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随着夜宇珹唇边弧度愈发往上勾, 季澜心中也正拉扯不断。与鸡汤天人交战之既，门扉蓦地被敲响三声。
季澜发觉自己居然从敲门方式便能知道来者是谁。
快速敲三声，通常是安爻。稳定慢速两声, 则是安赐。
还未进门便大呼小叫蹦达，肯定是自己徒儿。
果不其然，门扇拉开后便是右护法身影，安爻简单朝屋内二人颔首, 脸色些微严肃, 明显有事要向夜宇珹禀报。
季澜探头望了下外边, 此刻天色已散出淡淡余晖, 晚霞渐显。
夜宇珹离开时，顺带以掌风带上门扉。
砰一声，响亮地在房间回荡三圈。
季澜：“……”
想把房弄塌就说。
对方掌力之大, 说不定这小院房梁没两日就被震塌，毕竟半蝶教不比夜焰宫奢华, 墙柱都是一般砖瓦，还貌似年久。
可夜宇珹身上开挂值超标, 即使房子全塌了, 想必也是房里唯一毫发无损那个，反之, 随便掉落一块木板约莫都能砸到自己。
唉。
所谓人生输家，不过如此。 be过程充斥着各种朴实无华，与淡淡悲哀。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 季澜才终于收拾住心神，打算先着手引子一事, 顺带将心中盘算付诸实行。
……
另一间客房内。
何凉凉正靠坐在榻上, 身旁安赐拿了碗白粥, 正一匙一匙喂进。
可才喂不过一两口，只见榻上人眉头紧皱，貌似想忍着那味道吞进，却仍是受不了呕出，呛咳连话都无法好好说，眼角全是红。
白日里与安爻吵架活力早已消失殆尽。
安赐见对方这般痛苦，眉心不禁紧紧蹙拢，掌心拍着他后背顺气，道：“别喝粥了，喝清水吧，这般吃了又吐反而难受。”
何凉凉擦擦嘴，艰难点了点头。
昨晚开始，他连喝白粥都发苦了。
就在安赐起身倒水时，季澜正好跨步进房。
他接过对方手中瓷杯，喂了何凉凉几口，说道：“凉凉，倘若真吃不进粥，就喝些清淡液体，至少食物别在口中待太久。”
他方才刚靠近门口，便听到那撕心裂肺呕吐声，心底皆是不忍。
何凉凉喝进半杯清茶，抹了抹方才呛出眼泪，说道：“谢谢师父。”
季澜望着他有些泛白脸色，知他心底焦急，身体已数天吃不进东西，有些瘦下，即担忧摸了下他头。
安赐在旁，望着床面清瘦身影，眼眸中全是心疼。
可也罕见地带了些焦躁愤怒，对于藏在暗处下毒者，至今仍是束手无策。
何凉凉喝了整整一杯清茶后，道：“半蝶教弟子症状也越来越多了吗？”
季澜：“嗯，只是口中发苦这东西，似乎只有我们师徒俩才有。”
可视力受损这一点，则是何凉凉单独发作，且特别严重。
何凉凉眼眸大睁，对不上焦视线努力想瞥向季澜，却是往床尾安赐看去，“师父可知为何如此？”
安赐一面将何凉凉被角拉紧，直接说道：“约莫是因他们教上全为女子，与男子身上毒相不尽相同。”
季澜跟着点头。据他猜想，应是如此。
何凉凉表情仍是沮丧，即将完全失明不安，让人恐惧自心底迸发。
安赐见床上人心情不佳又失去活力，便朝季澜说：“仙尊，还是我先去灶房看看，有什么是知雪能吃，至少能补下身子。”
季澜：“也许有些药草能减缓视力退化，这雪髯城中特有草药不少，灶房能随手拾来一大把。”
床上少年勉强打起精神，加入话题道：“有那些能治眼睛呢？”
倘若有用处，即便再苦，他都愿意一试。
安赐应首：“此城土壤特别，种植花草极为方便，一年四季皆能种植不同品种，可所有花草里头，最珍贵便为髯松子，果实味道特别，且其余地方气候皆无法种成，只能生长于雪髯城内，故也以此城字做为命名。”
髯松子口感酸甜，可上回何凉凉不过吃了一颗就大声喊苦，如今连髯松子泡热茶也喝不进。
何凉凉听安赐说详细，好奇道：“这果实实际味道不知如何，居然如此珍贵，倘若我身体好了，肯定要吃上整整一袋。”
季澜含笑道：“到时候师父替你准备一大袋，看要泡茶或者入菜都可以，让你吃个尽兴。”
何凉凉听闻这番话，不禁露出开心神情。
在他过去十几年印象里，师父便是如亲人般存在，只是对方虽不吝啬地教导他，却从未与他谈笑闲聊，更遑论闲话家常。这般寻常百姓才能感受温暖，让他心头顿时涌上整片温暖，眼眶不禁发红。
季澜约莫明白眼前少年心思，毕竟原主就是个莫得感情冰雕，人身安全上虽然会护着徒弟，却永远无法做出亲近之举。
何凉凉心情顿时开阔许多，又道：“那半蝶教中岂不是所有菜色都能随意添加髯松子？既然是特产，应该极好取得，也许教中随便一棵大树上抓一把就有。”
安赐见床上人终于展颜浅笑，眉间聚集沉重这才稍稍卸下，跟着说道：“髯松子在这城里确实四处可见，只不过半蝶教中并未种植，要取得话还得到教外一趟。 ”
何凉凉有些疑惑：“为何如此麻烦？半蝶教扎根雪髯城有百年之久，这东西既是城中特有物，不是也能算上半蝶教标志之一吗？”
“照理说，应当要如此。”季澜应首附和，附和随口说道：“可听闻八代掌门向来讨厌髯松子，不只不准灶房用此果实入菜，更不能入茶水。以往半蝶教应是有种植几株，后来全被移除了，如今药房里髯松子果实，约莫是医堂额外买回来，为了配置药方用。”
何凉凉露出吃惊，道：“海吟吟身为掌门，居然讨厌髯松子？…果然，不是多人喜吃，便是所有人都爱吃。”
季澜笑着点点头，朝安赐道：“你待会儿要去灶房拿膳点给凉凉吗？”
安赐颔首：“灶房东西多，挑挑拣拣后或许还有些东西能泡茶饮用。”
季澜却道：“可教上药材众多，就怕全混在一起了，煮久了味道重，凉凉喝不进，还是另外去城中抓些无味无色淡药吧，拿回来泡水便成。”
这番话不难听出季澜对徒儿关爱，何凉凉欣喜情绪全写在脸上。
安赐见状，脸色更佳好转了些：“还是仙尊考虑周到，我等等就去。”
季澜像想起什么事般，用稀松平常口吻道：“只是掌门分明厌吃髯松子，除了药房配药以外，这半蝶教上下全都小心翼翼不让髯松子出现，为何近几日膳食中又会有此物入菜？”
譬如他第一天晚膳喝那锅鸡盅。约莫六碗，全于肚内。
令他十分后悔。
何凉凉偏头思考了一小会儿，说道：“约莫是掌门不在教中，灶房师傅为满足弟子们口舌，便偷偷买了一大袋，且当时我见全教上下皆吃欢快，或许众人都怀念这味道许久，趁着掌门不在，赶紧多吃点。”
季澜：“这灶房人如此敢当？听闻海吟吟处事雷厉风行，这般自作主张弟子怕是要等着受罚了。”
何凉凉听季澜故作严肃声调，忍不住绽笑出声。
倒是床边安赐，眉心迅速拢起，目光猛然望向眼前仙尊。神情似乎悟通什么，背脊挺极直，一面听师徒俩谈聊，手指逐渐紧握成拳。
半刻钟后。
季澜这才结束谈话，离开何凉凉房间。踏至廊上时，心头关于引子一事已稍稍放下。
关于海吟吟与原主谈话，如今他无法告知任何人，再者，他被封了灵，也办不了太多事，倘若想以一己之力得取解药，不慎引起海吟吟防心，解药只会更难拿到。
百思之下，只能做出如此牵引，且安赐是聪明人，点了即通。
依照对方办事效率，应是很快会有动作。
季澜仰头叹了口气。
唉。他这读书人，简直不要太劳碌。
不只内忧外患，还得偶尔发挥布局技能。
于是这日，直至晚膳过后，夜焰宫几人全都销声匿迹，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季澜在教中四处晃了下，发觉大多数弟子仍挤在医堂中治疗，且毒相越来越严重。
只能期盼安赐那头进度快点。他已将引子给出，剩下应是很容易顺藤摸瓜，相信夜焰宫办事效率肯定出众。
…
当日半夜，季澜又做了个梦。
这次他仍是站在同一片翠绿山谷中。
底下草地有不少蝉儿，皆在叶群间跳跃，虫声唧唧。
他唇边微扬，专注望着那几抹弹跃小小身影，顶天白云如棉团般朦胧，飘于湛蓝画布。
季澜下意识地朝上回某人所在地方望去，发觉那儿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于是心情顿时放松，甚至思考着是否直接躺席于草地，就地睡个小觉。
正当他落坐与草面，白袍衣摆散在浓淡青绿上，天上却忽地压来一整片阴影，季澜连忙抬眸，发觉是一大面火焰般翅膀，遮住了天际。那无边无际宛若火海赤羽，将他硬生生给看愣。
是、是凤凰！
季澜震惊双眸大睁。只见那硕大鸟头忽地往他这方向瞥来，鸟眼视线锋利，硬如钢铁鸟喙一个开阖，一大团火球便直直冲出。在他不远处草地上直接燃起一片火海，季澜惊不断往后退步，想奔出火焰范围，可那烧起阵阵浓烟已是阵阵呛喉，弄得他呼吸不过。
一阵剧烈咳嗽后，季澜终于惊醒于床榻。并惊骇发现，自己居然是真在咳！且室内已进了不少黑烟，全是从窗角边条与门扇缝隙飘进。
季澜心底一诧。
外头起火了！？
头一偏，床侧位置又是空荡荡。
魔头呢？
季澜赶紧下榻，急促地拉过桌边外袍，胡乱套上。眼前扩散淡淡黑雾，仿佛慑人心魂鬼爪，往室内各个角落袭来。
半蝶教灶房位置分明离小院这么远，难不成有人半夜躲在他房外吃烤串，火忘了踩熄？
他捂着口鼻，试图叫唤几声。
可此处是夜焰宫主人下榻地方，大弟子当时特意选了间最远最幽静客房，连安赐安爻房间都与他们隔了几条廊，故其余弟子居所更是远不用说，就怕打扰到魔尊仙尊作息。
季澜被室内节节升高温度与浓烟弄得满心惊惧，试图搬开窗棱从窗户跃出，可窗子却从外头被堵住了，手指刚碰到窗格便被烫有些怔愣，那木头已被窗外火焰晕染极烫，他转而靠近墙面，可才一站近，便能感受到墙边高温。
四周全是炎热。
这副样子就像……就像有人挨着这间房四墙，悉数点火！
季澜心中不安节节攀升，此刻又逃出不去，只能用桌面茶水将袖摆沾湿，暂时掩于鼻上。
静谧夜晚，从外头看去，小院周围火苗越烧越高，然而与他们相隔甚远医堂与弟子居所，皆是安宁一片。谁也没有清醒，皆怀着中毒沉重，忧虑惶恐入睡，对远处火势浑然未觉。
－－
此时，半蝶教玄翡阁内。
高大黑袍人影在里头踏步。俊挺面上全是森冷锋利。
夜宇珹掌中握着一卷古册，眉宇蹙起。
这儿东西他几乎都翻遍了。墙边铁架上，放了好几把不同材质扇子，有竹制，玉制、铁制、石头制，他全都展开查看过。
而十几个架上古册也已尽数翻阅一遍，一半以上与半蝶教历史相关，详细记录每一代掌门生平，其中几个书架是记录从往到今大弟子名册，最后两排则是创教起源，压本没有任何苍刎珠线索。
全是废话。
夜宇珹不耐将一本厚达五指书卷扔至架上。再度绕了玄翡阁一圈，最终又来到放置扇子铁架旁，这铁架做尤其稳固，摆放了许多不同扇子，大小与质地皆不同，看得出是教上历经好几代改良，每一代扇子模样。
扇架最下层，落了本封面脏污发黄书册，是他近来第一天随手丢下，最初他进入玄翡格时，这本子甚至被压在某处柜角下，用来当作垫高稳柜东西，只是他未放过任何一处，故特地抽起来翻看。
夜宇珹记得里头绘了些小图，还有一首长到毫无记忆点歌谣，似乎是半蝶教传唱。只随便扫视过一轮，便直接扔下。也懒得替半蝶教压回柜角。
思闻于此，夜宇珹不禁眉间聚拢，眼下他已查找了五、六天，居然连半分线索都无。他肯定，半蝶教机关重地就这一处而已。
分神之余，他长指又拾起眼前脏破小书。
翻开有些残破封面，第一页画是便是小弟子们聚众玩闹画面，每个人手上皆是一把扇子，各个挥舞着不同动作，画还似逼真。
第二页视一群弟子聚集，貌似有了纷争，从动作可知在互相抢扇，画师将此景绘栩栩如生，能瞧见左边弟子面带不悦，宛如正让人别觊觎他扇子，而最右方弟子也紧紧抿着唇，将自己扇子互于胸前，不让其他人碰到。
第三页开始则是蓦地出现了大弟子，身量比一群小孩都高，脸上却是和蔼笑容，站在一群小孩中间，仿佛正教导着什么，小弟子们也尽数低头聆听，手中扇子低垂。
接着隔壁图画便是整群人笑颜逐开，手舞足蹈挥扇，画笔线条将弟子间呕完气，不过半刻钟便和好场景描绘活灵活现。方才垂头丧气模样已然消失殆尽，剩下皆是兴奋激昂之情。
夜宇珹只看到第四页，便皱着眉翻过页，他对这些小打小闹画面压根一点儿兴趣也无，便干脆跳至文字那页。底部写着小小“八”。
上头文字已些许掉墨，约莫是因书册历史悠久，故字迹渐淡。
第八页这头纪载着－－
【玉扇掩面儿女长，木扇精坠飘淡香，掌门玄铁扇骨扬，半蝶子弟气飒爽，展扇呈弧技高端，弟子良莠皆齐视，半蝶助人不分心，木扇定心作修养，玉扇温润寒心凉，铁扇一挥剑刃断，质地相异实为同，半蝶齐心鸣鼓动，你持玄铁我持玉，剩余一人握木柄，两扇并合成蝶翅，三扇开屏惹人痴，三人持扇不分执，扇面合圈成一圆，扇心渐染红彤血，图显扇骨引波澜，献舞之人泪眼眶，三扇痴醉引人缠，终究引起半蝶狂。】
夜宇珹眼神布满懒意，随意扫视这段文字。约莫是弟子们入教时传唱其中一首，而前几页小图中也有绘到众人拿扇开屏，随机舞上一曲画面，应是配合文字所画。
歌谣中所述三扇，便是半蝶教最初起源。是他近几日翻阅古卷时所发现，此教创立初始并不只有玄铁铸扇，而是玉制木制齐头并进．直至传于第三代时才渐渐剩下铁制。
夜宇珹一面想事，漫不经心又继续将歌谣剩下几句看完。
忽地外头一声唤喊，他俐落偏过身，黑袍衣角引于柜边黑影中。待外头交接弟子轮值完后，他半垂长眸忽地闪过异色，将那书册猛地拿至眼前。
悄然寂静夜色中，玄翡阁看门弟子仍是尽责。看守着历代以来所有珍藏宝物与书卷，然而却无人知道，这里头东西已被完完全全翻遍，连个角落都没放过。
而原本塞书被垫高那侧柜角，此刻已被塞了另一本不重要书籍在下方，无人有心思去注意，原本破旧小书已被替换。
……
同一时间客房小院。
外侧已是漫天大火。
火爪宛如修罗恶鬼，不断吞噬着外墙，正将整座小院包覆于烈焰之中。
房内之人已被高温浸满身大汗，而季澜即使隔着衣袖，鼻口仍吸进了些许黑烟。
他内心疯狂呐喊着，这地方到底是离其他弟子多远！还是大伙儿五感已被毒性入侵到闻不见浓烟，看不见这火焰！？
且此刻灵剑不在身边，他无法持剑破墙，即便在身边，如今他被封了灵，对注灵入剑也尚未熟悉，压根无法使用。
分明《仙尊嗷嗷叫》中不乏修仙术道仙门，随手一张符纸便能施展仙术，兴许能消灭火舌，可偏偏霜雪门不是！仙门各道中，有修灵琴、修灵剑、修仙术，甚至修习驾驭灵兽，划分清清楚楚，而霜雪门向来以剑道为主，修是灵剑。
眼下却是不幸中不幸，他没灵也没剑。
季澜目光瞥到被扔在桌面木扇，早些时候，他还拿在手上把玩，眼下浓烟不断飘进，季澜便将木扇抓来，展成弧状在脸面前扇了几下，试图将烟味赶走，让自己有个能喘息小空间。此时所有出入口皆已被火势堵住，虽客房砖瓦约莫能耐一时高温，让火势并未太快烧入室内，但他也下意识地想离火焰远一些，于是一路退到最里侧床榻。
木扇刚了扇过两下，季澜不禁于心底苦叹，眼下火舌出匣，本仙尊居然还拿扇坐于床，简直是用生命在演绎这高危职业。
其实也就是救命口被堵，他逃不出。呜。
不过一炷香时间，墙边实木窗棂已是撑不住高温，发出木材断裂劈啪声，房里人眼眸也越来越沉。
不一会儿，手中已连扇柄都握不住。
终究指尖一松，木扇落于床被间。
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季澜听见屋顶碎裂声。
砰咚巨大声响，是砖瓦被击碎时裂声，伴随而之是梁柱断裂，房内最粗一根高梁从上崩塌，将木桌砸得稀烂。接着，似乎有片黑影降落。
季澜心底已是恐惧，却因吸入过多浓烟而眼睫半阖，无法支撑更多动作，模糊间，那片黑影貌似正朝他迅速靠近。
季澜脑袋只浮现一排字……
火都烧到屋子要榻了。本读书人，卒定。
接着雪白身影便完全失去知觉，双眸一闭，倒于枕被中。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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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澜发觉自己居然从敲门方式便能知道来者是谁。
快速敲三声，通常是安爻。稳定慢速两声, 则是安赐。
还未进门便大呼小叫蹦达，肯定是自己徒儿。
果不其然，门扇拉开后便是右护法身影，安爻简单朝屋内二人颔首, 脸色些微严肃, 明显有事要向夜宇珹禀报。
季澜探头望了下外边, 此刻天色已散出淡淡余晖, 晚霞渐显。
夜宇珹离开时，顺带以掌风带上门扉。
砰一声，响亮地在房间回荡三圈。
季澜：“……”
想把房弄塌就说。
对方掌力之大, 说不定这小院房梁没两日就被震塌，毕竟半蝶教不比夜焰宫奢华, 墙柱都是一般砖瓦，还貌似年久。
可夜宇珹身上开挂值超标, 即使房子全塌了, 想必也是房里唯一毫发无损那个，反之, 随便掉落一块木板约莫都能砸到自己。
唉。
所谓人生输家，不过如此。 be过程充斥着各种朴实无华，与淡淡悲哀。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 季澜才终于收拾住心神，打算先着手引子一事, 顺带将心中盘算付诸实行。
……
另一间客房内。
何凉凉正靠坐在榻上, 身旁安赐拿了碗白粥, 正一匙一匙喂进。
可才喂不过一两口，只见榻上人眉头紧皱，貌似想忍着那味道吞进，却仍是受不了呕出，呛咳连话都无法好好说，眼角全是红。
白日里与安爻吵架活力早已消失殆尽。
安赐见对方这般痛苦，眉心不禁紧紧蹙拢，掌心拍着他后背顺气，道：“别喝粥了，喝清水吧，这般吃了又吐反而难受。”
何凉凉擦擦嘴，艰难点了点头。
昨晚开始，他连喝白粥都发苦了。
就在安赐起身倒水时，季澜正好跨步进房。
他接过对方手中瓷杯，喂了何凉凉几口，说道：“凉凉，倘若真吃不进粥，就喝些清淡液体，至少食物别在口中待太久。”
他方才刚靠近门口，便听到那撕心裂肺呕吐声，心底皆是不忍。
何凉凉喝进半杯清茶，抹了抹方才呛出眼泪，说道：“谢谢师父。”
季澜望着他有些泛白脸色，知他心底焦急，身体已数天吃不进东西，有些瘦下，即担忧摸了下他头。
安赐在旁，望着床面清瘦身影，眼眸中全是心疼。
可也罕见地带了些焦躁愤怒，对于藏在暗处下毒者，至今仍是束手无策。
何凉凉喝了整整一杯清茶后，道：“半蝶教弟子症状也越来越多了吗？”
季澜：“嗯，只是口中发苦这东西，似乎只有我们师徒俩才有。”
可视力受损这一点，则是何凉凉单独发作，且特别严重。
何凉凉眼眸大睁，对不上焦视线努力想瞥向季澜，却是往床尾安赐看去，“师父可知为何如此？”
安赐一面将何凉凉被角拉紧，直接说道：“约莫是因他们教上全为女子，与男子身上毒相不尽相同。”
季澜跟着点头。据他猜想，应是如此。
何凉凉表情仍是沮丧，即将完全失明不安，让人恐惧自心底迸发。
安赐见床上人心情不佳又失去活力，便朝季澜说：“仙尊，还是我先去灶房看看，有什么是知雪能吃，至少能补下身子。”
季澜：“也许有些药草能减缓视力退化，这雪髯城中特有草药不少，灶房能随手拾来一大把。”
床上少年勉强打起精神，加入话题道：“有那些能治眼睛呢？”
倘若有用处，即便再苦，他都愿意一试。
安赐应首：“此城土壤特别，种植花草极为方便，一年四季皆能种植不同品种，可所有花草里头，最珍贵便为髯松子，果实味道特别，且其余地方气候皆无法种成，只能生长于雪髯城内，故也以此城字做为命名。”
髯松子口感酸甜，可上回何凉凉不过吃了一颗就大声喊苦，如今连髯松子泡热茶也喝不进。
何凉凉听安赐说详细，好奇道：“这果实实际味道不知如何，居然如此珍贵，倘若我身体好了，肯定要吃上整整一袋。”
季澜含笑道：“到时候师父替你准备一大袋，看要泡茶或者入菜都可以，让你吃个尽兴。”
何凉凉听闻这番话，不禁露出开心神情。
在他过去十几年印象里，师父便是如亲人般存在，只是对方虽不吝啬地教导他，却从未与他谈笑闲聊，更遑论闲话家常。这般寻常百姓才能感受温暖，让他心头顿时涌上整片温暖，眼眶不禁发红。
季澜约莫明白眼前少年心思，毕竟原主就是个莫得感情冰雕，人身安全上虽然会护着徒弟，却永远无法做出亲近之举。
何凉凉心情顿时开阔许多，又道：“那半蝶教中岂不是所有菜色都能随意添加髯松子？既然是特产，应该极好取得，也许教中随便一棵大树上抓一把就有。”
安赐见床上人终于展颜浅笑，眉间聚集沉重这才稍稍卸下，跟着说道：“髯松子在这城里确实四处可见，只不过半蝶教中并未种植，要取得话还得到教外一趟。 ”
何凉凉有些疑惑：“为何如此麻烦？半蝶教扎根雪髯城有百年之久，这东西既是城中特有物，不是也能算上半蝶教标志之一吗？”
“照理说，应当要如此。”季澜应首附和，附和随口说道：“可听闻八代掌门向来讨厌髯松子，不只不准灶房用此果实入菜，更不能入茶水。以往半蝶教应是有种植几株，后来全被移除了，如今药房里髯松子果实，约莫是医堂额外买回来，为了配置药方用。”
何凉凉露出吃惊，道：“海吟吟身为掌门，居然讨厌髯松子？…果然，不是多人喜吃，便是所有人都爱吃。”
季澜笑着点点头，朝安赐道：“你待会儿要去灶房拿膳点给凉凉吗？”
安赐颔首：“灶房东西多，挑挑拣拣后或许还有些东西能泡茶饮用。”
季澜却道：“可教上药材众多，就怕全混在一起了，煮久了味道重，凉凉喝不进，还是另外去城中抓些无味无色淡药吧，拿回来泡水便成。”
这番话不难听出季澜对徒儿关爱，何凉凉欣喜情绪全写在脸上。
安赐见状，脸色更佳好转了些：“还是仙尊考虑周到，我等等就去。”
季澜像想起什么事般，用稀松平常口吻道：“只是掌门分明厌吃髯松子，除了药房配药以外，这半蝶教上下全都小心翼翼不让髯松子出现，为何近几日膳食中又会有此物入菜？”
譬如他第一天晚膳喝那锅鸡盅。约莫六碗，全于肚内。
令他十分后悔。
何凉凉偏头思考了一小会儿，说道：“约莫是掌门不在教中，灶房师傅为满足弟子们口舌，便偷偷买了一大袋，且当时我见全教上下皆吃欢快，或许众人都怀念这味道许久，趁着掌门不在，赶紧多吃点。”
季澜：“这灶房人如此敢当？听闻海吟吟处事雷厉风行，这般自作主张弟子怕是要等着受罚了。”
何凉凉听季澜故作严肃声调，忍不住绽笑出声。
倒是床边安赐，眉心迅速拢起，目光猛然望向眼前仙尊。神情似乎悟通什么，背脊挺极直，一面听师徒俩谈聊，手指逐渐紧握成拳。
半刻钟后。
季澜这才结束谈话，离开何凉凉房间。踏至廊上时，心头关于引子一事已稍稍放下。
关于海吟吟与原主谈话，如今他无法告知任何人，再者，他被封了灵，也办不了太多事，倘若想以一己之力得取解药，不慎引起海吟吟防心，解药只会更难拿到。
百思之下，只能做出如此牵引，且安赐是聪明人，点了即通。
依照对方办事效率，应是很快会有动作。
季澜仰头叹了口气。
唉。他这读书人，简直不要太劳碌。
不只内忧外患，还得偶尔发挥布局技能。
于是这日，直至晚膳过后，夜焰宫几人全都销声匿迹，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季澜在教中四处晃了下，发觉大多数弟子仍挤在医堂中治疗，且毒相越来越严重。
只能期盼安赐那头进度快点。他已将引子给出，剩下应是很容易顺藤摸瓜，相信夜焰宫办事效率肯定出众。
…
当日半夜，季澜又做了个梦。
这次他仍是站在同一片翠绿山谷中。
底下草地有不少蝉儿，皆在叶群间跳跃，虫声唧唧。
他唇边微扬，专注望着那几抹弹跃小小身影，顶天白云如棉团般朦胧，飘于湛蓝画布。
季澜下意识地朝上回某人所在地方望去，发觉那儿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无。于是心情顿时放松，甚至思考着是否直接躺席于草地，就地睡个小觉。
正当他落坐与草面，白袍衣摆散在浓淡青绿上，天上却忽地压来一整片阴影，季澜连忙抬眸，发觉是一大面火焰般翅膀，遮住了天际。那无边无际宛若火海赤羽，将他硬生生给看愣。
是、是凤凰！
季澜震惊双眸大睁。只见那硕大鸟头忽地往他这方向瞥来，鸟眼视线锋利，硬如钢铁鸟喙一个开阖，一大团火球便直直冲出。在他不远处草地上直接燃起一片火海，季澜惊不断往后退步，想奔出火焰范围，可那烧起阵阵浓烟已是阵阵呛喉，弄得他呼吸不过。
一阵剧烈咳嗽后，季澜终于惊醒于床榻。并惊骇发现，自己居然是真在咳！且室内已进了不少黑烟，全是从窗角边条与门扇缝隙飘进。
季澜心底一诧。
外头起火了！？
头一偏，床侧位置又是空荡荡。
魔头呢？
季澜赶紧下榻，急促地拉过桌边外袍，胡乱套上。眼前扩散淡淡黑雾，仿佛慑人心魂鬼爪，往室内各个角落袭来。
半蝶教灶房位置分明离小院这么远，难不成有人半夜躲在他房外吃烤串，火忘了踩熄？
他捂着口鼻，试图叫唤几声。
可此处是夜焰宫主人下榻地方，大弟子当时特意选了间最远最幽静客房，连安赐安爻房间都与他们隔了几条廊，故其余弟子居所更是远不用说，就怕打扰到魔尊仙尊作息。
季澜被室内节节升高温度与浓烟弄得满心惊惧，试图搬开窗棱从窗户跃出，可窗子却从外头被堵住了，手指刚碰到窗格便被烫有些怔愣，那木头已被窗外火焰晕染极烫，他转而靠近墙面，可才一站近，便能感受到墙边高温。
四周全是炎热。
这副样子就像……就像有人挨着这间房四墙，悉数点火！
季澜心中不安节节攀升，此刻又逃出不去，只能用桌面茶水将袖摆沾湿，暂时掩于鼻上。
静谧夜晚，从外头看去，小院周围火苗越烧越高，然而与他们相隔甚远医堂与弟子居所，皆是安宁一片。谁也没有清醒，皆怀着中毒沉重，忧虑惶恐入睡，对远处火势浑然未觉。
－－
此时，半蝶教玄翡阁内。
高大黑袍人影在里头踏步。俊挺面上全是森冷锋利。
夜宇珹掌中握着一卷古册，眉宇蹙起。
这儿东西他几乎都翻遍了。墙边铁架上，放了好几把不同材质扇子，有竹制，玉制、铁制、石头制，他全都展开查看过。
而十几个架上古册也已尽数翻阅一遍，一半以上与半蝶教历史相关，详细记录每一代掌门生平，其中几个书架是记录从往到今大弟子名册，最后两排则是创教起源，压本没有任何苍刎珠线索。
全是废话。
夜宇珹不耐将一本厚达五指书卷扔至架上。再度绕了玄翡阁一圈，最终又来到放置扇子铁架旁，这铁架做尤其稳固，摆放了许多不同扇子，大小与质地皆不同，看得出是教上历经好几代改良，每一代扇子模样。
扇架最下层，落了本封面脏污发黄书册，是他近来第一天随手丢下，最初他进入玄翡格时，这本子甚至被压在某处柜角下，用来当作垫高稳柜东西，只是他未放过任何一处，故特地抽起来翻看。
夜宇珹记得里头绘了些小图，还有一首长到毫无记忆点歌谣，似乎是半蝶教传唱。只随便扫视过一轮，便直接扔下。也懒得替半蝶教压回柜角。
思闻于此，夜宇珹不禁眉间聚拢，眼下他已查找了五、六天，居然连半分线索都无。他肯定，半蝶教机关重地就这一处而已。
分神之余，他长指又拾起眼前脏破小书。
翻开有些残破封面，第一页画是便是小弟子们聚众玩闹画面，每个人手上皆是一把扇子，各个挥舞着不同动作，画还似逼真。
第二页视一群弟子聚集，貌似有了纷争，从动作可知在互相抢扇，画师将此景绘栩栩如生，能瞧见左边弟子面带不悦，宛如正让人别觊觎他扇子，而最右方弟子也紧紧抿着唇，将自己扇子互于胸前，不让其他人碰到。
第三页开始则是蓦地出现了大弟子，身量比一群小孩都高，脸上却是和蔼笑容，站在一群小孩中间，仿佛正教导着什么，小弟子们也尽数低头聆听，手中扇子低垂。
接着隔壁图画便是整群人笑颜逐开，手舞足蹈挥扇，画笔线条将弟子间呕完气，不过半刻钟便和好场景描绘活灵活现。方才垂头丧气模样已然消失殆尽，剩下皆是兴奋激昂之情。
夜宇珹只看到第四页，便皱着眉翻过页，他对这些小打小闹画面压根一点儿兴趣也无，便干脆跳至文字那页。底部写着小小“八”。
上头文字已些许掉墨，约莫是因书册历史悠久，故字迹渐淡。
第八页这头纪载着－－
【玉扇掩面儿女长，木扇精坠飘淡香，掌门玄铁扇骨扬，半蝶子弟气飒爽，展扇呈弧技高端，弟子良莠皆齐视，半蝶助人不分心，木扇定心作修养，玉扇温润寒心凉，铁扇一挥剑刃断，质地相异实为同，半蝶齐心鸣鼓动，你持玄铁我持玉，剩余一人握木柄，两扇并合成蝶翅，三扇开屏惹人痴，三人持扇不分执，扇面合圈成一圆，扇心渐染红彤血，图显扇骨引波澜，献舞之人泪眼眶，三扇痴醉引人缠，终究引起半蝶狂。】
夜宇珹眼神布满懒意，随意扫视这段文字。约莫是弟子们入教时传唱其中一首，而前几页小图中也有绘到众人拿扇开屏，随机舞上一曲画面，应是配合文字所画。
歌谣中所述三扇，便是半蝶教最初起源。是他近几日翻阅古卷时所发现，此教创立初始并不只有玄铁铸扇，而是玉制木制齐头并进．直至传于第三代时才渐渐剩下铁制。
夜宇珹一面想事，漫不经心又继续将歌谣剩下几句看完。
忽地外头一声唤喊，他俐落偏过身，黑袍衣角引于柜边黑影中。待外头交接弟子轮值完后，他半垂长眸忽地闪过异色，将那书册猛地拿至眼前。
悄然寂静夜色中，玄翡阁看门弟子仍是尽责。看守着历代以来所有珍藏宝物与书卷，然而却无人知道，这里头东西已被完完全全翻遍，连个角落都没放过。
而原本塞书被垫高那侧柜角，此刻已被塞了另一本不重要书籍在下方，无人有心思去注意，原本破旧小书已被替换。
……
同一时间客房小院。
外侧已是漫天大火。
火爪宛如修罗恶鬼，不断吞噬着外墙，正将整座小院包覆于烈焰之中。
房内之人已被高温浸满身大汗，而季澜即使隔着衣袖，鼻口仍吸进了些许黑烟。
他内心疯狂呐喊着，这地方到底是离其他弟子多远！还是大伙儿五感已被毒性入侵到闻不见浓烟，看不见这火焰！？
且此刻灵剑不在身边，他无法持剑破墙，即便在身边，如今他被封了灵，对注灵入剑也尚未熟悉，压根无法使用。
分明《仙尊嗷嗷叫》中不乏修仙术道仙门，随手一张符纸便能施展仙术，兴许能消灭火舌，可偏偏霜雪门不是！仙门各道中，有修灵琴、修灵剑、修仙术，甚至修习驾驭灵兽，划分清清楚楚，而霜雪门向来以剑道为主，修是灵剑。
眼下却是不幸中不幸，他没灵也没剑。
季澜目光瞥到被扔在桌面木扇，早些时候，他还拿在手上把玩，眼下浓烟不断飘进，季澜便将木扇抓来，展成弧状在脸面前扇了几下，试图将烟味赶走，让自己有个能喘息小空间。此时所有出入口皆已被火势堵住，虽客房砖瓦约莫能耐一时高温，让火势并未太快烧入室内，但他也下意识地想离火焰远一些，于是一路退到最里侧床榻。
木扇刚了扇过两下，季澜不禁于心底苦叹，眼下火舌出匣，本仙尊居然还拿扇坐于床，简直是用生命在演绎这高危职业。
其实也就是救命口被堵，他逃不出。呜。
不过一炷香时间，墙边实木窗棂已是撑不住高温，发出木材断裂劈啪声，房里人眼眸也越来越沉。
不一会儿，手中已连扇柄都握不住。
终究指尖一松，木扇落于床被间。
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季澜听见屋顶碎裂声。
砰咚巨大声响，是砖瓦被击碎时裂声，伴随而之是梁柱断裂，房内最粗一根高梁从上崩塌，将木桌砸得稀烂。接着，似乎有片黑影降落。
季澜心底已是恐惧，却因吸入过多浓烟而眼睫半阖，无法支撑更多动作，模糊间，那片黑影貌似正朝他迅速靠近。
季澜脑袋只浮现一排字……
火都烧到屋子要榻了。本读书人，卒定。
接着雪白身影便完全失去知觉，双眸一闭，倒于枕被中。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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