能继续说了吗？”
“呃……那之后，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再好好干活了，狩猎队和工作队爆发了几次冲突。第一年的时候还好，第二年的冬天连储存的食物都不够了，兽人们必须在寒冬出去捕猎，分配猎物的时候又出了事。捕猎队说有人私下里存粮，工作队说捕猎队把好肉都留下只给他们内脏和不好吃的部分。那次冲突闹得很大，死了很多人。”
冬栗的头胎子也是在那时候诞生的，当时部落明明很热闹，大家曾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一起工作的朋友，那时候却彻底没有了往日的和睦，所有人都在吵闹，撕打，没有一个人帮助他，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已经冰冷的炕上，在生死之间挣扎。
“开春之后，更多的人或明或暗离开了，但只有少数成功，很多人被杀，更多的人被关了起来。”冬栗看了一眼季寒素，“没有离开的那些剑齿虎兽人们，帮了霜很大的忙。”
没有离开的剑齿虎兽人，就是选择承认错误，没有被惩罚去做苦役的剑齿虎。这其实是其中的多数，那几个来找季寒素的憨憨才是少数——毕竟傻子都知道，承认错误才不会让自己受苦。
“他们帮助霜是应该的。”季寒素很干脆的回答，“做决策的都是你，对留在部落里的剑齿虎们来说，他们更恨你。”
刚才的芽他们虽然说更恨霜，但这有这些年来季寒素潜移默化的影响。更多的是他们给季寒素面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季寒素要保住冬栗，他们就愿意认为冬栗是好的，霜才是更该死的。
冬栗张了张嘴，很快重新低下了头，继续讲述：“人们大多数都是被强制留下的，更加没人老实干活，霜只能用惩罚来强制他们工作。可部落的食物还是越来越少，本来在冬天就消耗一空的牲畜得不到补充，粮食也种不出来。战士们只能去更远的岩山捕猎，但岩山突然出现了一个有十几头的霸王龙家族，战士死伤惨重。然后一切就都完了，我们离开了领地，开始四处流浪。流浪过程中虽然几次想要安定下来，却都没成功。然后霜被牛羚部落首领的小儿子看中，与他结契，把我卖掉了。”
冬栗神色茫然，最后这段越说越快，不是他特意的想忽略什么，而是此时回头去看过去，太多的糟糕与痛苦的记忆忽然就变得遥远了。倒是更早时，他刚来到这个世界，大家一起做建设时的记忆，反而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明明大家曾经都那么的好。为什么，会发生那些糟糕的事情？那一切都是那么的毫无征兆，荒诞可笑……”
“你们是顺着河过来的吗？”
“啊？”这问题有点突兀，“不……是……前半截不是，我们翻过了很多的山，去年才发现了一条河，顺着河流而下。”
“翻山……从岩山那边向北吗？有片沼泽的地方？”
“是的。那个沼泽地不大，我们用草扑在上面，走过来的。”
“沼泽地之后是什么样的地形？当地主要的动物是什么？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植物？”季寒素提问连连，把东西伤感给问得支离破碎。
等到被季寒素问完，说得口干舌燥的冬栗，看着正在喝果汁的季寒素，深感自己想多了：寒其实根本没兴趣了解洪荒城的情况吧？后边这些才是他真正想知道的。不过，这才是一个领导者的样子吧？
“我把你买下来，因为我需要你的智慧，接下来你可以放心的在这里生活，养好身体。我希望你能对部落的发展提出有用的意见，有问题吗？”
季寒素其实没有动力想象得那么伟大，他只是增加了自己的菜谱而已。等到部落更稳定一下，他就能离开更长的时间去寻找食物了，走了另外一条路的冬栗，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是他很好的参考。
“没问题没问题！”冬栗赶紧点头。
“好，一会我叫人把你带走，那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我没……我……”
“有就说！”
“我、我有三个孩子，一个雌性，两个兽人。我……”
“最迟一个月，我会让你见到他们的。”
“谢谢！谢谢！”他和霜的生活，充满了痛苦和强迫，生育对他来说更是一场酷刑，但是，人都是应该有一个支柱的。对刚生下来的孩子，他充满了憎恨，但相比起冷酷的恶心的其他人，细小的趴在他怀里哭泣的婴儿，就是真正的天使。照顾他，喂养他，能够让冬栗短暂的遗忘痛苦。
相继诞生的三个孩子，是他的支柱。
虽然兽人世界里大多数部落的观念就是尽量照顾养育幼崽，不分他们的父母。但霜那样的父亲，以及他新的伴侣，都无法让冬栗信任。如果他是一个真的奴隶，孩子跟着他当然不会有好下场，但现在，他可以选择厚一下脸皮。
冬栗离开季寒素的家后，也得到了一座安全的小房子，得到了丰盛的食物和各种调料，得到了各种在这个时代来说绝对是贵重无比的日用品，甚至还得到了一个给他做杂活的奴隶，过上了部落里自由民的生活。
即使季寒素已经对泥他们说过，自己没有和冬栗结契的意思，但部落里关于他俩的谣言还是传得沸沸扬扬。尤其在季寒素向牛羚部落索要来了冬栗的三个孩子后，这种谣言更是一下子蹿到了顶峰。
季寒素半点去解释的想法都没有，冬栗则对每一个跑来找他的人表示他和季寒素没可能——这还包括他的三个孩子。慢距离谣言彻底平静，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除了养孩子外，冬栗还是干正事的，这个世界的处于表层的铁矿还是很好找的，不到一个月炼铁的小作坊就被弄出来了。季寒素对兽人的护具不感兴趣，但是这东西一出来，就代表着车，房屋，还有……锅。
管什么谣言啊，铁锅炖小鱼、铁锅炖杂菜、铁棍炖大鹅……小龙，它不香吗？这可是和之前的瓦罐炖菜味道完全不一样。
竺昭昭很捧场【香！当然香！】
但却有人在听到谣言后，坐不住了。
如果季寒素没有外出而是留在部落里，又不是收获季节，那么有三个地方必然能找到他——议事堂、他的家，部落西南边一处空地的大石头上。
现在季寒素就在这块大石头上，石头呈扁圆形，晴朗的时候它很快就能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变成大猫躺在上面简直是最惬意的享受。
【下个世界不知道能不能给你攒够开触觉共享的点数。】季寒素眯着眼睛，漆黑的皮毛偶尔随着肌肉的颤抖而抖动，就会在阳光下反射出近乎蓝色的光。
【好~好~】这都不是他第一次说了，每次来晒太阳，他都会提一次。
【你确定不用你的分数把触觉共享开了？】治疗加买一个随身空间，才用了220，触觉共享比味觉共享贵，但也只要800
【不开，说好的你的给我用，我的给你用。以后不知道你的身上会发生什么情况，受伤治疗治疗现阶段还不贵，但病毒、基因病、整容，某一项的暂时天赋之类的，都不便宜。】
【怎么还有整容？变一张脸隐姓埋名？】
【也有整得更漂亮，好与主角竞争的。】
【竞争什么？】
【另外一个主角。】竺昭昭恶趣味的逗弄他。
【我觉得我是不会用了……】
黑色的大猫猫睁开眼睛，霜正站在他面前，他的变化也不小，不只是衰老，整个人还充满了浓重的戾气。过去的他是霸道和骄傲的，仿佛出鞘的刀。现在这把刀的刀刃崩裂了，崩成了参差的锯齿状，依然能伤人，但太薄也太破碎，自己也要随时崩成碎片。
“寒。”霜憎恨的看着季寒素。
“有事？”季寒素睁开眼，从摊在石头上的一张巨大猫饼，变成了一头威风凛凛的剑齿虎，他抖了抖身体，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了猫科的美丽与危险。
“你——”霜张了口，却没能把话说下去。
他能说什么？要说什么？
多年前还在部落时，他可以欺骗自己说“因为下一任首领被默认是剑齿虎，所以寒才获得了更多的赞誉”。但现在呢？
只带着十几个人离开部落的，成为游兽的是寒。留在洪荒城，获得神使成为伴侣的是他。
结果，曾经被驱逐被追杀的可怜虫，建立了一方大部落。曾经拥有了一切，几乎能触碰到神明的他，却已经一无所有。
他以为拥有的，就如抓在手中的一把细沙土，抓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么的饱满，眨眼间掌心里除了污泥就再没有剩下其它。
“为什么……你能成功？”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茫然的疑问。
“因为我比你有才能。”季寒素耿直的回答。
“不！不！你怎么可能比我……比我……呜——呜呜呜呜！”季寒素还以为这家伙能振作起来，结果他只是高喊了两声，就跪在地上，嚎啕痛哭起来。
季寒素从石头上蹦跶了下来，不远处，泥和芽还有鸣鸟他们聚集了过来，他们看着他：“王……”
从霜进入领地，他们就跟着他了，不过他们要看王的态度，如果王让他们放过这头虎，他们就放过。
“想怎么办随你们。”之前没动他，因为剑齿部落作为附近部落大联盟的主体，不能随意对联盟内的部落发动进攻。霜在羚牛部落当他的赘婿也就算了，现在他大摇大摆的跑到剑齿部落来，那就是找死了。
“吼。”剑齿虎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完成了变身，他们的牙齿雪亮，目光森冷，一步一步围住了霜，然后……扑了上去！
季寒素没离开，霜过去的威名也是挺高的，而且一路流浪，能力也不差，万一把谁弄伤了呢？结果是他想多了，霜就在他面前，被一群暴怒的剑齿虎……还有雌性，撕成了碎片——这家伙已经彻底失去反抗之心了。
看着差不多了，季寒素才冲进去，把杀红了眼的大猫全都按在地上，让他们把嘴巴里的血肉都吐出来：“之前吞下去的也就算了，但不许吃人肉！”
吃人肉的场面季寒素不陌生，他们取走了胡人的首级，总有老百姓去战场偷偷割胡人的肉。并非为了尝鲜，而是为了憎恨。还有个俘虏的胡人小首领，刚被带进城就让老百姓生撕了。季团长时也有，都说倭国人不愿意被俘自杀的多，其实……到底是不是自杀的，只有最后看见他的那个人知道。
恨不得生啖其肉，不只是一个憎恨的形容。
“呸！不吃，这东西脏！”身为一个雌性也扑上去的鸣鸟，此时满脸鲜血，双眼发光，他吐掉了嘴里的碎肉，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季寒素回到家不久，冬栗就匆忙的找上了门来。
“要吃一块霜的肉片子？那你得去圆石头那找找，可能某个角落还留着一点零碎。”冬栗如果想吃霜的人，季寒素可以理解。
“我不想吃，谢谢。”冬栗喉咙蠕动了一下，他忍住了没吐，“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你。我想彻底和过去一刀两断，但不弄明白哪些问题，我没办法……”
“那就问吧。”季寒素手上不停，他准备做蛋龙肉炖蛋白。因为蛋龙的蛋很大，所以不能像猪肉炖蛋那样整颗蛋放进去，季寒素决定只炖蛋白，先把蛋白煮熟再炖，蛋黄就用原角龙里脊肉裹上水根粉油炸。
他跟霜说着话，手上却没停，很快两边的土灶台就都用上了，一边是龙肉炖蛋，一边是油炸龙肉里脊条，都是有浓香的食物。
冬栗原本想问的问题还没出口，表情就因为季寒素准备食物的举动几番变化，一个问题脱口而出：“谁教你这么做饭的？”
季寒素比他更疑惑：“你。”
“我？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做饭。”确实在有了铁锅后，虎部落的食堂卖得最多的就是各种炖肉和油炸食品，只是没想到，寒这样一位兽人也会去学做厨子，他还以为寒可能也……真是他想多了，如果寒也被穿了，那么现在对待他这个同乡的态度不会是这样的。冬栗有些难过，他想要个同伴……
“这就是你要来问的问题？”季寒素端着刚炸出来的里脊条，对着冬栗，一口一个朝嘴里塞着，没有任何与人分享的意思。而且满脸都写着：没事滚，不要耽误我时间。
冬栗稳了稳心神：“为什么你没有回去找洪荒城报仇？”
季寒素继续吃着炸里脊，他眯着眼，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显然他做得很好吃。
“第一，在见到你之前，我们都以为洪荒城会变得原来越强大，去复仇打不赢。第二其实和第一差不多，我们怕死，好好生存，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这个世界有复仇的这个概念，但没有“xx之仇不共戴天”的这种想法。通俗点说就是能报仇就报仇，不能报仇就好好活着，如果仇敌足够强大，结成盟友，甚至结成伴侣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离开的时候就说过，洪荒城会崩溃。”
“那是一种猜测，你的做法让我不看好洪荒城的未来，崩溃时早晚得的事情。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溃，崩溃的速度怎么样，崩溃到什么样的地步。这就是刚才说的第二点了，我们得生活，不能为了复仇，什么都不管。”
“你认为，剑齿部落不会像洪荒城那样崩溃吗？”
“没什么东西永恒不变的，但至少剑齿部落能够维持个几十年。”
“所以，你觉得现在这种奴隶的制度，比洪荒城更好？”冬栗的语气里忍不住带了一些不服气。
“更好算不上，但一定是更适合的。”
“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
“……”
“不是在敷衍你，这就是我的答案——我愿意。而我比你更强大，更聪明，更有才干，我是他们的救主与主宰，我是神。”他扔了一块炸里脊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吃，更显得有说服力（才怪），“这里是我的部落，我愿意如何摆弄它，就如何摆弄它。”
季寒素【爪爪，我帅吧？！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对了，炸里脊这次做的成功不？是不是比上次的酥脆？】
竺昭昭【帅！特别帅！对对对！特别好吃，特别香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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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当季寒素回到房间，冬栗见到的他，面带着极其甜蜜温柔的笑容, 整个人都神采飞扬。但冬栗不会多想，不只是他早已经过了多想的年纪, 还因为, 无论季寒素眼睛里装了多少情感, 都没有他的存在。
季寒素在为一个并不存在于这里的人而愉悦。
“洪荒城怎么样了？”季寒素稍微从那丰富的情感中回过神后, 问道。
只问洪荒城，不问冬栗是怎么到了现在这个下场。
“洪荒城不存在了，彻底的完了。”冬栗闭了闭眼, 平复自己的心情，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静的面对这个问题, 毕竟洪荒城的毁灭不是昨天、在过去一个月、或者在过去一年, 已经过去……过去多久了？
明明曾经已经开始计算历法，但现在冬栗才发现，他有很久连春夏秋冬都没有去计数了。
“多久了？”洪荒城毁掉到现在, 冬栗茫茫然的, 下意识念叨了出来。
“七年。”季寒素回答, “我们离开洪荒城是七年前。”
在岩山停留了一年，在火山地带停留了一年，到现在已经在这片盆地里定居了五年多。
“哦……”冬栗咧咧嘴，笑容显得勉强又僵硬, 该说七年是长，还是短呢？“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啊。”
冬栗也知道, 这些是废话, 但他有些恐惧。沉默了一会, 再如何恐惧也要面对，感谢寒给他冷静的时间。
“在你们被赶走后，我终于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霜开始对我做出各种过界的事情，几次明示要与我结为伴侣。我一次次的拒绝他，但每次都要不了多久，就会迎来霜更过分的对待。我暗示部分剑齿虎逃跑，希望他们能够找到你，可最终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冬栗顿了顿，他看着季寒素，见他没有什么想评判的，便继续道。
“……我被强迫与寒结成了伴侣。”冬栗抱着自己，缩起肩膀，一句带过的话，却让他从心里朝外一阵阵的钝痛，“但剑齿虎们跑了，追捕他……你们的岩重伤回来。寒让我给这些受伤的家伙治疗，但我一个都治不了。霜以为我是故意让他们死去和残废，就连那些族人也这么认为。他们……我……”
冬栗不安的颤抖了两下，一夜之间，尊敬喜爱他的人突然就变得面目全非，没人来听他的解释，所有人都在憎恨他，在畏惧他，在指着他。这是人性吗？谁说原始人更淳朴的？不，没人说，只是他这么以为而已。
冬栗卡壳了，他不太知道下面该怎么说，不断的述说他的遭遇，就如她在向季寒素诉苦祈怜。他没有这个意思，但他的记忆里，接下来发生的，也就只剩下那些痛苦的事情了。
“霜是新的上位者，他打压你是必然。”季寒素耐着性子劝了劝冬栗。
“新的上位者？”冬栗这语气比较意外。
“不然呢？”
“你的意思，霜和我……他要的是权力？”
“不要权力他找你图什么？图你比别人丑吗？”
“……我没有比别人丑。”
“行吧。你纠结这个问题，是因为你还想跟霜有点什么吗？”
“没有！”曾经还是有一点点期待的，或者说斯特哥尔摩了，但是在霜把他作为奴隶卖掉时，那点自欺欺人立刻就消散了。就是私心里，觉得如果霜是出于爱情，那么他还会好受……呸！
我什么时候贱到这个地步了！那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好受过！
“能继续说了吗？”
“呃……那之后，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所有的人都不再好好干活了，狩猎队和工作队爆发了几次冲突。第一年的时候还好，第二年的冬天连储存的食物都不够了，兽人们必须在寒冬出去捕猎，分配猎物的时候又出了事。捕猎队说有人私下里存粮，工作队说捕猎队把好肉都留下只给他们内脏和不好吃的部分。那次冲突闹得很大，死了很多人。”
冬栗的头胎子也是在那时候诞生的，当时部落明明很热闹，大家曾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一起工作的朋友，那时候却彻底没有了往日的和睦，所有人都在吵闹，撕打，没有一个人帮助他，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已经冰冷的炕上，在生死之间挣扎。
“开春之后，更多的人或明或暗离开了，但只有少数成功，很多人被杀，更多的人被关了起来。”冬栗看了一眼季寒素，“没有离开的那些剑齿虎兽人们，帮了霜很大的忙。”
没有离开的剑齿虎兽人，就是选择承认错误，没有被惩罚去做苦役的剑齿虎。这其实是其中的多数，那几个来找季寒素的憨憨才是少数——毕竟傻子都知道，承认错误才不会让自己受苦。
“他们帮助霜是应该的。”季寒素很干脆的回答，“做决策的都是你，对留在部落里的剑齿虎们来说，他们更恨你。”
刚才的芽他们虽然说更恨霜，但这有这些年来季寒素潜移默化的影响。更多的是他们给季寒素面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季寒素要保住冬栗，他们就愿意认为冬栗是好的，霜才是更该死的。
冬栗张了张嘴，很快重新低下了头，继续讲述：“人们大多数都是被强制留下的，更加没人老实干活，霜只能用惩罚来强制他们工作。可部落的食物还是越来越少，本来在冬天就消耗一空的牲畜得不到补充，粮食也种不出来。战士们只能去更远的岩山捕猎，但岩山突然出现了一个有十几头的霸王龙家族，战士死伤惨重。然后一切就都完了，我们离开了领地，开始四处流浪。流浪过程中虽然几次想要安定下来，却都没成功。然后霜被牛羚部落首领的小儿子看中，与他结契，把我卖掉了。”
冬栗神色茫然，最后这段越说越快，不是他特意的想忽略什么，而是此时回头去看过去，太多的糟糕与痛苦的记忆忽然就变得遥远了。倒是更早时，他刚来到这个世界，大家一起做建设时的记忆，反而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明明大家曾经都那么的好。为什么，会发生那些糟糕的事情？那一切都是那么的毫无征兆，荒诞可笑……”
“你们是顺着河过来的吗？”
“啊？”这问题有点突兀，“不……是……前半截不是，我们翻过了很多的山，去年才发现了一条河，顺着河流而下。”
“翻山……从岩山那边向北吗？有片沼泽的地方？”
“是的。那个沼泽地不大，我们用草扑在上面，走过来的。”
“沼泽地之后是什么样的地形？当地主要的动物是什么？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植物？”季寒素提问连连，把东西伤感给问得支离破碎。
等到被季寒素问完，说得口干舌燥的冬栗，看着正在喝果汁的季寒素，深感自己想多了：寒其实根本没兴趣了解洪荒城的情况吧？后边这些才是他真正想知道的。不过，这才是一个领导者的样子吧？
“我把你买下来，因为我需要你的智慧，接下来你可以放心的在这里生活，养好身体。我希望你能对部落的发展提出有用的意见，有问题吗？”
季寒素其实没有动力想象得那么伟大，他只是增加了自己的菜谱而已。等到部落更稳定一下，他就能离开更长的时间去寻找食物了，走了另外一条路的冬栗，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是他很好的参考。
“没问题没问题！”冬栗赶紧点头。
“好，一会我叫人把你带走，那你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我没……我……”
“有就说！”
“我、我有三个孩子，一个雌性，两个兽人。我……”
“最迟一个月，我会让你见到他们的。”
“谢谢！谢谢！”他和霜的生活，充满了痛苦和强迫，生育对他来说更是一场酷刑，但是，人都是应该有一个支柱的。对刚生下来的孩子，他充满了憎恨，但相比起冷酷的恶心的其他人，细小的趴在他怀里哭泣的婴儿，就是真正的天使。照顾他，喂养他，能够让冬栗短暂的遗忘痛苦。
相继诞生的三个孩子，是他的支柱。
虽然兽人世界里大多数部落的观念就是尽量照顾养育幼崽，不分他们的父母。但霜那样的父亲，以及他新的伴侣，都无法让冬栗信任。如果他是一个真的奴隶，孩子跟着他当然不会有好下场，但现在，他可以选择厚一下脸皮。
冬栗离开季寒素的家后，也得到了一座安全的小房子，得到了丰盛的食物和各种调料，得到了各种在这个时代来说绝对是贵重无比的日用品，甚至还得到了一个给他做杂活的奴隶，过上了部落里自由民的生活。
即使季寒素已经对泥他们说过，自己没有和冬栗结契的意思，但部落里关于他俩的谣言还是传得沸沸扬扬。尤其在季寒素向牛羚部落索要来了冬栗的三个孩子后，这种谣言更是一下子蹿到了顶峰。
季寒素半点去解释的想法都没有，冬栗则对每一个跑来找他的人表示他和季寒素没可能——这还包括他的三个孩子。慢距离谣言彻底平静，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除了养孩子外，冬栗还是干正事的，这个世界的处于表层的铁矿还是很好找的，不到一个月炼铁的小作坊就被弄出来了。季寒素对兽人的护具不感兴趣，但是这东西一出来，就代表着车，房屋，还有……锅。
管什么谣言啊，铁锅炖小鱼、铁锅炖杂菜、铁棍炖大鹅……小龙，它不香吗？这可是和之前的瓦罐炖菜味道完全不一样。
竺昭昭很捧场【香！当然香！】
但却有人在听到谣言后，坐不住了。
如果季寒素没有外出而是留在部落里，又不是收获季节，那么有三个地方必然能找到他——议事堂、他的家，部落西南边一处空地的大石头上。
现在季寒素就在这块大石头上，石头呈扁圆形，晴朗的时候它很快就能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变成大猫躺在上面简直是最惬意的享受。
【下个世界不知道能不能给你攒够开触觉共享的点数。】季寒素眯着眼睛，漆黑的皮毛偶尔随着肌肉的颤抖而抖动，就会在阳光下反射出近乎蓝色的光。
【好~好~】这都不是他第一次说了，每次来晒太阳，他都会提一次。
【你确定不用你的分数把触觉共享开了？】治疗加买一个随身空间，才用了220，触觉共享比味觉共享贵，但也只要800
【不开，说好的你的给我用，我的给你用。以后不知道你的身上会发生什么情况，受伤治疗治疗现阶段还不贵，但病毒、基因病、整容，某一项的暂时天赋之类的，都不便宜。】
【怎么还有整容？变一张脸隐姓埋名？】
【也有整得更漂亮，好与主角竞争的。】
【竞争什么？】
【另外一个主角。】竺昭昭恶趣味的逗弄他。
【我觉得我是不会用了……】
黑色的大猫猫睁开眼睛，霜正站在他面前，他的变化也不小，不只是衰老，整个人还充满了浓重的戾气。过去的他是霸道和骄傲的，仿佛出鞘的刀。现在这把刀的刀刃崩裂了，崩成了参差的锯齿状，依然能伤人，但太薄也太破碎，自己也要随时崩成碎片。
“寒。”霜憎恨的看着季寒素。
“有事？”季寒素睁开眼，从摊在石头上的一张巨大猫饼，变成了一头威风凛凛的剑齿虎，他抖了抖身体，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了猫科的美丽与危险。
“你——”霜张了口，却没能把话说下去。
他能说什么？要说什么？
多年前还在部落时，他可以欺骗自己说“因为下一任首领被默认是剑齿虎，所以寒才获得了更多的赞誉”。但现在呢？
只带着十几个人离开部落的，成为游兽的是寒。留在洪荒城，获得神使成为伴侣的是他。
结果，曾经被驱逐被追杀的可怜虫，建立了一方大部落。曾经拥有了一切，几乎能触碰到神明的他，却已经一无所有。
他以为拥有的，就如抓在手中的一把细沙土，抓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么的饱满，眨眼间掌心里除了污泥就再没有剩下其它。
“为什么……你能成功？”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茫然的疑问。
“因为我比你有才能。”季寒素耿直的回答。
“不！不！你怎么可能比我……比我……呜——呜呜呜呜！”季寒素还以为这家伙能振作起来，结果他只是高喊了两声，就跪在地上，嚎啕痛哭起来。
季寒素从石头上蹦跶了下来，不远处，泥和芽还有鸣鸟他们聚集了过来，他们看着他：“王……”
从霜进入领地，他们就跟着他了，不过他们要看王的态度，如果王让他们放过这头虎，他们就放过。
“想怎么办随你们。”之前没动他，因为剑齿部落作为附近部落大联盟的主体，不能随意对联盟内的部落发动进攻。霜在羚牛部落当他的赘婿也就算了，现在他大摇大摆的跑到剑齿部落来，那就是找死了。
“吼。”剑齿虎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完成了变身，他们的牙齿雪亮，目光森冷，一步一步围住了霜，然后……扑了上去！
季寒素没离开，霜过去的威名也是挺高的，而且一路流浪，能力也不差，万一把谁弄伤了呢？结果是他想多了，霜就在他面前，被一群暴怒的剑齿虎……还有雌性，撕成了碎片——这家伙已经彻底失去反抗之心了。
看着差不多了，季寒素才冲进去，把杀红了眼的大猫全都按在地上，让他们把嘴巴里的血肉都吐出来：“之前吞下去的也就算了，但不许吃人肉！”
吃人肉的场面季寒素不陌生，他们取走了胡人的首级，总有老百姓去战场偷偷割胡人的肉。并非为了尝鲜，而是为了憎恨。还有个俘虏的胡人小首领，刚被带进城就让老百姓生撕了。季团长时也有，都说倭国人不愿意被俘自杀的多，其实……到底是不是自杀的，只有最后看见他的那个人知道。
恨不得生啖其肉，不只是一个憎恨的形容。
“呸！不吃，这东西脏！”身为一个雌性也扑上去的鸣鸟，此时满脸鲜血，双眼发光，他吐掉了嘴里的碎肉，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季寒素回到家不久，冬栗就匆忙的找上了门来。
“要吃一块霜的肉片子？那你得去圆石头那找找，可能某个角落还留着一点零碎。”冬栗如果想吃霜的人，季寒素可以理解。
“我不想吃，谢谢。”冬栗喉咙蠕动了一下，他忍住了没吐，“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你。我想彻底和过去一刀两断，但不弄明白哪些问题，我没办法……”
“那就问吧。”季寒素手上不停，他准备做蛋龙肉炖蛋白。因为蛋龙的蛋很大，所以不能像猪肉炖蛋那样整颗蛋放进去，季寒素决定只炖蛋白，先把蛋白煮熟再炖，蛋黄就用原角龙里脊肉裹上水根粉油炸。
他跟霜说着话，手上却没停，很快两边的土灶台就都用上了，一边是龙肉炖蛋，一边是油炸龙肉里脊条，都是有浓香的食物。
冬栗原本想问的问题还没出口，表情就因为季寒素准备食物的举动几番变化，一个问题脱口而出：“谁教你这么做饭的？”
季寒素比他更疑惑：“你。”
“我？没想到你竟然还会做饭。”确实在有了铁锅后，虎部落的食堂卖得最多的就是各种炖肉和油炸食品，只是没想到，寒这样一位兽人也会去学做厨子，他还以为寒可能也……真是他想多了，如果寒也被穿了，那么现在对待他这个同乡的态度不会是这样的。冬栗有些难过，他想要个同伴……
“这就是你要来问的问题？”季寒素端着刚炸出来的里脊条，对着冬栗，一口一个朝嘴里塞着，没有任何与人分享的意思。而且满脸都写着：没事滚，不要耽误我时间。
冬栗稳了稳心神：“为什么你没有回去找洪荒城报仇？”
季寒素继续吃着炸里脊，他眯着眼，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显然他做得很好吃。
“第一，在见到你之前，我们都以为洪荒城会变得原来越强大，去复仇打不赢。第二其实和第一差不多，我们怕死，好好生存，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这个世界有复仇的这个概念，但没有“xx之仇不共戴天”的这种想法。通俗点说就是能报仇就报仇，不能报仇就好好活着，如果仇敌足够强大，结成盟友，甚至结成伴侣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离开的时候就说过，洪荒城会崩溃。”
“那是一种猜测，你的做法让我不看好洪荒城的未来，崩溃时早晚得的事情。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崩溃，崩溃的速度怎么样，崩溃到什么样的地步。这就是刚才说的第二点了，我们得生活，不能为了复仇，什么都不管。”
“你认为，剑齿部落不会像洪荒城那样崩溃吗？”
“没什么东西永恒不变的，但至少剑齿部落能够维持个几十年。”
“所以，你觉得现在这种奴隶的制度，比洪荒城更好？”冬栗的语气里忍不住带了一些不服气。
“更好算不上，但一定是更适合的。”
“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
“……”
“不是在敷衍你，这就是我的答案——我愿意。而我比你更强大，更聪明，更有才干，我是他们的救主与主宰，我是神。”他扔了一块炸里脊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吃，更显得有说服力（才怪），“这里是我的部落，我愿意如何摆弄它，就如何摆弄它。”
季寒素【爪爪，我帅吧？！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对了，炸里脊这次做的成功不？是不是比上次的酥脆？】
竺昭昭【帅！特别帅！对对对！特别好吃，特别香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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