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家
巷子口的旧楼房没有人住了，大花盆里的月季花也败了。晚上再也看不到里面灯火通明，也不会有光亮照着我一路走进小巷了……
……………………………………………………
国庆节学校放了七天假，全班留校的只有王忆之和四个参加竞赛班的同学。这次假期比较长，留校必须要写申请。即便如此，王忆之还是选择了留校。
白苏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可就是不理解她为什么宁愿在学校待那么久也不愿意回家。把私生女接回家的爸爸能有多糟？接受丈夫私生女的妈妈能有多坏？把自己的零用钱都拿给同父异母的姐姐买生活用品和衣服的弟弟能有多讨厌？
白苏的潜意识里认为王择一一家都是好的那一方。所以，她劝了王忆之：“国庆七天假呢，待在学校又不能出去，多痛苦啊。”
王忆之冷笑道：“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寄人篱下更折磨人的。”
“可那是你家啊，不算寄人篱下吧。”
白苏原以为她会像上次那样发怒，谁知，她给了白苏一个淡淡的微笑：“我哪有什么家，那是王择一的家，那是他的爸妈。”白苏第一次听到王忆之说出这么小孩子气的话。原来她一直在别扭这个啊！
“可是王择一对你也很好啊。”
“那是他过得很好的前提下施舍给我的。不过我觉得是他和他妈欠我的，所以我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都怪那个没用的女人，连自己的男人都守不住……还给我取名叫忆之……到死都还想见那男人一面……那男人有什么好的，要不是我求着他让我读书，他还打算把我赶出去打工……”王忆之喋喋不休地说着，完全忽略站在一旁“石化”了的白苏。
在听完她的抱怨之后，白苏也不劝她回去了。
倒是王择一还在不屈不挠地叫她回家。白苏很想和他说一句“你哪里懂得她的苦楚”。
王择一也并非不知道她不想回家的原因，只是他觉得那些都不是问题。
到放假那天，王择一拿着行李在女生寝室楼下面等王忆之，李时光也在。听王择一说他们两家离的不远，都住在X小城里，就一个街道的距离，所以一起走了。
白苏对王择一说：“她让我给你带句话——她只是想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多学点，你这个浑球逼她回去就是在扼杀她的梦想。”
她说这话时，李时光正转身坐到后面的休息椅上。他穿着白色T恤，外面套了一件修身连帽夹克，整个人干净得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王择一斜眼望着她：“后面一句是你加的吧。”
白苏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觉得吧你也不要回去了，留在学校教她学习怎么样？”
“切，我才没那闲工夫。刘御已经留下来了，他是数学竞赛生。”
这事白苏已经听刘御说过了，她真的很佩服他，同时也很羡慕王忆之有这样一个一直与她同在的人。“瞧瞧你，作为她弟弟，还没刘御一半好。”
“刘御又不是自愿留下来的。”
“嘿，我们都清楚就算他不是竞赛生，也会为了王忆之留下来的。”
王择一没有理她，拎着行李就走，李时光站起身也准备要走。王择一走了没几步又转过头问：“你家在哪儿？”
白苏瞥了一眼李时光，说：“南桥镇，怎么了？要来找我玩啊？”
“也不是不可以。南桥镇，我好像听过这地方，离这儿远吗？”
“很远，你最好别来，你来了我也不会和你玩。“
王择一故意把眉毛抬高，眼睛睁得溜圆，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李时光终于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喊道：“走了！”
白苏乘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才回到家，她家住在南桥镇，不过没有住在镇上，而是在百家村的一条小巷子里。到镇上只需过一个拱桥，买东西都很方便。
白苏知道现在回去爸爸肯定不在家，就想着先买点零食果脯。她在以前最爱去的一家小卖部（也就是过桥的第一家）买了一盒泡面和一瓶水蜜桃味的饮料。付钱时老板亲切地和她搭话：“白苏回来了！”
“嗯。”
”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白苏笑道：“陈爷爷，我都那么大了，谁会欺负我啊。”
“是啊，小白苏长大了，好长时间没回来了。”
“不是才一个多月吗没回来吗？”
“是咯！”这家小卖部老板六十好几，白苏管他叫陈爷爷，他是白苏最尊敬的人之一。
白苏过了桥准备走进巷子时，忍不住在巷子口的一栋旧楼房前停住脚步。这栋旧楼房没有人住了，墙上的爬山虎早已变成枯枝败叶，木门上的红漆掉了许多，有些泛白，两边的对联也烂得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了……不过，窗上没有太多灰尘也没有蜘蛛网，她知道旧楼房的主人偶尔会回来打扫卫生。白苏最难过的是栽种在大花盆里的月季花他们没再管过，已经变成了残枝烂叶，就和她那段被时间消蚀得残缺不全的记忆一样，除了她自己，不会有人多留恋一下，哪怕是和她一起拥有过这株月季花的美丽和这段记忆的人。
这里的热闹，早就不存在了。自从上了高中，她更加怀念以往和他们一家坐在桥上吹凉风聊天的夏夜，即便被蚊虫叮咬，她也和他们一样乐此不疲。那时，星空下，小桥上，岁月安好，故事长流……
现在的夜晚再也不会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再不会有灯光照着她一路走进小巷……
“白苏！”白苏闻声转过去，一个穿着淡蓝色卫衣的少女站在她面前，她披散着的秀发随风飘起，细看着，她的五官并不怎么样——单眼皮小眼睛，下唇稍厚。好熟悉的一张脸……
“你是……陆欣！”白苏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小学同学，自从在南桥小学毕业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的这位小学同学了。白苏对她印象最深刻的事便是在六年级快毕业那年，她老是在班里炫耀她爸妈要送她去一所私校读初中。除此之外她对她没什么印象，白苏却不奇怪她还记得自己，“你怎么在这儿？”她礼貌性地问一句。
陆欣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说：“我来找朋友玩。”
白苏朝她身后望去，一栋平房前站着几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男少女，少男都抽着烟在和少女们说笑。白苏点了下头，本想就此别过，陆欣又说：“听说你考上华一了！不过也很正常，你以前就是一个学霸嘛。我还听说我们班那个……就是那个……特别傻帽的那个男生……我忘了叫什么了，他也考上了华一哎。真稀奇，是吧？我记得班里同学还讲过你们俩的小话呢。”
“我以前听你说过你初中要去读私校了，你现在在哪儿读高中呢？”白苏忽略陆欣的那番话转而问道。
“在清水中学混着呢！对了，你QQ号是多少？”
白苏从书包里拿出笔把一串数字写在她手上。随后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陆欣已经走进那群人中，一个男生亲昵地揽着她的肩膀。
白苏打了个激灵……
吃过午饭，白苏看电视一直看到了下午五六点，仍没有做晚饭的打算。这时，家里的电话铃响起来，她赶紧跑过去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疲倦的声音：“小苏，下雨了我在镇上的超越超市门前，你带伞来接我一下。”白苏看了看外面，天阴沉沉的，她听到雨珠“啪嗒啪嗒”打在地上的声音，瞬间烦躁起来，不由得在心里埋怨爸爸为什么出门不带雨衣。
她应了一声，挂掉电话后就拿起雨伞出去了。就算再不情愿，她还是得去接。
她走到白爸面前时裤子已经湿了大半截，白爸看着她的脚责问道：“怎么穿拖鞋过来了。”
白爸个子不高，身材微微发福，四十好几的模样，就算不笑，也能看到他眼角的皱纹。他皮肤红黑，双眸很深邃，眉毛很浓——这点白苏和他很像，从他眉毛的弧度可看出，他经常皱眉。他穿着一家电瓶厂的灰色粗布工作服，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老了好多岁，身上的硫酸味，白苏早已经闻习惯，感觉也不是那么刺鼻了。
白苏没好气地说：“不穿拖鞋等走到这里我的鞋子都要湿完了。”
“家里不是有雨鞋吗？”
“那都好久没穿了，脏兮兮的。”
“你这孩子，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没事的，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白爸看了看白苏空捞捞的手，问她：“你带的雨衣呢？”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时在闹别扭，故意弄得匆匆忙忙，连鞋都没换，只拿着一把伞就跑了出来，压根儿没想到爸爸骑着电瓶车。想到这儿，她愈加烦躁，生气地责怪白爸：“你又没说带雨衣，我怎么知道啊！”
白爸见她生气，赶忙收起不满的神情，对她开玩笑说：“你这孩子，越长大脑袋越不灵光啊，咋办喽！”
白苏没说话，站在一旁生着闷气。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晚饭我还没开始做呢！”
“没事，我们去吃你最爱吃的干挑面。”
白爸的这句话让她瞬间忘掉刚才的不顺心，她抬起头看着爸爸，才发现他身上差不多都被淋湿了。看来他是在骑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大雨，雨珠打得他睁不开眼，他才停下来在超市门口躲雨的吧。或许是觉着离家不远了才让她过来接他的。
白苏撒娇似的说：“一碗干挑面吃不饱。”
“那就多吃几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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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苏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可就是不理解她为什么宁愿在学校待那么久也不愿意回家。把私生女接回家的爸爸能有多糟？接受丈夫私生女的妈妈能有多坏？把自己的零用钱都拿给同父异母的姐姐买生活用品和衣服的弟弟能有多讨厌？
白苏的潜意识里认为王择一一家都是好的那一方。所以，她劝了王忆之：“国庆七天假呢，待在学校又不能出去，多痛苦啊。”
王忆之冷笑道：“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寄人篱下更折磨人的。”
“可那是你家啊，不算寄人篱下吧。”
白苏原以为她会像上次那样发怒，谁知，她给了白苏一个淡淡的微笑：“我哪有什么家，那是王择一的家，那是他的爸妈。”白苏第一次听到王忆之说出这么小孩子气的话。原来她一直在别扭这个啊！
“可是王择一对你也很好啊。”
“那是他过得很好的前提下施舍给我的。不过我觉得是他和他妈欠我的，所以我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都怪那个没用的女人，连自己的男人都守不住……还给我取名叫忆之……到死都还想见那男人一面……那男人有什么好的，要不是我求着他让我读书，他还打算把我赶出去打工……”王忆之喋喋不休地说着，完全忽略站在一旁“石化”了的白苏。
在听完她的抱怨之后，白苏也不劝她回去了。
倒是王择一还在不屈不挠地叫她回家。白苏很想和他说一句“你哪里懂得她的苦楚”。
王择一也并非不知道她不想回家的原因，只是他觉得那些都不是问题。
到放假那天，王择一拿着行李在女生寝室楼下面等王忆之，李时光也在。听王择一说他们两家离的不远，都住在X小城里，就一个街道的距离，所以一起走了。
白苏对王择一说：“她让我给你带句话——她只是想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多学点，你这个浑球逼她回去就是在扼杀她的梦想。”
她说这话时，李时光正转身坐到后面的休息椅上。他穿着白色T恤，外面套了一件修身连帽夹克，整个人干净得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王择一斜眼望着她：“后面一句是你加的吧。”
白苏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觉得吧你也不要回去了，留在学校教她学习怎么样？”
“切，我才没那闲工夫。刘御已经留下来了，他是数学竞赛生。”
这事白苏已经听刘御说过了，她真的很佩服他，同时也很羡慕王忆之有这样一个一直与她同在的人。“瞧瞧你，作为她弟弟，还没刘御一半好。”
“刘御又不是自愿留下来的。”
“嘿，我们都清楚就算他不是竞赛生，也会为了王忆之留下来的。”
王择一没有理她，拎着行李就走，李时光站起身也准备要走。王择一走了没几步又转过头问：“你家在哪儿？”
白苏瞥了一眼李时光，说：“南桥镇，怎么了？要来找我玩啊？”
“也不是不可以。南桥镇，我好像听过这地方，离这儿远吗？”
“很远，你最好别来，你来了我也不会和你玩。“
王择一故意把眉毛抬高，眼睛睁得溜圆，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李时光终于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喊道：“走了！”
白苏乘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才回到家，她家住在南桥镇，不过没有住在镇上，而是在百家村的一条小巷子里。到镇上只需过一个拱桥，买东西都很方便。
白苏知道现在回去爸爸肯定不在家，就想着先买点零食果脯。她在以前最爱去的一家小卖部（也就是过桥的第一家）买了一盒泡面和一瓶水蜜桃味的饮料。付钱时老板亲切地和她搭话：“白苏回来了！”
“嗯。”
”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白苏笑道：“陈爷爷，我都那么大了，谁会欺负我啊。”
“是啊，小白苏长大了，好长时间没回来了。”
“不是才一个多月吗没回来吗？”
“是咯！”这家小卖部老板六十好几，白苏管他叫陈爷爷，他是白苏最尊敬的人之一。
白苏过了桥准备走进巷子时，忍不住在巷子口的一栋旧楼房前停住脚步。这栋旧楼房没有人住了，墙上的爬山虎早已变成枯枝败叶，木门上的红漆掉了许多，有些泛白，两边的对联也烂得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了……不过，窗上没有太多灰尘也没有蜘蛛网，她知道旧楼房的主人偶尔会回来打扫卫生。白苏最难过的是栽种在大花盆里的月季花他们没再管过，已经变成了残枝烂叶，就和她那段被时间消蚀得残缺不全的记忆一样，除了她自己，不会有人多留恋一下，哪怕是和她一起拥有过这株月季花的美丽和这段记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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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夜晚再也不会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再不会有灯光照着她一路走进小巷……
“白苏！”白苏闻声转过去，一个穿着淡蓝色卫衣的少女站在她面前，她披散着的秀发随风飘起，细看着，她的五官并不怎么样——单眼皮小眼睛，下唇稍厚。好熟悉的一张脸……
“你是……陆欣！”白苏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小学同学，自从在南桥小学毕业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的这位小学同学了。白苏对她印象最深刻的事便是在六年级快毕业那年，她老是在班里炫耀她爸妈要送她去一所私校读初中。除此之外她对她没什么印象，白苏却不奇怪她还记得自己，“你怎么在这儿？”她礼貌性地问一句。
陆欣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说：“我来找朋友玩。”
白苏朝她身后望去，一栋平房前站着几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男少女，少男都抽着烟在和少女们说笑。白苏点了下头，本想就此别过，陆欣又说：“听说你考上华一了！不过也很正常，你以前就是一个学霸嘛。我还听说我们班那个……就是那个……特别傻帽的那个男生……我忘了叫什么了，他也考上了华一哎。真稀奇，是吧？我记得班里同学还讲过你们俩的小话呢。”
“我以前听你说过你初中要去读私校了，你现在在哪儿读高中呢？”白苏忽略陆欣的那番话转而问道。
“在清水中学混着呢！对了，你QQ号是多少？”
白苏从书包里拿出笔把一串数字写在她手上。随后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她回头又看了一眼，陆欣已经走进那群人中，一个男生亲昵地揽着她的肩膀。
白苏打了个激灵……
吃过午饭，白苏看电视一直看到了下午五六点，仍没有做晚饭的打算。这时，家里的电话铃响起来，她赶紧跑过去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疲倦的声音：“小苏，下雨了我在镇上的超越超市门前，你带伞来接我一下。”白苏看了看外面，天阴沉沉的，她听到雨珠“啪嗒啪嗒”打在地上的声音，瞬间烦躁起来，不由得在心里埋怨爸爸为什么出门不带雨衣。
她应了一声，挂掉电话后就拿起雨伞出去了。就算再不情愿，她还是得去接。
她走到白爸面前时裤子已经湿了大半截，白爸看着她的脚责问道：“怎么穿拖鞋过来了。”
白爸个子不高，身材微微发福，四十好几的模样，就算不笑，也能看到他眼角的皱纹。他皮肤红黑，双眸很深邃，眉毛很浓——这点白苏和他很像，从他眉毛的弧度可看出，他经常皱眉。他穿着一家电瓶厂的灰色粗布工作服，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老了好多岁，身上的硫酸味，白苏早已经闻习惯，感觉也不是那么刺鼻了。
白苏没好气地说：“不穿拖鞋等走到这里我的鞋子都要湿完了。”
“家里不是有雨鞋吗？”
“那都好久没穿了，脏兮兮的。”
“你这孩子，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没事的，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白爸看了看白苏空捞捞的手，问她：“你带的雨衣呢？”
她忽然想起自己当时在闹别扭，故意弄得匆匆忙忙，连鞋都没换，只拿着一把伞就跑了出来，压根儿没想到爸爸骑着电瓶车。想到这儿，她愈加烦躁，生气地责怪白爸：“你又没说带雨衣，我怎么知道啊！”
白爸见她生气，赶忙收起不满的神情，对她开玩笑说：“你这孩子，越长大脑袋越不灵光啊，咋办喽！”
白苏没说话，站在一旁生着闷气。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晚饭我还没开始做呢！”
“没事，我们去吃你最爱吃的干挑面。”
白爸的这句话让她瞬间忘掉刚才的不顺心，她抬起头看着爸爸，才发现他身上差不多都被淋湿了。看来他是在骑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大雨，雨珠打得他睁不开眼，他才停下来在超市门口躲雨的吧。或许是觉着离家不远了才让她过来接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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