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七章
刑房内鸦雀无声。
徐长卿心中既羞愧，又恐慌。
羞愧的是，在师父口中，他们无比短视，只能着眼身边的人和小事，置圣教、乃至国家大义于不顾。
恐慌的是，师父竟然有大逆不道的逆反之心。
幼时，徐长卿极为惧怕战争，一旦听见捕风捉影的战讯，就会焦急地抓住老大，讨得兄弟们敷衍的安慰。
徐长卿曾无数次想象过，若非蛮夷屡屡进犯，征战连连，或许，他就不会被生母遗弃街头，成为无依无靠的苦命孤儿。
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一念之间，便决定天下苍生的命运。
一旦内战爆发，路边叫卖的商贩、在瘦田上扶腰耕地的农夫、点头哈腰的酒楼小二、追着绵羊奔跑傻乐的牧民小孩……都会战死在沙场上。
他们可能是任何人的亲友，也可能是徐长卿自己。
若有英雄人物改变时局，保家卫国，让百姓安居乐业，自然最好不过。
但并非谁都能像林培月一样，活到最后，成为世人传唱的大将军。
林培月走过的路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徐长卿不想成为英雄身后，其中一具无名尸骸。
他觉得自己，也不过是被师父唾弃的短视人物，毫无价值。
远处，钟声响起。
师父好整以暇地说：“已经到这个点了，那么，徐长卿，你先回寝舍吧。”
徐长卿一愣，他的惩罚呢？
师父看他楞头呆脑的模样，微微一笑：“回去后，好生洗漱，莫要对任何人多嘴。明日，我自会再处置你。”
那刺红呢？
徐长卿想起那位性情怪癖的行刑人。行刑人曾表达过，对刺红不同寻常的喜爱。
徐长卿走后，刺红又会遭遇什么？
见他犹豫不决，师父的声音逐渐变冷：“怎么？你想留在这里，陪你的刺红大哥吗？”
徐长卿低头看着鞋尖，不住摇头。
他做不到。
他只是受情感与气氛驱使，随波逐流的蠢人。
师父仿佛品出趣味，又说：“刺红，你还有什么话，想对徐长卿说的吗？”
牢房的栅栏后，刺红从脏污的地上艰难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他原本俊朗的容貌。徐长卿只能借着火光，勉强对上刺红的眼神。
刺红回答：“没有。”
他仿佛被师父抽去浑身力气，又趴回地上：
“没有了。”
徐长卿被守卫放行，走到地面。
阳光照在身上，徐长卿却感觉不出温度。
他有一些重要的东西遗落在刑房里，遗落在刺红身上，他却不敢回头去拿。
徐长卿迫使自己迈腿，往前走一步，又走一步。
总舵被夕阳染得血红。
学徒们才刚放堂，还未换下浸满汗水的短打练功服，他们毫不在乎地勾肩搭背，陆续往伙房走去，嘻嘻哈哈地议论今晚吃什么菜色。
对学徒而言，今日不过又是背书认字，练功挨骂的一天，稀疏平常，也格外珍贵。
徐长卿曾经是当中一员。
但是，徐长卿现在也与其他教众一般，行色匆匆，面无表情，刻意绕开热闹的欢笑声，以疏离又妒忌的眼神，打量天真烂漫的学徒。
远处，走到伙房门口的半夏突然停下脚步，往徐长卿大呼小叫地跑过来。
徐长卿的肩膀被半夏抓住，半夏的手劲非常大，还不会拿捏分寸，把徐长卿拽得左摇右摆。
老大紧跟半夏，将徐长卿护在身后，好声劝说半夏。
徐长卿却什么都没能听见。
伙房。
半夏。
兽道。
可以走到山脚，直达酒楼的兽道。
……翡翠！
徐长卿找回自己的听力。
半夏犹在咄咄不休：“这混小子消失一个多月，啥都没交代，我咋不能问他？啊？我咋不能……”
“半夏，”徐长卿绕过老大，探头朝半夏露出讨好的笑容，“对不住啦，我先前走得急，来不及，下回绝对提早跟你交代！”
半夏瞪圆双眼：“还下回！你这回的手信呢？！”
徐长卿听见自己俏皮地回嘴：“下回一定补上！”
半夏骂骂咧咧：“放你的狗屁！”
徐长卿走到半夏身侧，拉着他的手说：“那要不，下回咱再偷溜到镇上去，我请哥哥们喝茶看戏？”
老大笑了：“老幺了不起，现在都会请客了。”
半夏心中一动，却扁嘴，不说话。
徐长卿又赔笑道：“上回你说的捷径还在吗？还在的话，哥哥们赏个面子，休沐那天，让我请客呗。”
老大心想，徐长卿嘴皮子倒是伶俐不少。
半夏宽容大量地点头：“路当然还在。”
还在就好。
徐长卿跟随老大他们，走进伙房用饭。
有些学徒认出徐长卿，有些却没有，但他们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偷听半夏对徐长卿的盘问。
徐长卿回忆刺红的神态动作，逐一敷衍过去。
实际上，他完全不记得半夏、老大，与其他兄弟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嘴里嚼的，是青菜还是豆腐。
待到学徒们熄灯就寝，徐长卿以人有三急为理由，走出寝舍，找到自己藏起来的包袱，直奔伙房。
伙房厨子早已歇下，附近漆黑一片。
徐长卿借着月光，勉强分辨出兽道入口。
被野猪撞坏的木栅栏垂头丧气地插在泥土中，被苔藓覆盖，内里黑漆漆一片，仿佛会将胆敢逃跑的人，一口吞噬殆尽。
徐长卿毫不犹豫地拨开枝条，弯腰钻进去。
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像泥浆一般吸住脚底，枝叶抽打在脸上，徐长卿唯有抬手护着双眼，顺着夜风，还能闻到新鲜兽粪的味道。
让少爷走这条路，确实有些勉强。
但对徐长卿而言，都不算什么。
当下，他连野猪都不怕。
待徐长卿浑身大汗、满身臭味地走到山脚，他脱下衣服鞋袜，打开包袱，换上刺红为他添置的行头，再涂抹一些草原产的香油，试图盖住身上臭味。
幸好包袱没有被却冬扣下。
徐长卿擦干额汗，略整衣冠，抬首挺胸地走向灯火通明的酒楼。
纱罩上绘有各色花卉的灯笼，婀娜多姿地挂在屋檐下，以温暖的容貌吸引行人的眼球。
龟公站在门口，身上带着酒气，却还能笑容满脸地招揽客人。
徐长卿走到龟公面前，还未开口，便遭到龟公的客气阻拦：“小公子，酒楼晚上，是不唱戏的。”
尽管因年纪而被人小看，徐长卿仍摆出嚣张表情，抬起下巴，朝门内撇去。
大厅的竹椅都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四扇欲盖弥彰的牡丹图屏风。
从屏风的空隙里，可以窥见一位艳丽女子，身着轻薄衣裳，在台上抚琴，情意绵绵地唱着小调儿。
屏风后，若隐若现地坐着几位被少女环侍的男人，他们在嬉笑打闹间，将鲜花投掷到台上。
虽然一早见识过曹长老四合院里的奢靡景象，徐长卿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但他脸上不显，只说：“我知道，我是来寻翡翠公子的。”
他既希望能见到翡翠，又害怕翡翠仍在……办营生。
龟公一笑，拱手道：
“小公子，真是对不住，数日前，翡翠已经被人买走了。”
师父接过暗卫交来的，墨迹未干的简报，轻声笑了。
刑房内数人熟知他的习惯，不约而同地屏声静气，听他说话。
唯有刺红，仍在刑架上挣扎。
师父就着灯光，再读一次书信记录，才缓缓说道：“徐长卿这孩子真是……白天刚挨一顿训，让他全须全尾地回去，结果，他晚上又不安分地偷溜下山，到酒楼里，想帮你找翡翠。”
师父柔声告诉刺红：“可惜没找到，白跑一趟。”
行刑人体贴地取下刺红的口枷。
刺红大口喘息，默不作声。
软鞭顺着他的脸颊游走，威胁般将脸上的汗珠刮去。
刺红无奈，只得配合对方的话头，说下去：“……你到底，还想要徐长卿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只是好奇。”
师父说：“你以暗卫身份值更时，为难过徐长卿与林渊，后来，你们也只相处了一个多月。我很好奇，表面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徐长卿，会不会为你，再次犯险。”
他心情大好：“看来徐长卿帮助少主，并不是一时冲动，他天生就是这愚蠢性子，改不了。”
刺红扭头避开软鞭，低声说：“若厌弃他，还请教头早些放他走吧。”
师父放下书信，自然有人知情识趣地收走，并奉上热茶和点心：
“我当然不会厌弃徐长卿，无论是少主，还是你，都在短时间内，对徐长卿推心置腹，交予信任。徐长卿虽傻，不懂明哲保身，但他傻得可爱，颇有讨人喜欢的本领。总舵不缺能人，倒缺他这种，为情义抛头颅洒热血的傻孩子，或许调教一番后，有别种用处。”
“对徐长卿好一分，他就还人十分，真是讨喜的性子，”师父笑，“既然服过圣药，饶过徐长卿这一遭，又如何？”
师父对刺红说：“说起来，我还未向你道谢，我作为徐长卿的师父，因身兼多职，**乏术，甚少调教他。今夜，他能顺利摸到酒楼，少不得你的栽培。只可惜，你只教徐长卿学会下九流的手段，回头我还得让他好生学学，替人续茶的礼节与技巧。”
刺红舔去嘴边血污，不接斯文败类的话桩：“这是第二次，若徐长卿再犯第三次过错呢？”
师父说：“若有第三次过错，徐长卿必定是为我而犯的。”
他心满意足地将茶水一饮而尽，指点众人：“好了，歇息时间过了，快帮助刺红大哥，将清河的账册默背出来。”
那本账册，被刺红交到灵泽手上，真是暴殄天物。
刺红又被装上口枷，被迫张开嘴，毫无尊严地流出涎水，滴落地上。
“既然灵泽上师要求我们不取你性命，还望你多多配合，莫要浪费在座各位的宝贵时间。”
师父捻起一块点心，与当初在酒楼听翡翠唱戏一般，悠然自得：“灵泽视你为毕生挚友，离别之际还当众赐福，你可别落圣僧面子，自寻死路呐。”
他咀嚼点心，转而思考，明天该给徐长卿哪种惩罚。
这回，可不能让他躺在床上，荒废十多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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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卿心中既羞愧，又恐慌。
羞愧的是，在师父口中，他们无比短视，只能着眼身边的人和小事，置圣教、乃至国家大义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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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徐长卿极为惧怕战争，一旦听见捕风捉影的战讯，就会焦急地抓住老大，讨得兄弟们敷衍的安慰。
徐长卿曾无数次想象过，若非蛮夷屡屡进犯，征战连连，或许，他就不会被生母遗弃街头，成为无依无靠的苦命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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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可能是任何人的亲友，也可能是徐长卿自己。
若有英雄人物改变时局，保家卫国，让百姓安居乐业，自然最好不过。
但并非谁都能像林培月一样，活到最后，成为世人传唱的大将军。
林培月走过的路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徐长卿不想成为英雄身后，其中一具无名尸骸。
他觉得自己，也不过是被师父唾弃的短视人物，毫无价值。
远处，钟声响起。
师父好整以暇地说：“已经到这个点了，那么，徐长卿，你先回寝舍吧。”
徐长卿一愣，他的惩罚呢？
师父看他楞头呆脑的模样，微微一笑：“回去后，好生洗漱，莫要对任何人多嘴。明日，我自会再处置你。”
那刺红呢？
徐长卿想起那位性情怪癖的行刑人。行刑人曾表达过，对刺红不同寻常的喜爱。
徐长卿走后，刺红又会遭遇什么？
见他犹豫不决，师父的声音逐渐变冷：“怎么？你想留在这里，陪你的刺红大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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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不到。
他只是受情感与气氛驱使，随波逐流的蠢人。
师父仿佛品出趣味，又说：“刺红，你还有什么话，想对徐长卿说的吗？”
牢房的栅栏后，刺红从脏污的地上艰难抬起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他原本俊朗的容貌。徐长卿只能借着火光，勉强对上刺红的眼神。
刺红回答：“没有。”
他仿佛被师父抽去浑身力气，又趴回地上：
“没有了。”
徐长卿被守卫放行，走到地面。
阳光照在身上，徐长卿却感觉不出温度。
他有一些重要的东西遗落在刑房里，遗落在刺红身上，他却不敢回头去拿。
徐长卿迫使自己迈腿，往前走一步，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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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徒们才刚放堂，还未换下浸满汗水的短打练功服，他们毫不在乎地勾肩搭背，陆续往伙房走去，嘻嘻哈哈地议论今晚吃什么菜色。
对学徒而言，今日不过又是背书认字，练功挨骂的一天，稀疏平常，也格外珍贵。
徐长卿曾经是当中一员。
但是，徐长卿现在也与其他教众一般，行色匆匆，面无表情，刻意绕开热闹的欢笑声，以疏离又妒忌的眼神，打量天真烂漫的学徒。
远处，走到伙房门口的半夏突然停下脚步，往徐长卿大呼小叫地跑过来。
徐长卿的肩膀被半夏抓住，半夏的手劲非常大，还不会拿捏分寸，把徐长卿拽得左摇右摆。
老大紧跟半夏，将徐长卿护在身后，好声劝说半夏。
徐长卿却什么都没能听见。
伙房。
半夏。
兽道。
可以走到山脚，直达酒楼的兽道。
……翡翠！
徐长卿找回自己的听力。
半夏犹在咄咄不休：“这混小子消失一个多月，啥都没交代，我咋不能问他？啊？我咋不能……”
“半夏，”徐长卿绕过老大，探头朝半夏露出讨好的笑容，“对不住啦，我先前走得急，来不及，下回绝对提早跟你交代！”
半夏瞪圆双眼：“还下回！你这回的手信呢？！”
徐长卿听见自己俏皮地回嘴：“下回一定补上！”
半夏骂骂咧咧：“放你的狗屁！”
徐长卿走到半夏身侧，拉着他的手说：“那要不，下回咱再偷溜到镇上去，我请哥哥们喝茶看戏？”
老大笑了：“老幺了不起，现在都会请客了。”
半夏心中一动，却扁嘴，不说话。
徐长卿又赔笑道：“上回你说的捷径还在吗？还在的话，哥哥们赏个面子，休沐那天，让我请客呗。”
老大心想，徐长卿嘴皮子倒是伶俐不少。
半夏宽容大量地点头：“路当然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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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卿跟随老大他们，走进伙房用饭。
有些学徒认出徐长卿，有些却没有，但他们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偷听半夏对徐长卿的盘问。
徐长卿回忆刺红的神态动作，逐一敷衍过去。
实际上，他完全不记得半夏、老大，与其他兄弟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嘴里嚼的，是青菜还是豆腐。
待到学徒们熄灯就寝，徐长卿以人有三急为理由，走出寝舍，找到自己藏起来的包袱，直奔伙房。
伙房厨子早已歇下，附近漆黑一片。
徐长卿借着月光，勉强分辨出兽道入口。
被野猪撞坏的木栅栏垂头丧气地插在泥土中，被苔藓覆盖，内里黑漆漆一片，仿佛会将胆敢逃跑的人，一口吞噬殆尽。
徐长卿毫不犹豫地拨开枝条，弯腰钻进去。
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像泥浆一般吸住脚底，枝叶抽打在脸上，徐长卿唯有抬手护着双眼，顺着夜风，还能闻到新鲜兽粪的味道。
让少爷走这条路，确实有些勉强。
但对徐长卿而言，都不算什么。
当下，他连野猪都不怕。
待徐长卿浑身大汗、满身臭味地走到山脚，他脱下衣服鞋袜，打开包袱，换上刺红为他添置的行头，再涂抹一些草原产的香油，试图盖住身上臭味。
幸好包袱没有被却冬扣下。
徐长卿擦干额汗，略整衣冠，抬首挺胸地走向灯火通明的酒楼。
纱罩上绘有各色花卉的灯笼，婀娜多姿地挂在屋檐下，以温暖的容貌吸引行人的眼球。
龟公站在门口，身上带着酒气，却还能笑容满脸地招揽客人。
徐长卿走到龟公面前，还未开口，便遭到龟公的客气阻拦：“小公子，酒楼晚上，是不唱戏的。”
尽管因年纪而被人小看，徐长卿仍摆出嚣张表情，抬起下巴，朝门内撇去。
大厅的竹椅都被撤走，取而代之的，是四扇欲盖弥彰的牡丹图屏风。
从屏风的空隙里，可以窥见一位艳丽女子，身着轻薄衣裳，在台上抚琴，情意绵绵地唱着小调儿。
屏风后，若隐若现地坐着几位被少女环侍的男人，他们在嬉笑打闹间，将鲜花投掷到台上。
虽然一早见识过曹长老四合院里的奢靡景象，徐长卿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但他脸上不显，只说：“我知道，我是来寻翡翠公子的。”
他既希望能见到翡翠，又害怕翡翠仍在……办营生。
龟公一笑，拱手道：
“小公子，真是对不住，数日前，翡翠已经被人买走了。”
师父接过暗卫交来的，墨迹未干的简报，轻声笑了。
刑房内数人熟知他的习惯，不约而同地屏声静气，听他说话。
唯有刺红，仍在刑架上挣扎。
师父就着灯光，再读一次书信记录，才缓缓说道：“徐长卿这孩子真是……白天刚挨一顿训，让他全须全尾地回去，结果，他晚上又不安分地偷溜下山，到酒楼里，想帮你找翡翠。”
师父柔声告诉刺红：“可惜没找到，白跑一趟。”
行刑人体贴地取下刺红的口枷。
刺红大口喘息，默不作声。
软鞭顺着他的脸颊游走，威胁般将脸上的汗珠刮去。
刺红无奈，只得配合对方的话头，说下去：“……你到底，还想要徐长卿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只是好奇。”
师父说：“你以暗卫身份值更时，为难过徐长卿与林渊，后来，你们也只相处了一个多月。我很好奇，表面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徐长卿，会不会为你，再次犯险。”
他心情大好：“看来徐长卿帮助少主，并不是一时冲动，他天生就是这愚蠢性子，改不了。”
刺红扭头避开软鞭，低声说：“若厌弃他，还请教头早些放他走吧。”
师父放下书信，自然有人知情识趣地收走，并奉上热茶和点心：
“我当然不会厌弃徐长卿，无论是少主，还是你，都在短时间内，对徐长卿推心置腹，交予信任。徐长卿虽傻，不懂明哲保身，但他傻得可爱，颇有讨人喜欢的本领。总舵不缺能人，倒缺他这种，为情义抛头颅洒热血的傻孩子，或许调教一番后，有别种用处。”
“对徐长卿好一分，他就还人十分，真是讨喜的性子，”师父笑，“既然服过圣药，饶过徐长卿这一遭，又如何？”
师父对刺红说：“说起来，我还未向你道谢，我作为徐长卿的师父，因身兼多职，**乏术，甚少调教他。今夜，他能顺利摸到酒楼，少不得你的栽培。只可惜，你只教徐长卿学会下九流的手段，回头我还得让他好生学学，替人续茶的礼节与技巧。”
刺红舔去嘴边血污，不接斯文败类的话桩：“这是第二次，若徐长卿再犯第三次过错呢？”
师父说：“若有第三次过错，徐长卿必定是为我而犯的。”
他心满意足地将茶水一饮而尽，指点众人：“好了，歇息时间过了，快帮助刺红大哥，将清河的账册默背出来。”
那本账册，被刺红交到灵泽手上，真是暴殄天物。
刺红又被装上口枷，被迫张开嘴，毫无尊严地流出涎水，滴落地上。
“既然灵泽上师要求我们不取你性命，还望你多多配合，莫要浪费在座各位的宝贵时间。”
师父捻起一块点心，与当初在酒楼听翡翠唱戏一般，悠然自得：“灵泽视你为毕生挚友，离别之际还当众赐福，你可别落圣僧面子，自寻死路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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