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白山鬼母

　　
张小桐转身对着那少年拱手道：“公子，你的伤势可要紧吗？”
那少年呵呵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说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我没事。”
张小桐笑道：“公子言重了，其实不用我出手，公子也未必会输。只是这恶贼乃是我的仇人，我必须亲手结果了他方能解我心头之恨，还望公子不要介意我贸然出手。”
那少年道：“不会的，只是在下还不知道两位兄台高姓大名，可否告知小弟？”
张小桐拱手道：“不敢，这位是我兄长张小枫，在下张小桐，我兄弟二人是到南阳来寻亲的，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那少年呵呵一笑，说道：“我本是一个江湖漂泊的浪子，籍籍无名，两位就叫我阿寻好了。”
张小桐见这少年对自己二人心存戒备，不肯以真实身份相告，便微微一笑，也不介意，拱手道：“既如此，阿寻兄弟，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阿寻也拱手道：“张兄请留步，现在天色已晚，城门恐怕已经关闭了。我知道离此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废弃的山神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落脚的地方，二位不如随我去那里歇息一晚，明早再进城去如何？”
张小桐与张小枫对视一眼，点头道：“也好，那就烦请兄弟带路吧。对了，杨兰的尸体该如何处置呢？”
张小枫道：“我们将他抬到山神庙烧了吧！”
张小桐道：“好吧！”
于是几个人一路抬了那杨兰，来到那座废弃的山神庙。只见庙内荒草丛生，破败不堪，四周的围墙已经坍塌，幸好庙宇还在。
三人将杨兰的尸首抬到庙后，拾取了一些枯枝，一把火烧了，然后就地掘了一个深坑将骨灰埋在里面。可叹这杨无极身边的当红弟子、纵横江湖几十年的人物，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了一个江湖后辈手里，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张小桐与张小枫随阿寻进入庙内。阿寻摸索了几下，找到一截蜡烛，点燃之后，明亮的烛光照亮了庙内的一切。
二人打眼望去，见这里与世上所有的山神庙一样，里面设了山神像、供桌等物。由于阿寻经常在此地落脚，里面倒也不是很脏，地上还铺着干燥的稻草。
阿寻在稻草堆里摸索了几下，拿出一个油纸包和一个酒葫芦，笑着招呼道：“两位张兄，昨天我在此地藏了一只叫花鸡和这一葫芦米酒，还请莫要嫌弃，与我共饮一杯如何？”
张小枫笑道：“好啊！如此叨扰了！”说着招呼张小桐道：“小桐，那我们就陪阿寻兄弟喝几杯吧？”
张小桐摇手道：“我还是不要了，哥哥你陪阿寻兄弟喝点吧。”
阿寻哈哈一笑，说道：“那好，张大哥，你我今夜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张小枫也哈哈笑道：“好，一醉方休。”
说着二人坐下，你一口酒、我一口肉地吃喝起来。他们边饮酒边聊天，竟然聊得越来越投机的样子。
张小桐抓了几把稻草，在一边铺了，和衣躺在上面，听着两人的闲谈，竟然慢慢地睡了过去。
夜色已深，放在供桌上的蜡烛即将燃尽，微弱的火苗映照着庙内三个正在酣睡的年轻人。
张小枫和阿寻两人面色绯红，睡梦中不时呓语几句，显然喝了不少酒。
张小桐睡相辛苦，双眉紧皱，似乎正沉浸于一个可怕的梦境中。
忽然，那一点豆大的烛光辛苦地跳动了几下，终于熄灭了，一缕白烟袅袅升起。
张小桐也正在此时轻叫一声，翻身坐起，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她转头看看身边沉睡的两个人，目光中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她此时睡意全无，便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腿脚，就想走出去透透气。她正要迈出门槛，忽然又警觉地缩回身子，轻轻地将庙门关上，然后狸猫般轻手轻脚地退至张小枫和阿寻身边，伸手将二人推醒。
二人醒来，察觉到了张小桐的异样，俱都不敢出声。
阿寻将吃剩的鸡肉和酒葫芦重新藏到稻草堆里，之后三人掩身门后，凝神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黎明前的夜一片漆黑，不时会响起一两声昆虫的鸣叫和受惊鸟儿的轻啼，反而更增添了山岭间的寂静。
就在这一片孤寂的黑夜里，竟然传来了一阵阵清晰的“踢踏踢踏”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初听起来还十分遥远，转眼间却似乎已经来到了庙门外。
张小桐等人顺着门缝看出去，以他们三人的目力竟然只看见一长溜儿黑乎乎的影子缓缓地自庙门前经过，一路向着山里面移动，很快就走出了很远。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一团雾气般的事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好奇心起，互相对视一眼，便已明了各自心中所想。于是，三人轻轻推开庙门，借着夜色和树林的掩护，一路追着那黑乎乎的队伍，向着山林中行去。
渐渐地追得近了一些，他们才看清那队伍原来是一队黑衣人，抬了一顶黑色的软轿，软轿四周挂了黑色的轻纱，里面影影绰绰似乎坐了一个人，正向着黑暗的山林中行去，这幅情景在三人看来简直诡异无比。
此时，那队伍走到了一片林中空地上，忽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停了下来。
张小桐等三人赶紧停住脚步，隐藏在一片灌木丛中，远远地观看。
此时软轿已经落在了地上，一个黑衣人弓着身子走到轿门前说了几句话后，指挥着手下人点燃了一堆篝火。其余众人纷纷围坐在火堆边，静静等待。
软轿四周的轻纱突然随风鼓荡，纷纷掀起，自动地堆叠在轿子顶上，这样轿子里面的情形就一下子暴露出来。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满身横肉的人懒洋洋地歪坐在椅子上。那椅子不可谓不宽大，可是却被那人胖大的身躯塞得满满当当的，一点空隙也没有。
借着篝火的光亮，只见那人一张白惨惨的大脸上堆满了肥肉，简直找不见鼻子和嘴巴，只有两只黑幽幽的小眼睛亮闪闪地发出渗人的光芒。
那人头发花白而稀少，被一根碧绿的玉簪别了，颤巍巍地在脑袋上扎了一个发髻。那发髻本已岌岌可危，偏偏又在一边插了一朵大红花，令人不免担心那红花和玉簪会不会将那些花白的头发连根拔起。
这还不算完，在那人脑袋的两侧，应该是耳朵的地方，还戴了两串大到夸张的珍珠耳环，沉甸甸地直垂到肩头。
张小桐看到这长相怪异的胖大老太太本来心中已经十分惊讶，及至看清那老太太脚下匍匐着的一名白衣女子时，她不禁惊讶地轻呼一声：“玉姐姐！”
原来，那白衣女子正是当日救走程毓的杨心玉，不知为何竟然落到这诡异老太太手中！
那胖大老太忽然回头朝着张小桐的方向看过来，妖异的小眼睛里几乎全是黑色的瞳孔，不见眼白。
只听她张开黑洞般看不见一颗牙齿的嘴巴，用一种嘶哑难听的怪异语声懒洋洋地说道：“谁家的孩子在那里呀？快过来让奶奶瞧瞧！”
两名黑衣人身形晃动，箭一般朝着张小桐藏身的地方扑来。
张小桐一边朝张小枫和阿寻打手势让他们藏好，一边口中发出清脆的笑声，飞身向着那两个黑衣人迎去。
她有意卖弄轻功，只见她在空中连连变换身法，竟然飞升到半空中，之后直如一只白色飞鸟般向着那轿子里的老太太扑去。
两个黑衣人扑了个空，赶紧回身再度向着张小桐扑去，因此没有发现张小枫和阿寻二人。
半空中张小桐白衣飘飘，口中叫道：“胖奶奶！我来了，你可要好好看仔细了！”
她双手连连挥动，几枚铜钱分别飞向轿子里的老太太以及身后扑过来的黑衣人，她自己竟然胆大包天地扑向匍匐在那老太太脚下的杨心玉。
那老太太口中发出“嘎嘎嘎”的刺耳尖笑，直刺得人耳膜生疼！她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将张小桐打来的铜钱一一抓在手里，另一只大手则抓向张小桐，叫道：“好孩子，过来让奶奶亲亲！”
张小桐见那大手来势凶猛，不敢硬拼，只好双脚轻点轿沿，向后急退，险险避开了那老太太的一抓。
好个张小桐，只见她迅速抽出腰间宝剑，反身刺向身后袭来的两个黑衣人。
那两人猝不及防，竟然一个被她刺中了胳膊，另一个差点被她划过咽喉送了小命。
那老太太见这白衣少年如此机变，不觉仰天大笑道：“好孩子，真不错！快过来让奶奶亲近亲近，我老人家一见你就喜欢。”
说完她竟然从软轿上站了起来，不见有什么动作，那胖大的身躯就已经站到了张小桐面前三米处。
张小桐不敢逞强，下意识地接连退后了几步。
那老太太晃动着巨大的脑袋笑道：“哎呦，原来是个俊俏的小小子儿啊！奶奶最喜欢了，过来奶奶带你买糖吃去。”说着伸展开两条又长又粗的胳膊，向着张小桐扑来。
张小桐挥动手中宝剑，迎战那老太太的一双肉手，五十招一过，竟然渐渐露出败相。
那老太太“嘎嘎”笑道：“好孩子，别顽皮了，乖乖跟奶奶走吧！”
张小桐紧闭双唇，全力迎战，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只是她顾忌在暗处观战的阿寻，还是没有使用摩崖宫的武功。
藏身暗处的张小枫轻声对阿寻说：“阿寻兄弟，一会儿我出去帮助小桐，你暗中行动，伺机救下那女子。”
阿寻点头应允，张小枫飞身冲出，杀向场中。
站在一边观战的那些黑衣人一看又有敌人出现，纷纷发一声喊，向着张小枫包抄过去。因此一时间张小枫竟然无法靠近小桐，二人各自陷入苦战。
那胖大老太见又来了一个年轻人，心里更是高兴，仰天大笑道：“哈哈哈，今夜运气真不错，又来了一个这么俊的孩子，就让我一并收了吧！”说着加紧了攻势，想速战速决，拿下张小桐。
张小桐一时竟然被她迫得手忙脚乱。
张小枫见小桐危急，口中连声暴喝，杀伤了几个黑衣人，挺剑刺向胖老太。他们二人合力迎战，局势顿时改观。
那胖老太见张小枫攻势凌厉沉稳，内力深厚，远在张小桐之上，对敌经验也十分老道，不禁收起了轻敌之心，全力迎战。
张小桐见哥哥加入战团，自己压力顿减，不禁精神振奋，大喝一声冲入黑衣人群中，奋力砍杀，只想着杀一个少一个，尽快救出杨心玉。  
那些黑衣人武功原本也不弱，只是张小桐出手尽是拼命的招式，不禁被她惊人的气势所震惊，一盏茶的功夫竟然被她刺伤了好几个，倒在地上**不止，无力再战。
剩下的人心中愈加害怕，简直无心恋战，却又不敢逃走，只好苦苦支撑。
张小桐且战且走，渐渐靠近了软轿。
只见阿寻已经悄悄靠近了软轿，扶起杨心玉正要撤走。
张小桐心中一喜，手上加劲，想尽快打发了剩余的黑衣人。
此时那胖老太也已经发现了悄悄救人的阿寻，心中不禁勃然大怒，口中却依然发出“嘎嘎嘎”的笑声，叫道：“你们几个娃娃不知好歹，伤了我的孩儿们不算，还想救走我的人犯，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话音未落，那胖大的身躯呼地一声从平地拔起，一下子落到阿寻和杨心玉面前，伸手就向着阿寻抓去。
阿寻无奈只好将杨心玉放下，凝神对敌。
张小桐与张小枫二人紧随而至，加入战团，几个人战在一处，好不激烈。
忽然，那些黑衣人发出了一声声惨叫，一个个似乎被什么大力攻击般摔倒在地，**不止。
同时，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响起，对着那胖老太叫道：“白山鬼母！以你六十年的功力，今夜竟然力战三个少年而不胜，你羞也不羞？！”
张小桐听到那声音不禁心头大震！她猛然回身撤出战团，对着那说话的锦衣男子大叫道：“师父！是你吗？我是小桐！我是小桐啊！”
说着话她旋风一般奔向那男子，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师父，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小桐不是在做梦吧？小桐好想你啊！师父，你还好吗？”
程毓的声音也哽咽起来，轻轻抚摸着张小桐的头发，说道：“小桐，师父也想你，师父没事，师父很好，你都长成大姑娘了，还跟师父撒娇，不怕人笑话吗？”
张小桐才不管别人会不会笑话她，她只是像一块牛皮糖一样抱着程毓的身子撒娇，再也不肯放手。
这边，那胖老太白山鬼母见敌方竟然又来了援手，知道今夜难以取胜，于是手下加劲，阻住了张小枫和阿寻的进攻，飞一般闪身退出战团。
她大手一挥，叫道：“哼哼，别以为老娘怕了你们，以后让我再见到你们这帮猴崽子，老娘绝饶不了你们！孩儿们，我们撤！”
那些黑衣人如蒙大赦般从地上爬起，竟然还不忘了抬着那顶黑色的软轿，互相搀扶着跟在白山鬼母身后逃去。
张小枫和阿寻二人待要追赶，却被程毓喝止。二人只好回转身，站到程毓和张小桐身边。
张小桐仍是抱住程毓不放，口中撒娇道：“哥哥，阿寻兄弟，快来见过我师父。师父，这是我义兄张小枫，还有我刚刚认识的阿寻兄弟。”
张小枫和阿寻过来与程毓见礼。
张小桐见阿寻盯着自己不放，不禁心中歉然。
她连忙放开程毓的身子，来到他面前，说道：“阿寻，对不起，我其实是女扮男装的，还来不及跟你说明。”
阿寻笑笑，拱手道：“没什么，只是我该叫你姐姐还是妹妹呢？”
张小桐笑道：“就叫我姐姐吧！我叫你弟弟，这下好了，我找到了师父和玉姐姐，又有了哥哥和弟弟，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一番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张小桐扶起犹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杨心玉，担忧地问道：“师父，玉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落到这老鬼婆手里的？”
程毓叹口气，说道：“她并无大碍，只是被点了穴道，不过说来惭愧，那白山鬼母的点穴手法为师竟然解不开，只能等她自然醒来了。”  
张小桐道：“天要亮了，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回山神庙等玉姐姐醒来以后再说吧！”
众人点头，一起离开了密林。
众人回到山神庙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
又过了一会儿，杨心**道解开，悠悠醒转。她见到程毓，面上神色竟然有些尴尬，及至见到张小桐，又不禁激动得哭了起来。
她拉着张小桐的手道：“小桐，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吗？姐姐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张小桐也流泪不止，说道：“玉姐姐，我是小桐，我还活着，我没事！你呢？你怎么样？那老鬼婆有没有为难你？”
杨心玉道：“她只是擒住了我，点了我的穴道，并没有伤着我，放心吧。”
程毓见张小桐平安归来，心中的激动之情更胜杨心玉，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儿，就如亲生女儿一般。此时见她姐妹二人伤心落泪，不禁更加心疼起张小桐来。
他伸手拉起张小桐的手，说道：“小桐，你我师徒一别两年，我甚至一度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如今竟然在这山林里重逢，真是苍天有眼啊！”
张小桐看着程毓，发现他的鬓角竟然隐隐地有几丝白发闪现，不禁心疼得又一次抱住了程毓的身子，撒娇道：“师父，当年你为救我身受重伤，如今可痊愈了吗？小桐不孝，让师父操碎了心，以后小桐再也不离开师父了！”
程毓道：“好，小桐，那我们就回流泉山庄去，你也好给师父讲讲你这两年的经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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