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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跟踪

小说:谢河畈作者:温泉浴字数:0更新时间 : 2019-05-15 00:03:15
客人订了八宝项链,家里没有合适的配玉,隔珠,勒子,佛头,坠子。

        子时,鬼市开门,半夜摆摊,天亮收摊,是民间倒卖古董文玩、老旧物件、二手工艺品等旧货的市场。地摊上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白天不见踪影,子夜陡然现形,卖家不拉电灯,买家自备手电,手电筒照来照去,远看“鬼”火瞳瞳,近观面目模糊,且手电筒只能照货,不能照人,否则就坏了规矩,且物件的来源不可溯,卖家的身份不能询,东西没人说得清,是真是假,双方也分不清,谁好谁坏,交易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分,一种眼力,你肯买,我就肯卖,三言两语就能搞定一桩买卖,故谓“鬼”市。

        玉石行有句老话,新手玩配饰,高手玩工艺,行家玩原石。玩原石就要赌石,赌石分为全赌(皮壳),半赌(开窗)和明料(切片)三种。卖原石的商贩,基本都是晚上才出来摆摊,因为白天阳光太亮了,原石的表面纹路都尽显无疑,也不容易看到里面肉质,只有在晚上的黑暗下,用灯光一照才能展现出原石的透亮与颜色,让人感受到这个东西可能价值不菲。每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堆石头。这些巴掌大,斤把重的石头,看似毫不起眼,但是价格却都不低,随便一块就是几百几千,上万一块的石头也稀疏平常。每个摊位上都准备几只玉石专用的强光手电,各花入各眼,让顾客来挑选自己中意的石头。

        外表平淡无奇的石头,用手电一照便显出了里面的乾坤,透出各种各样的颜色。行家在下手的时候,就像一匹狼,能有多狠就有多狠,能捡漏绝不原价买,能照脚砍价绝不拦腰砍,能打压贬低你的货品,找碴,打耙,挑毛病,你也绝对别想从他口中得到一句好话,总之一切的目的,就是低买高卖,这才是真正的古玩圈。

        周末的鬼市,是淘换老物件的最佳时机,凌晨的鬼市上,有一周最全最新的物件。

        袁秋华说:我要去鬼市淘配饰,淘点和田玉,景泰蓝,红珊瑚,翡翠,珍珠,青金石,孔雀石,绿松石,以及各色玛瑙。

        蓝新颜说:不用跟我解释。你说了,我也不懂,就算懂了,也帮不上忙,干着急,还不如不知道。你要做的事情,一定很重要。

        袁秋华说:要不,我让袁哲学来陪你?

        蓝新颜阻住:放心好了,我在家待着,看书,画画,睡觉,等你回,谁来都不开门。你去忙你的吧,不必挂念。

        袁秋华借到石涛真迹,早期山水画册,要求蓝新颜闭门不出,临摹数月,学到精髓,仿画时加入自己的想法和笔墨,关键要形成个人独特风格。艺术都是从模仿开始,借鉴技巧,吸纳营养,然后创新突破。蓝新颜对石涛、八大山人、丰子恺的画,钻研极深,经常模仿他们的画,都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只要他本人不说,就连最有名的书画鉴定师都看不出来。

        今人临摹,古人誊画,操作也是同样,技法也是原理,先是在宣纸上涂黄蜡,用灌满热水的铁斗压在其上,反复碾压,让蜡彻底融入纸面,让纸变得透明,然后临摹的人会把透明纸铺在原画之上,用细笔在透明纸上描出线条,再拿开,对着原画临摹。

        这也是真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模仿的得意之作,蓝新颜舍不得毁掉,都自题款识,以作区别,供辩真假。高水平的临仿之作,也有不菲市场,甚至可能登上大雅之堂。举王羲之《兰亭序》为例,就能说明问题。晋代王羲之的名作《兰亭序》,真迹早已不知去向。今人所看到的都是摹本,是唐代时在真迹上进行双钩填墨和摹所得,并流传下来。褚遂良、冯承素等名家的摹本,如今也都是无价之宝。

        蓝新颜有仿制名家作品,临摹名家字画的技能,若是他一心求财,全力造假的话,将给古玩市场造成多少混乱?况且蓝新颜还帮人鉴定书画。书画虽说也是古董,但和其他古玩不太一样,自成一派。瓷器看施釉成分,青铜器看绿锈,玉类看折射率,这些都是客观指标。但一幅书画出自哪位大师真迹,没有客观标准,更多依靠鉴别者的眼力和阅历,跟着感觉走,全是主观意见。尽管科学技术在文物的材质上有一定的判断能力,但对于文物的工艺却无法辨伪。同样一幅竹子,这个说是郑板桥画的,那位说看着不像,是张大千仿的,那就只能看谁的资格老,所以书画鉴定,有时候是比拼资历和名望。为什么要学那些枯燥乏味,抓破头皮的知识?还不是被假货给闹的!鉴定就是凭良心,就是坚守良知。名家字画往往几百万,几千万,甚至过亿,蓝新颜要是故意以假乱真,指鹿为马,颠倒真伪,本质就是犯罪,只会变成历史罪人,遗臭万年。

        成也天资,败也天资,这就是袁秋华最不想看到的,必须将他往艺术之路上引,学无止境,精益求精,勇攀高峰,成就他的艺术人生。棘手在于,蓝新颜眼高于顶,太过自负,听不进别人的劝。袁秋华就顺着他,哄着他,捧着他,然后喂着话,暗示他,启发他,让他觉得所有的判断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她先拿石涛的真迹,钩住他的目光,故意用话刺激他,说他技能倒退,再也达不到“以假乱真”的水平,他不服,她偏不信,只有证明给你看啊!蓝新颜不知不觉就上了道,乖乖在家临摹。他全部精力放在石涛的画上,还会计较冯冰莹的谩骂吗?

        蓝新颜说:不是没你不行,但有你更好。

        袁秋华说:知道了我的真面目,怕不怕?

        蓝新颜说:如果我有超能力,我想回到很久以前,从你一出生就陪着你,一起玩耍,一起上学,一起长大。

        袁秋华说:要是能互换,咱俩把身世,背景,性别,职责,统统换一下,就圆满了。女人身,男人心,我就是个怪物!

        蓝新颜说:shmily——seehowmuchiloveyou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袁秋华说:你纯真无邪的笑脸,已经告诉我了。这是我缺乏的,正是我要保护的。

        蓝新颜说:你哪里都好,只是我们无缘到老。

        到街头,袁秋华眼一扫,发现冯冰莹躲在巷口。鬼鬼祟祟的,准没好事!袁秋华不动声色,徒步去鬼市。冯冰莹随后紧跟,隔着十几米远,畏畏缩缩。别说一个女子,十个男子齐上阵,袁秋华也不在话下。冯冰莹是孕妇,袁秋华约束手下暂时不动她,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视若无睹。她这个孕,怀一年,咱们忍一年,怀三年六个月,咱们让三年六个月,即使她先动手,咱们也躲避,毕竟肚里的孩无辜。也许她怀着,平时是护身符,急时是讹诈工具,咱们没必要沾边,做傻瓜留罪孽,她接近十米,咱们就绕道。袁秋华对蓝家人也这样嘱咐。这样说,并不代表无应对之策,而是以观后效,她现在执迷不悟,可能某天忽然想通了呢,倘若她悔过自新,事就过去了。

        袁秋华甩开膀子,大步快走,回头看冯冰莹累得气喘吁吁,扶墙抚胸,忍不住窃笑。袁秋华站着不动,等冯冰莹稍缓,又向前大步走,似乎怕她跟丢了。袁秋华一边调戏,一边琢磨,冯冰莹对我不具有威胁,她也明白我不会攻击,这是何苦来哉?半夜不睡觉,跑腿来跟踪,难道想抓我的把柄?怎么看背后都有文章。

        无利不起早,富贵险中求。在鬼市摆地摊的人,不是没落富豪,就是来路不正的商贩,最后一种就会赶早出摊。地耗子有宝贝,鬼市出货求财嘛,地底下的东西,虽然值钱,虽然是硬通货,但都见不得光,在卖货上就是个白丁,必须得找一个行家代为出手,收货讲究的就是眼力和渠道。行家必须有门路,找到那些匿名收藏家,收藏比的是财大气粗,还有藏货的耐心。这些来历不明的器物,在别的行业,算收赃。但古董行有条行规,货物不问来路,钱财不管出处,就货论货,随行出价,且货讫两清,不退不追。

        在文物界,历来有一个公开的秘密,那就是市面上的宝贝,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古代的墓中挖出来,流通于市场。冯冰莹自然不懂行规,也不可能遵守行规。若是看到什么,瞎拍,惹事,瞎说,招事,就麻烦了,虽然不会出大岔子,但要费一番周折,也叫人心烦。袁秋华经历过无数的大起大落,富贵过、困境过、绝望过,明白世事无常,平安为真,珍宝无数,量力而行,就不去贪那些见不得光的天价文物,业内说“珠宝百分利”,精打细算,稳扎稳打,靠着赚差价也能生活无忧。况且她常年坚持的个人信誉,加上锻炼出来的“火眼金睛”,名声打响了,多年积累的人脉,铺开了,只要坐镇家中做个中间人,或鉴定,或经纪,收佣金,就有不菲的收入。收到好货的,会主动过来请求掌眼,寻求珍宝的,也会登门拜访,介绍购买让人放心的古董。到这个层次,信誉第一,玩到这个级别,一次走眼,就会砸了招牌,古董行这些人都固定在小圈子内自己玩,避热门挑冷门,人弃我取,沙里淘金,不赶时髦,都是可以信任的高手,藏品交易,或互换,数量和价格,不轻易对圈外人张扬。上溯唐宋,下逮元明,清至民国,收藏历来是少数人的事,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学技艺,远古留下的奇珍异宝,稀世之物,不可能多到人手一份,风暴眼中,那些不安分的猪会死得很惨!

        古董交易不存在竞争关系,所以同行不是冤家,反而要定期互通声气,讲的是义气。谁新收了什么窑瓷,铜器,文玩,谁藏着什么墨宝,印碑,珠玉,都敞亮。客人收货,我没有,你有,就会推荐他去,一直互通声气,彼此帮衬。袁秋华虽然坚持不收地底货,但她不能保证鬼市没这类出现,因此连累整个古董业,就不好交待了。

        袁秋华不想没事找事,一直带着冯冰莹绕圈子,溜着她玩。被人跟踪和监视的感觉,特不舒服,袁秋华浑身不自在。甩掉是容易,可今日甩掉了,明日再来,后天继续,谁闲得骨头痒,花心思陪玩?有这精力,去挣钱不更正常。

        半路上,袁哲学来汇合。

        袁秋华下巴一挑,嘴一呶,拍了拍袁哲学的肩,说:你去弄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最怕什么、最在乎的,又是什么。

        袁哲学高鼻梁,高额头,且印堂开阔,眉骨高挑,然后,脖子长长,胡子连鬓,身形高大威武,走起路来几乎没声。哎呀,就是风吹日晒,黑的跟鬼一样。他往冯冰莹面前一站,雷神一般,非常威慑,眼神如刀子一样锋利。

        冯冰莹浑身一僵,下意识要跑开。袁哲学一点也没犹豫,右手一挎,掐住冯冰莹的脖子,捏着她的喉咙,像拎鸭子一样,将她提离地面一尺多高。冯冰莹双手扒着袁哲学的手臂,嘴巴大张,两眼翻白,脚掌乱蹬,喉头拉风箱似的“呼哧”,“呼哧”直抽气。

        袁秋华急忙喝止:放手!不要伤害小命!

        袁哲学松手,睥睨着眼,颇为不善:你个小贱人,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

        冯冰莹跌坐在地,揉着喉咙拼命喘息,盯着袁哲学胳膊上浓密的黑毛,呼呼直喘气。

        袁秋华问:为什么跟踪我?

        袁哲学虽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却也不是谦谦君子,他的手好似一把老虎钳,把冯冰莹掐得几乎透不过来气,差点窒息而死。冯冰莹心乱跳,还没恢复正常,话说得结结巴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想和你谈一谈,说说心里话。

        袁秋华眨巴眨巴眼:你长得非常不错!谈什么?谈转正?谈转运?

        袁哲学白眼一翻,凶巴巴:你个小贱妇,就是贱!

        袁秋华嬉皮笑脸:我觉得你长相俊俏,确实好看!谈飞行器?谈星球大战?谈变形金钢?

        冯冰莹涨红了脸:求您,可怜我,帮帮我!

        袁哲学不客气,火冒三丈,恶狠狠地吼叫:呦呵,想得美啊!呔,别蹬鼻子上脸!嗯?废话少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冯冰莹一道凉气蹭地从尾椎骨蹿升到了头顶,她吓一哆嗦,头皮发麻,心里叫苦,眼望袁秋华。

        袁秋华微微一笑,并不烦恼:哟!这回新鲜嘿,你想我怎么帮你?觉得遗憾?还有愧疚?真的忘不掉谁呢?我是真心的话,你容貌姣好,是真迷人!

        冯冰莹说:啷个越来越凉凉?真的不是我耙耳朵哟,绕着法子编排我,他什么人品,我清楚得很。

        袁秋华眼珠一转:自得其乐,他倒是吃得好,睡得香。你截我的胡,就知道他问心无愧。

        袁哲学说:你看你做了些啥子哦!脸都丢光了。我娶你,可好?

        冯冰莹哭笑不得:我除了他,谁也不嫁。

        袁秋华看着冯冰莹的孩子气,一派天真,觉得她的爱情是少女春梦,也不过是一个虚构的梦幻童话。想尝一口,结果一口,好喝,再尝一口,不错,再品一口,直接醉倒。袁秋华知道冯冰莹要在感情里有保障,非得有婚姻的名分不可,若没有名分,那将随时都有被抛弃的可能。命运从一开始就不公平,人一生下来,就有命好的和命不好的,长大了,也有走运的和不走运的。世人不知,做第三者的,才恰是最没安全感的,因为她知道,今天做了第三者,日后将一直在防备第三者。若如此情境下,还没有名分做保障,那一切将注定是悲剧。也正因此,全世界的第三者,都想要转正。

        过往如此惨伤,美好从不回头,往后的日子,都不够给昨日善后。糊里糊涂的,都不知道怎么就长大了。人分三六九等,法俗森严,没有化外之地,行差踏错半步,如同草芥。遇贵人,走路踢到金砖,行大运?财不外露,爱要深藏,低调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啊!金砖放光芒,灼热红人眼,众目盯盯,你抢得过?玩的就是心跳,比的就是头脑,你争得到?能力低劣,简单粗暴,其实没有争斗本钱。袁秋华有些不忍戳破她的梦幻泡影,只好嘘唏,慨叹: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忽然,从巷道冲出三个男青年,手里钢管,木棒高举过头,三人分两前一后,像猛虎扑食般,奔向袁秋华和袁哲学。

        袁哲学身形一闪,挡在袁秋华前面,若有暗器飞来,他先拦截。

        袁秋华挺胸收腹,气沉丹田,扭脖拧腰,力走四肢,十指抖动。刺激终于等到,她来了精神,表情亢奋,陪练到位,似乎好玩得很:不要伤害小命!

        袁哲学全身紧绷,发劲,关节咯嘎咯嘎响,双拳紧握,一手在胸护上盘,一手在腹护下盘,双足微提,脚尖扣地,脚跟踮起,现在整个人,已经进入临战状态,肌肉充分收束,呼吸调节到了最佳的节奏,杀气正慢慢地从他身上浮现,头脑却如同一块冰那样冷静。他回头一笑:得令!既然二姑娘这么嘱咐过了,我就一定要做到。

        俩人对视一眼,袁秋华迎后一,袁哲学对前二,气拔劲张,只等他们进入十步之内,随时离弦出击。

        冯冰莹在俩人左边,约一米开外。

        眼看越来越近,三人奔跑方向,却出乎俩人意料,一人冲向袁秋华,一个对准袁哲学,一人瞪向冯冰莹。

        袁秋华纵身飞跃,跳起两米高,凌空翻转,斜身横插,左脚屈提,右脚直展,像把尖铲,铲向朝冯冰莹而来的那人后腰。她右脚铲到,左脚弹出,踢向后背。那人脸朝下扑倒在地,钢管脱手,滚到一边。那人弓腰拱背,想爬起。袁秋华收势竖立,侧身下倒,扑卧,压在他身上,左右开弓,板着他双肩,卸了他双手。那人杀猪一样嚎叫起来。

        袁秋华站起,双手两拍,撩一下头发,抡抡胳膊,扩扩胸腔,活动一圈手脚。抬眼望向袁哲学。袁哲学安然无恙,他将那两个人的手腕都给卸了,疼得呲牙咧嘴,鬼哭狼嚎。这个手段,虽然狠辣,但不伤人命,三个人的战斗力是彻底废掉了。不打不长眼色,不痛不长记性,就是欠揍。

        冯冰莹脸色惨白,全身筛糠般颤抖个不已,前胸后背渗出细细密密的一层汗水。如果换了是他们,最多是找绳子捆住,拿毛巾塞嘴,可没袁家人这么狠辣。

        他们被袁家人的气场,完全镇住了,傻头愣眼,如实招供。

        冯冰莹跟踪袁秋华,他们知道。但他们跟踪冯冰莹,冯冰莹不知情。起因很简单。冯冰莹偶遇马文静,二人一番交谈,冯冰莹得知袁秋华是华姐,忆起华姐曾经的留言,就想找华姐兑现诺言。他们查清马文静的真实身份,就慌作一团,一准有幺蛾子,背后必有名堂。担心冯冰莹出卖他们,商量着偷袭袁秋华打昏后,再对冯冰莹下手,最后栽赃到袁秋华身上,就算不是一尸两命,只要动胎流产,袁秋华也臭名昭彰。他们三个男青年,手持管棒,对付袁秋华一个弱女子,绰绰有余。

        袁哲学说:知道袁秋华是华姐,还敢不恭敬?

        轻视来自伍哥。迫于玄武的强硬势力,伍哥虽然认栽,但不服,也不甘。大家都知道,武人都是看不起文人的,武人们想,我们在外面,餐风宿露,拿着命打仗,舍生忘死,马革裹尸,你们在内室,羽扇纶巾,就动动嘴皮子,吹吹耳边风,就美美完事。尤其袁秋华还是个女人,女孩子,小毛孩,小丫头,每次说的时候,伍哥都是咬着后槽牙,他不服,压死不服,被女士骑在头上拉屎,他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在兄弟们面前,感觉没法挺直腰板,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玄武未到之前,他对袁秋华又是骂,又是抢,也没见她反抗一丝,自然没放眼里,说她是胆小怕事的鼠辈,不足为虑,不值得一提。弹琴顶屁用?能挡枪林弹雨不?黄毛小丫头故弄玄虚!祖传金钗唬人?张大人能变成僵尸,跳出来帮不?纨绔子弟孤假虎威!再说,他们看见的袁秋华,不是骑着单车钻街穿巷吃苍蝇馆,就是怀抱书本进出图书馆,又穷又呆嘛!穿着打扮,还不如冯冰莹时髦鲜亮。鬼也料不到呀,咔吧咔吧两声,出手竟能把他两条胳膊给卸掉了。

        袁哲学说:没锤死你,就够仁慈了。哥们,技术不到家,回家再练几年。

        袁秋华说:这是袁家必练技,对手全身每一个骨节,想卸就卸,想接就接,晓得不?

        袁哲学说:拿二姑娘和冯冰莹比?这玩笑,开得太离谱!二姑娘五岁练成卸骨功,冯冰莹能干嘛?穿开档裤,吃鼻涕,捉虱子。

        袁秋华问冯冰莹:你要我兑现承诺?在你未勾引蓝少前,有效。求人不如求已,就是父母,老公,也保护不了你一辈子!

        冯冰莹说:我真不晓得蓝少是你老公,我也没跟你抢。

        袁秋华端详他片刻:抢是面对面,你不是抢,是偷,瞒了所有人,包括蓝少。

        冯冰莹说:我是真心喜欢他,要不然,第一次也不会献给他。

        袁哲学声调陡然升高:逢场作戏,哪有真?那层膜,用二千,医院随时可以人工再造。信你个鬼,你个小妹坏得很。

        冯冰莹有点儿懵:我真不是。

        袁秋华说:蓝少吃了,为何不认账?互相喜欢,双方自愿,才结好果。好不好,完全是碰碰胡,凭运气的事!碰到如意郎君,那是你走了狗屎运,不幸遇到中山狼,你也只能受着。

        袁哲学说:闹哪样?秀才人情纸半张。这不对劲呀,这是什么情况了啦?但决不是空穴来风,好个搅扰!

        冯冰莹眼神有点发直:悔!我没想到,他翻脸比翻书还快。我要是给别人,还能卖五千。我倒贴他,竟然一文不值?自己也觉得好笑。

        袁哲学说:亲亲抱抱,划不清,哭闹逼婚,就划得清?这账真会算啊!

        袁秋华说:直截了当地讲,不问来处,只辨真假,若是真心,我就退出,成全你俩。

        冯冰莹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是一个名分,想蓝新颜给她和孩子一个名分,哪怕一个假婚姻也可以,议好日后一定好散。可不曾想,在关键时刻,蓝新颜却选择了逃避,拿不起又放不下,回味不舍。蓝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逢人就说狂话,觉得自己一路要牛逼到老。原本交往老是让冯冰莹不痛快,忽冷忽热,态度总是变来变去,捉摸不透,而且抠字眼,试图推卸责任,冯冰莹有被套路的感觉。典型的文人小心思——爱占便宜,胆小怕事,却又爱惜自己名声,首先想着自保,哪有余力护人?蓝新颜的逃避伤透了冯冰莹,生了罅隙,彻底变味,于是决定和他决裂,你让我不好过,我就让你睡不着,血拼到底!

        草根美人,又名“抹布女”,就是那种被男人利用过之后,像抹布一样扔掉的姑娘。有“美人”的骄傲,乃至自负,又有“草根”的卑微,和被辜负之后,那种咬着后槽牙的怨毒。人无贵贱,品有高低,坏心情产生毒素,老司机也会翻车。我和你缠绵,不是为了钱,或者主要不是为了钱,为了爱情,我可以不在乎钱,但你不应当借此欺骗我,玩弄我。你不喜欢,完全可以严词拒绝我,明白不配我也没那厚脸皮。可你让我暗无天日,生不如死,居然还自鸣得意,以为是自己的聪明创举,油嘴滑舌瞎掰,怎么像个流氓啊?我好恨论起来,气不气?没这个道理嘛!伤心欲绝的冯冰莹毅然找上蓝家门哭闹,既然没有爱,那就要钱,要青春损失费,要怀孕营养费,要孩子抚养费。

        事情弄糟了,闹到明面上,男人自古冷血,历来女子倒霉,搂抱着“下一个”,笑看两只“母老虎”争斗,骂道“不识体统”。蓝新颜终究是活在现实里,怎能对生活不管不顾呢?理想和现实从来是有距离的,尤其当人不肯面对现实做决断时,理想便将永远只是遥不可及的梦。蓝新颜的行为,和事后的逃避、犹豫、纠结,最终伤害了冯冰莹、伤害了自己,同时也伤害了袁秋华。

        袁秋华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她本是局外人,从不去招惹是非,只是没想到呀没想到,哔哩哔哩烈火烧上身,甚至还因蓝新颜被扣上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遭人嘲讽,被人鄙视,受到诘摘。这些事,袁秋华没有对蓝新颜明说,生活不容易,各有各的困难,都能理解,也不怪怨谁,因为她不想逼他。但她习惯于付出和承受,还真是笑话一般,最终却什么也没得到,纵然是自我弃权,不愿再和他纠缠下去,已经下定决心要结束这种痛苦了,毕竟心伤了,一直破着,碎着,痛着,苦着。正因为太苦了,才设法苦中作乐,好奇,贪玩,找趣,神侃,贫嘴,艺术成为对抗痛感的良方解药。如果有,那大概就是“一世骂名”吧,岂有资格说别人?

        女子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卓越,偏偏都看不破男子的爱情。感情何等复杂,身心倾息万变,可要割断一段关系,臆念幻想分不清,习惯留恋理不通,从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传说中的手起刀落,各安天涯,一刀两断,各自静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对感情从来不适用。不是彼此不相爱,只是在一起无法相爱了。因为,感情没道理,不需要理由,从来都与理性无关。什么风暴都要承受,当然不能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面对铁打的现实,即使观念保守,特别冷静,清高孤傲,异常倔强的袁秋华也纠结其中,不知如何自处。俩人看起来也似乎如初,格外优待从宽,但在内心深处,袁秋华对蓝新颜却有很深的愤恨。说来,世间任何男女,在背叛面前,终究是难以释怀。任何时候,逃避都是对待现实的最次等的法子,既误人又害已。

        冯冰莹说:我感谢你的好意!闹到如今,这步田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就是你成全,他也不会要我。

        袁秋华说:转了一圈,回到原点,除了证明你傻!彷佛就是一只肥嫩的羊羔,把自己单纯的心,暴露出来,四周那些如狼似虎盯着的陷阱,是一点也看不见!

        冯冰莹说:我真没想跟你抢。

        袁秋华说:欢迎来抢,抢得去,算你能耐。

        袁哲学说:两只狗争一块骨头,拼命的咬哟,皮烂肉裂,拼死的撕哟,血流如注,搏斗的扯哟,遍体鳞伤,一块骨头罢了,争到手又怎样?它还是骨头,只是骨头,不过就是骨头!前后左右有猪肉,牛肉,羊肉,鸡肉,为什么就看不见?为什么看不见小鲜肉?为什么眼里只有那块老骨头!不服气?不甘心?不认输?

        冯冰莹说:绝情叫人死心,我哪争得过?现在想来,就是春梦一场。

        袁哲学说:偷东西就是偷东西,别人的,再怎么喜欢,也不能偷,哪怕偷去了,也不是你的,总要归还。

        冯冰莹说:万一,失主嫌脏,不要呢?

        袁秋华心寒,战栗我在拼命救你,你却想要害死我。

        袁哲学说:偷回来的,总要还回去,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有万一,你也改变不了“偷”必罚,这个亘古不变的定律,偷就是要连本带利的还回去,还要为自己的偷,付出相应的惨重代价。你既然选择偷,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你不接受也要接受,承担不起也要承受。

        冯冰莹说:作孽啊!现在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但绝对是我自找的。爱情真是一出荒唐戏啊

        袁哲学说:你是有病?错了,就是错了,你爱错了人,这只跟你爱的这个人有关系,不关男女的事,也不关爱情的事。不是全天下的男人,人品都不行,好男人多得很,只是你没有遇到。

        袁秋华勃然大怒:注意到没有?好奇怪哦,你为何专抢我的东西?上辈子有仇吗?要造反?你真当这城里没王法了么?

        冯冰莹吓傻了:该怎么办?

        袁秋华甩手离开: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她转过街角,抱头痛哭。江湖一直都在,即便自己能做到不兼公职,不入庙堂,不贪恋权利,不爱慕虚荣,不追求富贵,但不等于别人也不做,不爱,不追逐,还是会起冲突,不分“成王败寇”不罢休,你能躲藏到哪里?还是会有争斗,非得来个“你死我活”,你能退隐在何方?

        袁哲学将他们脱臼的骨节,重新接上,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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