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艺切磋
袁哲学点根烟，叨着，向一个黑影走去。
两个人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静听袁秋华的哭泣。哭声里的惶急，孤苦，痛楚，伤感，强撑面子，身不由己，懂得的人，一听就懂，心疼不能自持。有些事，知道必败，也不得不做，没得选择。两人硬着头皮听着，恨不能冲上去告诉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花自飘零水自流，花开花谢岁月无情，但转身抬头，阳光明媚，情爱之外，天宽地阔啊！
半晌，袁哲学无奈调侃道：李公子，错过英雄救美的机会，何苦呢？你一直在暗中保护，只是为了知情权，不知道你怕什么？
小李子未语脸先红，臊眉耷眼，禁不住不好意思起来：不是有你吗？女子为了爱情，逆天改命，男子不改，有么用？天宫有忘情水，地府有孟婆汤，人世间却没有后悔药，还纠缠什么啊！
袁哲学不禁哑然失笑：你是平级，我是下级，她是主，我是仆，我是职责，你是相助。在她心里，份量，效果，截然不同。发乎情止于礼，你止步一辈子么？
小李子眼中涟漪荡漾，紧张得直搓手：我是最后一张牌，应付不来，才会现身。斯文败类，男子不改，只有放下，心力交瘁，咋就不洒手？她哭都避开，还会求救？
袁哲学挠头：别等她求救呀，你要主动啊！你要自觉啊！女孩的心思不会摆到明面上说，你要意会，等她点破，多无趣啊！黄花菜都凉了。你苦捱几年，难道还不明白这个理吗？
小李子犹豫，摸摸鼻子，咋舌：她太古怪，我怕碰钉子？在我印象里，猪头是个温文尔雅，静美温柔之人，想不到也有如此桀骜的手段，如此霸气的一面。
袁哲学抓狂：那又不是铁钉子，多碰几次，就软了嘛。哭了，递张纸巾，累了，送个肩膀，冷了，给个怀抱，不就捂暖了么？
小李子面色微微泛红，腼腆，拘谨：没谈过，怎么说，怎么做，怎么追，我不懂，真的。那股机灵劲，一点也没变，心气多高啊！
袁哲学一听就要笑倒。气质就像是古董的包浆，说不清道不明，但一眼看过去，却能感觉得到。小李子虽然嘴边毛还没长齐，但气度内敛，滴水不漏，稳重不轻浮，温润不做作，对袁秋华无条件的好，越忐忑越情真，让袁哲学越瞅越高兴。他摩拳擦掌，却又含羞带怯的神情，年少青涩，稚嫩，却又单纯，美好，袁哲学忍俊不禁，“卟哧”乐了：二姑娘从不服输，天生要强，又过于敏感，有点神经质，稍微变态些，跟别的女孩子，就大不一样啦！人生地不熟，人乖命不顺，可以说她痴，笑她傻，但不能不承认，她有分寸，有章法，有磊落丈夫气。
小李子暗搓搓地在心里使劲，想把自己捋顺，说服，他面容欢喜，目光灼灼，两眼亮晶晶：不肯示弱，不会膜拜，哪怕假装的也好呢！有什么话，都不明说，非要绕一个大圈子，这个弯，一绕就是好几年，我头发都揣摩白了啊！
袁哲学哭笑不得：你要求不严格吗？你俩势均力敌，条件相当嘛。普通的法子，鲜花，谎言，钞票，肯定不行。除了诚意，还需有专业知识，你得强势，霸道，不容她反抗，还要觉得你比她聪明。
小李子腮边现两团酡红，表情害羞，行态扭捏：她不知道我跟随，未必？我猜是不感兴趣，不看一眼，不喊一声。
袁哲学觉得这李公子挺有意思，突然发花痴，纯良无暇，这样直截了当来问我，轴得有点可爱。心里嘀咕，二姑娘是个施虐狂啊，就是想找个人虐一虐，她就爽快啦。正赶上他这种受虐狂，天造地设，我赶紧撺掇他求婚去，就得了。他作势要走：哎，我要回头保护那个男子，二姑娘就移交给你了。
小李子先是一怔，旋即一把扯着袁哲学的袖口：喂，起完哄，就走？别介。你可得说实话！说话能不能直接点？别藏着掖着好不好！
袁哲学说：你在她身边，要让她笑，觉得跟着您，特舒坦，心里踏实。去堂堂正正地露一手，你自己想办法吧。
小李子按捺住心里的狂喜和渴望，装得漫不经心，悄悄靠近。
袁秋华察觉后边有人接近，蹲着不动。她心里窝满无名火，有着隐隐的燥热，有一股小火苗在燃烧，灼得人不得安宁，口燥唇干，好想恶狠狠地吃几杯冰激凌，一口气灌一把冰镇啤酒。这火气，正没由头发泄，管这倒霉鬼是谁，先打一架再说。
小李子伸手去拍她的后背：猪头！
袁秋华原地转半圈，一个扫堂腿踢出：猪头，祭祀必备，你诅咒我，是吗？
小李子平日练功，接招拆招形成反射习惯，他不假思索，随即双脚一点，身子缓缓后飘半米。他瞬间脸色大变，情绪稍微有点失控，直眉瞪眼地惊呼：二姑娘！
袁秋华半弯腰，一招老和尚撞钟，低头朝他胸口撞去：非我袁家人，不得乱叫。
小李子双足一蹬地，笔直拔起，蹿到候车棚顶上。他含笑望着她，含情脉脉，暗送秋波。明白袁秋华反常，皆因之前受辱太憋屈，忍不住才出手攻击，貌似凌厉，实则戏耍，不过以发泄心中难以释放的苦闷和憋屈。
袁秋华一顿，一跳，一跃，右脚踩在垃圾筒，稍行借力，向上一弹，也蹦上棚顶。
小李子背负双手，腾身而起，后退三步，轻笑柔语：初次见面，你就这样打招呼？你好意思吗？
袁秋华一袭黑衣，身姿挺拔，干净清爽，丰神绰约，说不出的妖娆妩媚。她目光清冽地看过来，一丝笑容也没有，但也并不是挑衅，挑衅源于野心，看不惯偏偏又干不掉对方，心中愤懑，所以一意孤行。当然也不是冒犯，所谓冒犯，常常是另一种故作逢迎，刻意奉承。她就是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要么什么都在看，要么什么都没看，不给他一丝破译的余地，没有比这更加严密的拒绝了。
她不言语，形凶势锰，侧身上前，左肩耸立，左手托右肘，只待横肩顶到，右肘即撞出，随后再来三下连环腿，用千金之力将他踢下车棚。
小李子连躲带闪，身姿灵活轻盈，双足连点三次，身子后飘三次，姿势飘逸潇洒。他由于生活优越，听不见不顺耳的话，偶尔被人耍弄，给个下马威，也无伤大雅，反倒觉得新鲜，有趣，好玩，舍命陪君子，乐意陪她大闹一场。
袁秋华掌削腿劈，盈盈小腰，灵蛇蜿蜒，拳打脚踢，芊芊玉指，摘叶飞花，她连环出击，强窜猛冲，真个美人如玉，剑气如虹，英姿飒爽。小李子光华内敛，身手敏捷，左档右格，跃前纵后，挥洒自如，有如行云流水般绝俗脱尘。
两人拆招解势，玩得兴高采烈，连过七八招，人也打下车棚。
袁秋华手两拍，满意地点了点头：承让！狗尾！不错嘛。哦，童子功，没破！
小李子嘻嘻笑：文修兼修，历来厉害。把我当沙包，打痛快了么？猪头！我这出气筒，功能咋样？你过瘾了么？你气消了么？
袁秋华开心大笑，笑得像阳光般灿烂而温暖：瞎说什么大实话瞎说
小李子眉毛略抬，斜眼看她，轻摇一下头：你呀，什么时候，都硬撑。咱俩是盟友，我是兜底的，你求助于我，不丢人，不是吗？笨不笨！
袁秋华又是爽朗大笑，浑身乱颤，眼睛都笑得眯成月芽了，双腮处慢慢浮现两团若有若无的红晕。她头一摆，手一挥，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啦！去鬼市，陪我逛逛。
小李子手插裤袋，胳膊弯一抖，笑吟吟地看着她：你思维，怎么这么跳跃？咦，不正经，真调皮！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可爱？你一点都不可怕，好吧！
袁秋华瞧见他空荡荡的胳膊弯，她低眉浅笑，睫毛轻轻抖动，咬唇羞涩。她忽地有些慌乱无措，东张西望，抓抓脑袋，摸摸自己的脸颊，发现滚烫，都有点烧手。
小李子笑眯眯，来句激将：武能携剑黄沙立战马，文能雨疏云朗诵铅华，这样桀骜不驯，刚正不阿，难道不敢挽我的胳膊？脾气大，傲得很，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
袁秋华双手相扣，举过头顶，全身后仰，伸个大大的懒腰。她放松的慵懒形态，眉眼的脉脉浅笑，双颊红得好似刷了一层海棠红釉，双眸含秋水，柔情欲滴。与以前不同的娇柔之姿，活泼之气，淳朴之息，随意之心，小李子竟是看呆了，嘿嘿一乐：啧，有个女孩样了嘛！咳，还真有点不适应呢！
袁秋华脚一跺，伸手挽着他胳膊：今月曾经照古人，偷得浮生半夜闲。
小李子刮她鼻头一下：你这个倔东西，总算想明白了！哎，我的青春啊！被你折腾废了，赔我呀！
袁秋华“噗嗤”笑出声来，她头一偏，敲一下他胳膊：这么一搅和，起个早市，赶个晚集。
一路上，小李子告诉袁秋华国际珠宝界的新动态。目前世界公认的中国玉石，只有nephrite（新疆和田玉，化学成分主要为透闪石），地球翡翠只有jadeite（清代大清国产宝石，化学成份几乎为纯钠铝辉石）。可这种国际公认的大清翡翠，已经在100多年前，就已经在地球开采枯竭，至今再无原石发现。建国初期至八十年代，政府的文物商店和外贸企业一直在民间大量收购翡翠（清代翡翠），作为当时换取外汇的主要产品。这些翡翠，通过广交会，流向港澳台，还有一部分流向海外。现在再被中国藏家天价拍回，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全世界共有透闪石玉矿床120多处，分布于20多个国家和地区（加拿大产量为世界第二位。但这些矿床都属于蛇纹岩型透闪石玉以碧玉为主，俄罗斯、韩国、朝鲜出产白玉，唯独新疆的和田玉由于极其特殊的地质成因，而属于非蛇纹岩型透闪石玉，这是新疆产和田玉倍受追捧的重要原因之一。
80年代初，港台玉商发现了和田玉的价值所在，开始疯狂收购和田玉籽料，使和田玉成为市场上最昂贵的玉料。从古到今，任何物品都遵循“物以稀为贵”的价值观和现实主义，珍贵源于它的稀少，像和田玉原石都越来越少，甚至连新疆料都快没了，玉石市场还卖啥子？还不是卖青海料，俄料，韩料。
袁秋华说：我晓得了，和田玉，假货泛滥，收古玉有保障，原石少碰。
宋代之前，古玉属璜、环、珩、冲牙体系。宋代之后属于佩玉体系，玉雕有穿绳孔，以鱼、花、鸟、兽、人物等佩坠。鉴定古玉应该从历史、工艺、材质、沁色、纹理等，全方位的知识来入手。尤其要注意呵，欧洲的琉璃，通过古时“丝绸之路”走向汉朝，玉匠就把琉璃当成一种琢玉的材料，用“汉八刀”制作成“玉”器。古玉多见黑褐色斑，水银沁较少存在，多数为人工沁染，也称为“老提油”，鉴定师应该熟悉各种仿品的样子，以及各种“油炸煮染”等作假的手法。万事得小心，一不注意，可能就是身败名裂！
袁秋华说：承蒙提醒，我记住了。熟悉真品长什么样子，那么就能够发现仿品假在哪里。当然原理很简单，但需要大量的实践经验和知识积累。
市面冷清。人们睡得香甜。三三两两的“淘宝”者，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射地摊，灯光一闪过，一闪来，摊主静静地坐在小马扎上，不吆喝，不热情，孤寂地看着路面，像行走在山野的觅食小兽。
袁秋华蹲下，从一堆杂件中，拿起一件玉器。小李子用手电筒，聚焦对准她手里的玉。袁秋华一掂一瞧，一摸一照，只靠眼力，几秒内就已断定真伪。宋代和田玉，高4厘米，宽6厘米，厚1厘米。上面雕刻着两只比翼双飞的凤凰。
摊主说：汉代凤凰于飞纹，白玉玉佩。您讲究（出价）！
袁秋华眉头一皱：一百。
摊主说：五百。您掌眼，汉代的。熟人（盗人）托卖，祖传（土埋）信物。
袁秋华说：没包浆，没沁色，贼光（今玉），亮眼（招摇），就是工艺品。机雕，只值五十。
小李子说：凤凰皇室用品。请问，刘氏嫡系几代？
摊主说：我打眼。您添点，灯油钱（抽水）。
袁秋华站起就走：作不了主，废什么话？
摊主说：真是纪念品（交个朋友吧）？宝送真君子，二百，您收好（多指点）。
小李子给了二百。
摊主说：我叫赫鹏程，您方便留个电话么？你是高手，以后掮做（代销），收金石玉器，想请您“掌眼”。
小李子说：你倒是门槛精，懂得顺杆爬。行家帮人掌眼，是不收钱，只是收点水果，烟酒茶叶。或是白掌眼，告诉你是真是假，如何看？记住了鉴定要点，以后就不必再请“掌眼”了。
袁秋华说：那我就好为人师了。首先玉石有明确的年代特点，它不是汉玉，是宋玉，不是白玉，是青玉。其次上面雕的凤凰，不契合汉代凤凰的造型，其一，汉代的雕刻，凤凰更像一种猛禽，所以喙看起来很尖锐，但这个雕刻中的鸟喙，却很圆润饱满；其二，汉代出土的凤凰，眼睛大多都是圆形，但这玉鸟的眼睛呈现水滴状；其三，玉石周边的纹饰，并不是汉代的，双阴线雕刻，或者谷粒纹，这种凹槽，直到宋代才出现。“汉八刀”运刀干净利落，必须一气呵成，不能断刀，不能露出接续的痕迹，不能重复修改。故而，它是宋代玉佩，汉代造型，它是宋人高仿之物。但这块玉佩，虽然是高仿，却是宋人高仿，依然值五千元。
赫鹏程一拍脑门：真瞎了我的狗眼啊！
小李子说：是书瞎。
袁秋华说：“水客”（走私）从境外捎带回来的，是不是？
赫鹏程说：说是汉代的，没人信，怀疑是现代岩石的台湾低仿，也就是学徒练手的玩意。原价转给我，我随手丢杂货堆里。您眼毒，一眼识珠，厉害，该当“捡漏”！我服气！
小李子说：汉代，白玉，熟人，祖传，有鼻有眼？大忽悠！
赫鹏程讪笑：哎，怎么说呢，哪个跟钱过不去嘛？这是行规，莫恼，勿燥！东西是好是坏，您瞟一眼，心里有数了，入了眼，就直接谈价格，谈不拢就撤，不兴扯皮。
袁秋华说：古玩遇仿造，正常，汉代仿，唐代仿，明代仿，清代仿，民国仿，遇到真仿品，价格数万，几十万，也是不稀奇的。
赫鹏程说：这行，就是靠眼力吃饭，卖家骗买家，买家也想方设法的诓卖家，就看谁的手法，更加高明了。
两人继续往前逛，边走边聊。
玛瑙多玉色，所以叫赤玉。红色的玛瑙称为“赤玉”，或称为quot琼quot。自古以来，人们把玛瑙和珍珠，并列为珍宝一类，但现今的玛瑙，因其产量大而普遍使用，又因其矿产遍布世界各地，所以价值并不高，属低档材质的饰物和玉雕工艺品，在珠宝市场上的价格也相对较低。收玛瑙，看准甘南红与滇南红，老料看涨，其它谨防假冒。红珊瑚主要产地在中国台湾。江苏的连云港是中国的水晶之乡，有大量的优质水晶出产。
袁秋华说，我随身携带放大镜，硬度笔、滤色镜、荧光灯。哼，想骗我，倒要看有没有本钱？古玩圈里有一句话，“不信利诱，照影不斜，没有占便宜的心，就不会吃大亏”。
中国社会普遍认为的玉石，有新疆和田玉、河南独山玉、辽宁的岫岩玉、湖北的绿松石。矿石注定多少万年都开采不完，量大价贱，随行就市，有订才买，没必要屯料。绿松石主要产地在郧西、郧县，蓝货“乌兰花”，和绿货“菜籽黄”，量稀少，价格昂贵！不过要看兜里的“米”够不够啊！绿松石紧俏品种，瓷松、面松、铁线松，品质年代是商周、春秋、战国。
袁秋华说：我怎么没听过？珠宝级的，不会贬值，收藏级的，精品越来越稀少，价格也只会越涨越高，但普品价格却涨不了多少。洞察科学的定律，悄悄收藏别人都不看好的“杀猪货”，屯积一堆堆精料，换取未来的财富。
中国社会普遍认知的翡翠，就是现在的缅甸玉（主要化学成份为钠长石、角闪石等）。缅甸玉原石，从缅甸，到云南，再到广州，几经玉商倒手，好料子是流不到地摊的，市场上看见的都是砖头料。去行家私场看原料，不切开，或只切小口，或擦窗口，内芯难测，且也不全是好料，因为神仙难断寸玉，真假莫辩，好坏不一，基本全凭天意。但大多数中介都非常诚实，知道是水沫子，还是玉髓，会主动说明，毕竟都想做长远生意，骗了你不划算。
袁秋华说：赌缅甸玉原石，我偏向两种，黄盐沙皮，种老，会出秧苗绿和黄阳绿，可能出绿紫翡三彩，飘花三彩；黑乌沙皮，水好色浓，会出帝王绿。
小李子说：现在的古玩市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祖传宝物”，“清宫珍宝”，还有些人更夸张，说自己是皇室后代，手中的个个是国宝，一打听价格，一件只卖500。
袁秋华说：卖家夸张，买家也夸张，拿着一张鉴宝证书，就敢说自己的东西值几百万，这些鉴宝证书，批发市场20块能买一沓。
赫鹏程说：以前的收藏是情怀，现在的收藏是“钱怀”。人人都像着了魔一般，整天想着一夜暴富。
袁秋华说：摆地摊，说白了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卖东西就好好卖东西，实实在在的，东西真好，货不愁卖，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
赫鹏程这人嘴不严，他一宣扬，卖珠宝玉石的摊主，生意也不做了，拿着“自己喜欢”的货追上来，请袁秋华帮忙“掌眼”，鉴定真假。
我看，这是翡翠马鞍戒，不是祖母绿，就造型，工艺，和皮壳、质地表现看，归入清代，不靠谱，就是民国仿清，或建国早期，出国创汇的，品质千元左右吧。
这不是水晶，西亚有点小年份的，瓜棱琉璃。
材质玛瑙，现代工，仿古天珠造型，工艺呆滞，机工打孔，无包浆，染色做旧，新东西，低仿品，慎收藏。
藏传老琉璃，仿阿卡珊瑚。孔口和质地表现看，有老气，但不是至纯工艺，且镶蚀有“绺”（有裂），白化开口“笑”（缺口），评估价50元，但这个价，我也不会买。
这东西“看新”（假冒），市场上尼泊尔老珠子和台湾高仿很多，纯属内地低仿，比台港早期的，还差几倍。主要是它的皮壳，经过二百多年冲洗，让它也变化成了水波一样流淌，特定条件让它产生了特定的美，人工永远也造不出这种特定的皮壳！
“贼光”（注胶）“烤色”（做伪）绿松石。看来，又一堆的学费。
犀角珠，看鱼籽纹非典型，看不到甘蔗纹，太“新”（假）了，标准人工仿品，连牛角都不是。
“水货”（从境外走私来的收藏品）是吧？天然欧洲老沙丁珊瑚，颜色一般，品相不错，老包浆，可自玩，要出货，有点玄（没人接盘）。
袁秋华帮他们白“掌眼”，白传经，白讲课，为它痴，为它狂、为它哐哐撞南墙，行内有句俗语“玉石面前没师傅，少壮功夫老始成”。行家特低调，从不跟圈外人说自己是搞收藏的，玩起来跟做贼似的！为什么呢？在外行人眼里，玩收藏的都特别有钱！贵的东西除了贵，啥毛病都没有，便宜的东西，除了便宜，哪哪都是毛病。宝贝珍藏，万一哪天秦琼卖马了，那也得是宝马名驹才有人愿意接手，对不对嘛其实他们不知道，行家看到“中意”的，比恋爱还痴迷，为了搞到手，卖车卖房都眼不眨，从此钱包常年空！
行家，玩家和店家，基本上都逢集必赶，他们逛地摊的目的不只是捡漏，也为了在集上找找收货线索，交上一些外地过来摆摊的朋友。此后这些外地朋友每次过来摆摊，都会提前一二天与他们见面，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先让熟悉的玩家和店家上手，所以在地摊上出现的东西，都是被好几波玩家和店家挑过的。
但鬼市地摊与街头地摊，又有所不同，除了“见不得光”的冥器，及“不愿撞见熟人”顾虑体面的没落户之外，其他都是精明的掮客，也算半个玩家。大多数是外省来的乡村人，在城里一无所有，又没读几年书，身无长技，还不甘去工厂做苦工，但他们心思活泛，脑子灵光，能琢磨，会找做生意的门路。这种人俗称：钓货，就是分析市场哪种货好卖，再从自己买料，自己雕刻，又自己卖的小厂里，按批发价买到第一手货，然后到鬼市摆地摊，价格便宜货品好，又没店租税费，又没人工水电费，从中牟取高额差价。虽说辛苦，但挣的钱却不少，不怕压货，不会赔钱，这生意来钱的猫腻，只在于两边吃回扣，赚了顾客的钱，又赚了厂家的钱。从“变现”这点上看，很了不起呢，好励志耶。好货有市场，但这种投机倒卖，只会让价格越翻越高。“好东西”根本不会亮出来，让路人见到，不是人家不急于换钱，是根本不愁卖，只卖给可信可靠的“贵人”。
所谓的“贵人”，就是你听进去他的劝告，看懂了他给你指的路，跟对人积人脉，进对圈找销路，驱使自己成功或转运。要不然，再好的建议与计谋都是对牛弹琴。他们的商业能力，就是“会做人”会来事，“有眼力”会结交。说起来是“宝贝”，实际上充其量就是个摆设，锦上添花的“文雅”玩物，不是谁都能玩的，也不是谁都需要的。玩收藏，在艺术价值和史料价值之外，重点在经济价值和市场价值，这不是普通的生意！要混进圈子，须要接近圈内“高人”，吃点眼前亏，也值得。
古玩圈，玩的就是义气和头脑，认可和尊重，理解和帮衬，袁秋华仗义，他们也感恩，手头的货也便半买半送，甚至白送，抵学费了。
赫鹏程说：哎呀，大家聚到一起来，兴趣爱好都差不多，就是有缘嘛，东西出得了手，就出，卖不出去，也没关系，咱们交个朋友也不赖嘛，挺好的，心满意足啦！
袁秋华不仅识货，还懂行情，她专拣冷门，也就是历史上有“高贵”地位，但现在“蒙尘”坐冷板凳的珠玉。收摊前，他们急需把物品兑现，为了早点把手头东西清掉，也不会过分把守价格，他们都准备回家了，毕竟卖出去一些物品，也让自己多个收成，也有讨吉利的愿景。
小李子替袁秋华垫付一万，原石，散珠，玉片，扛了几蛇皮袋回家。
在国外孔雀石是极受欢迎的，例如埃及皇后、法国皇后约瑟芬，瑞典王后德茜蕾?克拉里都喜爱孔雀石，埃及皇后还拿它治病。俱舒来是货真价实的潜力无限，却被低估的玉石，它在南非是“国石”，是家喻户晓的宝石。这种紫色的宝石，在我国讲究“紫气东来”的历史长河中，它是自然是尊荣贵气的不二之选。
南红玛瑙，在古代称为“赤琼”、阿富汗的青金石、古代称为“青琅玕”、新疆的筋脉石、阿拉善的玛瑙、阿勒泰的金丝玉，及“佛教七宝”，天然淡水珍珠、天然石榴石、蜜蜡、琉璃、碧玺、水晶、琥珀、绿松石、光白籽等，几乎是无人问津、几块钱一公斤的便宜货。
风水轮流转。从2004年起，这些优质珠宝的价格就翻了几倍，每年保持着20的涨幅。尤其是南红玛瑙，犹如玉石界最火的“黑马”，连缅甸玉、和田玉都要避让三分，价格更是像坐了火箭，贵得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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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袁哲学无奈调侃道：李公子，错过英雄救美的机会，何苦呢？你一直在暗中保护，只是为了知情权，不知道你怕什么？
小李子未语脸先红，臊眉耷眼，禁不住不好意思起来：不是有你吗？女子为了爱情，逆天改命，男子不改，有么用？天宫有忘情水，地府有孟婆汤，人世间却没有后悔药，还纠缠什么啊！
袁哲学不禁哑然失笑：你是平级，我是下级，她是主，我是仆，我是职责，你是相助。在她心里，份量，效果，截然不同。发乎情止于礼，你止步一辈子么？
小李子眼中涟漪荡漾，紧张得直搓手：我是最后一张牌，应付不来，才会现身。斯文败类，男子不改，只有放下，心力交瘁，咋就不洒手？她哭都避开，还会求救？
袁哲学挠头：别等她求救呀，你要主动啊！你要自觉啊！女孩的心思不会摆到明面上说，你要意会，等她点破，多无趣啊！黄花菜都凉了。你苦捱几年，难道还不明白这个理吗？
小李子犹豫，摸摸鼻子，咋舌：她太古怪，我怕碰钉子？在我印象里，猪头是个温文尔雅，静美温柔之人，想不到也有如此桀骜的手段，如此霸气的一面。
袁哲学抓狂：那又不是铁钉子，多碰几次，就软了嘛。哭了，递张纸巾，累了，送个肩膀，冷了，给个怀抱，不就捂暖了么？
小李子面色微微泛红，腼腆，拘谨：没谈过，怎么说，怎么做，怎么追，我不懂，真的。那股机灵劲，一点也没变，心气多高啊！
袁哲学一听就要笑倒。气质就像是古董的包浆，说不清道不明，但一眼看过去，却能感觉得到。小李子虽然嘴边毛还没长齐，但气度内敛，滴水不漏，稳重不轻浮，温润不做作，对袁秋华无条件的好，越忐忑越情真，让袁哲学越瞅越高兴。他摩拳擦掌，却又含羞带怯的神情，年少青涩，稚嫩，却又单纯，美好，袁哲学忍俊不禁，“卟哧”乐了：二姑娘从不服输，天生要强，又过于敏感，有点神经质，稍微变态些，跟别的女孩子，就大不一样啦！人生地不熟，人乖命不顺，可以说她痴，笑她傻，但不能不承认，她有分寸，有章法，有磊落丈夫气。
小李子暗搓搓地在心里使劲，想把自己捋顺，说服，他面容欢喜，目光灼灼，两眼亮晶晶：不肯示弱，不会膜拜，哪怕假装的也好呢！有什么话，都不明说，非要绕一个大圈子，这个弯，一绕就是好几年，我头发都揣摩白了啊！
袁哲学哭笑不得：你要求不严格吗？你俩势均力敌，条件相当嘛。普通的法子，鲜花，谎言，钞票，肯定不行。除了诚意，还需有专业知识，你得强势，霸道，不容她反抗，还要觉得你比她聪明。
小李子腮边现两团酡红，表情害羞，行态扭捏：她不知道我跟随，未必？我猜是不感兴趣，不看一眼，不喊一声。
袁哲学觉得这李公子挺有意思，突然发花痴，纯良无暇，这样直截了当来问我，轴得有点可爱。心里嘀咕，二姑娘是个施虐狂啊，就是想找个人虐一虐，她就爽快啦。正赶上他这种受虐狂，天造地设，我赶紧撺掇他求婚去，就得了。他作势要走：哎，我要回头保护那个男子，二姑娘就移交给你了。
小李子先是一怔，旋即一把扯着袁哲学的袖口：喂，起完哄，就走？别介。你可得说实话！说话能不能直接点？别藏着掖着好不好！
袁哲学说：你在她身边，要让她笑，觉得跟着您，特舒坦，心里踏实。去堂堂正正地露一手，你自己想办法吧。
小李子按捺住心里的狂喜和渴望，装得漫不经心，悄悄靠近。
袁秋华察觉后边有人接近，蹲着不动。她心里窝满无名火，有着隐隐的燥热，有一股小火苗在燃烧，灼得人不得安宁，口燥唇干，好想恶狠狠地吃几杯冰激凌，一口气灌一把冰镇啤酒。这火气，正没由头发泄，管这倒霉鬼是谁，先打一架再说。
小李子伸手去拍她的后背：猪头！
袁秋华原地转半圈，一个扫堂腿踢出：猪头，祭祀必备，你诅咒我，是吗？
小李子平日练功，接招拆招形成反射习惯，他不假思索，随即双脚一点，身子缓缓后飘半米。他瞬间脸色大变，情绪稍微有点失控，直眉瞪眼地惊呼：二姑娘！
袁秋华半弯腰，一招老和尚撞钟，低头朝他胸口撞去：非我袁家人，不得乱叫。
小李子双足一蹬地，笔直拔起，蹿到候车棚顶上。他含笑望着她，含情脉脉，暗送秋波。明白袁秋华反常，皆因之前受辱太憋屈，忍不住才出手攻击，貌似凌厉，实则戏耍，不过以发泄心中难以释放的苦闷和憋屈。
袁秋华一顿，一跳，一跃，右脚踩在垃圾筒，稍行借力，向上一弹，也蹦上棚顶。
小李子背负双手，腾身而起，后退三步，轻笑柔语：初次见面，你就这样打招呼？你好意思吗？
袁秋华一袭黑衣，身姿挺拔，干净清爽，丰神绰约，说不出的妖娆妩媚。她目光清冽地看过来，一丝笑容也没有，但也并不是挑衅，挑衅源于野心，看不惯偏偏又干不掉对方，心中愤懑，所以一意孤行。当然也不是冒犯，所谓冒犯，常常是另一种故作逢迎，刻意奉承。她就是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要么什么都在看，要么什么都没看，不给他一丝破译的余地，没有比这更加严密的拒绝了。
她不言语，形凶势锰，侧身上前，左肩耸立，左手托右肘，只待横肩顶到，右肘即撞出，随后再来三下连环腿，用千金之力将他踢下车棚。
小李子连躲带闪，身姿灵活轻盈，双足连点三次，身子后飘三次，姿势飘逸潇洒。他由于生活优越，听不见不顺耳的话，偶尔被人耍弄，给个下马威，也无伤大雅，反倒觉得新鲜，有趣，好玩，舍命陪君子，乐意陪她大闹一场。
袁秋华掌削腿劈，盈盈小腰，灵蛇蜿蜒，拳打脚踢，芊芊玉指，摘叶飞花，她连环出击，强窜猛冲，真个美人如玉，剑气如虹，英姿飒爽。小李子光华内敛，身手敏捷，左档右格，跃前纵后，挥洒自如，有如行云流水般绝俗脱尘。
两人拆招解势，玩得兴高采烈，连过七八招，人也打下车棚。
袁秋华手两拍，满意地点了点头：承让！狗尾！不错嘛。哦，童子功，没破！
小李子嘻嘻笑：文修兼修，历来厉害。把我当沙包，打痛快了么？猪头！我这出气筒，功能咋样？你过瘾了么？你气消了么？
袁秋华开心大笑，笑得像阳光般灿烂而温暖：瞎说什么大实话瞎说
小李子眉毛略抬，斜眼看她，轻摇一下头：你呀，什么时候，都硬撑。咱俩是盟友，我是兜底的，你求助于我，不丢人，不是吗？笨不笨！
袁秋华又是爽朗大笑，浑身乱颤，眼睛都笑得眯成月芽了，双腮处慢慢浮现两团若有若无的红晕。她头一摆，手一挥，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啦！去鬼市，陪我逛逛。
小李子手插裤袋，胳膊弯一抖，笑吟吟地看着她：你思维，怎么这么跳跃？咦，不正经，真调皮！不知为何竟有一丝可爱？你一点都不可怕，好吧！
袁秋华瞧见他空荡荡的胳膊弯，她低眉浅笑，睫毛轻轻抖动，咬唇羞涩。她忽地有些慌乱无措，东张西望，抓抓脑袋，摸摸自己的脸颊，发现滚烫，都有点烧手。
小李子笑眯眯，来句激将：武能携剑黄沙立战马，文能雨疏云朗诵铅华，这样桀骜不驯，刚正不阿，难道不敢挽我的胳膊？脾气大，傲得很，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
袁秋华双手相扣，举过头顶，全身后仰，伸个大大的懒腰。她放松的慵懒形态，眉眼的脉脉浅笑，双颊红得好似刷了一层海棠红釉，双眸含秋水，柔情欲滴。与以前不同的娇柔之姿，活泼之气，淳朴之息，随意之心，小李子竟是看呆了，嘿嘿一乐：啧，有个女孩样了嘛！咳，还真有点不适应呢！
袁秋华脚一跺，伸手挽着他胳膊：今月曾经照古人，偷得浮生半夜闲。
小李子刮她鼻头一下：你这个倔东西，总算想明白了！哎，我的青春啊！被你折腾废了，赔我呀！
袁秋华“噗嗤”笑出声来，她头一偏，敲一下他胳膊：这么一搅和，起个早市，赶个晚集。
一路上，小李子告诉袁秋华国际珠宝界的新动态。目前世界公认的中国玉石，只有nephrite（新疆和田玉，化学成分主要为透闪石），地球翡翠只有jadeite（清代大清国产宝石，化学成份几乎为纯钠铝辉石）。可这种国际公认的大清翡翠，已经在100多年前，就已经在地球开采枯竭，至今再无原石发现。建国初期至八十年代，政府的文物商店和外贸企业一直在民间大量收购翡翠（清代翡翠），作为当时换取外汇的主要产品。这些翡翠，通过广交会，流向港澳台，还有一部分流向海外。现在再被中国藏家天价拍回，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全世界共有透闪石玉矿床120多处，分布于20多个国家和地区（加拿大产量为世界第二位。但这些矿床都属于蛇纹岩型透闪石玉以碧玉为主，俄罗斯、韩国、朝鲜出产白玉，唯独新疆的和田玉由于极其特殊的地质成因，而属于非蛇纹岩型透闪石玉，这是新疆产和田玉倍受追捧的重要原因之一。
80年代初，港台玉商发现了和田玉的价值所在，开始疯狂收购和田玉籽料，使和田玉成为市场上最昂贵的玉料。从古到今，任何物品都遵循“物以稀为贵”的价值观和现实主义，珍贵源于它的稀少，像和田玉原石都越来越少，甚至连新疆料都快没了，玉石市场还卖啥子？还不是卖青海料，俄料，韩料。
袁秋华说：我晓得了，和田玉，假货泛滥，收古玉有保障，原石少碰。
宋代之前，古玉属璜、环、珩、冲牙体系。宋代之后属于佩玉体系，玉雕有穿绳孔，以鱼、花、鸟、兽、人物等佩坠。鉴定古玉应该从历史、工艺、材质、沁色、纹理等，全方位的知识来入手。尤其要注意呵，欧洲的琉璃，通过古时“丝绸之路”走向汉朝，玉匠就把琉璃当成一种琢玉的材料，用“汉八刀”制作成“玉”器。古玉多见黑褐色斑，水银沁较少存在，多数为人工沁染，也称为“老提油”，鉴定师应该熟悉各种仿品的样子，以及各种“油炸煮染”等作假的手法。万事得小心，一不注意，可能就是身败名裂！
袁秋华说：承蒙提醒，我记住了。熟悉真品长什么样子，那么就能够发现仿品假在哪里。当然原理很简单，但需要大量的实践经验和知识积累。
市面冷清。人们睡得香甜。三三两两的“淘宝”者，有一搭，没一搭地扫射地摊，灯光一闪过，一闪来，摊主静静地坐在小马扎上，不吆喝，不热情，孤寂地看着路面，像行走在山野的觅食小兽。
袁秋华蹲下，从一堆杂件中，拿起一件玉器。小李子用手电筒，聚焦对准她手里的玉。袁秋华一掂一瞧，一摸一照，只靠眼力，几秒内就已断定真伪。宋代和田玉，高4厘米，宽6厘米，厚1厘米。上面雕刻着两只比翼双飞的凤凰。
摊主说：汉代凤凰于飞纹，白玉玉佩。您讲究（出价）！
袁秋华眉头一皱：一百。
摊主说：五百。您掌眼，汉代的。熟人（盗人）托卖，祖传（土埋）信物。
袁秋华说：没包浆，没沁色，贼光（今玉），亮眼（招摇），就是工艺品。机雕，只值五十。
小李子说：凤凰皇室用品。请问，刘氏嫡系几代？
摊主说：我打眼。您添点，灯油钱（抽水）。
袁秋华站起就走：作不了主，废什么话？
摊主说：真是纪念品（交个朋友吧）？宝送真君子，二百，您收好（多指点）。
小李子给了二百。
摊主说：我叫赫鹏程，您方便留个电话么？你是高手，以后掮做（代销），收金石玉器，想请您“掌眼”。
小李子说：你倒是门槛精，懂得顺杆爬。行家帮人掌眼，是不收钱，只是收点水果，烟酒茶叶。或是白掌眼，告诉你是真是假，如何看？记住了鉴定要点，以后就不必再请“掌眼”了。
袁秋华说：那我就好为人师了。首先玉石有明确的年代特点，它不是汉玉，是宋玉，不是白玉，是青玉。其次上面雕的凤凰，不契合汉代凤凰的造型，其一，汉代的雕刻，凤凰更像一种猛禽，所以喙看起来很尖锐，但这个雕刻中的鸟喙，却很圆润饱满；其二，汉代出土的凤凰，眼睛大多都是圆形，但这玉鸟的眼睛呈现水滴状；其三，玉石周边的纹饰，并不是汉代的，双阴线雕刻，或者谷粒纹，这种凹槽，直到宋代才出现。“汉八刀”运刀干净利落，必须一气呵成，不能断刀，不能露出接续的痕迹，不能重复修改。故而，它是宋代玉佩，汉代造型，它是宋人高仿之物。但这块玉佩，虽然是高仿，却是宋人高仿，依然值五千元。
赫鹏程一拍脑门：真瞎了我的狗眼啊！
小李子说：是书瞎。
袁秋华说：“水客”（走私）从境外捎带回来的，是不是？
赫鹏程说：说是汉代的，没人信，怀疑是现代岩石的台湾低仿，也就是学徒练手的玩意。原价转给我，我随手丢杂货堆里。您眼毒，一眼识珠，厉害，该当“捡漏”！我服气！
小李子说：汉代，白玉，熟人，祖传，有鼻有眼？大忽悠！
赫鹏程讪笑：哎，怎么说呢，哪个跟钱过不去嘛？这是行规，莫恼，勿燥！东西是好是坏，您瞟一眼，心里有数了，入了眼，就直接谈价格，谈不拢就撤，不兴扯皮。
袁秋华说：古玩遇仿造，正常，汉代仿，唐代仿，明代仿，清代仿，民国仿，遇到真仿品，价格数万，几十万，也是不稀奇的。
赫鹏程说：这行，就是靠眼力吃饭，卖家骗买家，买家也想方设法的诓卖家，就看谁的手法，更加高明了。
两人继续往前逛，边走边聊。
玛瑙多玉色，所以叫赤玉。红色的玛瑙称为“赤玉”，或称为quot琼quot。自古以来，人们把玛瑙和珍珠，并列为珍宝一类，但现今的玛瑙，因其产量大而普遍使用，又因其矿产遍布世界各地，所以价值并不高，属低档材质的饰物和玉雕工艺品，在珠宝市场上的价格也相对较低。收玛瑙，看准甘南红与滇南红，老料看涨，其它谨防假冒。红珊瑚主要产地在中国台湾。江苏的连云港是中国的水晶之乡，有大量的优质水晶出产。
袁秋华说，我随身携带放大镜，硬度笔、滤色镜、荧光灯。哼，想骗我，倒要看有没有本钱？古玩圈里有一句话，“不信利诱，照影不斜，没有占便宜的心，就不会吃大亏”。
中国社会普遍认为的玉石，有新疆和田玉、河南独山玉、辽宁的岫岩玉、湖北的绿松石。矿石注定多少万年都开采不完，量大价贱，随行就市，有订才买，没必要屯料。绿松石主要产地在郧西、郧县，蓝货“乌兰花”，和绿货“菜籽黄”，量稀少，价格昂贵！不过要看兜里的“米”够不够啊！绿松石紧俏品种，瓷松、面松、铁线松，品质年代是商周、春秋、战国。
袁秋华说：我怎么没听过？珠宝级的，不会贬值，收藏级的，精品越来越稀少，价格也只会越涨越高，但普品价格却涨不了多少。洞察科学的定律，悄悄收藏别人都不看好的“杀猪货”，屯积一堆堆精料，换取未来的财富。
中国社会普遍认知的翡翠，就是现在的缅甸玉（主要化学成份为钠长石、角闪石等）。缅甸玉原石，从缅甸，到云南，再到广州，几经玉商倒手，好料子是流不到地摊的，市场上看见的都是砖头料。去行家私场看原料，不切开，或只切小口，或擦窗口，内芯难测，且也不全是好料，因为神仙难断寸玉，真假莫辩，好坏不一，基本全凭天意。但大多数中介都非常诚实，知道是水沫子，还是玉髓，会主动说明，毕竟都想做长远生意，骗了你不划算。
袁秋华说：赌缅甸玉原石，我偏向两种，黄盐沙皮，种老，会出秧苗绿和黄阳绿，可能出绿紫翡三彩，飘花三彩；黑乌沙皮，水好色浓，会出帝王绿。
小李子说：现在的古玩市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祖传宝物”，“清宫珍宝”，还有些人更夸张，说自己是皇室后代，手中的个个是国宝，一打听价格，一件只卖500。
袁秋华说：卖家夸张，买家也夸张，拿着一张鉴宝证书，就敢说自己的东西值几百万，这些鉴宝证书，批发市场20块能买一沓。
赫鹏程说：以前的收藏是情怀，现在的收藏是“钱怀”。人人都像着了魔一般，整天想着一夜暴富。
袁秋华说：摆地摊，说白了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卖东西就好好卖东西，实实在在的，东西真好，货不愁卖，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
赫鹏程这人嘴不严，他一宣扬，卖珠宝玉石的摊主，生意也不做了，拿着“自己喜欢”的货追上来，请袁秋华帮忙“掌眼”，鉴定真假。
我看，这是翡翠马鞍戒，不是祖母绿，就造型，工艺，和皮壳、质地表现看，归入清代，不靠谱，就是民国仿清，或建国早期，出国创汇的，品质千元左右吧。
这不是水晶，西亚有点小年份的，瓜棱琉璃。
材质玛瑙，现代工，仿古天珠造型，工艺呆滞，机工打孔，无包浆，染色做旧，新东西，低仿品，慎收藏。
藏传老琉璃，仿阿卡珊瑚。孔口和质地表现看，有老气，但不是至纯工艺，且镶蚀有“绺”（有裂），白化开口“笑”（缺口），评估价50元，但这个价，我也不会买。
这东西“看新”（假冒），市场上尼泊尔老珠子和台湾高仿很多，纯属内地低仿，比台港早期的，还差几倍。主要是它的皮壳，经过二百多年冲洗，让它也变化成了水波一样流淌，特定条件让它产生了特定的美，人工永远也造不出这种特定的皮壳！
“贼光”（注胶）“烤色”（做伪）绿松石。看来，又一堆的学费。
犀角珠，看鱼籽纹非典型，看不到甘蔗纹，太“新”（假）了，标准人工仿品，连牛角都不是。
“水货”（从境外走私来的收藏品）是吧？天然欧洲老沙丁珊瑚，颜色一般，品相不错，老包浆，可自玩，要出货，有点玄（没人接盘）。
袁秋华帮他们白“掌眼”，白传经，白讲课，为它痴，为它狂、为它哐哐撞南墙，行内有句俗语“玉石面前没师傅，少壮功夫老始成”。行家特低调，从不跟圈外人说自己是搞收藏的，玩起来跟做贼似的！为什么呢？在外行人眼里，玩收藏的都特别有钱！贵的东西除了贵，啥毛病都没有，便宜的东西，除了便宜，哪哪都是毛病。宝贝珍藏，万一哪天秦琼卖马了，那也得是宝马名驹才有人愿意接手，对不对嘛其实他们不知道，行家看到“中意”的，比恋爱还痴迷，为了搞到手，卖车卖房都眼不眨，从此钱包常年空！
行家，玩家和店家，基本上都逢集必赶，他们逛地摊的目的不只是捡漏，也为了在集上找找收货线索，交上一些外地过来摆摊的朋友。此后这些外地朋友每次过来摆摊，都会提前一二天与他们见面，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先让熟悉的玩家和店家上手，所以在地摊上出现的东西，都是被好几波玩家和店家挑过的。
但鬼市地摊与街头地摊，又有所不同，除了“见不得光”的冥器，及“不愿撞见熟人”顾虑体面的没落户之外，其他都是精明的掮客，也算半个玩家。大多数是外省来的乡村人，在城里一无所有，又没读几年书，身无长技，还不甘去工厂做苦工，但他们心思活泛，脑子灵光，能琢磨，会找做生意的门路。这种人俗称：钓货，就是分析市场哪种货好卖，再从自己买料，自己雕刻，又自己卖的小厂里，按批发价买到第一手货，然后到鬼市摆地摊，价格便宜货品好，又没店租税费，又没人工水电费，从中牟取高额差价。虽说辛苦，但挣的钱却不少，不怕压货，不会赔钱，这生意来钱的猫腻，只在于两边吃回扣，赚了顾客的钱，又赚了厂家的钱。从“变现”这点上看，很了不起呢，好励志耶。好货有市场，但这种投机倒卖，只会让价格越翻越高。“好东西”根本不会亮出来，让路人见到，不是人家不急于换钱，是根本不愁卖，只卖给可信可靠的“贵人”。
所谓的“贵人”，就是你听进去他的劝告，看懂了他给你指的路，跟对人积人脉，进对圈找销路，驱使自己成功或转运。要不然，再好的建议与计谋都是对牛弹琴。他们的商业能力，就是“会做人”会来事，“有眼力”会结交。说起来是“宝贝”，实际上充其量就是个摆设，锦上添花的“文雅”玩物，不是谁都能玩的，也不是谁都需要的。玩收藏，在艺术价值和史料价值之外，重点在经济价值和市场价值，这不是普通的生意！要混进圈子，须要接近圈内“高人”，吃点眼前亏，也值得。
古玩圈，玩的就是义气和头脑，认可和尊重，理解和帮衬，袁秋华仗义，他们也感恩，手头的货也便半买半送，甚至白送，抵学费了。
赫鹏程说：哎呀，大家聚到一起来，兴趣爱好都差不多，就是有缘嘛，东西出得了手，就出，卖不出去，也没关系，咱们交个朋友也不赖嘛，挺好的，心满意足啦！
袁秋华不仅识货，还懂行情，她专拣冷门，也就是历史上有“高贵”地位，但现在“蒙尘”坐冷板凳的珠玉。收摊前，他们急需把物品兑现，为了早点把手头东西清掉，也不会过分把守价格，他们都准备回家了，毕竟卖出去一些物品，也让自己多个收成，也有讨吉利的愿景。
小李子替袁秋华垫付一万，原石，散珠，玉片，扛了几蛇皮袋回家。
在国外孔雀石是极受欢迎的，例如埃及皇后、法国皇后约瑟芬，瑞典王后德茜蕾?克拉里都喜爱孔雀石，埃及皇后还拿它治病。俱舒来是货真价实的潜力无限，却被低估的玉石，它在南非是“国石”，是家喻户晓的宝石。这种紫色的宝石，在我国讲究“紫气东来”的历史长河中，它是自然是尊荣贵气的不二之选。
南红玛瑙，在古代称为“赤琼”、阿富汗的青金石、古代称为“青琅玕”、新疆的筋脉石、阿拉善的玛瑙、阿勒泰的金丝玉，及“佛教七宝”，天然淡水珍珠、天然石榴石、蜜蜡、琉璃、碧玺、水晶、琥珀、绿松石、光白籽等，几乎是无人问津、几块钱一公斤的便宜货。
风水轮流转。从2004年起，这些优质珠宝的价格就翻了几倍，每年保持着20的涨幅。尤其是南红玛瑙，犹如玉石界最火的“黑马”，连缅甸玉、和田玉都要避让三分，价格更是像坐了火箭，贵得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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